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為長女,從小就受“你是姐姐,要讓著妹妹,要給妹妹作好榜樣,在外要護著妹妹”的傳統家教。然而生性柔弱,自己都免不了被人欺負,更別說保護妹妹了,以至於比我小兩歲的潑辣能幹的大妹從不承認我是她的姐姐,小時候在父母麵前還勉強叫我幾聲姐,長大後就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了。隻有當比我更不喑世事的小妹一口一聲“大姐”叫著的時候,才意識到為人之姊的義務和責任,但很多時候覺得自己擔當不起如此重負,特別希望有個大哥或大姐罩著,為我撐腰。大哥不敢隨便找,大姐倒是認了不少。其中最知心的要數俺麗霞姐和百合姐。
麗霞姐豪放灑脫,是那種麵對不平拍案而起的當代俠女,充滿了正義感和同情心。百合姐則溫婉賢淑,親切寬容,是典型的賢妻良母。盡管兩位姐姐性格迥異,但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她們年齡相仿,閱曆豐富,都有一副熱心腸,處處為他人著想;都有大將風度,處變不驚,淡定自若;都有一枝生花妙筆,才華橫溢,文采非凡;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寬厚體貼的丈夫和聰慧可人的女兒;除此之外,她們的英文名都叫“Lily”,就像她們的為人一樣純樸善良,沒有絲毫的做作。在兩位姐姐麵前,深感自己懵懂無知,承蒙她倆錯愛,從不吝惜對我的關心和鼓勵,愚妹受寵若驚,無以為報,唯有以她們為榜樣,真誠地對待自己和他人,踏踏實實、快快樂樂地過好每一天。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與麗霞在珞珈山下的武漢大學相遇,算起來我們已有二十餘年的姐妹情分了。自從麗霞姐研究生畢業離開武大,這麽多年來我們隻見過兩次麵。 但不管走到哪裏,心裏總是記掛著對方,時有鴻雁往來,從未真正斷過音訊。記得那年夏天,老公赴美之前,麗霞姐攜愛女XiXi從廈門回西安探親途中專門來武大看望我們一家,說是這次不來下次就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了,並隨身帶來一大箱芒果。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吃芒果,一吃就吃了個夠。麗霞母女在武漢停留期間,擠在我們簡陋狹小的公寓客廳裏打地鋪,毫無怨言。那時才7歲的兒子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XiXi在操場裏奔跑跳躍,晚上回來玩累了趴在地鋪上頭挨著頭就睡著了,此情此景猶在昨天。而我們那時看著兩個小天使的可愛模樣半開玩笑半認真定下的娃娃親,已快到應該兌現的時候了,如果現在的孩子還聽“父母之命”的話。
麗霞姐來訪一年後,我和兒子幾經周折拿到去美國的簽證,正收拾東西即將赴美之際,接到她的道別電話。她像是順便告訴我一件小事一樣說自己得了重病,疑是肝癌,馬上要去上海治病。電話這頭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嘩嘩嘩地就流了下來。反倒是麗霞姐百般安慰我,讓我不要擔心她,安心帶兒子去美國,祝願我們母子一路平安。幸好這是一場虛驚,此後我眼看著麗霞姐馬不停蹄地周遊世界,先去加拿大,再去西藏,後又到了非洲,也許人在鬼門關外走一趟,會加倍熱愛生活,珍惜生命吧!
