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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練(十四)

(2007-10-06 15:57:34) 下一個

信隻寫了幾行,睡意又重新爬上了眉梢,陽陽倒在床上又睡了。這次睡得很沉,睡夢裏見到了梁梁,穿著破爛地站在那裏,倔強地看著她,一言不發。陽陽還看到了母親、小鄭和廠長一家。大家好像對著梁梁滿麵怒容。陽陽怕他們打梁梁,就走過去,拉了梁梁一把,想把他拉走。梁梁緊緊地抱住了她,抱得讓她喘不過氣來。醒來身上出了一身汗,覺得這夢不好,就把枕頭反過來了。陽陽家鄉有一個風俗,惡夢以後反過枕頭,就可以把運氣反過來。還說,小鬼兒看見枕頭不是原來的樣子,就會覺得認錯人了。陽陽真的是好想好想他們,想得心疼。

一覺睡到了九點多,醒來已是豔陽高照,突然有人敲門。

“等一下。”陽陽便說著,披上衣服下了床,順手把被子疊了起來。從門上小孔一看,門外站著兩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對夫妻,四五十歲,頭發有一些花白,亞洲人。陽陽打開門,探出頭來,看著他們。“你早,”那位男子滿麵笑容,伸手向身邊的女人優雅地一指,“這是我太太。”“可以進來嗎?”夫妻兩人望著陽陽。那男子的眼睛透過瓶底厚的眼鏡閃著光芒。“請等一下。”陽陽回過頭來,以審視的目光打量一下房間,從挎包裏拿出鏡子照了照,不是很情願地打開了門。

“你是從大陸來的吧?我們是本地教會的,想請你到我們家度周末,在那裏你可以認識很多中國來的學生。”那位男子和藹地說。

“是啊,是啊,很多人哩。”那女子表情有一些不自然,像是期盼。

“我晚上要趕作業呢。”陽陽說。

陽陽確實有作業要做,不過不是很急,她對教會沒太多興趣。

“時間不很長,”男子平和地說,“你還可以早一點回來。”

“就是麽。” 那女子表情有些複雜,好像看懂了陽陽的心事,有些著急又有些責怪。

“好吧,我去。”陽陽不忍心拒絕這對老人,可轉念一想,說“我不會開車。”

“我們晚上六點來接你的。”

那男子站了起來,看了那女子一眼,“我們還要走一家。”

陽陽把他們送到了樓下,樓下有一群人圍著條桌吃飯。陽陽默默地走進了廚房,想煎個雞蛋吃。廚房裏有一個非洲黑人和一個白人在做飯。那個黑人把綠色的香蕉剝了皮,放在一個深深的鍋裏煮,香蕉在鍋裏冒著泡,看起來讓人有點反胃。這能好吃嗎?陽陽從沒見過這樣吃香蕉的,有點好奇,又不好意思問。倒是那位白人湊了過來,大方地伸出手,

“我叫埃美麗,外語係學生,我在語言係已經八年了。”

“我是陽陽,生物係學生。你是讀博士嗎?”陽陽握了握女人的手,這女人的手很綿。

“不是,我對博士不感冒,隻是在混,請不要告訴我的媽媽。”埃美麗開玩笑地說。

“學語言有意思嗎?”陽陽好奇地問--八年,她都在幹啥??

“就那麽回事吧,當助教打發日子,我在這個公寓裏年紀最大了。經濟不景氣,沒有合適的工作,就在學校裏混了下來。一晃八年了,頭幾年申請過幾個正式的職位,不斷地希望、失望,慢慢地就安於現狀,不求上進了。”埃美麗索然無味、無可奈何地說, “我下午要去商場買衣服,我們一起去好嗎?”

“謝謝,我下午要洗衣服,晚上又有個約會,改日吧。”埃美麗風風火火地上了樓,下來時已經是另外一身打扮,手裏拿著個電話機,一揚手,就把電話丟到垃圾箱了。“電話壞了。”埃美麗對陽陽笑了笑,一陣刺耳的馬達聲過後, 幾個女孩開著一輛卡車上路了。非洲女孩湊過來,“埃美麗又發薪水了,錢總是在埃美麗口袋裏跳舞,捂也捂不住。一有錢埃美麗總想把它花掉。” 黑女孩說著,自己樂了,嘎嘎地笑著,用勺子挑起了糨糊狀的香蕉,放在嘴裏,厚厚的嘴唇蠕動著,散發著一股酸酸的味道。

