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斷青絲換酒錢----讀無墨的詞

前幾天，在茶軒讀無墨君和浮生兄的唱和詩詞。多數情況下，我不願進詩詞的帖子，因為自己不會寫詩填詞。浮生兄是新人，寫了一手的好文章，剛一出麵，就博得了滿堂喝彩。我是抱著再觀賞一下此君詩才的願望，悄悄進去的。浮生兄果然身手不凡，立意新穎，好句疊出。但更讓我拍案叫絕的竟是無墨的和詞。尤其讀那最後一句，“我斷青絲換酒錢”，我禁不住地叫起好來。

她寫的是首詞，詞牌鷓鵠天，轉抄如下：

能品蘑菇已是仙，再燉小雞更無眠。落花清數杯中樂，流水漫歌月下閑。
聽笑語，舒歡顏，心懷琴趣何需弦。太白尚舍五花馬，我斷青絲換酒錢。

不棄自己的愚鈍，試析佳句，以博眾網友一笑。不想從詞牌格律上探討，那是古文專才野狼嚎的領域，不敢問津。

自古以來，文人墨客愛酒醉酒，以酒為題，寫下了無盡的詩歌文賦，形成中國曆史上獨領風騷的酒文化。與酒有關的好文佳句，比比皆是，數不勝數。為了酒，不惜花盡富有的金銀，不惜消耗生命的光陰。無墨在自己的詞中，提及了酒仙大詩人李白<將進酒>中的名句：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李白是不是砸了家當為喝酒的開山老祖，我沒考證過；但這麽豪邁地拋金買醉，並遺留詩文以記之，肯定是始作俑者無疑。從他以後，還真沒幾個能超過他的豪情的，所以，<將進酒>也就成了千古名作。

到了清朝，又出現了一位可與李白毗美，冠得上“最”字的大文學家，就是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碰巧，他也是大酒仙。他的朋友們提及他，總離不開酒字。他沒李白那麽富有，沒馬沒裘，卻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他晚年的生活寫照就是“舉家食粥酒常賒”。好在有一技之長：擅長畫畫，於是有了“賣畫錢來付酒家”的舉動。一天早晨，巧遇他的朋友敦誠，敦誠描述曹雪芹此時是“酒渴如狂”，這還是大清早啊！雪芹窮，沒錢買酒；敦誠富，但沒帶錢，沒想到會碰上曹雪芹，更沒想到要喝酒。清朝的達官貴人們腰中都掛把刀，幹什麽用，不知道；大概是為顯身份。敦誠一急，就拿腰刀做抵押，換酒給曹雪芹一醉。曹雪芹為敦誠盛情，當下做長詩酬謝，可惜失傳了。我這可不是劉心武的臆想紅樓，有敦誠寫的<佩刀質酒歌>為證：

“秋曉遇雪芹於槐園，風雨淋涔，朝寒襲袂。時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餘因解佩刀沽酒而飲之。雪芹歡甚，作長歌以謝餘，餘亦作此答之。

。。。。。。。
嗟餘本非二子狂，腰間更無黃金鐺。
相逢況是淳於輩，一石差可溫枯腸。
身外長物亦何有？鸞刀昨夜磨秋霜。

我今此刀空作佩，豈是呂虔遺王樣。
欲耕不能買犍犢，殺賊何能臨邊疆。
未若一鬥複一鬥，令此肝肺生角芒。
曹子大笑稱快哉，擊石作歌聲琅琅。
知君詩膽昔如鐵，堪與刀穎交寒光。
。。。。。。”

大腕們的豪情逸趣真是令人神往啊！但，盡管他們豪邁，他們嗜酒，他們傲物，他們也隻是拿生命以外的任何物器換酒。而無墨，平靜中陡添新奇：“我斷青絲換酒錢”，要用自己的美貌，自己的青春，狂飲一醉！難能可貴的創意。

青絲，年輕女人的頭發，象征著青春，愛情和生命。最讓女人痛惜的是進入中年，頭上悄悄生出幾根白發時，意味著青春不再，花時悄逝。而文學作品、曆史故事多是用“剪斷青絲”“落發為尼”來表達女兒為情所困，斬斷情緣的決然作為。女兒美，不僅美在臉龐上，身段上，更美在如瀑布般飄發上。那些年流行的“回頭率”之說，就是從女人飄逸的長發上，撩動了男人“驚豔”欲望，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觀賞。可以說，女兒失去了滿頭秀發，也就失去了生命。無墨在她的詞裏，卻要用自己的“青絲”換酒，真可謂“匪夷所思，匪夷所想”。

寫詩添詞，講求賦、比、興。作詞，尤重比、興。南朝文學評家鍾嶸說過“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因物喻誌，比也”。換句話說，比是喻類之言，興是有感之辭。“我斷青絲換酒錢”這句詞，喻感了什麽？或者我們從這句話裏能意會到無墨的心思嗎？字麵上看，就是我把自己的頭發剪了去賣換酒喝，略帶些古典美的現代女孩的豪放之舉。可文字後麵的故事，大概也隻是“可意會，不可言傳”了。是一時興起，還是借酒發力，把自己的情愛，人生都付與沉醉？都是，也可能都不是。寫得好的舊體詩詞要的就是意境，就是回味，就是言此及彼的比興。年紀青青的無墨，對詩詞的造詣還真是很深呢。

無墨自己說過，“其實詩歌在我看來就是玩意境，可惜意境不是辭藻堆砌得出來，關於這點，精神修養要遠比於藝術修養重要。。。。關於青絲，也雙關情絲、情思。這首詞裏還有個隱藏的心事，過去用高山流水比喻知音，世間也把有個知己看成幸運很幸福的事，現在看看還是有些落俗了，“心懷琴趣何需弦”，應該正視自己，把眼界放得更高遠些──，這是“我斷青絲換酒錢”的另一層意思”。你看看這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真知和才氣，難怪能寫出可與千古名句媲美的“我斷青絲換酒錢”來。我在回無墨原詞的貼子裏講的“能寫出“我斷青絲換酒錢”的，怕是到哪都不愁酒錢的”，就是表達了對無墨才華的敬佩！

不過，讚賞歸讚賞，喜愛歸喜愛，重要的是要理解文學創作和現實生活的不同。講這句話話的意思是說，盡管我推崇這句詞的意境，可真心地希望，無墨，和網上如花美眷的女孩子們，千萬千萬不要做出“我斷青絲換酒錢”的舉動來，它隻是一個藝術構思而已。

[glia]

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