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點火期(1)
常言道:萬事開頭難。一場革命,最困難的時期就是點火期。因為那時候大家還不理解革命,也不敢起來革命,更有一些人不願意革命,甚至要阻止革命。因此要點燃一場革命之火,是非常不容易的。
革命的火種要想燃燒起來,首先要找一堆易燃的幹柴,先把這堆易燃的幹柴點燃,把火燒大之後,才能把那些不易燃的,難燃的,甚至阻燃的東西統統燒起來。易燃的幹柴在哪裏呢?毛澤東很清楚,年輕人就是易燃的幹柴。當年加入共產黨幹革命的毛澤東他們一批人,不正是年輕人嗎?
毛澤東28歲入黨,劉少奇24歲入黨,周恩來23歲入黨,林彪18歲入黨。中國共產黨主要就是靠這些年輕人組成的,年輕得可怕。中國共產黨人之所以這麽年輕,並不是中國共產黨拒絕中老年人加入進來,而是中老年人對這種革命東西,已經失去了興趣。這個客觀事實,造就了當年的中國共產黨,是由一支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組成的隊伍。
毛澤東回憶說:“我們開始鬧革命時,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娃娃。那時的當權者,是老年人,有經驗,知識也比我們多。”
毛澤東他們上井岡山的時候,真是幾乎什麽都沒有。不僅沒有物質的財富,沒有槍,沒有錢,就是精神的財富,比如“經驗”和“知識”這類的東西,他們也沒有,他們隻有一顆火熱的心。也就是靠這顆火熱的心,這批沒有經驗、沒有知識的年輕人,硬是打倒了一批經驗豐富、知識淵博的老年人。
可是如今,當年的革命家也已經老了,革命的熱情早已從他們身上消失。這些人已經變得跟當年他們要打倒的老年當權者一樣,他們緊緊握住自己手中的權力,不讓年輕人造反。這些當年的年輕革命家,現在已經變成反對革命,阻止革命的“老年反革命”了,這是一條曆史的必然規律。
不過即使在“必然規律”之中,也往往會有例外。在這批老革命家當中,有一個人例外,他的心還沒有老,依然保持著當年那顆火熱的年輕人的心,這個人就是毛澤東。
當毛澤東提出搞一場“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他的老革命戰友們紛紛搖頭說:“很不理解。”他們的“不理解”是真的,他們也無法理解,隻好認為毛澤東是“老夫亂發少年狂”,70多歲的人,要幹20歲的人做的事情,這不是胡來嘛。老革命戰友中,沒有人支持毛澤東,林彪也隻能算是半個支持者。
毛澤東也知道自己老戰友中間,已經找不到革命的知音了,他把目光放在年輕人身上。毛澤東清楚,不管哪個朝代,年輕人都是被老年人壓迫的,他們想革命,想造反,他們就是革命的幹柴。毛澤東發動這場文化大革命,主角隻能是年輕人,也隻有靠年輕人,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毛澤東希望在這場革命中,年紀小的打倒年紀老的,知識少的打倒知識多的,打出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出來,就像當年井岡山的革命一樣。
文革點火期(2)
毛澤東知道,現行的體製都被老年人把持住了,年輕人根本沒有施展才能的機會,所以也不可能在現行的體製中發現具有領袖才能的年輕人。隻有發動一場革命,讓年輕人在革命中鍛煉成長,在鬥爭中自發地湧現出像毛澤東本人那樣傑出的領袖人才。因此,毛澤東更期望在這場革命中,誕生出一個傑出的年輕領袖人才,毛澤東就把權力交給這個年輕領袖人才,讓他把毛澤東的共產主義道路繼承下去。
毛澤東已經找到了革命的幹柴,但要點燃這些幹柴,還需要一些火種。現在毛澤東年歲已高,不可能像井岡山時期那樣,親自去充當革命的火種,他需要一些人代替自己去點火。於是,毛澤東有了一個設想,他準備組織一個“中央文革小組”,來承擔這場革命的“點火”任務。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發出的《五一六通過》中,其中有一條往往被人們忽略的不起眼條文,寫道:“撤銷原來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及其辦事機構,重新設立文化革命小組,隸屬於政治局常委之下。”
這個條文就是毛澤東悄悄植入的,準備借機組織一個搞文化大革命的“點火班子”。因為毛澤東大張旗鼓地組織一個班子,必然會引起劉少奇等人的緊張,會讓他們提前有所防備和采取對策,所以毛澤東一切要悄悄地進行,不引人注目地悄悄組織起一個“文革小組”,也就是文化大革命的“點火班子”。
當時人們對這個新成立的“文革小組”幾乎沒有關注,以為它隻是過去那個“文革五人小組”的改頭換麵。舊“文革小組”是一個既沒有實權,也沒有地位的“參謀秘書班子”,所以大家普遍認為,新成立的“文革小組”,同樣也不過是一個無實權、無地位的“參謀秘書班子”。沒有人想到僅僅在半年多之後,“文革小組”居然取代了中央政治局,成為中央最高領導機構。
1966年5月28日“文革小組”成立。毛澤東有意把初期的“文革小組”,搞成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機構,進入這個小組的門檻非常低。正因為最初“文革小組”的門檻非常低,所以毛澤東的“秀才”陳伯達、王力、關峰、戚本禹,江青的“秀才”張春橋和姚文元,林彪的“秀才”劉誌堅等人,都輕而易舉地進入了這個小組,沒有人跟他們爭搶這個位置,更沒人嫉妒他們。
毛澤東親自提名陳伯達為“文革小組”的組長,但陳伯達並不想幹這個沒有什麽實權,又是很得罪人的職務。因為當時毛澤東不在北京,陳伯達就向周恩來提出說:“我認為自己不能勝任這個職位,康生同誌是原來文革小組的成員,他有經驗,應該讓他當。”
周恩來卻說:“你還是共產黨員,難道中央不能分配你的工作嗎?”
