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劄幌市中心沿著231號國道朝北開大約40分鍾,就可以到達一個叫厚田村的地方。我們在那裏買地找人蓋了一個周末度假用的鄉下小屋,因此周末時,我們經常會去厚田村的山裏和牧場散步。大約5年前的某一天,開車兜風時,看到大路邊有一個應該是沒有什麽人進出的石子路,就拐了進去,走了大約2-3分鍾,突然發現那裏出現了一個完全是由很粗大的原木做成的大房子,走近一看有牌子,美術咖啡館チニタ,チニタ用愛奴語(北海道的原住民)說是夢的意思。牌子上還寫著,咖啡館的營業時期從5月1日到10月31日,每天的營業時間是上午11點到下午6點,周3休息。不知道是什麽人,竟然會在這樣的山裏開一個咖啡館?有生意嗎?而且晚上還不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不禁替店主擔心。由於北海道獨特的漫長冬天,天冷了一般沒有人願意進山,冬天不開倒是能理解,但是這也要求夏天狂掙呀。
進去裏麵一看,果然幾乎沒有什麽客人,也隻有3個服務人員。給我的感覺是一個未婚的小女孩在幫父母維持這個店。店裏座位不少,大約有40個位置,但是幾乎沒有客人。店裏的飯菜比較簡單,價格也不很貴,每份大約在1000-1200日元左右。因為料理的材料基本上都是用的本地產的新鮮材料,和從超市裏買的畢竟不同,味道很濃純。由於打的是咖啡館的牌子,當然咖啡的味道也不會差。都是在客人點了以後用咖啡豆現磨的,杯子當然也是燙過的,盡最大可能保持住了咖啡的香味。我喜歡那裏,重要的原因是那裏的環境,大原木的房梁,全木板的牆壁,高高的斜頂,窗外的白樺林,充滿鄉土氣息的桌椅,還有一個暖爐,實在是太合我的胃口。因為客人少,在飯後的咖啡時間裏,小女孩走過來,還和我們聊了不短的一會兒。她告訴我,她是店主的女兒,周末來幫忙的。我好奇地問好像沒有客人,她回答了一句令我差點暈倒,說本來也沒想掙錢。
我喜歡那裏的另外一個理由是,咖啡館有一個大約1萬平方米的大花園,在院子的另一頭有一個很獨特的圓形兩層的小房子,這是一個小美術館。主要是租借給一些當地的藝術家(每個月更換一位藝術家)來這裏展示並出售他們的作品。小美術館沒有管理人員,誰都可以很自由進出,免費參觀那裏的作品。大約10次中8次,裏麵沒有任何其他客人。絕大多數的作品都有標價,如果喜歡,直接和咖啡店主人說就可以買到。那裏展出的基本上都是5千日元以下的小藝術品,而且以實用品為主,如咖啡杯,水彩畫,木雕等。當然都是手工製作的。整個設置係統很象法國南部普羅旺斯,小小的飯店,咖啡館,掛靠著一些當地的藝術家。唯一的不同就在於,這個小美術館不是針對遊客的,而是針對當地的老百姓。如果是日本人一定不會有我感到的另一個不同,那就是這裏是不考慮有小偷的。
有一次意外地在咖啡館碰到賣給我土地的鬆井。他是我的情報員,其他買地人的各種情報(比如誰誰是警察,誰誰是記者)幾乎都是他告訴我的,當然我也很清楚,我們的情報也不會不被同時散發。鬆井告訴我,咖啡屋的主人叫佐藤,原來是日本最大的廣告公司的職員,提前退休在這裏蓋了這個大房子,開了這個咖啡館。從這個大房子和停著的大奔馳,我覺得一般的工薪職員不應該有這麽多的錢,因此我自動推測佐藤一定是得到了一筆遺產,說服了自己的好奇心。由於是在農村,當地的厚田村政府的觀光課,也感到這個咖啡館的建築有點特異,找到佐藤。希望在村的網頁上介紹他的這個咖啡館,竟然被佐藤婉言拒絕了,理由還是那個,沒想要這麽多的客人來。鬆井有一個兒子還在讀早稻田的碩士,生活中正處於那種比較需要錢的時期。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說起佐藤不想掙錢時的那種不可理解的驚訝表情。盡管我深受休閑冠軍城市杭州的薰陶,聽後我還是很感歎在現在的社會裏還有這種開店而不要掙錢的人。盡管在內心深處並不是很相信,有時也會推測一下,佐藤真正的用意或者說想法是什麽。
