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乾隆一怒“人來瘋”文人丟了性命zt

(2007-06-20 11:12:32) 下一個
乾隆一怒“人來瘋”文人丟了性命

  魯迅分析道:“清朝雖然尊崇朱子,但止於‘尊崇’,卻不許‘字樣’,因為一學樣,就要講學,於是而有學說,於是而有門徒,於是而有門戶,於是而有門戶之爭,這就足以為‘太平盛世”之累。”

康、雍、乾三朝的滿族統治者,迭興文字獄,血也流得夠多的了,殺雞給猴子看,阻嚇作用也已起到了,除個別文人如尹嘉銓者,大多數也都把尾巴夾得很緊。乾隆便不讓他受淩遲之罪,改為絞立決,恩準他一次痛快地死亡。他就為他的這次人來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



人來瘋,是病,又不是病,你說它是病,就是病,你說它不是病,也就不是病,因為人來瘋死不了人。但人來瘋現在愈來愈成人化,一些老爺兒們,老娘兒們,還是有頭有臉的,也人來瘋。而且有癮。

其實,那是兒童成長期間才有的心理失控現象。

一位醫生朋友對我講,人來瘋,屬於醫學上定名為“兒童多動綜合症(MBD)”的一種症狀。多動症,通常發生在三歲到六七歲的兒童身上,主要表現為病兒活動過多,不能休止,甚至不擇時間、場合,跳蹦鬧亂,總處於躁動不寧、心神激奮的狀態之中。100%的病兒,注意力很難集中15分鍾以上,情緒起伏不定,行為鮮能自律。因此,所作所為,事前既不加思考,更不顧後果,具有很大的衝動性。由於不能自控,加之精神亢奮,所以,在群體中往往不能依秩序活動。

我們稱之為人來瘋的孩子,就是當家裏來了客人以後,環境有所改變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情不自禁的,超過一般活潑、活躍程度,近乎張狂的興奮狀態。譬如,跑來作個鬼臉啊,在門外發出怪聲啊,亂跳亂蹦故意撞倒什麽啊,跟頭把式做出各式可笑動作啊,這種神經質的表演,其實,目的隻有一個,是要引起來客對他的注意,使屋子裏的人意識到他的存在。

而成年人的人來瘋現象,則是社會公共關係日趨表麵化、競爭化、商品化的結果,尤其對一些表現欲強的人士,即或上了年紀,七老八十,到了人多的場合,有時,也很人來瘋的,捏捏小姑娘的臉蛋啦,說些語驚四座的瘋話啦,在飯桌上點著牌子要酒啦,告別時死死扳住小姐的手不放啦……也是很想引起在場人士對他注意的。

這也是古已有之的。最近,讀《且價亭雜文》(對不起,恐怕要讓先進們訕笑了,還在看這些“早已是個過去的話題”的魯迅作品),其中有一篇記他買了一部禁書《小學大全》的文章,講了一個清代人來瘋的故事,挺有意思。

故事的主人公叫尹嘉銓,是位道學先生,講《朱子集注》,極負盛名,官做得也不小,大理寺卿,相當於最高法院,或司法部的長官,熬到這個位置上,也就可以了。人就是這樣:沒有錢的時候,物質欲望特別強烈;有了錢以後,權力欲望就會上升;而在官癮、錢癮都滿足以後,求名的欲望就會濃厚得可怕。

沒名者求名若渴,有名者求名更熱,名小者求得大名,名大者與人比名,名不怕多,就怕不名,名上加名,最好是舉世聞名。按說,一個人當上了皇帝,譬如楊廣,應該是得到了名欲的最大滿足吧?不,他對大臣楊素說,我的駢體文,四六句,也是滿朝第一,當仁不讓。由此看來,名是一個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的。

小孩子人來瘋,希望大人注意他,恐怕是初級階段的求名。所以,成年人的人來瘋,或顛三倒四,裝瘋賣傻;或出出洋相,唱唱反調;或怪叫兩聲,仰天大吼;或故作謬論,語出驚人;都是為了求名,自己炒作自己,而企圖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是一點也不必大驚小怪的,至少在文壇,大家早就司空見慣的了。