不久毛澤東回到北京,陳伯達又向毛澤東提出說:“我是個書生,擔任不了這個職務。”
毛澤東更加痛快地說:“你可把‘書生’兩個字去掉。”
毛澤東說到這個份上,陳伯達隻好很不情願地接受了“文革小組”的組長。直到半年後,陳伯達才明白他是瞎子撿到一個金元寶。這個文革小組組長,是他一生中擔任過的最高職務,遠遠超過他過去的一切職務。這個“文革小組”組長,實際上等於是中央副主席。
1966 年5月28日,中央文革小組正式成立。組長為陳伯達,顧問為康生。副組長是江青、王任重、劉誌堅、張春橋。組員是王力、尹達、關鋒、戚本禹、穆欣。姚文元在1966 年6月也進入了中央文革小組。
中央文革小組成立後,卻沒有自己專用的辦公大樓和辦公地點,隻得借用“釣魚台國賓館”作為臨時辦公場地。釣魚台國賓館位於北京西郊,是中國政府於1959年建成的,專門接待外國元首及政府首腦最高級國賓館。釣魚台國賓館由17棟樓組成,編號“1號樓”至“18號樓”,其中為尊重外國習慣,不設“13號樓”。
釣魚台國賓館是屬於外交部管轄的,彭真任“文革五人小組”組長的時候,曾借用釣魚台國賓館的場地,組織人在這裏寫《二月提綱》。陳伯達組成“新文革小組”後,提出繼續借用釣魚台國賓館的場地辦公,外交部當然也沒什麽意見,於是文革小組就把釣魚台國賓館當成自己的辦公場所,中央文革的“碰頭會”在釣魚台16 號樓召開。後來幹脆文革小組的成員都住進了釣魚台國賓館,陳伯達住15號樓,康生住8號樓,江青住11號樓,張春橋和姚文元住9號樓。文革時,“釣魚台”的名聲大噪,成為中央文革的代名詞,其名聲甚至一度超過了中南海。
中央文革小組這個“點火班子”,幫毛澤東四處煽風點火,終於點燃起文化大革命這場大火。點燃一場革命的大火,既是一件非常風光的事情,更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這場燃燒起來的革命大火,弄不好很可能把自己也一起燒掉。
1966年10月1日國慶節之夜,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與中央文革小組成員談話。當時的小組成員王力,在回憶錄中說:“在天安門上,毛主席對我們說了很多話,毛主席說:‘形勢很好,阻力很大,現在還看不清楚反對文化大革命的人力量究竟有多大。’”
讓王力最忘不了的一句話,就是毛澤東公然對他們說出,這場革命中他們可能麵臨的最壞結局。王力回憶說:“我最忘不掉而且很吃驚的,是毛主席接著說的話,他說:‘一定要把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要槍斃的話,我和你們一起槍斃。’”
當時王力還是很樂觀的,沒想過如果革命失敗會是一個什麽結局。隻有毛澤東本人想到了,他準備在最壞的結局下,跟這些革命的點火者一起被槍斃。從後來的結果來看,中央文革小組的這群“革命點火人”,盡管沒有一個人被槍斃,但下場都是很糟糕的。尹達1966年8月被打倒,王任重和劉誌堅1966年12月被打倒,王力、關鋒、戚本禹1967年8月被打倒,穆欣1967年9月被打倒,陳伯達1970年10月被打倒,最後江青、張春橋和姚文元在1976年10月被打倒,江青、張春橋幾乎被槍斃。
盡管這些革命的點火人,都被自己點燃起來的大火,燒得粉身碎骨了,但曆史終究會記錄下這些點火人的名字。【待續】
文革點火期(4)
1966年5月25日,北京大學出現了“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北京大學哲學係黨總支書記聶元梓及哲學係教師七人,貼出一張署名大字報,題目為《宋碩、陸平、彭佩雲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幹些什麽》。宋碩是北京市委大學部副部長,是分管北京高等院校的高級幹部,陸平是北京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彭佩雲是北京大學黨委副書記。
那時在各個大學的校園中,大字報已經很多了。但那時的大字報,都是批評或批判不掌握實權的“反動學術權威”的。而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直接點名批評北京大學黨委領導,甚至涉及到北京市委的幹部。正因為這是第一張敢於直接批評掌握實權的“當權派”的大字報,所以被稱為“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那麽聶元梓等人為什麽要貼這張大字報呢?
