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文學城、華夏文摘讀文章有幾年了,大家爭論的中心問題無非是自由民主法治。然而,就我看來,大多人不知自由、民主和法治是何物。每當我看到大家為了觀點不同,而爭鬥的一地雞毛時,我就看到了文革中紅衛兵的影子——我們太好鬥了,太易於感情用事,往往是群體地處入一種昂奮狀態,卻不知為何而鬥。
我們中的大多是都是在中國這樣的一個大的環境下,在黨的教育培養下成長起來的,長期以來形成了一種以階級、立場和黨派為主導的思維方式,而拋棄了樸素的、與生俱來的、最最根本的價值觀。我們真正缺少的是分辨好壞的本領,一種對事實冷靜地、客觀的判斷,一種能看穿“皇帝新衣”的獨立思維。
文化大革命中常使用一個名詞“站錯隊”。中國幾百年來,有兩派,保皇和維新。這兩派一直在爭鬥。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就選擇一種立場。於是,我們的對立麵就成為了我們的敵人,不共戴天的仇敵。哪怕是親人也決不相讓。
前幾天,網上在紀念遇羅克,有人就站出來說,遇羅克也是積極參加文化大革命的,是一位紅衛兵小將,有什麽好紀念的?在這種人的眼裏,一個人貼上紅衛兵小將的標簽,就成了魔鬼。殊不知,在那個時代,大多數的人都是紅衛兵。殊不知,這種思維方式,就是紅衛兵小將的思維方式。正因為這種思維方式的存在,現在的中國還是紅衛兵小將的中國。可悲的是我們還在大量地製造這樣的紅衛兵小將。我們在不知不覺中,也做了紅衛兵小將。我們茫然而不覺。“敵人擁護的,我們就反對;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擁護”,這種思維方式就是徹頭徹尾的毛澤東主義。我們太習慣於樹立一個假想敵,而對這個假想敵窮追猛打,而不管不顧這個人做了什麽事,做了哪些有利於人民的事,哪些不利於人民的事。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毛澤東就是這樣利用了中國文化的缺陷挑起了人和人之間的爭鬥。在這個口號下,我們的敵人就隻做壞事,他們做得好事也成了壞事;我們的朋友就隻做好事,他們做了壞事也是好事。我們不會去宣傳敵人做的好事,也不會去批判朋友做的壞事。這樣社會公德就建立不起來。社會中的暴力和歧視就會掩蓋在冠冕堂皇之下,摧殘著社會。於是乎,打死人的事,就成了革命行動,就變得無上的光榮。做了達官貴人的二奶,也可以在人前炫耀,就有人羨慕不已。壞事就自然地變成了好事,就“黨疼國愛寧做鬼也幸福”了。這真真是一種可怕的社會幼稚病。社會似乎是喪失了最基本的是非判斷標準。
如果我們不根除這種非敵即友的思維方式,我們就擺脫不了階級鬥爭的怪圈。民主思想就得不到光大。這是民族的悲劇,民族文化的悲劇,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自十六世紀以來,西方的文藝複興,吹響了反獨裁,反對專製的號角。法國大革命締造了世界第一個共和國家。西方世界從百年革命的實踐中,找到了現代政權和國家的模式。百年革命後的中國,仍在體製改革中摸索。西方從文藝複興到現代民主用了三百年,我們從辛亥革命到現在隻有一百多年時間,還有二百年的路。現代中國的民主改革,無論從文化上,思想上和形式上都是辛亥革命的繼續,是文藝複興的繼續。毛澤東文化革命的十年是思想文化的倒退,使中國革命更加艱深。然而,我們有理由相信,自由民主之風一定會吹遍全球。
近百年來,中國並不缺少民主。盧溝橋事變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在很長的時間內處於一種無政府狀態。土地改革時期,有一段時間一切權力歸農會,農民曾經有過生殺予奪的權利。這些民主時期出現的不是民主自治,而是空前的黑暗。我們每一次民主改革,每一次當家作主的機會,似乎都以極端的暴力和恐怖宣告失敗,而事與願違。我們太習慣於被統治、被誘導、被人牽著鼻子走。一旦失去了統治者,我們自己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中國社會缺少判斷是非、對抗邪惡的社會群體意識,這與所謂的“文藝為政治服務”是分不開的。在政治之外的社會群體意識和價值觀的相對穩定是社會穩定的基石。一種獨立於政治、黨派和信仰之外的是非標準是社會穩定的基石。如果沒有一種清新的人文、人本的文化占領文藝舞台,沒有最基本的價值判斷,中國社會還會被人牽著鼻子走,中國還會內亂不止。
中國社會的中央集權管理方式太成功了。幾千年來“大一統”的局麵,是以犧牲多數人的利益為代價的、不斷革命的血酬文化。中國自辛亥革命推翻了皇帝,可是從人民心理上把皇權去掉,還是一個很遙遠的目標。實現這個目標,當從獨立人格的培養做起,當從分辨好壞做起。做一些踏踏實實的事,對國家、對個人、對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們不能走出非敵即友的怪圈,即使是我們有世界上最好的法律,我們也不會是一個法治的社會。子曰:“不以言舉人,不因人廢言”,則天下為公,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