妖嘉銓已經離休回到老家河北博野,作一名體麵的鄉紳了。論理,享他老太爺的清福吧!不,他不大甘於寂寞,因為“名”這個東西,如同海洛因,染上了就沒救,一生一世也擺脫不了,乃至死了以後,墓誌銘怎麽寫,都是要斟酌再三的。所以,尹老先生想出來向乾隆為他父親請諡,就是名欲才弄得不安分起來的。時下,我們看到,作品是放在頭條,還是放在二條,是得正式獎,還是提名獎;評級為一級二級,還是一級半,或二點五級;在悼詞裏,是“堅強的”,還是“堅定的”,是“久經考驗的”還是“忠誠的”;一個個都會寸土必爭、寸步不讓地討價還價,爭得麵紅耳赤的。看來,這是“名”之酷愛者的古今同好了。

魯迅先生寫道:“乾隆四十六年,他已經致仕回家了,但真所謂‘及其老也,戒之在得’罷,雖然欲得的乃是‘名’,也還是一樣的招了禍。”

公元1781年4月,乾隆西巡五台山回蹕保定,在籍休致的這位前大理寺卿,按捺不住他的人來瘋了。當然,這樣的接駕盛典,他這個侍候過乾隆的大臣,怎麽能缺席呢?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向北眺望,會不會從大路上飛來一匹快馬,奉聖旨,傳召老臣尹嘉銓入覲。他後來才明白,保定府、直隸省的現任官員,才不願意他老人家出現,而分去一份聖眷皇恩呢。這也是所有冀圖固寵的臣下,希望皇帝的眼睛隻看到他一個人的自私心理。這位道學先生,站在路口,左望不來,右望不到,真是心急如焚啊!

人來瘋,是一種容易成癮的病。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作家也上了報紙的娛樂新聞版,在報屁股上,男女文人與歌星、影星擠在一起,頻頻出鏡,常常亮相,成為大眾傳媒的主角,就是因為癮在驅動著。有的作家,天下何人不識君,已經相當知名了,還嫌不足,還要與黨羽們,三日一新聞,五日一消息地炒作。因為,人來瘋成癮之後,最怕偃旗息鼓,最怕鴉雀無聲。如果說,作家怕傳媒冷淡,那麽乾隆爺到了離博野幾十公裏的保定,竟不召見尹嘉銓,他為之痛苦欲絕,再正常不過了。

博野在蠡縣、安國之間,離保定府,要是開桑塔納,也就幾十分鍾的路程,照老先生退下來的三品官,享受二品的離休待遇,肯定地方政府會給這位京官,配官轎或馬車的。要不,他自己去一趟,盡一分老臣護駕之心,人家不會用亂棍將他打將出來;要不,他就現實主義,死心塌地在家待著,隻當沒有發行這回事,也就人來瘋不了。四月份,雨前毛尖也該上市了,泡杯機關報茶,與夫人、小妾調調情,也是怪不錯的養生之道。

可他做不到,癮燒得他坐立不安。

那就去罷,步行到保定,朝發也就夕至了呀!但道學先生,自然難免知識分子那種又自尊,又自卑,既想吃,又怕燙,進一步,退兩步,前怕狼,後怕虎的兩麵性。去罷,怕人家把他這過氣的官僚,不放在眼裏,主席台,上不去,貴賓席,沒位置,隻能跪得遠遠的,用望遠鏡才能看到聖上;不去罷,這就意味著他真成了在野之人,林下之民,拉架的黃瓜,基本上的無名之輩了,這絕對是他受不了的。

