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周恩來逝世前的補過還賬之舉

(2008-12-09 18:29:25) 下一個
周恩來逝世前的補過還賬之舉

來源:高文謙《晚年周恩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經過連續兩次手術後,周恩來自知已經沉屙難起,來日無多。牽掛他的一樁心事是想在有生之年盡量彌補一下所做過的虧心之事,以多少減輕一點內心的負疚。當然,這隻能看毛澤東的臉色見機行事。
毛澤東的表態總算是讓周恩來稍稍鬆了口氣。除了擔心最後落得晚節不忠,一筆勾銷的下場外,牽掛周恩來的另一樁心事則是想在有生之年盡量彌補一下在政治上所做過的虧心之事,以多少減輕一點內心的負疚。當然,這隻能看毛的臉色見機行事。
這年八一建軍節前夕,在武漢的毛澤東為了修補和黨內軍中老幹部的關係,下令解放當年因聽了林彪一麵之辭,而錯整了的楊成武等一批人,讓他們在建軍節招待會上公開露麵。這正好給了周恩來一個為他當年的表現補過的機會。
事實上,周恩來一直為他本人在楊、餘、傅事件中的所作所為而內疚於心。自文革運動全麵發動以後,楊成武一直是他應付亂局的得力助手。大鬧懷仁堂的 風波後,楊更是因老帥們靠邊站而一躍成為軍隊實際上的負責人,深受周的倚重乃至毛澤東的賞識,曾經一度是政壇上炙手可熱的人物。在一九六七年夏天局勢最混 亂的時候,當時擔任毛聯絡員的楊成武暗中協助周恩來向毛澤東奏了中央文革一本,促使毛不得不拋出王力,關鋒等人作為亂局的替罪羊。這不僅成為整個時局的轉 折點,而且也幫助當時已經焦頭爛額的周本人擺脫了政治上的困境。
然而,當林彪和江青隨後聯手整楊成武時,周恩來卻明哲保身,不僅沒有對他援之以手,反而還跟著一起批,說了不少過頭話,像永遠忠於中央文革、誓 死保衛江青等,就是周在批楊的三•二四大會上帶頭喊出來的。對此,周本人一直心中有愧,感到對不起楊成武,以至後來一直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設法對他 加以某種保護。比如,當康生、陳伯達建議組織小型軍事法庭秘密審判楊時,周恩來和大概是出於同一心態的毛澤東(楊曾在武漢七•二0事件中保駕毛脫離險 境)一起把報告壓了下來。
林彪事件後,周恩來趁勢提出要楊成武重新出來工作的問題,曾先後寫了三次報告,這次毛澤東拍板決定把楊成武解放出來,總算是給了他一個可以為當年所作過的 虧心之事當麵謝罪的機會。為此,動過手術不久的周恩來專門從醫院趕到人大會堂,參加中央政治局接見楊成武等人的談話,親自傳達了毛在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時 對楊、餘、傅事件所作的自我批評。
八一建軍節招待會後,周又特意把楊成武留下來,作了推心置腹的長談。多年後,楊成武對人回憶了這段往事:
一九七四年我被解放出來,七月三十一日參加建軍節,宴會之後總理把我留下,從宴會廳向北京廳走的路上,周恩來很動感情地說:成武啊,我呀,對下起你了。 我啊,在你被打倒的過程中,也說了錯誤的話,也說了違心的話,我向你道歉,我向你檢討……我的眼圈濕了。我喊:總理,這是林彪他們搞的,我心裏明白, 您從根本上一直是想保護我們…… 周恩來用手勢止住我,繼續說:我要向你檢討,把一切仇恨集中在林彪頭上,一切幸福來自毛主席……成武啊,我還要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周恩來那晚講 話很多,本來不想跟你說,考慮再三,我還是要跟你說。你大女兒被整死了…… 我怔楞住,似乎挨了一下重擊。當我清醒些時,聽到總理沉痛的聲音:這是我的失職。楊易(楊成武的大女兒--作者注)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多好的孩子啊!當 時她正在寫林彪、吳法憲的材料,還沒完成,這是階級鬥爭啊。我當時正在準備接待尼克鬆、基辛格,沒有來得及處理這件事情,結果出了悲劇。我已經作出批示: 一、不許火化,保留遺體;二、要化妝;三、用棺木埋葬,埋葬後要做出標誌、立碑,待你們出來之後,由劍英和空軍黨委來處理這個事情。我活不到明年的八 一了,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查清這件事。今天我向你檢討,你不要告訴你愛人,緩一緩,革命總要付出代價的。
同對楊成武的冤案相比,周恩來內心對賀龍的負疚感更大。因為賀龍早已病死於囚禁之中,即使想當麵謝罪補過也已經不可能了,何況周本人在這個問題上陷得更 深,直接分管賀龍專案,很多事情都經過他的手,如本書前麵提到過的代表中央宣布對賀龍采取組織措施、批改對賀龍立案審查的報告等。
據後來接手負責對賀龍一案甄別平反的紀登奎說,所謂賀龍通敵叛變的曆史問題,其中的疑點破綻很多,根本經不起推敲,顯然是一樁出於政治目的而構陷的冤 案。當年審查時,賀龍的老部下寫的揭發材料固然在一定程度上攪混了水,但以周恩來在政治上的閱曆和精明,應該不難看出這一點來。為此,周的形象在他的心目 中打了不少折扣。