聶元梓生於1921年,聶氏兄弟姐妹都參加共產黨幹革命,1938年,年僅17歲的聶元梓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主要從事地下工作。1953年,32歲的聶元梓被定為行政12級幹部,當時行政13級以上就算高級幹部,所以聶元梓年紀輕輕就跨入了高級幹部的行列。
1964年7月,中宣部副部長張磐石到北大來蹲點。張磐石找每個係的黨總支書記談話,動員他們給校長陸平和北大校黨委提意見。聶元梓平時對陸平的工作作風有點看不慣,認為陸平有個小圈子,重用自己小圈子裏的人,官僚主義嚴重。現在上級領導來動員她提意見,聶元梓就給陸平提了幾條意見。當時聶元梓的意見隻是就事論事,都是講具體的人和事,並沒有上綱上線。
不過中宣部副部長張磐石把北大和陸平的問題看得很嚴重,他向上麵匯報了北大的問題之後,1964年10月,中央向北大派出一支龐大的工作隊,把北大作為“四清”運動的試點,搞得轟轟烈烈。工作隊大規模地發動群眾給陸平和校黨委提意見,哲學係是北京大學的重點係,所以張磐石親自抓哲學係的“四清”運動,哲學係的很多教師給陸平提了不少意見,而且越來越上綱上線。
眼看陸平就要被“四清”工作隊整倒了,可以天有不測風雲,忽然上級又傳來指示,否定了北大的四清工作,張磐石也被撤消了中宣部副部長的職務,同時宣布工作隊撤出北大。據聶元梓回憶說:“工作隊員撤走以前,找我們談話,說:‘我們要走了,要整你們了,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果然,工作隊撤走後,陸平恢複元氣,聶元梓等人就挨整了。聶元梓不服,曾給毛澤東和劉少奇上書寫信,說:“北大進行社教運動,是中央的決定。群眾提意見,是經過工作隊動員的。群眾提的意見,對或者不對,都是難免的,都不應該受到追究,更不應該挨整。來學校搞工作隊的都是省委宣傳部長,省教育廳長,他們在北大搞工作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們都沒有事,抓住我們這些小蘿卜頭幹什麽?我們都是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小幹部,不要再整我們了。”
聶元梓的上書,沒有任何下落。這時聶元梓也被“整”得越來越厲害,聶元梓的哲學係黨總支書記被取消,陸平派還要派聶元梓下鄉,到懷柔縣去搞“四清”。據說陸平派準備把聶元梓等人派下鄉之後,就不收回來了,北大就不要他們了。
就在這時,《五一六通知》傳達下來了。聶元梓看了《五一六通知》,忽然感到救星來了。《五一六通知》用前所未有的嚴厲口氣,揭露和批判了彭真,並說彭真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個,需要進一步清洗彭真式的人物。
聶元梓知道北大校長陸平是彭真的人,現在彭真倒了,他們這些被陸平“整”的人,就有希望了。於是聶元梓找到哲學係裏同樣被陸平“整”的七名教師,聯名公開貼大字報,矛頭直指陸平和彭真的北京市委。
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一開始說:“現在全國人民正以對黨對毛主席無限熱愛、對反黨反社會主義黑幫無限憤怒,為徹底打垮反動黑幫的進攻,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而鬥爭,可是北大按兵不動,冷冷清清,死氣沉沉,廣大師生的強烈革命要求被壓製下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原因在哪?這裏有鬼。請看最近的事實吧!”
《聶元梓大字報》在指出一些陸平等人“搞鬼”的事情之後,最後寫道:“一切革命的知識分子,是戰鬥的時候了!讓我們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團結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周圍,打破修正主義的種種控製和一切陰謀詭計,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消滅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魯曉夫式的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把社會主義革命進行到底。保衛黨中央!保衛毛澤東思想!保衛無產階級專政!”
《聶元梓大字報》貼出了以後,馬上引起中央高層的“振動”,這畢竟是第一個直接批判“當權派”的大字報。一方麵,陸平馬上組織人寫反駁聶元梓的大字報,一時間幾百張反對聶元梓的大字報貼了出來,聶元梓等人反而成了劣勢的少數派。另一方麵,新上任的北京市委書記李雪峰,馬上來到北京大學,他指出:公開張貼批評黨委領導人的大字報,違背了“內外有別”的原則。李雪峰說:可以將聶元梓的大字報撕下來,或者用新的大字報將之覆蓋起來,不過李雪峰隻是批評了《聶元梓大字報》的“形式”,並沒有批評《聶元梓大字報》的內容,也沒有提出要對聶元梓等人采取處分。
這時周恩來也派國務院外事辦公室主任張彥到來北大,傳達周恩來的意思說:“貼大字報可以,但不要貼在外邊,應該開辟一個室內的場地,用來貼大字報。因為北大有一些外賓,讓他們看到大字報,影響不好。”周恩來的態度更是非常微妙,也可以理解成支持聶元梓,也可以理解成反對聶元梓。
不過北大校長陸平就要“自保”了,他第二天就組織開會,說:誰表示讚同了聶元梓的大字報,都要檢討。同時陸平派人找聶元梓談話,要求聶元梓公開檢討,並且要求她親自去把那張大字報撕下來。聶元梓拒絕了陸平的要求。就在聶元梓等人受到巨大壓力的時候,6月1日晚,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忽然廣播了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
聶元梓事先並不知道廣播大字報的事,她回憶說:“我正走在王府井大街上,忽然聽到街頭的大喇叭響了,一個宏亮的男聲響了起來:‘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是各地人民廣播電台聯播節目時間。下麵廣播北京大學聶元梓等七個同誌寫的一張大字報……’。我不由地駐足傾聽,這可真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我們的大字報,得到黨中央的支持了!黨中央對我們的大字報,評價是那樣高,毫不含糊地為我們撐腰,支持我們對陸平等人的批判,我聽了自然是非常興奮。但是,為什麽黨中央給我們大字報那麽高的評價,我還沒有十分理解。”
