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病中（宗舜法師）

病中（宗舜法師）
在醫院一晃就是四十天。四十天的住院生活，五味雜陳。有來探病的朋友跟我說，把這些經曆寫下來，一定對他人很有意義。我說，我很難再去回憶那些痛苦的經曆，比如三年前在南京做的自體幹細胞移植，在無菌倉（層流室）裏如烤魚一般的正麵完了是反麵的反複煎烤。一遍一遍去撕開結痂的傷口，讓人看到的是血，而在自己是痛。
在病中固然能深刻領會一些生命的奧義，確如古人詩說的：“病後方知身是苦，健時總為別人忙。”但我得到的期盼卻是，但願眾生無病！永遠無病！身心都無病！——因為病太苦了！我既然苦不能耐，他人又如何可耐？！
今天是陽曆元旦，2010年，我幾次錯寫成2001年，朋友們的祝福短信不斷，被濃濃的情義包裹著，讓我有寫點什麽的念頭。好吧，就是——在病中。

1、安靜
病房最安靜的時候是上午，尤其是七點到十點半的時候。護士來輸液，基本五分鍾搞定，而大隊人馬查房，更是如龍卷風一般，副院長、主任、副主任、醫生、實習醫生、見習醫生，基本上三分鍾卷過。留下的是安靜。於是我誦經、讀書。
因著明海大和尚的提倡，我也和“法華經班”的居士們一起，開始重誦《法華經》，已經一年多了。越誦越有滋味，越讀越覺殊勝。相遇《法華經》有十七個年頭了，過去也曾反複讀誦。但現在讀來，胸中激蕩著“無量珍寶，不求自得”的喜悅。後因全世界都災障頻繁，我提議每天誦經後，一定加誦《普門品》，祈求觀音菩薩加持，大家也都這麽做了。
早課誦《法華經》成為我的習慣，在病房中，也是如此。每天上午的誦經時刻，是病房最安靜的時刻，也是我最安靜的時刻。南窗有和暖的陽光照進來，房間的另一邊，照顧我的丁阿姨也在誦《法華經》，低著頭，輕輕翻著經本，一頁，一頁。喃喃的誦經聲，若有若無地傳來，一句，一句。

2、閑快活與如何說
賢菱居士是我的博友，不是新浪的，是鳳凰網的。鳳凰華人佛教的博客，是保華幫著轉載文字開的，也承她料理，我實在沒有精力去逐一回複留言，一來二去，就忘記那個博客了。賢菱居士看視頻節目《問道》，然後找到鳳凰網博客，再然後找到我。我告訴她有新浪的博客，她回去看了，短信我說，原來還有這麽多內容啊。又去看了微博，發短信來說：“原來還有這麽活潑的師父啊！”我看了，苦笑無語。
某日，忽接賢菱短信：“無事閑快活，唯有隱居人。林花長似錦, 四季色常新。或向岩間坐，旋瞻見桂輪。雖然身暢逸，卻念世間人。”詩是寒山子的名篇，寫隱逸雖樂而不忘世人受苦的意思，辭義俱佳。想想，病中的日子，是隨著點滴，點點滴滴溜走的，閑是夠閑，苦也夠苦啊，哪裏快活得起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苦笑，回短信曰：“教我如何說。”賢菱回：“嗬嗬嗬，師父不用說什麽啊，看到這首詩覺得挺好，與您分享而已……”我這才發現，我這“幽默”太冷，“教我如何說”也是寒山子的詩——“吾心似秋月，碧潭秋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

3、方師探望
方廣錩師看到我的博客才知道我生病，專程和師母一起，從通州到醫院探望，並送來藥費。有一年多沒見到先生了，沒有看到先生有什麽變化。他說先是在英國繼續查敦煌卷子，然後在上海授課，回京後又去了一趟大連，才回來不久。我說，帶累先生親自來探望，是在是折我的福，愧不敢當。先生手一揮，說我們不說這個。仔細詢問病情、治療方法後，先生一再安慰，囑咐配合醫生，耐心養病。我說整個情況還不錯，不吃不喝，還能長胖，體重從85斤漲到92斤，完全被營養液“催肥”了。先生笑道，能長胖就說明病好起來了。先生興奮地說，最近有個大發現，敦煌《壇經》的“旅博本”找到了！我大為震驚，問現在哪裏，先生說就在大連博物館，大連方麵專程請他去看過，可以確定是敦煌遺書無疑！和其他敦煌本《壇經》不同的是，這個本子上有當時留下的句讀和分段！這是讓我最興奮的發現，因為這樣可以澄清很多現代人的誤讀，也會為讓哲學界乃至語言學界在一些問題上的爭論，有個可資參考的借鑒。先生說，他正在積極促成出版。看見我“見獵心喜”的樣子，先生把頭用力一擺，說：你安心養病，這些事情你不要管！
坐了一個多小時，先生和師母道別，我和十恭送。見先生穿的外套，十分眼熟。便問：這是在西園做的那件嗎？先生說：是啊，穿了快十年了，這個式樣穿著舒服。在我的記憶裏，大約是1999年或者2000年，先生到西園寺，正趕上寺院給在家學生發“居士服”，就是一套糅合中式對襟和僧裝短褂而設計成的衣褲，豎領盤扣。先生一見，大加讚歎，對我說這樣的衣服寬鬆方便，早就想在北京做一套，就是不知道哪裏有做。願意出錢請我們代做一套。我笑道，這是學生的服裝，先生肯穿，那真是和學生打成一片了。記得普仁大和尚當時也在場，為此笑了好一陣子。後來我曾好幾次見先生穿這身衣服參加會議，講課。現在一晃，居然近十年了！