可是,周恩來當年在經辦賀龍的案子時,明知其中有不實之處,卻不敢得罪林彪,出來為賀龍辯誣,反而還從所謂大局出發,為維護林彪接班人的地位,給賀龍 羅織罪名,充當了幫凶的角色。其實,周心裏非常清楚賀龍的問題是林彪構陷的一樁冤案,所以當林彪一出事,他立即指派專人把賀龍的遺孀薛明從貴州的山溝裏接 回北京,並要她把賀龍同誌遭受林彪一夥迫害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寫出來,報告中央。
文革結束後,薛明揭發賀龍被林彪、江青迫害慘死的材料在京城政治圈中廣為流傳,曾引起很大的反響。為此,周恩來的遺孀鄧穎超頗有些坐立不安,曾托人帶話給 薛明,說:要是總理知道這個情況,會難過死的。這不過是試圖為自己的丈夫開脫罷了。周本人可能不完全清楚賀龍遭受迫害的某些細節,但也並非一無所知。因為 當時各個專案審查小組都定期寫有給中央的報告,匯報審查對象的思想、生活、身體等各方麵情況,而作為中央文革碰頭會牽頭人、而且又掛名分管賀龍專案的周恩 來應該是可以看到的。況且即便下麵的人有意隱瞞真相,又豈能瞞過久經黨內鬥爭的周恩來,他太清楚一旦淪為階下囚後所處的悲慘境況了。正是因為周心裏知道他 本人對賀龍之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而才極力想行所補救,以多少減輕他內心的負罪感。
這裏需要指出的是,盡管周恩來有心補過,但是在為賀龍平反的問題上卻瞻前顧後,小心翼翼。除了因為當年幫助林彪整倒賀龍的江青還在台上外,更讓他顧慮的 是,吃不太準毛澤東在這個問題上的真實態度。林彪事件後,毛為了緩和同黨內軍中老幹部的關係,曾先後在不同的場台表示過:我看賀龍同誌搞錯了,都是林彪搞 的,我聽了林彪的一麵之辭,要翻案呢!並在中央軍委會議上當著眾人還破天荒地表示:向同誌們做點自我批評。問題是就在毛澤東的上述談話中,仍然流露出 對賀龍的某種疑心,他在表示要給賀龍平反的同時,還加丁一句:不過這個人經常身上有武器。
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不得不小心行事,因為毛澤東正話反說、假戲真唱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如果不確實摸準毛的意圖就貿然而動的話,反而可能會把事情搞糟。所 以,盡管毛發了話,周一開始還是按兵不動,沒有急於將賀龍平反的問題提到政治局會議上討論,而隻是讓下麵著手做些準備工作,交待當年那位曾咬過賀龍的老幹 部重新寫一份證明材料,以備日後之用。其後,當分管中央組織部工作的紀登奎向他請示如何貫徹毛為賀龍平反的指示時,周也隻是表示:不忙,再等等看。
直到一九七四年九月從武漢傳回毛澤東關於要抓緊給賀龍恢複名譽的明確指示後,周恩來這才放心,讓紀登奎和華國鋒為中央起草一份通知稿供政治局成員傳閱。他 本人則對其中有關評價的地方作了畫龍點睛的修改,強調賀龍幾十年來曾為黨的事業做出過巨大的貢獻。就這樣,拖延已久的為賀龍平反的問題基本上得到了解 決,周本人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一九七四年九月三十日,在周恩來晚年的政治生涯中是一個重要的日子。這一天,他抱病主持了為國慶二十五周年舉行的盛大招待會。周知道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主 持這樣的國慶招待會了,所以想借此機會盡可能多地關照一下在文革運動中受到傷害的黨內外各方麵人士,在政治上營造一個大團圓的局麵。
為此,剛剛動完手術不久的周恩來仔細審閱了一份多達兩千人的出席國慶招待會的人員名單,閱後又連夜致信代行主持政治局日常工作的王洪文,建議還應增補進去的一些在各方麵有代表性的人物。
在周恩來的盡力運作下,這次國慶招待會開得很成功。劫後重逢的社會各方麵代表齊聚一堂,互致問候,百感交集。周氏更是成了人們議論的話題。經過文革浩劫之 後,當時人們普遍有種感覺:周的存在是對極左狂暴的某種遏製和對人們自身利益的些許保護。所以當批林批孔運動發動以後,黨內外下少人為他捏了一把汗。周住 院的消息傳出後,更是牽動了人心,渴望尋找一個機會表達對他的祝福和敬意。
當麵容消瘦的周恩來出現在國慶招待會上時,人們都站了起來,使勁鼓掌,不斷地呼喊:周總理!周總理!全場沸騰,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前麵的人一擁而 上,爭相向他握手問候;後麵的人則翹足遠望,甚至不拘禮節地站在椅子上,遙相揮手致意。周在招待會上所作的簡短的官式祝酒詞,被熱烈的掌聲打斷十餘次之 多。