原來康生夫人曹軼歐正在北大搞“調研”,她把這張大字報向康生進行了匯報,康生又向毛澤東進行了匯報。毛澤東看到《聶元梓大字報》,非常振奮,立即在大字報上做出批示:“此文可以由新華社全文廣播,在全國各報刊發表,十分必要。北京大學這個反動堡壘從此可以開始打破。”毛澤東還對康生說:“聶元梓的大字報是二十世紀的北京公社宣言,比巴黎公社意義更重大。”
陳伯達接到毛澤東的電話,要求《人民日報》盡快刊登《聶元梓大字報》。此時陳伯達已經掌管了《人民日報》,他馬上派人連夜趕寫評論員文章《歡呼北大的一張大字報》,於6月2日與《聶元梓大字報》一起刊出。
毛澤東為什麽這麽重視《聶元梓大字報》呢?因為毛澤東的這場文化大革命,一直開展得不順利。用整風的辦法不行,用自上而下的辦法傳達《五一六通知》,收效也不大,用《人民日報》刊登批判文章,門檻太高,隻有極少部分人的文章能刊登出來,絕大部分人無法參與進來。
現在聶元梓等人發明了《大字報》形式,門檻非常低,隻要會寫字的人就可以參與進來,正好符合毛澤東發動一場自下而上的群眾運動,讓所有群眾都參與進來的想法。毛澤東希望群眾放開膽子,解放思想,敢於揭發批判各機關的走資產階級道路當權派人物,把現行的舊機構、舊紀律、舊秩序統統打倒。
毛澤東在《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中,特別親筆加了一句話:“我們無條件接受的是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正確領導,對一切危害革命的錯誤領導,不應當無條件接受,而應當堅決抵製。”
以前中共對黨員的教育是“無條件地服從上級領導”,而現在毛澤東卻說:不能無條件地服從上級領導,首先要辨別上級領導是不是“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正確領導”。這樣就等於是在鼓勵下層幹部起來造反,隻要打出“保衛毛主席的正確領導”的旗號,就可以公然不服從上級領導的指示。這樣一來,一場“天下大亂”的大戲就開幕了。
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及《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在全國各地引起強烈反響。北大校園內馬上大字報鋪天蓋地,幾天內就貼出了幾萬字張向陸平“開火”的大字報。還有上萬封聲援聶元梓的信件和電報,雪片似的從全國各地飛到北大,各地報紙也大量刊登聲援文章。
6月3日,北京市委書記李雪峰宣布:從現在起,北大黨委停止工作,派工作組進駐北大。同時宣布撤銷宋碩、陸平、彭雲的一切職務,並對北京大學黨委進行改組。
一張大字報打倒一個大學的黨委,這在新中國的曆史,還是開天辟地的第一次。以往,人民群眾對政治運動並不太關心,認為那隻是大人物的事,與我們這些小人物無關。而《聶元梓大字報》是一個“小人物打倒大人物”的具體事例,它讓廣大群眾意識到,原來小人物也是可以打倒大人物的。《聶元梓大字報》大大地鼓舞了各行各地的小人物和老百姓,起來對本單位領導人進行造反。《聶元梓大字報》宣揚的是“小人物可以打倒大人物”的思想,這為以後的奪權運動,做好了思想上的準備工作。
從今天來看,《聶元梓大字報》的理論水平並不高,更談不上什麽馬列主義。聶元梓等人最初寫大字報的動機,不過是因為受到北大校長陸平的“迫害”,他們試圖用大字報來“反迫害”,用大字報來為自己抗爭。《聶元梓大字報》中喊出“保衛黨中央!保衛毛澤東思想!”口號,這隻不過是“拉大旗做虎皮”,並非出於真心地要誓死保衛毛澤東。聶元梓本人也奇怪:為什麽黨中央給我們大字報那麽高的評價?
其實,《聶元梓大字報》之所以受到毛澤東如此重視,是它“歪打正著”地給了毛澤東一個很大的啟發,給毛澤東提示了一條讓全體群眾參與進來的政治運動方式。在以往的政治運動中,共產黨總是主角,群眾不過是跟著喊喊口號而已。而這一次,共產黨不再是主角了,小人物和群眾也可以自發地加入到政治運動中來了。小人物和群眾自發地參與政治運動,這在中國曆史上,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正是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開啟了“小人物參政”的先例,從此“文化大革命”急劇升級。【待續】
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被廣播之後,北京大學黨委立即倒台,這個示範效應是巨大的。頃刻間全國各地的大專院校,特別是北京市的大專院校,甚至中學,都出現大量攻擊現任領導班子的大字報,不少學校領導機構已經“癱瘓”。還有一些造反者沒有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就跑到北京的“中央文革接待站”告狀、求援,到北京大學去學習造反經驗。僅僅1966年6月到7月的兩個月間,全國就有70多萬人到北大去“取經”,以至於引發了後來的“大串聯”。這樣的情況,毛澤東本人也沒想到,他說:“時間很短,來勢很猛,我也沒有料到,一張大字報一廣播,就全國轟動了。”
《聶元梓大字報》之所以引起這麽大的反響,最重要的並不是毛澤東的號召,它還有很多客觀上的原因。
在文革前中國的體製,基層幹部對於老百姓“管人”的權力非常大,不僅僅是管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上的事情也管。特別突出的是住房,一個人住房的大小、好壞,全由單位領導一句話決定。在文革之前,反對單位領導就是“反黨”,這是一個致人於死地的大帽子,所以盡管不少人對單位領導有所不滿,但也隻是敢怒而不敢言。
聶元梓本人就是對單位領導不滿的典型。她本來響應工作隊的號召,給領導提意見,結果工作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留下他們那些得罪了領導的人,有理無處說,有冤無處伸,除了“挨整”之外,絕無出頭之日。聶元梓等人寫大字報的動機,其實隻不過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起來造反,並不是為了響應毛澤東打倒“走資派”的號召。聶元梓等人打出毛澤東的旗號,不過是“為了打鬼,借助鍾馗”而已。
