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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秋的月餅

(2008-11-09 10:23:45) 下一個

9。中秋的月餅

作者:張戟

戰爭到了最艱苦的時候,日軍的掃蕩和國軍的清剿日日加劇,山裏支隊向山的縱深挺進,這支部隊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了。山外的窮鄉親好不了多少,野菜和樹皮吃光了,橡子麵和觀音土讓他們腹脹如鼓。

深山密林中的山林支隊在附近的鄉親的幫助下,勉強維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需要。戰士們碗裏的米湯越來越透明。那一天的中午,太陽暖暖地照耀著山林支隊的宿營地。江澤擦好槍以後,懶懶地靠著一棵樹上。

山穀裏充滿著太陽的氣味和泥土的芳香。林間的小鳥吱吱喳喳地叫著,在山穀的兩岸悠閑地飛來飛去,穀底鳥群的影子也是飛來飛去。山間不時地有山雞和野兔出沒。為了隱蔽,開槍是不允許的。這些飛禽走獸引起江澤吃的欲望,這些欲望隻能讓他消耗更多的能量,讓鳴叫著饑腸叫得更響。

在秋日暖暖的氣息裏,一絲倦意慢慢地襲來,江澤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好想睡一覺啊。可那饑餓的腸胃不斷地鳴叫著,讓他在睡和吃的欲求中掙紮,難以進入夢鄉。

突然,江澤聽到了一陣細細沙沙的響動,睜開眼一看,一隻山兔子正在不遠處覓食著落葉裏的不知什麽,兩隻前蹄舉著,三瓣嘴在不停蠕動。江澤從睡意中完全醒來,貓著腰向那隻兔子逼近。一個戰士也向這邊看。江澤和那個戰士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從不同方向包抄過來。那山兔子突然站起,機警地看了江澤和那個戰士一眼。向前一衝,一蹦三跳地向前麵的一塊開闊地奔去。江澤順手撈起一個菜筐,向山兔子扣去,人也追了出去。

秋天裏,樹葉凋零,黃色的土地和色彩明快的秋葉點綴著林間,葉子已經落的差不多了,山兔子在灌木叢中時隱時現,江澤有一種和野兔奉陪到底的衝動。這一人一獸在林間追趕著,江澤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他兩手扶著膝蓋拚命的喘息。那野兔也在不遠處停下了,好像等著江澤的追擊。江澤心裏一樂,身上突然一陣燥熱,像箭一樣,向野兔衝去。那野兔一激靈,也撒著歡地奔跑。

“乓”江澤撞在了兩個人身上。江澤塊頭大,重重地把這兩個人撞翻在地。江澤定睛一看是兩個日本兵!山地上到處是石頭,那兩個日本兵可能已經撞暈,沒做太多的掙紮。江澤兩腿一收緊,就把兩個日本兵壓住了。江澤揮起老拳,打得兩個日本兵滿臉開花,魯達拳打鎮關西也不過如此。

這是兩個掃蕩歸來的鬼子,也不知在哪裏作孽,錯過了隊伍集結的時間,橫行霸道慣了,沒把中國人放在眼裏,沒想到卻在這荒山野泊遇上了江澤這個死對頭。江澤把兩個日本人剝光了,拿著日本人在鄉下搶來的米麵、雞鴨,把兩個日本人的服裝捆紮在一起,在一絲不掛的兩個日本兵身上踢了兩腳,心想:“讓過往的山貓野獸給你們收屍吧,你們也算在中國這塊土地上作些貢獻。”江澤滿載而歸,一下子成為了大英雄。

山下的群眾組織遭到了敵人的破壞,給養更加不足。山裏支隊決定到山下打擊有民憤的漢奸、惡霸地主。江澤首先想到的是鎮上的那位日本客,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女海盜的父親。李隊長覺得不妥,日本客雖然留學過日本,可是愛憎分明,對鄉土多有貢獻。胡子知道江澤在想什麽,江澤也想不出什麽大道理來,無非是小時候在日本客後花園裏被打了一頓之類。“可不能官報私仇啊。”胡子對江澤說。“嘿嘿,咱是大老粗,一碗涼水看到底的人。”被人揭了短,江澤用手撓了撓頭,難為情地幹笑著。