這樣熱烈的場麵,在周恩來的整個政治生涯中並不多見,何況又是在唯毛獨尊的文革年代。對此,剛剛任政治上度過劫波的周恩來自然在精神上感到某種慰藉-一畢 竟公道自在人心,不過另一方麵又暗自不安,唯恐惹毛澤東不快。他隨即傳話要求壓低新聞報導的調子,刪掉電視紀錄片中諸如敬愛的周總理一類用詞,以免在 政治上犯忌。
毛澤東雖然遠在外地,卻對京城中的各種動向了如指掌。國慶招待會上出現擁周的場麵,讓早已慣於唯我獨尊的毛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又抓不到什麽把柄,因為周 恩來在祝酒詞中做得滴水不漏,口口聲聲稱:在毛主席的領導下。更讓毛不敢小看的是這件事背後所顯示的人心向背。本來,毛這次離京赴外地,明為養病,實 際上暗中還在起批周的主意,一直在斟酌盤算此舉在政治上的風險和得失。
這次國慶招待會上顯露的民心向背,不啻給毛澤東當頭澆了一瓢涼水,迫使他認識到,如果罔顧黨心民意而公開批周的話,勢必激起強烈的反彈,在政治上陷入四麵 樹敵的處境,導致天下大亂。對此,已經年邁體衰的毛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了,當年駕馭文革的那種自信和膽力已經在林彪事件的重創下大打折扣了。
無奈之下,毛澤東不得不從長計議,把公開批周的打算擱暫時置起來。對此,毛曾向身邊親近的王海容等人作過這樣的解釋:
周不是不反,是時候未到。全國人民覺悟不高,對周還缺少認識,現在反周會天下大亂。。這就是當年在社會上流傳很廣的那句最高指示反周民必反的由 來。這以後,由於批周的打算胎死腹中,批林批孔運動也就失去了政治上主攻的目標,不得不草草收場,不了了之。

組閣之鬥

圍繞四屆人大組閣問題,毛澤東苦心安排的權力布局剛一出台,就引起一場風波。周恩來決定利用自己相對超脫的地位,暗中助鄧小平一臂之力;同時借四屆人大之 機重提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奮鬥目標,對整個國家的發展方向作最後的進言,為擺脫文革困局尋找出路。
國慶節之後,毛澤東提出籌備召開拖延已久的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建議。這是毛迫於黨心民意的壓力而暫且打消批周的念頭後,在政治上采取的另一個相關決 定,意在安撫顯然已對連年政治運動感到厭倦的人心,以穩住文革敗局的陣腳。為此,一生篤信鬥爭哲學的毛一反常態,發出以安定團結為好的指示。這樣,自 年初批林批孔運動發動後一直緊繃的國內政治氣氛開始緩和下來,久亂思冶的中國老百姓總算是有了某種期盼。
然而,毛澤東是個慣於在政治上做表裏文章的老手。他在用召開四屆人大這張空頭支票吊人們胃口的同時,暗中打的仍是排周的主意,準備利用四屆人大組閣之機,先把周恩來掛起來,然後再逐步排出權力格局,用鄧小平取而代之。
為此,毛澤東在籌組四屆人大的問題上,從一開始就明顯把周恩來晾在一邊,既沒有讓他過問有關人事安排的問題,也沒有明確表態是否由他繼續擔任國務院總理, 而是讓張玉鳳直接通知在京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王洪文,提議由鄧小平出任國務院第一副總理,擺出準備在政治上重用鄧的架勢。
結果一石激起幹層浪。毛澤東的這一提議打破了權力格局中原先十分脆弱的平衡,引發了中共黨內高層內部激烈的爭鬥。江青本來就因反對鄧小平出席聯大特別會議 一事挨了毛的批,而對鄧窩了一肚子火,這次見毛如此倚重鄧,更是覺得難以咽下這口氣。在江青看來,如果在倒周的問題上論功行賞的話,她應該是頭一份,結果 到頭來卻空忙一場,為他人作嫁衣裳。這怎麽能讓一心想當女皇的江青甘心呢?況且江青知道與沉隱內斂的周恩來不同,鄧小平為人剛愎倔強,說一不二,以後更難 相處。鄧複出後,兩人已經在一些問題上發生齟齬,像在總參謀長人選的問題上,兩人的提名就不一樣,相持不下。為此,江青決定先下手為強,尋機大鬧一場,即 便鬧不出名堂來,也要給鄧小平點顏色看看。這就是後來鬧出風慶輪事件的由來。
一九七四年九月底,國產萬噸級貨輪風慶號遠航歐洲歸來。江青指揮手下人馬借機大做文章,除了在公開的新聞報道中大做宣傳外,還在內部傳閱的新華社《國 內動態清樣》上發難,借記者之口告交通部的狀,指其派駐風慶輪的幹部崇洋媚外,公開散布造船不如買船,買船不如租船的洋奴哲學。十月十四日,江青 將這份簡報批給在京政治局全體成員,稱這件事引起我滿腔無產階級義憤,並氣勢洶洶地質問:交通部是不是毛主席、黨中央領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 部?國務院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專機關,但是交通部確有少數崇洋媚外。買辦資產階級思想的人專我們的政,建議政治麵對這個問題應該有個表態,而且應該采 取必要的措施。