同樣,全國各地像聶元梓那樣對單位領導非常不滿的人,也大有人在。在不管哪個單位,都有大把對領導不滿的人,不滿的動機也是各種各樣,有人是被領導“整”了,有人是被領導批評了,甚至有人隻是對領導的住房分配不滿。這些各種各樣對單位領導不滿的人,看到聶元梓一張大字報打倒領導的示範,於是也紛紛起來貼大字報,起來造反。
毛澤東號召人們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即所謂“走資派”,而老百姓並理解什麽是“走資派”,也搞不清誰是“走資派”,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要打倒的是欺壓他們的當權派,不管這個當權派是不是“走資派”。但老百姓為了借助毛澤東這個“鍾馗”來打鬼,大家都說自己是捍衛毛澤東的,而把他們要打倒的人,統統扣上“走資派”和“黑幫”的帽子。
因此,文革有兩個層麵。在上麵的層麵,是毛澤東號召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而在下麵的層麵,是老百姓希望打倒欺壓自己的當權派。毛澤東在上麵號召打倒“走資派”,順應了下麵的人希望打倒單位領導的霸權,這兩個層麵一拍即合,匯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造反洪流,這是文革迅猛掀起的最主要內因。
不少人認為文革是迫害知識分子的運動,把知識分子打成“臭老九”,關到牛棚裏。這種看法是有問題的。首先,我們應該把當時的知識分子,分成“大知識分子”和“小知識分子”兩個階層。“大知識分子”是解放前遺留下來的學者、教授、副教授等所謂高級知識分子。這些大知識分子的工資比一般工農大眾高得多,住房條件也好得多,他們還是某些領域的學霸,是高高在上的一個階層。
那時大知識分子的社會地位,甚至比國民黨時代還要高。國民黨時代有很多地主、資本家,大知識分子根本算不上有錢人。解放後,地主、資本家等有錢人都被打倒了,每月工資幾百元的大知識分子,反而成了當時的“有錢人”,他們的相對生活水平要高於國民黨時代。在“三年困難時期”,高級知識分子還有特別供應,比一般群眾的待遇也高出一截。
“小知識分子”主要是解放後畢業的大學生以及大中專學生,他們的工資跟一般工農大眾差不多,住房條件也差不多,完全沒有任何特權,沒有任何優待。由於解放後大大增加了各種學校的招生人數,所以到文革前夕,小知識分子已經占到知識分子總數的絕大多數。當時的小知識分子,對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都是不滿的。後來出現的紅衛兵,其主體是知識青年,也都是小知識分子。
這些小知識分子的不滿的爆發對象之一,就是那些大知識分子。他們不滿大知識分子高高在上的地位,更不滿意他們學霸的作風。當毛澤東號召“打倒反動學術權威”的時候,這些小知識分子紛紛起來造“學術權威”的反。把學者、教授送到牛棚裏去的,並不是共產黨,而是這批小知識分子。
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是一批小知識分子在大造反。揪鬥“反動學術權威”的,是這批小知識分子,把大中學校黨政領導拉下馬的,也是這批小知識分子。他們一造反,很多單位的黨委領導就癱瘓了,無法工作了。在這種情況下,中央應該怎麽辦呢?這時劉少奇與毛澤東的分歧又凸顯出來。
劉少奇認為,任何群眾運動,都應該置於“黨”的領導下,文革這麽大的群眾運動,更應該堅持黨的領導。現在一些學校的黨委領導已經癱瘓了,那麽中央就應該派出工作組,去接替那些癱瘓了的單位黨委,保證這場運動始終在黨的領導之下。
毛澤東則是另外一種看法,毛澤東有自己一套對馬克思主義的獨特理解。早在1939年的延安時代,毛澤東就說:“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幾千年來總說:壓迫有理,造反無理。自從馬克思主義出來,就把這個舊案翻過來了,這是一個大功勞。”
什麽是“造反”呢?小人物打倒大人物叫做“造反”,而大人物打倒小人物則叫做“鎮壓”。毛澤東根據他自己獨特理解的馬克思主義,認為凡是小人物起來反對大人物進行“造反”,都是符合馬克思主義的,都是應該支持的。
毛澤東認為,底層人民總是對的,小人物總是對的,因此小人物起來造反,自然也就是對的。所以毛澤東認為小人物起來“反黨”,並不是小人物的錯,而是我們的“黨”有錯,應該允許他們造反,幫助我們黨改正錯誤。而劉少奇則認為,不論什麽人,“反黨”就是錯的,不能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來“反黨”。
就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1966年6月9日至12日,毛澤東在杭州召開政治局會議,討論“文化大革命”問題。劉少奇、周恩來等人參加了這次會議。
在會上,毛澤東先說:“北大一張大字報,把文化大革命的火點燃起來了,這是任何人壓製不住的一場革命風暴。這次運動的特點是來勢凶猛,左派特別活躍,右派也在頑抗、破壞,但一般不占優勢。打擊麵寬是必定的,不可怕,然後分類排除。”
毛澤東的基本思想是“群眾至上”,他說:“關於文化大革命,要放手,不怕亂。放手發動群眾,要大搞,這樣把一切牛鬼蛇神揭露出來。不一定派工作組,右派搗亂也不可怕。”
而劉少奇的基本思想則是“領導至上”,劉少奇說:“要恢複和發揮黨支部的領導作用,要在運動中鍛煉黨組織,要明確地提出,把建立、整頓、健全黨的組織,恢複黨支部的領導作用,作為一條任務。不能放棄黨的領導,中斷黨的領導。”
當然劉少奇的觀點並非沒有道理。毛澤東沒有正麵與劉少奇爭論“群眾至上”還是“領導至上”的問題,而是從側麵間接地反駁劉少奇的觀點,說:“要在運動中把左派領導核心建立起來,使這些人掌握領導權。不要論什麽資格、級別、名望,不然這個文化陣地我們還是占領不了的。”
劉少奇的觀點是:必須由資深的共產黨員來掌握這場鬥爭的領導權,而毛澤東則泛泛地說:隻要是左派掌握領導權就行,不要論什麽資格、級別、名望。顯然,毛澤東與劉少奇的觀點相差甚大。
劉少奇提出:中央應該派出工作組,到那些癱瘓了的機關學校,繼續堅持黨的領導。毛澤東沒有明確反對,隻是說:“派工作組太快了並不好,沒有準備。不如讓它亂一下,情況清楚了再派。”當然毛澤東在本質上是反對派工作組的,隻是當時苦於沒有反對派工作組的合適理由。
劉少奇還提出兩個尖銳的問題:“這場運動的重點,是奪權?還是批判學術權威?文革的範圍是限定於大中學校?還是工廠和農村都要搞?”
