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軲轆話話紅樓 (續三) 從《廢藝齋集稿》到《秋葵圖》
(2005-06-20 16:3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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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談到,1973 年,已故紅學家吳恩裕先生發現了可能是曹雪芹佚著的《廢藝齋集稿》。因為所發現文獻本身的漏洞,以及無其它旁證可證《廢藝齋集稿》存在的真實性,紅學界爭論了一段時間後,盡管無定論說《廢藝齋集稿》是偽作,但主流的傾向,象對其它有關曹雪芹的文物,如書箱、硯石,舊屋等一樣,是持否定態度的。
今年春天,一個新聞,震動了沉寂很久的紅學界。前總書記之子,新紅學家胡德平先生和他的同事,嚴寬先生,經過對兩幅古畫的研究,重新證實了《廢藝齋集稿》為曹雪芹佚著的真實性。從兩幅古畫上,得出了與紅學有關的結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是讓我這“紅學考證”愛好者道出原委吧。
當年吳恩裕先生所發現的《廢藝齋集稿》,是經人抄錄的部分殘稿,從目錄上看,應該有八個章節。但殘稿隻抄錄了第二章,名目是《南鷂北鳶考工誌》( 下稱《考工誌》),是教如何編紮風箏的工藝指導書。據該殘稿提供人的說法,曹雪芹編輯此書的目的是為了幫助無生活保障的人們 (如老弱傷殘病等) 掌握一門謀生糊口的技能。我在 1974 年和父親一起讀過《文物》雜誌上吳恩裕先生的介紹文章和《考工誌》。隻記得《考工誌》編得象詩歌一樣, 有很多的口訣,但並沒有引起很大的興趣。在《考工誌》後麵,夾有另外一篇抄錄的文章,是曹雪芹生前好友敦敏寫的《瓶湖懋齋記盛》(下稱為《記盛》) 。因為這篇文章同《廢藝齋集稿》和《考工誌》一起出現,又涉及到紅學家所熟知的敦敏,也提及了曹雪芹的一些特殊技能,可作為曹雪芹有可能撰寫《廢藝齋集稿》的旁證,有一定的研究價值。所以,研究者們的研究重點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論證《記盛》的真實與否上了。
《記盛》寫於乾隆二十三年冬或二十四年初,記述了乾隆二十三年臘月曹雪芹和其他的朋友們,到敦敏的家 (懋齋), 為敦敏鑒定他的親屬從南方帶回的幾幅古畫和曹雪芹為貧窮之人編紮風箏的故事。。《記盛》中提到,曹雪芹為兩幅畫,一幅叫《如意平安圖》,另一幅叫《秋葵彩蝶圖》,作了鑒定,指出前者為元代人仿北宋名畫家李龍眠的膺品;而後者為明朝畫家商祚的精品。《記盛》也頗為細致地描述了這兩幅畫的細節和曹雪芹鑒別的依據。
胡德平先生和嚴寬先生,從查這兩幅畫的來龍去脈著手,發現在今台灣故宮博物院,的確藏有名為《秋葵圖》的真跡,是明朝畫家商祚的原著,蓋有乾隆皇帝和清皇家畫苑的印鑒。該畫在 1965 年11月出版的《中國曆代名畫集》中首次影印刊出,應和《記盛》中提到的《秋葵彩蝶圖》為同一幅畫。《如意平安圖》也係清宮藏品,印有乾隆禦寶;公開發表在1965年2月14日香港《大公報》上,改名為《元人如意平安圖》。從這兩畫的確實存在上,說明《記盛》言之有物。又因為同曹雪芹一同鑒定兩畫的,還有皇室禦用畫家董邦達,所以最後皇室收藏了這兩幅畫。
胡德平先生的論點是,如果有人托名敦敏和《瓶湖懋齋記盛》,製造有關曹雪芹的假文物,他必須要知道確有這兩幅畫存在並了解這兩幅畫的內容,不然,不可能在《記盛》中有如此詳細的描寫。胡德平是這樣寫道:
“作偽者隻有看到這兩幅畫後,才能夠編造出這樣“確鑿”的故事。應該說這兩幅畫在公開發表之前,極少有人知道,更罕有人仔細研究過。因為這兩幅畫都是皇家深藏不露的秘玩之寶,先是乾隆禦覽收藏,1925年以後則為中華民國故宮博物院庫存。 1949年後分散於北京和台北兩地,不要說一般人難以再見麵,就是有名的文物書畫專家至今一一見過兩畫者也罕有其人。”
胡先生的論點是很有邏輯性的。特別是考慮到作偽者應該是在民國以後,甚至應該是 1949 年以後,才會對曹雪芹產生如此大的興趣;而到 1965年 兩幅畫影印出版後的政治局麵,作偽更屬不可能。所以,想找到一個在 1965 年以前深知兩畫,又對紅學研究有很深的了解的“圈內人”作假,不能說絕對沒有,但可能性應該是微乎其微的。
我不反對如上判斷。但所要問的問題是:就算是肯定了曹雪芹確實為兩畫作過鑒定,就等於肯定《瓶湖懋齋記盛》確實是敦敏所作嗎?退一大步而言,就算是肯定《瓶湖懋齋記盛》確實是敦敏所作,難道就意味著《廢藝齋集稿》一定是曹雪芹的著作嗎?答案明顯是否定的。在《廢藝齋集稿》和《瓶湖懋齋記盛》的真本發現之前,在沒有認真研究和搞清楚《廢藝齋集稿》和《瓶湖懋齋記盛》之間聯係之前,妄言發現了曹雪芹的什麽新著作,其實隻是媒體的低級炒作,是與認真研究和考證博大精深的《紅樓夢》背道而馳的。
胡德平先生本人對兩畫可否證實雪芹佚著的存在,還是很客觀的。特別是當他仔細查閱了乾隆年間,由乾隆皇帝親自下令編製的,皇室收藏秘笈的登記管理製度後,發現了一個對他的考證是“擊中命門”的反詰:根據該登記管理製度記載,於乾隆二十三年由曹雪芹鑒定的這幅商祚的《秋葵圖》,也就是《瓶湖懋齋記盛》能被證實不是偽作的重要證據,早在乾隆十年就已經被皇家收藏!敦敏怎麽有可能在十三年後得到這幅畫並請雪芹鑒定呢?
紅學研究再次顯示了它的無奈:從《廢藝齋集稿》出發,到《秋葵圖》,我們以為找到了入門的鑰匙;但更進一步的研究,又無情地把我們打回了出發點,從《秋葵圖》,又回到了《廢藝齋集稿》!
(這是我寫的最累的車軲轆話。原想用簡單的文字和事實敘述此事,但發現不得不引用太多的名目去解釋彼此相關的話題。真心感謝能耐下性子讀完本文的網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