名,是原動力,人來瘋,是外在形態。

名,不得,人來瘋,不成,尹嘉銓那把老骨頭,一夜在炕上折餅。



醫生說,多動症者具有很大的衝動性,通常事前不加思考,至於後果根本想也不想的。

尹嘉銓終於靈機一動,想出了為他老爹尹會一添光加彩的主意,一是請諡,二是從祀,皇上恩準下來,孝子當上了,風頭也出盡了。想到這裏,他高興得直搓手。天色露曙,讓下人趕緊為大少爺備馬,火速前去保定府,向乾隆皇帝呈上這份兩全其美的奏折。誰知好夢破滅,招致殺身之禍,押赴刑場,也就是如今的宣外菜市口,才後悔這一回的人來瘋,玩得太過分了。

“天子呼來不上船”,是李白的人來瘋;“吹縐一池春水,幹卿底事”,是馮延巳的人來瘋。這兩位敢於跟皇帝逗逗悶子,都是有先決條件的,是吃準了皇帝在那一刻心情不懷,胃口很好,血壓正常,精神不錯。問題在於尹嘉銓退居鄉閭,已是閑雲野鶴,肯定信息閉塞,孤陋寡聞。他不可能安裝一個鍋,接受衛星電視,了解北京紫禁城的政治動向,而學問太大太多的人,也有其弊病,就是容易囿於己見,自成一尊,視他說為異端,拒絕接受外界新鮮事物,陷入自我封閉的心獄之中,這就會非常的自以為是了。

所以,他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當回事——乾隆在第五次南巡前,已經處理了已故江蘇東台舉人徐述蘷的詩獄,這是一件很大的案子,涉及了許多人,還有很重要的高層人士。他在北京還有公館,能看到邸報,也會有人通風報信,但他忙於討小老婆,竟疏忽了。

凡文字獄,都是先有小人舉報,然後才有皇帝震怒,下令嚴辦,然後才有殺一儆百,人頭落地,這次也不例外。在徐述蘷的《一柱樓詩》集中,發現了“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的犯禁詩句,以其影射譏刺,於是,將徐述蘷及其子述祖,從棺材裏拖出來戮屍,將其孫食田論斬砍頭;失察的江蘇布政使陶易,列名校對之徐首發等俱押往斬監候,用現代的話說,也就是死緩罪吧?

最關鍵的一筆,也是尹嘉銓無論如何不能掉以輕心的,是對禮部尚書、江南大才子沈德潛的處理。算起來,這位已故的尚書,是聲望不讓其父尹會一的朝廷同僚。尹會一是道學家,沈德潛是詩人兼詩評家,所以,尹會一在金鑾殿,跪得離乾隆很遠,沈德潛則不同,文而優則仕,是乾隆十分常識,親自擢拔的首席禦用文人,經常蒙召到內廷與很愛寫詩的皇帝,談論諸如唐詩宋詞、李白杜甫之類話題,很神氣一時的。

此公生前曾為這部詩集的作者寫了篇傳記,估計,也是情不可卻,請名人作序作傳,也是一種風氣;估計,沈大學士,倚老賣老,人來瘋一回,縱使我過格一點,官家又有奈我何?但什麽“明朝”,“大明天子”,“壺(胡)兒”,都是觸動異族主子痛處的敏感話題,乾隆可就不念舊交了。勃然大怒,下令將禦賜碑推倒,磨毀碑文,並將他的牌位撤出鄉賢祠,死了也不能拉倒,一定要將他搞臭。尹嘉銓如果不是名欲纏心,人來瘋癮發,應該從三年前發生的這次文字獄吸取教訓。乾隆對於這些高級知識分子,以為自己是李白,是馮延巳,經常性的人來瘋,妄自尊大,不安分,是相當反感的。要是再弄一幫學子,簇擁著自己,儼然一代文宗,以名儒自居,就更不可恕了。