毛澤東對這兩個問題,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實際上當時毛澤東在這兩個問題上,也沒有一個成熟的看法,而是走一步,看一步。
最後劉少奇提出:“請主席回北京主持領導‘文化大革命’。”
毛澤東則說:“我暫時還不回去,請少奇同誌繼續主持北京的中央工作。”
這次政治局會議就這麽結束了。這次會上毛澤東並沒有占上風,相反劉少奇略占上風。首先,劉少奇提出的核心問題“派工作組”,得到了毛澤東的默認,因為毛澤東沒有明確表示反對。隻要派工作組,劉少奇就占上風了,因為劉少奇主持一線,工作組派什麽人去,都是劉少奇說了算。現在大專院校的黨委基本上是劉少奇的人,而這些黨委被打倒,由工作組取代,工作組還是劉少奇的人,所以劉少奇在這樣的鬥爭中,並不會喪失權力。
第二,劉少奇提出的關於文革的尖銳問題,毛澤東並沒有能夠回答,這讓參會的高官看來,毛澤東並不是高瞻遠矚的。
劉少奇其實並不怕奪權,因為劉少奇很清楚,毛澤東隻能“破”,卻不能“立”。
毛澤東身邊都是一些“搞破壞”的人才,是一些隻會搞大批判的筆杆子,當讓這些人幹實事就不行了,所以毛澤東身邊非常缺少“搞建設”的人才。也正因為沒有“搞建設”的人才,毛澤東的文革隻是打倒了舊體製,卻無法建立起來一套自己的新體製,隻是“破”,沒有“立”,這是毛澤東的致命傷。
劉少奇身邊“搞建設”的人才濟濟,所以他要等毛澤東的“破壞”搞完之後,必須重新“建設”的時候,那時毛澤東還得靠劉少奇這邊的搞建設人才。因此,當時劉少奇也不害怕毛澤東的奪權,隻是他沒想到毛澤東最後不惜拚了搞軍管,也要打倒劉少奇。
另外,因為毛澤東沒有回答“工廠和農村”要不要搞文革的問題,劉少奇回到北京後,和鄧小平一起聯名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說:“目前文化教育方麵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正在展開,中央和省市領導必須用很大力量領導這個方麵的運動。如果工礦企業、基本建設等基層單位一齊動起來,領導上顧不過來,容易出差錯。因此,在京同誌討論之後,認為文化革命運動的部署方麵,重點放在文化教育部門、黨政機關。對於工業交通、基建、商業、醫院等基層單位,仍按原定的四清部署進行。這是一個重要決定,請主席考慮決定。擬了一個通知稿,請審核。”
毛澤東在此信上批示說:“同意你們的意見,應當迅速將此通知發下去。”
毛澤東不得不同意劉少奇和鄧小平的意見。很顯然,在所有的領域一齊搞文化大革命,是很危險的,這方麵大躍進已經有過深刻的教訓。【待續】
關於毛澤東在文革以前和文革初期調動軍隊的事情,有必要專門介紹一下。
毛澤東建立的新中國軍事體製,與舊中國大為不同,采用了“大軍區”體製。中國有空軍司令,海軍司令,卻沒有陸軍司令,因為陸軍被分成13個軍區,每個軍區司令的級別都與空軍司令和海軍司令的級別相同,都是直接受中央軍委的領導。
中國這樣的軍事體製,顯然是防禦型的,而不是攻擊型的。因為陸軍被分割成13個軍區,軍區之間的協同作戰能力較差,在執行統一的對外作戰任務時,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解放軍的13個軍區,以及空軍和海軍,都是直接聽從中央軍委的命令,中央軍委主席實際上就是“陸海空三軍總司令”。中央軍委和中央政治局,是兩個平行的機構,中央政治局並不是中央軍委的上級領導,理解這點非常重要。單純的黨中央主席,是領導不了中央軍委的,他非要兼任中央軍委主席,才能指揮得動軍隊。
中國的黨、政、軍三個部門的領導人,分別是:黨中央主席(現在是總書記),國家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這三個部門的領導人,都是平級的,不存在上下級的從屬關係,所以誰也指揮不了誰。因此,中國領導人必須兼任“三大天位”:黨中央主席,國家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才能完全控製住整個國家的政局。
毛澤東曾把國家主席的位子讓給劉少奇,自己隻剩“兩大天位”,結果就出了大問題,以至於後來林彪再想要國家主席的位子,毛澤東就再不肯給了。
在1966年1月,中央政治局常委是7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林彪、鄧小平、陳雲。
中央軍委主席是毛澤東,副主席是林彪、賀龍、聶榮臻,軍委常委有朱德、劉伯承、陳毅、鄧小平、徐向前、葉劍英等14人。
由此可見,中央政治局和中央軍委的人員差異是很大的,政治局常委中隻有毛澤東、朱德、林彪、鄧小平在中央軍委有兼職,劉少奇、周恩來和陳雲都沒有軍隊的兼職,也就是說,劉少奇、周恩來和陳雲無權過問軍隊的事情。同時,毛澤東行使中央軍委主席的權力,調動和部署軍隊的時候,也沒有必要通知劉少奇和周恩來。
在13個軍區中,最重要的是北京軍區,因為它承擔著保衛首都的重任。在1966年5月以前,北京軍區的轄區主要是河北和山西兩個省,以及北京和天津兩個直轄市。北京軍區下轄6個軍14個師,分別是21軍(下轄2兩個師),駐防山西;24軍(下轄3兩個師),駐防北京近郊;63軍(下轄3兩個師),駐防石家莊;65軍(下轄2兩個師),駐防張家口;66軍(下轄2兩個師),駐防天津;69軍(下轄2兩個師),駐防保定。
北京軍區又下轄北京衛戍區,作為專門保衛北京的部隊,號稱禦林軍。當時北京衛戍區有兩個師,一個首都警衛師,另一個是北京公安總隊,都屬於公安部隊體係。