應該說,江青拿在遠洋運輸業中造船還是買船的問題開刀是有一番心計的,打算一箭雙雕:在批周恩來的同時,將鄧小平一軍。因為問題出在國務院,當年正是周作 出在遠洋運輸業中造船和買船並舉的決定,並趁後來世界石油能源危機的時候,批準外貿部門廉價購買了一批外國輪船。現在周本人雖然已住進醫院,沒有再管這件 事,但作為目前協助主持國務院工作的鄧小平難辭其咎,江青所打的如意算盤是,如果鄧小平在這個問題上跟著表態批的話,無異於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而巳周恩來 也不會高興。總之,則正好可以抓住鄧的小辮子,趁勢把他出任第一副總理的事鬧黃。
鄧小平並非等閑之輩,當然看出江青這一手的用心所在。見毛澤東如此重用他,鄧的心情顯然很複雜,一方麵確實有知遇之感,想盡力做好工作,擔起責任來,為毛 分憂解難,不辜負他的信任和期望,另一方麵則深知文革的爛攤子不好收拾,和江青為首的文革派很難共事,而他又缺少像周恩來那樣的隱忍功夫,最後難免鬧翻。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從一開始就擺正關係,對於江青的驕橫霸道和無理取鬧決下買賬。用鄧自己的話說是:橫下一條心,不怕第二次被打倒。
鄧小平敢於捅江青這個馬蜂窩,既是他本人的性格使然,也是他看出毛澤東對江青日益反感,覺得事情總可以從毛那裏討回公道。所以在風慶輪問題上,當在京 政治局成員大都表態附和江青的意見,甚至連久病不出的康生也批了一段話表示支持時,鄧隻是在傳閱件上畫了個圈,沒有表態支持。
這樣一來,江青火冒三丈,認為這是鄧小平在故意和她作對。在十月七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江青大吵大鬧,揪住鄧不放。非要他當場表明對批洋奴哲學 的態度。鄧表示:對這件事我還要調查。結果遭到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等人的群起圍攻。鄧小平一開始還盡量忍耐,不想把事情鬧大,但後來在一再 追逼下,終於被激怒了,也不客氣地和他們頂了起來。
姚文元事後在日記中描述了當時的場麵,說:鄧在昨天會議結束時,跳起來罵江,激動得連臉也扭曲了!當然,這隻是一麵之辭。實際上,鄧當時還是相當克 製,隻是表示:這是強加於人,一定要寫上讚成你們的意見嗎?這樣政治局還能合作?最後在李先念的勸解下,鄧小平離開了會場。
事情鬧成這樣,正是江青所期待的。散會後,她立刻在釣魚台住地召集自己的人馬碰頭開會,商量向毛澤東告狀的問題。他們知道鄧小平眼下在毛那裏正是走紅的時 候,若是直接告鄧,很可能給碰回來;但如設法挑動毛對周恩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不加掩飾的不滿和戒心,而把鄧和周往一塊打的話,就會觸動毛的心病而改變重用 鄧的態度。為此,江青等人決定把告狀的對象鎖定在周恩來身上,鄧小平隻是作為陪綁;同時為了避免引起毛不必要的反感,江青暫時不出麵,而由主持中央日常工 作的王洪文前往。
十月八日,王洪文匆匆趕赴長沙,搶先向毛澤東告狀,因為兩天後鄧小平將要陪同毛會見外賓。根據事先商量好的口徑,他扼要匯報了鄧和江青在政治局會讓上發生 的爭吵後,話鋒一轉,說:北京現在大有廬山會議的味道。我是著著危險來的。總理現在雖然有病,住在醫院裏,卻晝夜都忙著找人談話,經常去總理那裏的有鄧小 平、葉劍英、李先念等人。他們這些人來往的這樣頻繁和四屆人大的人事安排有關。
與此同時,在北京的江青擔心王洪文的匯報說不到點子上,把當時很受毛澤東寵信的王海容、唐聞生找去,要她們也向毛反映情況,並畫龍點睛地說:總理在醫院也很忙,並不全是在養病。鄧小平,葉劍英和總理是一起的,總理是後台。
雖然江青一班人馬使出渾身解數向毛澤東大進讒言,卻不料毛已決定在批周的問題上暫時偃旗息鼓,結果非但禦狀沒有告成,反而碰了一鼻子灰。毛對周恩來根深蒂 固的成見和戒心雖然並沒有因暫時打消批周的念頭而消除,但也並不相信周眼下真有林彪那樣的反骨,敢和派來挾製他的鄧小平聯手搶班奪權。老於權謀的毛一 眼便看出這是江青想借刀殺人,故意危言聳聽來激怒自己,以達到倒周、貶鄧,由她那一派獨掌大權的目的。
毛澤東並非不想把大權交給黨內文革派,實際上他一直在為此創造條件,隻是因為江青太不爭氣,實在有點扶不起來。如果真的把權交給他們,非天下大亂不可。對 於江青這樣胡鬧,毛十分惱火,因為這不僅打亂了他對今後權力格局的部署,而且還會使為政局營造某種安定團結氣氛的打算落空。在毛看來,周恩來已經是病入膏 肓的人,不打自倒,不必再冒天下之大不韙,幹脫褲子放屁的蠢事了。此乃其一。
其二,毛澤東本來希望江青能和鄧小平在他安排的權力格局中攜起手來,在政治、經濟兩個方麵為文革保駕護航,卻不想江青竟然如此不顧大局,一再惹事生非。毛 已經警覺到江青在政治上的胃口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聽招呼和勸告,和張春橋等人抱成一團,在政治局內搞小宗派,稱王稱霸,已經引起了政治局大多數人的不滿。 現在竟然又要借他的手把周,鄧二人同時搞掉,如果真的依了他們,勢必造成江青一派獨大的局麵,到頭來毛本人也不免被架空。這是深諳統馭之術的毛所不能答應 的,即便是他的心腹嫡係也不行。