山林支隊打擊的第一個對象是山裏采石場的包工頭。那一天的下午,李隊長帶人進了包工頭的院子,戰士把包工頭帶到李隊長麵前,林隊長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部隊需要給養,隻能靠大家幫助。”正說著,戰士報告在廂房裏找到了糧食。李隊長指示把包工頭帶進廂房,看著戰士把糧食裝上了車。這時,一個長工拿著扁擔衝了進來,站在包工頭的麵前,說:“誰要傷了東家,就和他拚命。”早有兩把槍頂在了那個長工的脖子上:“你敢破壞抗日!”

包工頭嚇傻了,嘴裏不停地說:“長官饒命,家裏有的拿什麽都行,我們支援抗日。”包工頭的老婆和孩子站在廂房裏,眼睜睜地看著糧食被運走。突然包工頭的老婆跪了下來,拉著一個戰士的褲腳,央求說:“留下一袋活命的糧食吧。”那戰士一腳把包工頭大老婆蹬在牆角。江澤看到這一幕,想起了自己要飯的日子,從車上推下一袋糧食。包工頭的老婆跪在那裏,口中念念有詞,給江澤磕頭。

這時,院外突然鑼聲大作。一群村民拿著叉子、扁擔包抄了過來。胡子一揚手,一個點射,把跑在前頭的人打翻在地。“殺人啦。”槍聲並沒有減緩鄉親們的攻勢,扁擔、叉子劈頭蓋臉地向戰士們身上打來,“不要開槍。”李隊長向又要開槍的胡子喊道,“撤!”

山林支隊毫無所獲地離開了包工頭的家,在路過山神廟的時候,遭遇了日本兵。山林支隊躲進了山神廟,向鬼子開槍,鬼子的子彈打得山神廟塵土飛揚,好幾個廟裏的小鬼都中了子彈。林隊長的肚子被子彈打穿了,仍然堅持指揮戰鬥。鬼子衝進了山神廟,和山林支隊展開了肉搏戰。江澤一把大刀耍的出神入化。林隊長看著江澤,心中讚歎:“真是一名武將。”突然有些神情恍惚。

戰鬥結束了。林隊長讓戰士抬回了宿營地。已經因失血過多昏迷不醒了,彌留之際,林隊長囑咐:“以後下鄉征糧,不許傷及無辜。”

過了幾天,江澤趁著月黑風高之夜,和胡子等幾個人,又來到了包工頭家。這次他們沒有運糧,卻把包工頭抓走了。走時對在被窩裏發抖的包工頭的老婆說:“把糧食送到山裏就放人。”包工頭的老婆隻好請人幫忙,把糧食送到山裏。

山林支隊撕的第一票是山裏的一個老秀才。這老秀才家裏實在湊不出贖金,就殺了。“不殺以後怎麽幹?”江澤對戰士們解釋說。山裏人說:“這個人你們是殺錯了。老秀才太窮了,屍首領回家,連口棺材都沒有,還是街坊鄰裏湊錢買的一口薄木板棺材。送殯的錢都沒有。”

老秀才窮是窮,卻是名聲在外。俗語說“人怕出名,豬怕胖”,就是這個道理。這老秀才太有名了,連縣太爺也要讓他三分,又有誰能想到他沒有錢呢?

這老秀才是山裏的一個族長,方圓十裏的婚喪嫁娶,鄰裏鄉親請他作嘉賓。刑獄訴訟,鄉紳布衣都請他計謀。

一個故事就可以說明他有多能耐。這老秀才的一個哥哥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有一天,老秀才的侄子上門拜訪,哭淚悲悲。“叔,俺爹要到縣衙,告我不孝。”這老秀才非常喜歡這個侄子。把侄子讓到太師椅上坐好,遞上一杯茶。叫著侄子的小名,“你別急,慢慢說。”清朝的時候,“不孝”是重罪,上管皇親國舅,下官黎民百姓。到了官府裏不但要打個半死,鬧不好還搞個傾家蕩產。

