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年輕的朋友來家裏玩,因為都是我過去或者現在的助教、學生助手,並不是正式的請客吃飯,所以她們有的幫忙擺設餐桌,有的幫忙做點心,也有的常客“導遊”新的客人參觀我的院子,也有的跟小孩子們莫逆嬉戲。
為了不意外傷到陌生客人,我把藏獒露碧關在畫室後麵有鐵絲網的棚子裏,她倒很乖,沒有發一點聲音。所以自以為熟門熟路的艾瑞可帶著其他人在花園玩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她在哪裏。但是艾蕊科珊德拉記掛著要看看露碧,她自稱動物都親近她,我才不相信,我的露碧不管任何陌生人,看到就要發威,又撲又吼,對她也不會例外,我這樣想。所以我還是帶艾蕊科珊德拉去看藏獒,離棚子很遠,我就警告她不要太靠近了,果然,露碧吼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警告。艾蕊科珊德拉卻不懼,靠近鐵絲網,輕輕地讚美起她來:喔!這麽漂亮的女孩啊,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漂亮的動物,威風又幹淨,我真的太喜歡你的毛發了,黝黑又泛著紫色,絲絨一樣美麗,......喔!我太喜歡你了,你叫露碧是不是,你太可愛了,我真的忍不住要摸摸你啊!當然我這會兒不會這樣傻,但是會有一天,我要摸摸你!......象唱山歌一樣,我都聽得心跳加快,露碧居然就這麽安靜下來,好奇地看著她,還淚汪汪的樣子,原來是知音啊!讚美真的就是靈單妙藥,連最不開竅的藏獒都聽得懂,這確實是一個大大的驚奇,終於相信艾蕊科珊德拉以前所言不虛。
在父母來洛杉磯之前,我裝修出來一間東邊的小客廳,他們走了以後,我又繼續把那間房間的外圍過道鋪了地板,做了牆麵。再掛上一些畫,裝了燈具,現在有模有樣了。小客廳牆上布置了一張艾瑞可做模特畫的大幅人體油畫,所以艾瑞可一到,就戲稱這裏是她的房間,作出很滿意的樣子來逗人。其實我本來應該繼續裝修新建的畫室,盡管外立麵已經完工了一年,裏麵還是積滿了灰塵,並沒有真的投入使用,甚至不好意思給人參觀,但是這座未來的畫室還是所有人最有興趣去看看的地方;高聳的屋頂,裝了一排天窗,又有Picture Window可以看到巨大的鬆樹樹冠,畢竟都是學藝術的學生,都醉心於這樣的畫室。希拉蕊是我現在的助教,最積極地要推動我應該繼續幹裝修,說放了假就一定來幫助我一起做牆板、鋪地板,我不信她會做粗活,但是有艾蕊科珊德拉的奇跡在前麵,我也隻好將信將疑。但是至少她是很好的園丁,剛剛在花園裏就證實她懂得很多種植和移栽熱帶多肉植物的技巧,在南加州,會這一手,就可以無本地擁有自己別致的花園了。
有什麽吃的呢,都是南加州最普遍的杏仁果、腰果、葡萄幹、鳳梨幹和其他東西間雜的吃食,還有土豆片和蘸醬,有芝士火腿手卷,也有香草蘋果派,“芝士蛋糕工廠”做的點心,當然還有妻子和我自己做的韭菜餃子,下了一大盤煎餃,還有烤的牛排、四季豆,配了日式海鮮豆腐湯,即使不是正餐的考究,但東西混搭,也算是後現代的食物配置了。當然全靠妻子主理,幾個美女當下手,用嫻熟的手法又切又擺,弄出來的東西不但美味,而且布置別致,大有單位裏正式承辦的招待酒席的架勢。
艾瑞可沒有忘記搞笑,看到我新買的葡萄酒,她就大驚小怪地樂了,因為我的酒櫃裏明明還有一些其他的酒,上次她拿來的都還沒有喝掉,為什麽又去買新的?我說:舊的酒標貼都厭了顏色,新的酒瓶子和標貼更好看呀?!大家都狂笑起來。我的確很少喝酒,隻有裝裝樣子的時候才倒一點,所以替姑娘們倒酒的時候,我會問:你們幾個誰開車?噢,你不開車,可以多來點兒。這樣做,被她們大加讚賞,這叫“負責任”地請酒。但是,即使要開車的,人家也至少可以喝一整杯,喝得多的,也就是臉上泛了一點點紅暈而已,不該小覷。喝得多了,話題更多,甚至要爭吵起來,這才發現,原來我們這裏有共和黨,也有民主黨啊!艾蕊科珊德拉是哥大的碩士,說起來一套套的,小的幾個聽得一楞一楞的,太太最喜歡的電視節目,堂頓莊園、馬普爾女士之類,也是艾蕊科珊德拉最有共同的興趣,而小孩子們在玩的遊戲,居然就有麥蒂、阿裏克絲這樣的大學畢業生也在玩,她們象發現寶貴一樣躲到兒子的房間裏去,一起去討論遊戲的事情。
對我來說,洛杉磯已經是我工作最長久的地方了,如果遇到中國人,當然有故鄉的親切,但是遇到希拉蕊這樣來自弗吉尼亞的女孩,說到她熟悉的佛農山莊,或者跟艾瑞可說到華盛頓州的大螃蟹,以及普吉灣的風光,還有聽麥蒂講俄勒岡的紅杉樹林,或者海邊的濃霧,都一樣多有感觸。這也是我為什麽覺得跟她們這樣有緣,好象每一個都是故事的濃縮,有特別的意義。記得艾瑞可大一的時候來我辦公室找工作,一聽她在華盛頓州長大,我就不由地感慨老天的惠顧,那時候,我剛剛從西雅圖搬來洛杉磯,很多次夢裏都回到華盛頓去,仿佛都要聞到那裏濕潤清冷的空氣。我也記得在濃霧裏穿越從俄勒岡到華盛頓的海邊森林,在深夜幾乎燒完最後一滴汽油,終於走出無邊無際的巨人世界,找到小鎮裏救命的24小時加油站。
過往的事都夢一樣,很多都是浮雲,而今天的盛宴,也是明天的一點點記憶。我們老是說起頑皮的大兒子當初還在學前班的時候,艾瑞可替我去他學校接他,路上他就一直要嬉鬧,無奈就把手機給他玩才得專心駕駛;小兒子特別靦腆,但是帶出去吃飯,時間久了也一樣發瘋,咯咯地笑個不停。有一次出門,留翠喜兒在家裏照看兩個兒子,回來一看,三個人都畫得貓一樣,嚇一大跳!現在他們都曉得自己呆在房間裏自己玩了,也偶爾奔出來看看有什麽好吃的抓一點去,有點不好意思地跟女孩子們打招呼,還算是有了一些進步了吧。
從烏克蘭到克裏米亞,從台灣到馬來西亞,酒瓶和飲料瓶終於都騰空了,按照希拉蕊的指點,把多肉的枝幹剪下來養在水裏,等長出一點根須來再種。十幾隻漂亮的瓶子在窗前排開,頭上頂著各不相同的多肉花,別致得很,好象歪著腦袋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