為此,毛澤東決定進一步抬舉鄧小平來反製江青,並讓周恩來介入四屆人大的籌備工作,監管唯江青馬首是瞻的王洪文。而毛本人則有意利用這種兩派對峙、互相牽 製的局麵,在幕後進行操柞。毛在聽完王洪文的匯報後,當麵教訓了他一頓,要他跟鄧小平搞好團結,回去後要多找周恩來和葉劍英談談,有時間多讀些書,不要跟 江青搞在一起。
兩天後,毛澤東又讓王海容、唐聞生向北京傳達他的意見,明確表示:總理還是總理,四屆人大的籌備工作和人事安排由總理和王洪文主持,同各方麵商量辦理。並 讚許說小平同誌的辦法好,對江青就是要頂,再一次明確了由鄧小平出任第一副總理,同時兼總參謀長一職。
大概是還嫌這樣做不夠,稍後毛澤東又刻意作出和江青劃清界限的姿態,讓王海容、唐聞生二人把他對江青的看法轉達給周恩來,稱:現在要安定團結,江青就是不 聽,開鋼鐵工廠,開帽子店。別人心裏不高興她,她非跟很多人鬧翻不可。叫她不要搞上海幫,她偏要搞。她的話不能全信,她隻能代表她自己。我是 三四年來隻跟她吃過一頓飯,現在又是三四年了,一頓沒吃。
這樣一來,周恩來又再度成為政治舞台上的中心人物而忙碌起來。實際上,他在醫院中確實如江青他們所說,並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完全靜下心來養病。當政治局 會議為風慶輪事件發生爭吵後,他即分別找各方談話,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設法進行調解,平息這場風波。鑒於江青是在蓄意鬧事,鬧到毛澤東那裏已勢所難 免,而毛的態度則是關鍵。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決定不動聲色地拉鄧一把,利用自己相對超脫的地位,暗中助鄧一臂之力,用哀兵之道爭取毛的同情和支持, 打贏這場官司。
不過,周恩來做得很老到,不動聲色地在底下做了工作。他一方麵向鄧小平打了招呼,叮囑他在陪外賓見毛澤東時不要為此事幹擾毛,回來後慢慢解決;另一方麵, 他出麵把通天的兩位小姐王海容、唐聞生找到醫院,向她們介紹整個事情的經過,著意替鄧講話,拜托她們向毛傳話,說:經他向參加會議的同誌了解,鄧並非 像江青宣傳的那樣揚長而去,而是李先念把他勸止的。鄧走後,張春橋說,他早就知道鄧要站出來。江青也說她是有意問鄧對這個問題的意見。看來他們都事先準備 好了要整鄧,鄧小平已經忍耐很久了。
周恩來在解決風慶輪風波的同時,開始著手進行四屆人大的各項準備工作。毛澤東指定由他來主持這項工作的決定,使得自一九七三年底政治局擴大會議以來一 直提心吊膽的周氏如釋重負,甚至還有某種受寵若驚之感。他雖已重病在身,卻不敢絲毫懈怠,隨即連日在醫院裏約集在京政治局成員開會、找人談話,部署落實四 屆人大的各項籌備工作。當各項安排大體落實後,周恩來又連夜提筆寫信給毛澤東,報告工作的進展情況。信的全文如下:
主席:
海容、聞生兩同誌傳達的主席的指示,並看了小平同誌向洪文同誌報告主席十月二十日囑咐的幾句話,我當堅決執行,決不違反。人事名單估計十一月下旬可搞出幾個較滿意人選,呈主席選擇批準,關鍵在於中青幹部。
我極端(旁注:積極,誤寫為極端,已電話請東興同誌告王、唐兩同誌改正。周後注。)支持主席提議的小平同誌為第一副總理,還兼總參謀長,便於楊成武同誌學 習工作,成熟了,小平可不兼,好為黨培養一個得力幹部。如打起仗來,第一副總理與總參謀長還不是一回事,在主席領導下配合工作。
據洪文、春橋、小平同誌估計,代表名單,憲法草案和報告,政府工作報告均可在十一月搞出呈批。
我的身體精神比七月十七日見主席時好多了,隻是弱了些,如果十二月能開人大,定能吃得消,因隻參加一頭一尾就可口(此處因手抖,字跡難辨-一作者注),療 養情況已托王、唐兩同誌麵報,即使照膀胱鏡下燒不成,我還受得起再開刀,務請主席放心。照膀胱鏡時情況,東興同誌參加我的兩次治療,請問他便知。
我最希望主席健康日好,這一過渡時期,隻有主席健在,才能領導好。其他托王、唐麵談。
周恩來
74.11.6.4時半
這是周恩來自六月份住院動手術後寫給毛澤東的第一封信。從信中的字跡和內容可以看出,他為了寫這封信是強撐病體,而且用了不少心思。周雖然極力想像以往那 樣把字寫端正,卻已經力不從心了,整篇字體顫抖,個別處已歪扭難認,甚至出現明顯的筆誤和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這是一貫精細嚴謹的周氏以前所未曾有過的。
司時,周恩來顯然是已經看出毛澤東這次把他推出來主持四屆人大的籌備工作,不過是因為一時在政治上擺不平的權宜之計,心裏並沒有真正打消對他的疑慮。為 此,他在信中頗用了一番心思來表白自己,以圖化解毛的心結。從信的一開始,周就主動對毛本來是敲打江青不要搞上海幫的話表示要引以為戒,到有意識地強 調人事安排名單中關鍵在於中青年幹部,乃至信的末尾刻意表示隻有主席健在,才能領導好的那段話,無一不是出於這樣一番用心。