4、新人故人
先生走後，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想，重點是合適不合適，與新舊無關。合適，也可以說是投緣。投緣與否，也與新舊無關。
這次生病，故友依然對我不離不棄，傾心相助。相識十五年，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唐世名兄，從上海飛到醫院探望我後，晚上又飛回上海。當我麵對素未謀麵，在西園寺做義工的慈雲居士，問她這次來北京還有什麽安排的時候，她淡淡的說，沒有，就是來看望法師的。我真的不能壓抑我的驚訝！而她還是淡淡地說，一直很喜歡讀法師的文字，已經打算見法師一麵，哪怕待一分鍾也好。
來探訪的朋友，很多都是我的博友。他們認識我，我不認識他。是的，這些“潛水員”們。往往他們抱著那些比笑靨還燦爛的花兒出現在病房的時候，總是告訴我，法師，我是你的博友。

5、山重水複
28日，上午7點50分，陽光已經從東窗悄悄灑入。在嚴格禁水24天，禁食34天，隻能輸和口服昂貴的營養液後，管床醫生董大夫笑容可掬地對我說：師父，您今天不用輸液了，可以喝點粥了。我卻愁容滿麵地對他說：董醫生，你來看看，好像原來出膿的地方，又腫起來了。董大夫仔細檢查，忍不住歎口氣說，看來又是有膿了，趕緊做個彩超吧。結果出來，果然又出現新的膿腫。主治醫生周大夫看過檢查結果，一臉凝重地說：我實在不願意給你做手術，但是現在看來這個手術在所難免。已經保守治療三十多天，如果腸瘺能夠閉合，不會出現今天的狀況。現在你隻是喝了點水，就刺激有新膿腫出現，將來總不能永遠禁食禁水吧。隻能將出現瘺管的那一段腸道切除。要不然，你可能會不斷地重複發病。
接下來，就是立刻再次穿刺引流，將膿排除，等待炎症消退，觀察身體狀況，再確定什麽時間手術。
到今天，2010年元月3日，依舊禁食，算下來已經四十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沒有新的膿流出。精神、體力尚佳。最新消息是，明天會邀請腸道病專家來會診，確定營養方案，進一步恢複體力，以利擇日手術。

6、眾生度我
已經很久沒有寫點什麽了，雖然常用病來作為搪塞自己和朋友們的理由，但內心始終難免一份歉疚。尤其是對常來博客，惦記著我，看上我一眼的朋友。禹磊幾次說，師父，好久沒有看你寫東西了，要不我們再來個同題作文？我口頭上應著，心裏卻很掙紮。因為病痛的折磨，精神時時都是疲憊不堪的。已經不敢承諾什麽，推辭掉所有的應酬，將自己蜷縮在生命的角落裏，希望能療治傷痛，身體的，心靈的。
在病中，本不適宜寫什麽東西，隻是每天無奈地看著生命隨著點滴，一點一滴的流過去，流去過。一點一滴，機械地，簡單地流過去。每次都不顧護士的警告，將滴速加快。不能忍耐滴注營養液卡文漫長的十八個小時，加快到十二小時滴完。心裏明白這樣做會影響心髒，隻是想掙紮一下，反抗一下。那種態度上的不甘。
常常告訴大家，人應該為自己活，不要為別人活。在病中，享受著親人朋友的關愛，那種從每個毛孔滲透到心靈最深處的關愛，幸福，感恩，再幸福，再感恩。並沒有沉溺的感覺，時時卻在反省自己生命的存在價值。《普賢行願品》說：“譬如曠野砂磧之中，有大樹王，若根得水，枝葉華果悉皆繁茂。生死曠野菩提樹王，亦複如是。一切眾生而為樹根，諸佛菩薩而為華果，以大悲水饒益眾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智慧華果。何以故？若諸菩薩以大悲水饒益眾生，則能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是故菩提屬於眾生。若無眾生，一切菩薩終不能成無上正覺。”過去我隻是解讀為隻有慈悲度眾生，才能自己成佛。在病中，我發現其實一直都是眾生在度我！是眾生的慈悲，成就我們的道業。離開眾生，菩薩不能成佛。離開你們，我甚至不能生存！
在病中，感恩你們，所有關愛我的朋友。
在病中，祝福你們，新年安康如意！
近況說明：
宗舜因克羅恩病引發腸瘺致腹部出現膿腫，於2009年11月24日在北大醫院住院治療。經穿刺導流、禁食、腸外營養補充等治療；病情平穩，有望漸漸痊愈。請大家不必擔心！
感恩大家的各種支持和幫助。
值此多病之際，深盼大家多誦：“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南無觀世音菩薩！”名號。祈求佛力加被共渡難關！
最新方案：
經醫生診斷，此次是腸道潰瘍穿孔，形成膿腫。前四十天保守治療效果不明顯，隻能手術切除穿孔的那段腸道。時間定於元月7日（周四）上午。煩勞朋友們同誦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加持宗舜，度過難關。若能誦持《藥師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乃至發心讀誦《妙法蓮華經》，更是增福無量，滅罪無邊！
感恩朋友們，有三寶，有你們，就有我。
來源：http://blog.ifeng.com/article/39742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