紅癡史迷

挖紅樓,侃文史,走天下
個人資料
史迷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紅學之明義

(2011-03-02 12:21:56) 下一個

上一次,我們談了曹雪芹生前好友敦氏兄弟,這一次,我們談談明義。

明義,姓富察,號我齋,鑲黃旗人。大概生於1640年左右,小雪芹二十歲餘。出身豪門,他的姑姑是乾隆皇帝的孝賢皇後,他的伯伯傅恒,官至戶部尚書,軍機大臣,加太子太保,死後諡文忠,又號文忠公。他的堂哥富康安,就是“戲說乾隆”裏的那個皇上的私生子。明義本人是乾隆的侍衛,負責皇帝的禦駕,可以說他是地地道道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沒有資料顯示他和窮愁潦倒的曹雪芹生前有過過從。把他與紅樓掛上鉤,既不是因為他的豪門出身,也不是因為他或許是雪芹的詩交酒友。他被紅學家們放入紅榜,隻是因為他寫了二十首《題紅樓夢》的詩。

第一次把明義與紅樓夢聯係起來的是大文人袁枚,這位與曹雪芹同時的文學大腕,在著名的《隨園詩話》中,談及雪芹的先人曹寅,然後將話題一轉,開始談論紅樓,“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豔,我齋題雲:‘……’”。於是,人們開始把注意力放到這個名叫明我齋的人身上,找尋他的詩作,想了解除了袁枚引用的兩首詩外,是否還有別的有關紅樓的詩篇。另外,人們也想搞明白為什袁枚說紅樓中有某校書(即妓女),而人們在傳世的《紅樓夢》中,並未讀到這個情節。

可謂“蒼天不負苦心人”,上世紀五十年代,著名紅學家吳恩裕先生發現了名為《綠煙瑣窗集》的手抄本詩集,作者就是明義。其中有《題紅樓夢》七絕詩二十首。而袁枚引用的是其中的第14和第15首。更為可貴的是在這二十首詩之前,明義寫了一段小序,全文抄錄於此:

“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織府。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餘見其鈔本焉。”

如果按照吳恩裕先生的考證,這組詩寫於乾隆二十三、四年(1758-59年),那麽,這是最早的有關曹雪芹著《紅樓夢》的論述。除上世紀九十年代歐陽健先生對其作過辨偽外,還無人懷疑過這二十首詩和序言的真偽。從這段短短的序文中,我們得到了以下幾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1. 曹雪芹寫了《紅樓夢》——明確了雪芹的著作權。
2. 曹的先人為江寧織府(造),雪芹用此書記述當年的“風月繁華”。
3. 大觀園者,即隨園故址(簡單地講幾句隨園。曹家在江寧織造府中的有一花園叫西園。曹家事敗後,雍正皇帝責令新任織造隋赫德接收曹家全部資產。隋就將西園改名為隨園。後又被袁枚買下。)——證實了大觀園確有是處。
4. 明義讀過《紅樓夢》早期鈔本。書雖未傳世,應有鈔本或殘本存在。

不用我講,大家也自然會明白,對深信《紅樓夢》與曹雪芹家世有密切聯係的新紅學派的學者們,這個序言是多麽重要。把它與脂硯齋的批語聯係在一起,就形成了新紅學派理論大廈的基本構架。如果說敦敏敦誠兄弟讓我們認識了一個活生生,真實的曹雪芹的話,那麽明義的題詩和序則向我們揭示了雪芹和《紅樓夢》之間的聯係。這也就是明義被紅學家推崇的根本原因。

受家父治紅的熏陶和浸淫,我對明義也獨有鍾情。1975年,家父擬撰寫專文研究明義,因當時的政治原因,不便外出查閱資料。我冒著會被批判的風險,以工人理論隊伍研批《紅樓夢》為名,專程去首都圖書館柏林寺分館,為他查閱藏於該館的孤本《綠煙瑣窗集》,並手抄了明義的序和二十首詩回來。想起來也可笑,我當時隻是個二十剛出頭的毛頭青年,除了讀過一兩遍紅樓外,對紅學隻知一鱗半爪,對考證更是一竅不通。居然以專業人員自居,坐在古舊善本的廟堂中,“人五人六”般地考察起該本的年代,紙張,格式來了。事後方知該圖書館曾與我工作單位聯係,調查是否真的派我查閱,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在四人幫最橫行時,後果是可想而知的了。但從此我仿佛和明義結下了不解之緣,畢竟我是為數不多的,見過明義真本的人。每每見到寫明義的文章都會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更大的興趣去閱讀,去思考。也幻想有一天專家們會在明義研究上有所建樹,以此告慰家父考紅未果的遺憾。

話題遠了。如何看待明義的詩和序,紅學家們似乎更熱衷於他的序言,其中的原因前麵已經提到。讓我們再來看看他的二十首詩。平心而論,明義這二十首詩水平確實一般,近似白話,僅僅是讀後感之類而已。但既然是讀後感,那一定會涉及到所讀的內容。因此,有幾首詩,人們一直在猜測和爭論他的屬意為何。如袁枚引用的一首:

威儀棣棣若山河,還把風流奪綺羅。
不似小家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多。

再如:

錦衣公子出蘭芽,紅粉佳人未破瓜。
少小不妨同室榻,夢魂多個帳兒紗。

前一首不是在說寶釵,因為他已經有過描寫寶釵的詩了。那麽是熙鳳?可她什麽時候有過“笑時偏少默時多”的姿態呢?亦或是可卿?“還把風流奪綺羅”可理解為秦可卿的風流淫亂,可袁枚為什麽講是某校書呢?

後一首也不是在說黛玉。那麽是湘雲?為何講“紅粉佳人未破瓜”?如指婚前,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指婚後,又該作何解釋呢?

再一首,就是袁枚講的有關某校書(妓女)的那首:

病容愈覺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
猶恐意中人看出,慰言今日較差些。

有癆病的大概隻有黛玉一人,或許另有其人?又怎麽會是校書呢?後二句的情節,在今本紅樓中可有?

簡言之,明義所見的紅樓鈔本,很有可能在文字上和內容上,於流傳的各本有很大的不同。曹雪芹自己說作紅樓是“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專家們認為相對於每一次增刪定稿,都會有一個鈔本傳世,所以,經過“五次增刪”,自然會有眾多的抄本出現。而明義所題之本,就應該是最早先的。增改以後,書中人物和內容起了變化,也是不足為怪的。

從明義的序中,還可以得出另一個結論,即袁枚可能從未讀過《紅樓夢》,隻是“望名生義”:既有“紅樓”在,安能無校書? 於是在讀完明義的《題紅樓夢》詩後,照抄了明義的序(對比一下,隻差兩字),加上自己的聯想,寫入了他的《隨園詩話》。

總之,海內孤本《綠煙瑣窗集》具有極高的紅學研究價值。因而,它的作者,明義,盡管文學水平一般,也無法考證出是否為雪芹生前的親朋好友,還是被當之無愧地放置在紅學殿堂上了。他寫的第19首詩,表達了對紅樓空頹,頑石歸山的無奈:

莫問金姻與玉緣,聚如春夢散如煙。
石歸山下無靈氣,縱使能言亦枉然。

對紅樓有這樣的認識,也是難能可貴的吧。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