在北京衛戍區之下,又有一個中央警衛局,也稱公安部九局,直接由中央辦公廳管轄,專門負責中央領導人的警衛工作。中央警衛局又下設中央警衛團,編號8341部隊,擔任中南海、人民大會堂等要害部門的警衛任務。
有一個流傳頗廣的傳聞,這裏有必要澄清一下。該傳聞說:
【1966年2月,春節剛過,毛澤東在武昌東湖賓館召集各大軍區司令政委聯席會議,在會上他大談與蘇修之戰遲早要打,要立足早打大打,在中蘇近萬裏的邊境上全麵展開,要求與會各位多考慮戰略戰術問題,練好兵準備打仗。會後毛澤東以研究北方防線問題為由,將楊勇留了下來,實施監控;由廖漢生回去布置河北省境內的部隊春季大練兵,千裏野營,並組織軍區所屬正師級以上高級將領由廖漢生親自率領,赴中蒙中蘇邊境視察並檢閱部隊。這樣,北京軍區幾乎成了一座“空城”,而就在此時,駐守在山海關外(吉林通化)的機械化王牌軍38軍(軍委直屬戰略預備部隊),正悄悄移師,穿越萬裏長城進入河北地界。38軍沿人煙稀少的燕山山脈南下,一直行進到北京外圍的密雲、昌平、延慶、房山一帶大山裏紮下營帳,完成了對北京的包圍。】
這個傳聞,把1967年2月38軍調入北京的事情,移花接木到1966年2月,說得神乎其神,似乎毛澤東是用38軍進京來實現對劉少奇等人的軍事圍剿。其實1967年2月,38軍調入北京,隻是一次軍隊換防而已。在這次軍事換防中,北京軍區的21軍,由山西移駐陝西,歸蘭州軍區管轄;北京軍區的69軍,由保定移駐山西,接替21軍的防務;沈陽軍區的38軍,由吉林移駐河北保定,接替69軍的防務,歸北京軍區管轄。
製造這種傳聞的人,顯然不了解中國的軍事體係。第一,中國軍隊的“練兵”,都是在軍區內進行,沒有所謂“跨軍區”的練兵,所以不可能出現北京軍區成為一座“空城”的事情;第二,北京軍區有6個軍,僅僅調入38軍這一個軍,根本不是另外6個軍的對手。
更重要的是,從北京的警備體製可以看出,如果毛澤東真的想搞一場“兵變”,隻要動用到“中央警衛團”這個級別就可以了,根本用不著動用首都警衛師,更用不著動用北京軍區的野戰部隊。因為每個高官的警衛部隊和警衛員都是中央警衛團派出的,這也就是說,隻要動用中央警衛團,就可以抓捕所有在北京的高官。
1966年5月,也就是在打倒彭真的時候,毛澤東感到了一點危機。因為北京是彭真經營了十幾年的“獨立王國”,毛澤東擔心彭真的死黨有可能鋌而走險搞“兵變”,所以毛澤東提出“加強首都警衛工作”,增調兩個師進入北京衛戍區。
這次毛澤東調軍隊進北京,是為了提防彭真死黨搞“兵變”,並不是毛澤東自己要搞“兵變”。後來毛澤東在會見阿爾巴尼亞代表團時,明確地說:“北京市委是水也潑不進,針也插不進,現在不是改組了嗎?當發表改組北京市委時,我們增加了兩個衛戍師,現在還是四個衛戍師。以前兩個師是好的,但太散了。”
毛澤東提出的“加強首都警衛工作”,由葉劍英任組長,總參謀長楊成武和公安部長謝富治為副組長,周恩來為總負責。周恩來在軍隊中本來沒有任何職務,可是毛澤東卻讓周恩來總負責軍隊的調度,一方麵表示出他對周恩來的信任,另一方麵也是讓周恩來安心,表示毛澤東沒有背著周恩來調動軍隊。
周恩來與葉劍英等商議後,決定調63軍的189師和65軍的193師(後改為24軍的70師),到北京衛戍區執行任務,以前的首都警衛師改稱警衛第1師,北京市公安總隊改稱警衛第2師,這四個師都屬北京衛戍區管轄,北京衛戍區司令由傅崇碧擔任。這個方案上報毛澤東後,毛澤東批示:“照辦。”
毛澤東增加北京衛戍區的兵力,除了提防彭真死黨鋌而走險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毛澤東考慮到他發起的“文化大革命”,是一件天下大亂的事情,北京沒有足夠人數的軍隊,會壓不住陣腳,因此要增加北京衛戍區的兵力。在文革中,毛澤東又多次增調北京衛戍區的軍隊,在文革最混亂的時期,北京衛戍區的兵力曾多達10萬餘人。
這裏有了一個問題,就是1966年5月18日,林彪在講話時明確說:“毛主席最近幾個月,特別注意防止反革命政變,采取了很多措施,調兵遣將,防止反革命政變,軍隊和公安係統都做了部署。毛主席這幾個月就是做這個文章。”
根據林彪的說法,毛澤東除了1966年5月,公開“調兵遣將”提防彭真鋌而走險之外,在此之前的幾個月裏,毛澤東還有其他的“調兵遣將”行動。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看到有關這些“調兵遣將”資料,這應該是非常秘密的行動,隻有毛澤東和林彪等極少數人知道。這種極秘密的行動,一般都不會公開的。我們隻能做如下的一些猜測。
毛澤東在1966年5月之前幾個月裏的“調兵遣將”,很可能隻是在“中央警衛團”這一級別。比如突然改變中南海的警衛人員,突然改變人民大會堂的警衛人員,甚至突然改變中央首長身邊的警衛員。1971年林彪叛逃時,林彪身邊的警衛員和警衛部隊,都是忠於“中央警衛團”的,林彪沒有帶走一個警衛人員。由此可見,毛澤東可以直接控製其他中央首長身邊的警衛員和警衛部隊。因此,毛澤東隻要在“中央警衛團”方麵做點文章,就足夠搞一場“兵變”了。
估計周恩來也是發現“中央警衛團”有不同尋常的動作,因此聯想到毛澤東有可能要搞“兵變”。周恩來擔心毛澤東真的來一個鋌而走險,所以隻好違心地同意毛澤東搞文革了。
從事後的情況來看,毛澤東並沒有真的想要搞“兵變”。毛澤東隻是把調動軍隊作為一種“威懾”,嚇住周恩來這些人。當然軍隊在文革中的作用和影響都是非常大的,但軍隊的主要作用,並不是表現在軍事方麵,而是表現在政治方麵。在文革混亂時期,軍隊大量參與地方政務進行“支左”,大量軍人作為政治家,參與了地方黨政係統的工作。【待續】