魯迅分析道:“清朝雖然尊崇朱子,但止於‘尊崇’,卻不許‘字樣’,因為一學樣,就要講學,於是而有學說,於是而有門徒,於是而有門戶,於是而有門戶之爭,這就足以為‘太平盛世”之累。”要是尹老夫子明白這一點,就在家老實呆著,不該派兒子到保定去給自己找不太平。沒辦法,人來瘋拱得他無法安生,於是,眼看著兒子快馬加鞭去保定,自己在家裏坐等佳音。他不會不知道上一朝宋濂的教訓,這第一步棋,就走了臭招。他要親自去叩求,也許下場不致這樣慘。

宋濂,曾是朱元璋很倚重的文學顧問,但年事已高,難免應對上有些差池,於是,恩寵日衰。他試著提出要求,能否回家養老,以為朱皇帝會挽留他,誰知大筆一批,就同意了,甚至連反聘或任個什麽協會的閑職,也不安排。宋濂很失落,於是在離開朝廷的那天,當著眾大臣,在金鑾殿上耍人來瘋,說他實在好想念好想念陛下的,能不能準許他每年上朝叩見龍顏一次,朱元璋笑著也就答應了,這自然也是好風光的事情。

第一年,他去拜謁了,第二年,他又去拜謁了,第三年,他發現去了這兩年,明白朱元璋不會再有什麽恩典給他,便撒了個謊,說有足疾,不便於行,把兒子派去代他拜謁。他哪知朱元璋是中國所有皇帝中,不是最小人,也是相當小人的一個,立刻打發手下的特務去暗訪,回來向他報告,說宋老夫子不但健步如飛,連跳迪斯科都不成問題。於是,一紙命令,將宋濂發配,後來,死在充軍途中。伴君如伴虎,跟皇帝辦事,是要格外小心謹慎。尹嘉銓不但不以史為鑒,而且根本不當回事,好像乾隆是他老同學,到了保定,打發兒子去看看一樣。大概,從古至今,凡儒必腐,學問大了,人情世故就差,加之文化人一得意,就膨脹,給梯子,就上臉,尹嘉銓把自己看成香餑餑,以為皇上那麽買他的賬呢。

乾隆看到他兒子替他送上來的奏本,為父請諡,當即惱了。這時肯定有潛台詞的:“你是什麽東西,竟不自己來,派你兒子來,如此將朕都不放在眼裏,簡直混賬之極!”遂提起朱筆,批上:“與諡乃國家定典,豈可妄求?此奏本當交部治罪,念汝為父私情,姑免之。若再不安分家居,汝罪不可逭矣!”話說到這樣嚴厲,要是平頭百姓,嚇也嚇死了。但兒童多動症(MBD)的症狀之一,患者常常是不依秩序行事的,接著又送上一本,請求皇上恩準他父親從祀文廟。魯迅說:“這一回可真出了大岔子。”乾隆火冒三丈:“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

在封建社會裏,九五之尊說不可恕,他的腦袋還保得住麽?

大學士三寶奉命主審這件案子。此人手法,與幾百年後的紅衛兵批鬥走資派采取的策略,大致相同。先從生活問題、男女關係入手,弄一串破鞋掛在脖子上,逼他自己罵自己大破鞋、西門慶、同性戀、雞奸犯。所謂批倒批臭,隻要在臭字上大做文章,將其批臭之後,不倒也歪了。

三寶對這位道學先生最具殺傷力的攻擊手段,就是糾劾他強娶烈女為妾的道德敗壞一事。跪在堂下的尹嘉銓,一邊掌自己的嘴,一邊說自己寡廉鮮恥,欺世盜名,假道學,偽君子。三堂審訊以後,定為“相應請旨將尹嘉銓照大逆律淩遲處死”。何謂“淩遲”?就是行刑的劊子手,要對人犯一刀一刀剮三千次後令其死絕,那可是中國最殘忍的刑法。

從康、雍、乾三朝,滿族統治者,迭興文字大獄,血也流得夠多的了,殺雞給猴子看,阻嚇作用也已起到了,除個別文人如尹嘉銓者,大多數也都把尾巴夾得很緊。乾隆便不讓他受淩遲之罪,改為絞立決,恩準他一次痛快地死亡。他就為他的這次人來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