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是有一些人和我們一樣,也喜歡上了這樣的咖啡館,每次去都會發現客人在慢慢地增加,還有了另外的服務員,但是就是其他人接待我們,店主的女兒--那個小女孩還是會過來打一個招呼,給我們一個甜甜的笑。可愛。後來熟悉了,她還告訴我說,她老公現在正在中國出差,從中國進口石頭。原來她已經結婚了。我從一開始就喜歡這個小女孩,她看上去真的有著少女一般的清純,而且還發放著一種受過良好教養熏陶的氣息。如果用花來比喻她的話,她不是香豔的百合,也不是深媚的玫瑰,而是隻開一點小白花的鈴蘭花。有一次在收我們錢的時候,她說了一句令我心曠神怡的話。“我昨天晚上夢見你們倆了,開著車就在我前麵”。這一輩子好像還沒有聽到什麽人說前一天晚上夢見過我,何況是這麽一位可愛的小女孩。好一陣激動以後,問了一句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話,“你看到的我的車是什麽顏色的?”。我想證實這個夢是不是有根據的,有沒有心靈溝通的。小女孩想了一會兒回答是紅色的,可是我的車是深綠的。哪怕是隻要有一點點相似也好呀,心一下子掉落到了原點。小女孩說是紅色的也不奇怪,因為她自己開的就是一輛小巧可愛的紅色小奔馳。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經常回想起那天的對話,自問為什麽會夢見我呢?如果車的顏色對了,說明是怎麽一回事呢?不管如何,能夠被人惦記還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嘿嘿。
去年夏天,去了幾次都沒有看到佐藤的女兒,心裏想是不是跟她老公一起轉勤了。有一次鼓起勇氣問了一下她媽媽,回答說僅僅是沒有來而已。終於有一天,我們進到店裏時,看到了她,正在和她媽媽說話。看到我們點完菜以後,她就和過去一樣走了過來,和我們打招呼說好久不見了。我們才發現,原來她懷孕了。她告訴我們,預產期是10月。後來據佐藤說,生了一個兒子,母女也都平安。想象這個小娃娃似的小女孩,竟然也做母親了,我有一種不知來曆的惆悵。
上個星期,進到店裏一看,人很多,餐桌沒有空位了,我們隻好坐到了吧台。這樣才有了第一次可以和佐藤直接聊天的機會。聊天時我問他,下麵的那個小美術館的房子很別致,原來是打算在那裏開咖啡館的嗎?他的回答卻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的。他告訴我,按照當初的計劃,現在咖啡館的房子是他家的別墅,而小美術館的房子是他夫人的畫室(業餘愛好而已)。那房子是劄幌的一位建築師替他設計的,但是他自豪地說,整個設計思想和構思都是他夫人的。蓋好以後覺得自己離真正引退休閑的日子還是早了一點,為了找點事情做做,開了這家咖啡館,不求利潤,隻求保本,和社會有一個接點。分工是佐藤負責跑堂,夫人負責廚房,周末女兒來幫忙。由於咖啡館極力使用本地產的材料,從簡單的份餐來看,他們設定的價格也不便宜,但是味道還是很不錯,特別是烤漢堡和烤草雞。聽我我誇獎他生意好以後,佐藤對我訴起了苦,因為這個咖啡館完全朝著不是他們預期的方向發展了。盡管他們拒絕任何宣傳,客人還是越來越多,本來以休閑為主的咖啡館,成了他們夫婦的戰場。去年開始,因為過勞和廚房排風扇的噪音,使佐藤夫人的耳朵有了一些不適,經過一個冬天的靜養還是沒有完全治愈。在考慮了關店的可能性以後,最終決定,從今年起取消了最受客人歡迎的燒烤菜,以減少排氣扇的噪音。將主要的菜,改成製作更簡單的意大利麵條和咖喱飯,並將關門時間從下午6點提前到了4點,以減少對佐藤夫人的身體壓力。對那裏沒有了我喜愛的菜感到有些遺憾,但是我還是會經常去,因為在那裏交融了城裏的文明和郊野的粗曠,我在那裏能享受到原始的清新和現代的奢侈。當然到了最後我也沒有忘記問一下那個小女孩的近況。佐藤說,她現在因為有孩子不能來店裏幫忙了,但是每周有幾個小時在教小孩子們彈鋼琴。
很多人可能會和我一樣會更想一層。那麽到了冬天,店也關門了,佐藤幹什麽呢?店裏的牆上有一張照片,上麵是佐藤和一輛大摩托車。原來在冬天他開著摩托,在日本各地周遊。
有時候我坐在店裏,呆呆地望著窗外會想,這個佐藤總有一天要出售這個地方的。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要不要把它買下來,也來做個店主。菜都是什麽呢?家鄉的黴菜扣肉雖然合這裏的野趣,但是顯然不夠文雅難合那個小美術館的風味。可能還是歐美式的簡易套餐比較合適,看來我要開始學些廚藝了,讓我夫人做跑堂,遺憾的是沒有女兒。再想一下,這個地方全部大約賣多少錢呢?嘿嘿,做這樣的夢真的是太早太早。我們沒有遺產的可能性,還要掙掙掙。嘿嘿。
2007年6月於日本北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