1966年6月的杭州會議之後,劉少奇回到北京,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決定立即派工作組。在這次會議上,劉少奇說:“原學校領導不起作用了,誰來代替黨的領導?工作組就代表黨的領導,隻有派工作組。哪裏出了事,就往哪裏派工作組,要像消防隊員救火那樣快。”
這次會議還作出了《八條規定》:一、內外有別;二、大字報不要上街;三、不要開大規模聲討會;四、不要在校外開聲討會;五、不要上街遊行示威;六、不要串連;七、不要包圍黑幫住宅;八、防止壞人破壞。《八條規定》沒有形成文件,是通過各級黨委口頭傳達下去的。
毛澤東要“點火”,劉少奇卻要“滅火”,還要像消防隊員那樣快。劉少奇的做法,顯然是反對毛澤東的。此時劉少奇已經察覺到,上次毛澤東用《五一六通知》,燒掉了彭真和陸定一;這次毛澤東點起《聶元梓大字報》的這把火,就是對著劉少奇燒過來的,劉少奇一定要把這把火滅掉。如果劉少奇不能滅掉這把火,他自己就要被這把大火燒掉,因此派工作組“滅火”,是劉少奇的底線。
這次中央會議之後,劉少奇的“滅火隊”緊急出動了。北京先後派出工作組近萬人,全國各大城市都相繼派出了工作組,進駐大、中學校。這些工作組以欽差大臣的姿態,代理各學校黨委的大權,化身為新的黨組織。但中央派出的這些工作組,並不是都能澆滅那些“起火”學校的大火,有些工作組起了反作用,愈發激化了一些學校的大火。
工作組帶著“中央八條指示”開進學校,給學校的造反奪權行動“滅火”。一方麵,工作組試圖把學校的鬥爭重點轉移到批判“資產階級學術權威”上,另一方麵對原來的校黨委則采取保護和包庇的態度,這自然引起那些企圖造反的學生與教師的不滿。
學校的造反者們仗著《人民日報》支持造反的社論,大膽地向工作組展開反擊,聲稱:“《中央八條指示》是背著毛主席搞的‘黑八條’,是套在我們頭上的緊箍咒”,有的學校甚至出現驅趕工作組的行動。
怎麽對付那些對工作組造反的人呢?問題匯報到了劉少奇,他馬上做出指示。1966年6月13日,劉少奇在中南局和西北局的報告上批示寫道:“當牛鬼蛇神紛紛出籠,開始攻擊我們的時候,不要急於反擊。要告訴左派,要硬著頭皮頂住。領導上要善於掌握火候,等到牛鬼蛇神大部分暴露了,就要及時組織反擊。對大學生中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高中應屆畢業生,經過市委批準,也可以進行批鬥和戴帽。”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在毛澤東的授意下,發表一篇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那麽誰是“牛鬼蛇神”呢?毛澤東的解釋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而劉少奇則給出不同的解釋。劉少奇說:“什麽叫牛鬼蛇神?牛鬼蛇神就是《二十三條》中講的第四類人,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人,就是要戴帽子的人,就是敵我矛盾。”
劉少奇認為反對工作組的人,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就是“牛鬼蛇神”。因此劉少奇準備用1957年“反右”的手法,對付那些造反的學生和教師。工作組有了劉少奇的“尚方寶劍”之後,依照過去反右的方法,把帶頭造反的學生和教師頭頭,打成“反動學生”、“右派分子”、“反黨分子”等,並且揚言以後還要進行“秋後算帳”。工作組相信,隻要把帶頭鬧事的“牛鬼蛇神”打成右派,就會讓學生們聯想到1957年的“反右”而不寒而栗,這樣他們就會老實本份起來。
據說在工作組派出後的20多天裏,有近萬名學生被打成“右派”,數千名教師被打成“反革命”。其中反響最大的是西安交通大學的“六六事件”和清華大學“蒯大富事件”。
1966年6月1日晚,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了聶元梓等7人的大字報,而西安交通大學的廣播台卻沒有轉播,很多學生認為這是校黨委是有意不轉播毛澤東親自批示的大字報,於是質問校黨委的大字報就鋪天蓋地而來。此後,陝西省委緊急派工作組進駐西交大,但學生們感到工作組是包庇校黨委的,於是大字報的矛頭又指向了工作組。
6月6日,以李世英為首的一群激進學生,到工作組的辦公地點貼大字報,提出要趕走工作組。之後這群學生又到陝西省委反映情況,強烈要求撤走該校的工作組。陝西省委立即把這些學生定性為“牛鬼蛇神鬧事”,定性為反革命事件,指示工作組進行反擊和鎮壓。
6月7日,工作組在西安交通大學開展批鬥大會,批判參與“六六事件”的鬧事學生。6月8日,工作組把李世英等人戴上高帽子,進行遊校批鬥。當晚一名被批鬥的學生跳樓身亡,李世英也服安眠藥自殺,但被搶救了過來。後來,毛澤東把李世英為稱“學生領袖”。
與西安“六六事件”相比,清華大學的“蒯大富事件”就更為轟動了。6月1日,毛澤東發表了北京大學聶元梓的大字報後,派江青去北大“總結經驗”。劉少奇則針鋒相對,在6月19日派王光美去清華大學,擔任該校的工作組顧問,實際上是王光美領導清華的工作組。劉少奇希望王光美在清華大學再搞出一個類似於“桃園經驗”的東西來。可是沒想到,王光美在清華大學遇到“蒯大富”這麽一個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