陽陽把一個星期積攢起來的衣服洗幹淨,把室內也清掃了一遍,夜色已經覆蓋了窗外的一切。六點,那對夫婦的車準時地到了公寓前。

陽陽把滿是肥皂泡的手在身上蹭了蹭,把打掃衛生用的衣服脫了,把門鎖了,匆匆地上了車。

車子慢慢地駛過學校區,過了一個橋洞和一個燈火通明的加油站,進入一個安靜的小區。這個小區的房子矮矮的,不像吳淼那個區那樣漂亮。樹木卻很高大,連成一片,使環境更加幽暗。紅綠燈也比別處矮得多,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路上的街燈與房子裏透過的燈光,相互輝映,更添環境的寂靜。車子慢慢地駛近一所兩層小樓前,唱詩的聲音由遠及近的飄來,讓陽陽感到了神話般的美麗。

這位男子姓高,台灣高山族人。老高說:“這片房子是二戰時期蓋的。”家裏已經坐滿了人,竟然有二三十位之多,有三分之二是大陸來的,全是亞洲人。高太太正在春風得意地彈著鋼琴,聖歌優美的旋律從她跳動的手指下流出。大家忘情地唱著,滿麵聖潔的容光,仿佛是聖靈在他們的上方盤旋,起舞。聖歌一首又一首的唱著,不一會兒,陽陽就融進入這種氣氛,一種天地合一的、忘我的境界--悠然忘憂,空靈奇妙。

唱詩後,大家開始聚餐,除了像陽陽這樣的單身漢以外,幾乎是每人/家都準備了一個菜,真可謂全國各地風味都有。陽陽吃過後,一個人聚精會神地看牆上高太太畫的中國畫,雖說是習作,畫得蠻生動,一枝盛開的荷花,紅白鯉魚在遊動,中國年畫的韻味。

高太太問:“怎麽樣?”

“我不懂,隻是喜歡。”陽陽笑著說。

“喜歡就好。” 聽到陽陽和高太太談話,一位白發蒼蒼的古稀老人湊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拐杖,有點顫顫巍巍的樣子。在陽陽麵前站定後,用雙手扶著拐杖,問:“煙台人嗎?”

“不是,我母親是。”

“那就是半個老鄉啦。”高太太忙把老先生介紹給陽陽,老先生姓丁,溫文爾雅,一位純樸仁厚的長者,滿臉道德像。老先生曾是煙台大學的一位學生,國民黨撤退時隨蔣介石到了台灣,隨後又在香港做事,晚年隨著女兒到了美國,卻沒能再回祖國大陸。老人說,年紀大了,不能再激動了。

“當時打得厲害呀,本來都是老師和學生,共產黨進了城,一夜之間,大家分了兩派,人就給打死了。”老人搖了搖頭說,“做基督徒吧,那些幫助中國的外國人都是基督徒。不是基督徒,誰會放棄國外的好日子不過,到中國去受苦?!”

陽陽聽了,一時不知說啥好,這就是老人經曆了半個多世紀的苦難後,思想的的結晶。人力不及,隻有求天了。“爺爺,”一個混血的女孩跑了過來,朝陽陽禮貌地擺了擺手,“爺爺你又激動了!”小姑娘以一種責怪的口吻對老人說。後來陽陽知道,老人已經是癌症晚期,不會有回到祖國大陸的機會,也看不見祖國日新月異的變化了。。。

以後的時間,大家交流了信基督的經曆,有人在讚美基督的靈驗,有人在讚美信基督後的體驗,人們在信仰中放棄了自己,靈魂得到了升華和解脫。陽陽靜靜地聽著,理性的思維不斷地做著判斷,大家的信仰實在是處於不同的層麵,都在信基督,信仰各不同!

高太太講了她最近的一個經曆。買可口可樂中獎的機會通常是很少的,她最近到飲料店買可口可樂,連續五次全中了獎。這時有人讚美上帝。高太太卻說,我有點恐懼,不敢再到哪個商店買可口可樂啦。

從老高家回來,半夜了,冷風吹臉上,陽陽並不覺得冷,卻有幾分快意。人的、神的事今夜都接觸了不少,有些興奮。客廳裏,大家正圍坐在一起看電視,陽陽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上演的是一個美國故事片,看過幾遍了,總是記不住片名。

故事情節是,一條船在海中遇難,船翻了過來。船中有兩個神父,一個讓大家禱告,一個號召大家戰勝困難。跟隨第一位神父的人們,在禱告聲中,忘卻了痛苦,安靜地進入了天國。跟隨第二個神父的人們,克服了重重困難,向著船的上方突圍,卻到了船的底部--一個封閉的空間。空氣中的氧氣越來越少了,沒有可以探索的路了,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大家開始禱告。。。

突然,大家聽到船底有人走動的聲音,激動不已。原來是救援的直升機來了,電焊機切開了厚厚的船底,大家得救了!茫茫人生,滾滾紅塵,當生命到了盡頭時,誰我切開船底?實在想象不出,太累了。

陽陽回到了臥室,看見門上一張字條: “陽陽,見字條後,給我打個電話。 --玫瑰” 看了看表,將近午夜了,就隨手把字條放在桌子上。

月華如練(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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