此外,周恩來在信中對鄧小平和江青兩人在總參謀長人選問題上的爭執,周也盡量不偏不倚,在表態支持毛澤東提議由鄧本人兼飛的同時,又照顧江青的麵子,為楊 成武說了話,指出這是為黨培養一個得力幹部。如打起仗來,第一副總理與總參謀長還不是一回事,在主席領導下配合工作。
周恩來這種姿態,相形之下,讓一心想在政治上露崢嶸的江青顯得更加咄咄逼人,不知收斂。這令毛澤東感到既難堪又惱火。知妻莫若夫。毛固然欣賞江青敢打敢衝 的性格,也需要她在政治上充當他的打手,但十分惱火她幹涉太多,不斷惹是生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更讓毛生氣的是,江青此舉把正需要刻意籠絡,閑小址製 周恩來的鄧小平得罪了,而讓周從中做了好人。這使得毛精心心排的抬鄧排周的部署破了局。
為此,毛澤東決意敲打一下江青,在十一月間接連批評江青伸手要官和插手四屆人大人事安排的舉動。毛一麵在私下裏點出江青有野心,要她你要多露麵,不 要批文件,刁;要由L訓閣,當後台老板,要做老夫人,不要做紅娘 。另一方麵又表示有錯誤,改正就好,叮囑她務望謹慎小心,注意團結不同意見的同誌。
毛澤東的敲打,迫使江青不得不有所收斂,從而幫助主持四屆人大籌備工作的周恩來排除了一大障礙。盡管如此,周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太了解毛和江青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了。因此,他在主持其事時小心翼翼,盡量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比如,在審閱出席四屆人大代表名額的分配方案時,周恩來認為老幹部的名額太少。不過為了避嫌,他並沒有單獨提出這個問題,而是有意把它和其他類需要增補的 代表名額一並提出,其中包括紅衛兵(即造反派)代表。更見心計的是,周恩來對其他如建議增補的代表名額都提出了具體數字,唯獨對老幹部的增選名額不提 出具體數字,建議由政治局考慮斟酌後加以決定。
順便指出的是,大陸官方的出版物在述及這件事情時,擔心損及周恩來的形象,有意回避了他在提出增加四屆人大代表中老幹部名額的同時,也提出增加紅衛兵代表 名額這一點。其實,這大可不必,因為這正反映了周氏恪守中庸的為政之道和行事處世的精細之處,從中可以看出周恩來之所以成為其人的那種東西來。
在醞釀擬定人大和國務院機構的人選名單時,周恩來更是煞費苦心。從大局著眼,折衷各方意見,權衡輕重,有取有舍。鑒於江青一邊對文化、教育、體委等部委的 部長人選爭得很厲害,張春橋又執意堅持要遲群出任教育部長,周恩來在和鄧小平、李先念、紀登奎等人權衡利弊後,認為教育部長關係重大,不能讓,以周榮;掌 管為宜,而文化部和體委則可作些讓步,由他們去搞。
其後,當毛澤東否決了把謝靜宜以及喬冠華、方毅列入人大副委員長和副總理的名單後,善於見機而作的周恩來又趁機進言:遵照主席指示,為保護謝、喬、方三 同誌能做好工作,可不列入人大委員長、副總理名單內,因此對呂(玉蘭)、楊(坡蘭)兩名也•咱口以考慮。而呂、楊兩人正是當時在政治上作為培養的新 生力量而安排進名單的,最後連江青提名的金祖敏也遭池魚之殃,被一道刷了下來。
十二月下旬,四屆人大的各項準備工作已經大體就緒,由鄧小平主持起草的政府工作報告經由周恩來審閱後基本上定稿,人事安排問題也在黨內各方角力後搞出來三 種方案,供毛澤東拍案定奪。然而,就在這節骨眼上,周恩來的病情又有了新的發展,大便裏出現潛血。這讓醫療組的專家們十分著急,建議馬上進行檢查治療。
這樣一來,使得原定準備和王洪文一道向毛當麵匯報四屆人大籌備情況的長沙之行成了問題。為此,葉劍英十分著急,因為他深知周恩來此行所負使命的重大,如果 不能成行,正好給了江青他們可乘之機,利用單獨進見的機會,影響毛澤東的最後決斷。這樣一來,整個安排就可能生變。
在這種情況下,素來關心周氏病情的葉劍英在和黨內其他元老商量後,出麵做醫療組的工作,表示:為了黨和國家的最高利益,現在暫時不能提及此事,同時要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護理好周恩來,確保長沙之行絕對不能出任何意外。
對於這種安排,周恩來欣然同意。他本來就是個一向以大局為重的人,這次更是清楚他長沙之行的分量。毛澤東已經年過八旬,纏綿病榻,不會撐很久了,顯然正在 考慮後事安排。因此這次四屆人大組閣非比尋常,事關毛身後黨內的權力格局。而他本人已經逐漸淡出政壇,將不久於人世,因此在政治上比較超脫,講起話來更容 易說服毛。在這種情況下,盡管周已經重病在身,卻已然顧不得那麽多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既然把我推上曆史舞台,我就得完成曆史任務。