“我不要俺爹抽大煙。他到縣衙告我不孝去了。”侄子接著說。“這個老不死的。”想起那個哥哥,老秀才有些憤憤然。家裏的那點家底都讓這位哥哥抽光了,全家正為生計發愁,這又抽上了。略一沉思,老秀才說:“辦法有了。你要受些皮肉之苦了。”說著,扯開侄子的衣服,照著左胸就是一口。侄子“嗷”地一聲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叔,你這是幹啥?”“我救你呢,非此無他法。”老秀才吐淨了口中的血水,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侄子一遍,叔侄依計而行。

第二天,縣衙送來一張傳票。老秀才牽著毛驢把侄子送到縣衙。叔侄二人進了大堂,縣太爺威武升堂,三班衙役各就其位,就把老秀才的侄子和其父親帶了上來。等那位父親告完狀,縣太爺驚堂木一拍:“你有何話說?”這侄子啥也不說,隻是一個勁地哭。縣太爺納悶呀,說:“我沒打你,也沒罵你,你哭什麽?”這侄子還是哭。縣太爺親自下來查看,見其左胸殷紅一片。用手一拉,左胸紅腫,牙印猶在。縣太爺走上台來,驚堂木一拍。“大膽刁民,虎毒尚不食子,親生孩兒,竟忍心禍害如此。給我亂棍打出!”那位父親害子不成,反挨一頓打。老秀才的侄子算是過了這一難。

老秀才聽說過自己上了山林支隊的黑名單,並沒有往心裏去。“抓我這個老棺材瓤子幹啥,吃肉不香,熬湯發臭。”老秀才聰明一世,卻在陰溝了翻了船。

老秀才為保護一部分人,也就得罪了一部分人,“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話雖這麽說,自從山林支隊殺了老秀才,江澤就有了一個亂殺無辜的名聲。當地的人聽到江澤的名字,就像聽到凶神惡煞。

李隊長死了,名義上是江澤的隊長,山林支隊大部分是胡子的老班底,行事為人都有些匪氣,殺人更不當回事。江澤身處其中,想扭轉局麵也無能為力。有時江澤真想死在抗日的戰場上,打起仗來近於瘋狂。上文提到,江澤和媽媽在搬進江濤家以前,有一間草房。草房這幾年風吹日曬更是一派破敗景象。山林支隊把征集來的錢財埋在的那間草房的“地下室”。

江澤沒有想到的是,在這間草房裏,遇到了骨瘦如柴的弟弟江濤。兩人相見抱頭痛哭。江濤是開小差跑回來的。國民黨的軍隊對開小差兵處置得很嚴,如果被抓到,可能被打死。惟有山林支隊是他們藏身之所了。

那一年的中秋,江澤和江濤冒險和母親那間草房裏團聚了。母親已經沒有過去的風采,人變得木訥。看到兩個孩子,她很高興,慘淡的笑容掛在臉上,眼裏飽含著幸福的淚水。

江澤兄弟給母親帶來了月餅。母親掰了一塊月餅在嘴裏,對江澤說:“我想你舅舅了。”又對江澤和江濤說:“我也常想你們的父親。”看到兩個孩子,老人百感交集,有些激動,有些懷舊。

“就是在這裏,那時咱家有四間草房。”“娘,別說這些啦。”江澤打斷母親,母親描繪的那個情景江澤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你們知道這月餅的來曆嗎?”母親轉移了話題。

“現在的人隻知這月餅是團圓的意思。其實呀,它是八月十五殺韃子的信號。”

“那時蒙古人打敗了在漢人,逼著漢人學蒙古文,講蒙古話,信蒙古教,不讓咱拜自己的族宗。還在每個家族住一個蒙古韃子。”

“那一年,咱漢族的英雄們,決定以月餅為號,在八月十五這一天,把蒙古韃子全殺了。”

“到了八月十五這一天,各個家族像往常節日一樣,把蒙古韃子請到家。漢人的英雄們就挨家挨戶送月餅。月餅的夾層裏有紙條——午夜十二點,一起殺韃子。”

“這月餅是團圓的象征,也是咱漢人不受奴役,不信邪教的見證。”母親講得神采飛揚,放佛又回到年輕的時候。這次團聚後,發生了大事,女海盜和水妖炮轟了山林支隊。江澤和江濤再也沒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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