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開我整100 天。恍惚過了一輩子那麽漫長。回美之前,去她安睡的地方告別,撫著青黃的草地,與母親話別,“媽媽,原諒我自私,沒有更早些來看你,錯過和你能在一起更多的時間。我要走了,隔著千山萬水,你別生我的氣,一定要來夢裏見我。”大妹也在一旁哀哀泣淚,不忍離去。
昨夜,在夢中,母親就站在那條小道上,微笑著,滿臉愛意地看著我,等我走近,那麽真實,那麽生動。我怕不記真,強迫醒來,坐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回味著母親的歡顏,深深地刻在心上。
隔著千山萬水,思念從未斷絕,魂魄相通一迅間,內心得到些許慰藉。
母親有房顫,到後期,導致心腦綜合症,多次中風,去年秋天病危再次入院(圖後三張),腦部已經有拳頭大的損傷。那次得訊後立即連夜飛車去休士頓辦好兒子的旅行證,訂票,帶著行李飛奔醫院。母親哪次病重,非常沮喪,能恢複行走後,拒絕和所有人說話,直到第二天看到從小帶大的兒子,才恢複生的勇氣,忘記自己的病苦,連連問兒子,有沒有累,吃的好不好?讀書太幸苦,照沒照顧好自己?在病房陪伴十來天,兒子撐不住雙手趴在病榻前睡,母親無比心疼,執意兒子躺在她身邊,自己一個勁地往旁邊挪,讓出更多的空間給孩子。爸爸的義子來看她,她就再三交代,買幾種兒子愛吃的東西送到家裏,要自己付錢,不讓義子花費。出院回家中,兒子對家庭的曆史敢興趣,母親就拉著兒子的手,坐在沙發上,每天講著。離開的前一天,她執意把一個紅包塞給兒子,說這次回來,沒玩,自己在上海買點喜歡的東西。今年九月入院,昏迷中,小妹大喊“寶寶回來了”,母親立馬睜開眼,巡視著,沒看見又昏睡過去。這次回來,告訴她,兒子寒假的票已經訂好,一考試完,就飛回來陪她,母親說,她很幸福,有我們。
今年春節回家,全家都聚齊了,母親非常高興,除夕夜,按以前小時候的習慣,給每個人發紅包。新年期間,也是她的生日,老公特意趕過來,我們唱生日歌,讓她許願,她抬頭望天,大聲地說: “知足了,知足了,有這麽好的女兒,這麽好的女婿,這麽好的老公,知足了,幸福呀!”春節時見到母親,因病,臉都浮腫了,走路遲緩不穩,常有往前衝的動作,有時記憶不好,曾經出過找不到家的情況。家裏人總是不放心讓她外出,可母親是關不住,渴望外麵的。每次我去買菜,她總是要一起去,不是去超市,要求遠點的菜市場去。走在街上,我們逛了很久,該回去了,母親還象個貪玩的孩子一樣,站在那裏,久久地望著菜場的那一段,催促幾次,才戀戀不舍地抽身回來。現在想來,那是母親對以往生活的渴望,留戀,和對自身不便的無可奈何。
小妹天天帶我們去不同餐館品嚐美味,父親連續吃後覺得累,不願意去了,母親每次都興致勃勃一同前往。我喜歡花市,母親也要跟著去,看見哪些美麗的花,拽著我照相,指給我看,高興的如孩童。我離開國內頭兩天,說了一句冰糖橘好吃,母親就拉著我去附近超市買,多多的買,讓我帶上飛機吃。快10 斤的冰糖橘我們兩從太平洋東岸吃到西岸。
她拉著我的手,跌跌撞撞帶我去找小區附近最好吃的餛飩店,可惜春節期間不開門,母親很是失望,在我走後都念叨好久。元宵節那天晚上,她帶著大妹去看花燈,期間有免費元宵吃,母親就那裏排隊,端著個碗,癡癡地等別人給三個元宵,等了很久,一直把碗端在麵前,以致發元宵的人都有些不耐煩,大妹說不等了,她還是堅持著。等拿到了元宵,非常開心,喜滋滋地捧到大妹麵前,“熱熱的,趕快吃一個,團團圓圓。”我聽了大妹敘述,鼻子酸酸的。母親的心裏,何嚐不是期望我們都能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呢。
我回來的前一兩周,父親去檢查,很久未歸,母親心裏非常不安,時不時去廚房窗戶哪張望,那是父親回來必經之路。當父親進門時,一向含蓄的母親抱住父親:“親愛的,我在這裏祈禱,你一切都好,讓所有的病痛都歸於我一身,隻求你平安健康。”
母親去的頭兩天,小妹忙著看房,想給父母換個更好更大點的房。病痛與失落在內心,但她並不說,細心的父親拉著母親的手,溫柔地問她是不是在等小妹,她點點頭。半天才孩子氣地說:“她不管我了?”父親告訴她,很快會來,幫她買房子去了。母親賭氣說“我不要她買房子!”冥冥之中,大約母親可能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渴望子女在身邊圍繞,眷戀親情,生性節儉自己,對人大方的她,此時身外之物更是多餘,最渴望的,是和親人每分鍾的團聚。
願你媽媽在天堂保佑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