十二月二十三日,周恩來強撐病體,在醫護人員護送下,乘專機飛赴長沙。據當年隨行的機組人員回憶,周氏這時已經消瘦得很厲害,人也十分虛弱,登機時整個人 被醫護人員用大衣、帽子、圍巾、口罩捂得嚴嚴的,而且走得很慢,很費勁,還有點晃。不過,相對於旅途顛簸中時時襲來的病痛而言,他考慮更多的還是如何設法 完成使命,爭取毛澤東的支持,最後敲定四屆人大的人事安排方案。
實際上,周恩來已經看出毛澤東這次欽點鄧小平、張春橋二人分別擔任國務院第一、第二副總理的用心所在,是有意在黨內權力格局中製造一種讓鄧、張二人互相牽 製的局麵。盡管一心想當理論權威的張本人並不大願意做國務院的事務性工作,周明白毛這種對鄧既重用又暗中防範的兩手,說到底還是在政治上對鄧不大放 心,怕他翻文革的案。這和毛對他本人的戒心如出一轍。
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深知最犯忌的,莫過於讓毛澤東懷疑他和鄧小平在政治上聯手了。因此,周在向毛匯報人事安排的設想時,對涉及到鄧的職務安排極為謹慎,寧可提得低些讓毛去作最後決定,也決不往高裏說,讓毛起疑。
比如,在鄧小平黨內職務的調整上,周恩來就頗用了一番心思。毛澤東在提議鄧擔任第一副總理時,並未明確他在黨內的職務。由於鄧當時還隻是政治局委員,而張 春橋已是政治局常委,所以鄧的黨內職務至少也應該是中央常委或者更高。本來,以鄧小平在下一屆政府的身份和黨內的資曆,擔任黨的副主席是順理成章的,但這 樣一來,又多少會打破毛所設計的鄧、張兩人之間的平衡,給人留下抬鄧的印象,從而可能引起毛的疑心。
不過,周恩來畢竟是處理這類政治難題的老手,想出一個兩全之策。他在匯報時小心翼翼地以請示的口吻向毛澤東建議:補鄧小平同誌為中央政治局常委或中 央副主席。這裏,請注意其中兩者的先後次序-一常委在先,副主席在後。這樣既提出了問題,又保護了自己,個中奧妙讀者可自行玩味。
周恩來對鄧小平暗中相助的同時,卻對張春橋使出了殺手鐧。將他在曆史上有嚴重問題一事向毛澤東當麵奏了一本。實際上,早在文革之初,周就從陳伯達那裏對張 有曆史問題有所耳聞,但由於江青一直扣壓他的檔案而未得其詳。批林批孔運動中,自廬山會議後一病不起的康生突然坐著擔架到他那裏專門談這個問題,表示對張 的曆史問題很不放心,要他向毛報告。
但是,周恩來並沒有貿然行事,因為他早就知道毛澤東不想追查張春橋曆史問題的態度,所以按兵不動,把這件事壓了下來,直到這次四屆人人的組閣之鬥中才又把它端了出來,以此來反製江青推張春橋出來當總理的圖謀。
周恩來這樣做,是因為他非常清楚張春橋在政治上的能量和行情-一他不僅是四人幫中搖羽毛扇的人物,而且得到毛澤東的賞識,認為是懂得他思想真傳的人, 甚至有意讓他接班,林彪就為此栽在他的身上。因此如果不趁四屆人大人事安排之際,把張的老底揭出來,就會坐失良機,貽害今後的大局。即使毛仍然不願處理這 個問題,繼續庇護張春橋,至少也能起到阻止他更上一層樓的作用。
不過,周恩來深知此事十分敏感,弄不好反而會惹起毛澤東的疑心和反感。因此,他並不急於自己出麵,而是先讓王海容、唐聞生向毛報告這件事,然後在十二月二 十六日同毛的單獨談話中才提出這個問題,而且還把康生抬出來。當時由於張玉鳳在場,周隻是點到即止,並沒有多講。
對毛澤東來說,張春橋有曆史問題已經不是什麽新聞了。他早就從江青那裏知道這個情況,但卻不想深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種態度和他當年大整劉少奇的曆史 問題判若兩人。不過也沒有什麽奇怪之處。在毛的眼裏,所謂曆史問題可大可小,一切以政治上的需要為轉移,張舂橋正是毛手中用來對付黨內外翻案勢力的一 員大將,眼下正是用得著的時候,又怎麽會臨陣斬將呢?所以毛並沒有理睬周的報告,相反還把舉報此事的康生數落了一頓,說:他曆來極左,在延安時期就這樣。
不僅如此,毛澤東在聽取匯報的過程中,還有意抬舉張春橋,以保持和鄧小平之間的平衡。他在稱許鄧人才難得的同時,也對張春橋表示讚賞,說他有才 幹,並親自提議張出任總政治部主任一職。用這種摻沙子的辦法,暗中對由葉劍英、鄧小平主持的軍委預作防範。
對於江青,毛澤東在談話中強調要一分為二 ,既對她在政治局內部熱衷搞四人幫小宗派和插手組閣的作法進行了批評,同時又肯定她在批劉、批林的問題上是對的,在批林批孔運動中立了功。不過說批林批孔是第二次文化大革命是不對的。
對周恩來本人,毛澤東並沒有直截了當地作出評論,而是借用鄧小平的話說他辦事細,在重申總理還是我們的總理後,毛又勸周安心養病,不要老悶在醫院裏麵,經常出來走走,國務院的工作讓鄧小平去頂。
對毛澤東這番話的用意,周恩來心知肚明。所謂辦事細,其實是反話正說,含著敲打他大事不討論,小事天天送的毛病。對此,周馬上就作了自我批評,隨 後又在最後一次主持國務院各部委領導人的會議上當眾檢討自己,說:細,固然。細,抓小不抓大,有時候就要因小失大。現在我病了,小的抓不起來了,大的也抓 不起來了,但還可以想一想。病有好處呢,把事務主義減少一點吧!