2010年麗霞姐在南非開普敦附近的斯坦陵布什大學擔任孔子學院院長期間,我借去開普敦參加國際醫學信息年會之機與她重逢於非洲大陸。在會上發言之後,麗霞姐就來到會議中心將我接到了她在斯坦陵布什大學的住處。與麗霞姐在武漢大學分別後又是十多年過去了,因為一直保持聯絡,再見麵時盡管依稀能看到彼此身上歲月風霜的痕跡,卻沒有陌生的感覺,當晚徹夜長談,以至於隔天去印度洋畔的花園大道風景區旅遊時在車上呼呼大睡,漏看了不少風景,直到麗霞姐打電話來命令我不許睡覺才打起精神觀賞車外美景。
如果不是麗霞姐先行一步,我恐怕沒有膽量隻身前往南非探險。南非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國家之一,據說失業率高達40%,貧富極端懸殊,沒有健全的社會保障體係,加上沒有死刑,很多生活無著的人鋌而走險,導致犯罪率居高不下。有麗霞姐“安全第一”的指令在先,加上人生地不熟,剛到南非時我不敢獨自出門,她上班時我就老老實實待在斯坦陵布什大學校園內她的公寓裏。公寓保安嚴密,整幢建築都被鐵欄杆圍起,進出公寓大門和房間門都得用鑰匙。我沒有鑰匙,即使想出門也出不去。好在麗霞姐的公寓裏好書多多,席慕蓉的詩集和蔡誌忠的漫畫都是我的最愛,隨手拿起一本就被吸引進去。坐在陽台的窗前,沉浸在美文美圖裏,南半球早春的陽光暖暖照在身上,有鳥語花香相伴,恍然不知身在何處,怎一個愜意了得!讀書讀累了,趴在窗台上看著年輕俊俏的學子們三三兩兩走過街頭,覺得他們真像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朝氣蓬勃,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種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 帶我回到與麗霞姐一起在珞珈山度過的好時光。
來到密爾沃基後不久就有幸與百合姐相識,後蒙姐姐不棄,與之姐妹相稱。那時我們來美國時間不長,沒有身份,沒有房子,也沒多少朋友,一切都剛剛開始,而百合一家早已在此安居樂業。這些年來,他們一直用祝福的目光注視著我們在異鄉辛勤耕耘、建設新家園的尋夢之旅。在中文學校、讀書俱樂部和華人社區裏,陪孩子學中文之餘,我們一起打牌、聚會、野餐,做義工,眼看著各自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一同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還記得十二年前第一次去百合姐家,他們教我們玩找朋友,牌桌上姐夫妙語連珠,令輸了的人鑽桌子以示懲罰,引來笑聲連連,盡興玩樂後深夜告辭回家,外麵漆黑一團,濃霧彌漫,幾乎看不見路,我們的心裏卻充滿了陽光。多年來百合姐和姐夫一如既往的熱誠相待、傾心相助讓我們如沐春風,深深感到華人大家庭的溫暖。
幾年前的一個晚上與百合姐通電話時,她似乎在不經意間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告訴我自己得了腸癌,就像說自己得了感冒一樣,說是想親自告訴我而不願讓我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壞消息。這一次我沒有像當年聽到麗霞姐生病時那樣驚慌失措,一邊安慰她一邊想這可能又是虛驚一場,卻沒想到這回是真的。不幸中萬幸的是百合姐的癌症是早期的,經過手術已經痊愈。她麵對不幸所表現出來的從容和堅強、即使在病榻上也不失優雅的風度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讓人不由得不心生敬意。
那年剛從南非回來就驚聞另一位朋友也患了癌症,而且癌細胞已經擴散。看到好人們相繼遭到不幸,深感世道不公,心裏十分難過,不敢貿然致電問候,先向百合姐詢問情況。她聽我電話裏的聲音有點哽咽,警告我情緒不穩時不要去打擾病人,說是這樣不但不能給他帶來安慰反而會增加他的壓力。聽了她的話,等心情平靜了一點後再去探望,見到朋友像百合姐一樣勇敢地麵對疾病,重病在身還談笑風生,本當我們安慰他,反倒被他的樂觀情緒所感染,深受感動。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這樣生性達觀的人在一起,你會覺得生活中沒有過不去的坎。
去年夏天小妹來密城小住,驅車帶她去百合姐家所在的小城參加一年一度的草莓節。知道我開車水平不高,擔心我迷路找不到停車的地方,百合姐讓我先開車到她家,領我妹妹認個門。在她家小坐一會兒後,她開車在前麵領路,我開車跟在後麵,直到幫我找到停車位,再三囑咐,交待清楚回去的路線後才放心離開。百合姐就是這樣細心體貼,跟她在一起即使在寒冬臘月也會感到溫暖如春。
我與兩位姐姐的交往是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之類的,不常通電話,也很少見麵,更多的是心靈的相通和文字的交流。所謂文如其人,麗霞姐的文風瀟灑不羈,行雲流水,信馬由韁,見解深刻,文筆犀利,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不了解她的人很難跟得上她的跳躍性思維。百合姐的文字清新自然,娓娓道來,於平凡小事中見真情,讀來倍感溫馨,覺得生活是這樣的美好,人間處處有陽光,無論親情、友情和愛情都可以堅信不疑。
跟她們一樣,我也常陶醉於文字的美麗,喜歡讀書碼字,寫出來的東東偶為姐姐們欣賞和喜愛,就有點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前段時間因忙於工作和學習,疏於動筆,麗霞姐直接了當地下令:“小妹妹,別偷懶,上菜來!” 百合姐則委婉地抱怨:“怎麽每次去你的博客,總是老三篇!” 遂成此文,以謝二位姐姐多年來對我的理解、信賴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