此外,周恩來也明白在毛澤東讓他安心養病的背後,打的主意是讓他當個掛名的總理,退出政壇,由鄧小平取而代之。不過平心而論,周對此並沒有多少失落和 傷感,相反更多的倒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近一年多來,他一直處於晚節難保的憂懼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人難豌頭。現在,情勢總算是有所緩和,大概可以 像朱德一樣全身而退了。這對周恩來的精神上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解脫。
總之,周恩來的長沙之行在政治上大有斬獲,爭取毛澤東批準了四屆人大的人事安排方案,對張春橋的狀雖未告準,但是原來作為接班人來培養的王洪文卻在毛麵前 明顯失寵,被責令寫檢查。相形之下,毛對周的態度卻有顯著的改善。所有這一切都使得周恩來在長沙期間的心情格外的好,甚至在閑暇之餘還有興致和身邊的工作 人員一起打撲克。在十二月二十六日毛的生日那天,周還自己掏錢請了兩桌客,為毛祝壽。
一九七五年元旦過後,剛從長沙返京的周恩來又主持了中共十屆二中全會。原來並沒有準備召開這次全會,完全是為了給鄧小平重返權力中樞補辦組織上的手續,才 臨時決定召開的。值得一提的是,周恩來在會議結束時的講話中並沒有把毛澤東在長沙期間所談的關於理論問題的指示作為主調,而是著重強調了毛所說的另一句 話:還是要安定團結為好。他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考慮,是想借用毛的話來為他在四屆人大上重提四個現代化的奮鬥目標鳴鑼開道,創造必要的政治氣氛。
本書前麵已經提到過,周恩來的治國理念和毛澤東有很大的不同。毛是以抓階級鬥爭立國,用政治運動統領一切。而周則比較務實,注重國計民生問題,主張以經濟 建設為本。他的這種治國理念集中體現在提出實現國家四個現代化的發展目標上。可以說,他是在中共領導層中提出四化的第一人和鼓吹最力者,但由於和 毛治國的指導思想格格不入,一直有誌難酬。
不僅如此,周恩來這種以經濟建設為本的思路,一直為毛澤東所不容,被視為反對政治掛帥。為此,周曾在五、六十年代挨過毛不少次批,被指為離右派隻剩下五 十米了,甚至一度到了被迫提出辭職的地步。在文革左傾狂潮中,實現四化之說更是成了政治上的禁忌,與鼓吹唯生產力論隻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別。在 這種情況下,周恩來隻好暫時偃旗息鼓,退而求其次,用抓革命,促生產作為擋箭牌來支應局麵。不過,他一直對此念念不忘,在暗中守時待變,尋找時機重新 提出這一口號。
應該說,周恩來選擇四屆人大之際重新提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發展日標,是他在審時度勢後,對整個國家的發展方向所作的最後進言和努力。這既是抓住毛澤東 不久前所說的要把國民經濟搞上去這句話見機而作,也是長久以來內心夙願的吐露。周十分清楚毛發動的文革已經走入死胡同,現在該是幫助毛為擺脫文革困局 而尋找出路的時候了。既然文革在政治上碰不得,那麽從經濟上人手,用實現四化的口號來牽析凝聚人心,轉換國內的政治氣氛,也不失為一條迂回緩進的解決 之道。
而且作為一個務實的政治家,周恩來一直在關注著世界發展的大勢,知道這些年來國內忙於文革運動,與外部世界的距離越來越大,連台灣都走到前麵去了。況 且國民經濟本身經過這些年來的折騰也已百孔千瘡,問題成堆,已經到了非抓不可的時候了。這一點,就連毛澤東本人都感到交代不過去了,提出要把國民經濟搞 上去。在這種情況下,抓住時機,提出實現四化的問題,更容易爭取毛的支持。為此,周恩來專門和主持《政府工作報告》起草工作的鄧小平交換意見,確定 把實現四化的思想作為經濟部分的主題來寫。
一九七五年一月十三日,四屆人大開幕。周恩來抱病出席了大會,並唱了重頭戲-一代表國務院作了《政府工作報告》。雖然他以往曾多次在人大會議上作過這樣的 報告,但是這一次的心情卻顯然不同。他知道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在這樣的場台作《政府工作報告》了,可以說是政治生涯中的告別演說。眼下國步艱難,百端待 舉,正是需要有人出來為國家盡力的時候,而他卻罹患絕症,來日無多,這怎麽能不令周恩來百感交集呢?不過,可以讓他多少聊以自慰的是,這次《政府工作報 告》中重申了他多年來的願望-一國家實現四個現代化的發展目標,正好可以把它作為對國是的最後一點貢獻。
當然,周恩來深知毛澤東對這個問題的支持是有限度的,一旦強調過分,就會惹來倡導唯生產力論之嫌。九大政治報告鬧出的風波便是前車之鑒。因此,他在政 府工作報告中重申四個現代化的目標時十分小心翼翼,打意打著毛的旗號行事,強調這是遵照毛主席的指示,而且點到即止,不作更多的渲染,以免在政治 上落下把柄。
以四屆人大的召開為契機,國內的政治形勢出現了短暫的鬆動,曾經喧囂了一年多的評法批儒鬥爭戛然而止,被指為黨內大儒的周恩來總算是又逃過一劫,不過 身體卻整個垮了下來,不得不馬上轉入另一個戰場-一同他體內正在不斷吞噬生命的癌細胞苦戰。他在世上剩下的日子確實已經不多了。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