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的聚會當然是愉快而熱鬧,多年不見了,心裏有許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把酒揮盞幾瓶高粱大曲下肚,環視一周,大家臉都紅著。梁粱端起酒杯,給大家祝了個酒。心中有許多感慨。童年的記憶,隨著酒精引起的興奮,在腦海裏浮現。大家都發福了,不再是少年的模樣。如果是在路上突然相遇,還真是認不出來。但童年的友誼還是通過而立之年的成熟,在杯盞之間傳遞過來。
回家時,夜色已深,粱粱已是爛醉如泥。在半醉半醒之間。粱粱埋怨自己,何必貪杯如是。可能和自己的心情有關吧。當幾位同學把梁粱送回家時,窗戶裏透著暗暗的燈光,如泣如訴的電視插曲,遠遠地傳到粱粱的耳朵裏,盡透著幽怨。粱粱知道父親一個人在看連續劇《大宅門》。
聽到了粱粱的腳步,父親打開了客廳裏的大燈,走廊裏頓時明亮了起來。透過門的窗戶,梁粱看到了父親的卷曲的影子,慢慢地站了起來,父親老了。。。
這濃濃的親情、鄉情、同學情。。。
同學們攙扶著粱粱,暈暈沉沉地推開了自己的家門。一個人站在客廳中間,看著粱粱。“陽陽。。。”粱粱感到一陣眩暈,忙扶住了父親。他再也控製不住情感的閘門,淚水像決堤一樣流了下來。
送走了同學們,父親對陽陽說:“你照顧一下粱粱。”便走進了自己臥室。粱粱把陽陽攬在懷裏,幽幽地說:“我還認為這輩子不會見麵了。”陽陽臉紅了。多少年以後,梁梁問陽陽為什麽臉紅,陽陽說:“我已經忘記了有人可以抱抱我。”
酒醉的粱粱已經完全的清醒了,身心疲憊地半躺在沙發上。沉沉的黑夜在一片死寂中凝注著厚重的激情,卻又若透過黑雲的殘月,羞澀而朦朧。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粱粱眼前又一次出現了陽陽登機時的淚眼。。。
陽陽心情複雜地走上去往北美的飛機。隨著日航中日英三國語言的問候,陽陽的心飛向了一個陌生而神秘的世界。
是姨父到機場接待的她。姨父到美國已經八年了。起初懷著雄心壯誌要回國做一個著名的學者,他不但順利地讀完了自己的學業,還選修了與本專業有關的幾乎所有的課程,準備著日後回國後的學科發展。那些日子了,兒子由一個少年長大,現在已經是一個說話粗聲粗氣的半大小夥子。在學校裏孩子在各方麵得到了全麵的發展,特別是在文藝和數學方麵已經在學區內外小有名氣。得到了許多同齡人的青睞。姨媽在這期間也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象許多家庭一樣,經過幾十年的積累,日子越過越好了。當姨父讀完了博士學位,卻發現他的家在美國已經紮下了根。
由於孩子的學業,和國內情況的變化,回國已經是不現實了。姨父在他原來的合作單位找到了一個位置。可回國做教書匠的願望,象海裏的浮萍,不斷地升起,又被強大的拉力,拉下去。不甘平庸的姨父,就這樣的在寂寞中掙紮著,或者說等待著時機。
陽陽的到來,給這個家庭帶來了喜悅。姨父請來了許多同學和朋友,拿出了銀製的餐具,打開了塵封了的茅台和珍藏的香檳。當夜晚的燭光點燃的時候,姨媽拉著陽陽的手,端詳著陽陽,然後轉身把陽陽介紹給了在座各位。宴會是非常的熱鬧,姨父和朋友們談論著各種各樣的新聞、舊聞和工作中的事。姨媽盡地主之誼,不停地和陽陽說話,生怕冷落了陽陽。環視著這些親切而又陌生的東方麵孔,陽陽總是在不自覺地尋找著梁梁。她第一次體會到了熱鬧中的孤獨。在姨父和朋友談興正濃的時候,陽陽默默地一個人去了客廳。
表弟已經在客廳裏看電視了,上演的是一部卡通片,打鬥的很熱鬧。表弟問了一句,好象是問陽陽要不要喝水,陽陽要了一杯橙汁。表弟又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陽陽和表弟一起麵對電視坐著,心裏很想姨媽早一點安排一個房間。筵席散了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告別了客人,陽陽早已是疲倦不堪了。
在姨媽家逗留的這兩天裏,陽陽對姨媽家的情況有了個大致了解。姨父剛剛工作,家裏並不富裕。表弟很快要上大學了,花銷越來越大起來,姨媽不能給陽陽提供很多經濟上的資助,能給陽陽作擔保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再說自尊心也不允許陽陽靠姨媽的供養過日子。姨媽說得很明白,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希望陽陽一年後有一份經濟資助。
白天沒有人陪陽陽。表弟上學,姨媽和姨夫上班。當家裏隻剩下陽陽一個人的時候,唯一能說話的就是那部電視機了。而電視上的英語她又聽不太懂。有一次晚上回來,姨夫帶陽陽和表弟去兜風,滿目盡是英文的廣告和招牌,陽陽的那份孤獨感在無邊的夜色和輝煌的路燈下,越發突出了出來。
表弟倒是一個快樂的孩子,不斷地講笑話給陽陽聽,這種異國他鄉的同胞之情,讓她感到一絲的欣慰。她也完全改變了對表弟的看法。這個小小的男子漢還是蠻會體貼人的。當陽陽把這一看法告訴姨媽時,姨媽笑著說:“你太小瞧他了,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這倒是在陽陽意料之外。姐弟倆自此後常常是談笑風生。表弟總是一個勁的姐姐地叫個不停,陽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姨父對姨媽說:“我們是應當有一個女兒。”姨媽說:“我們當初沒那個條件。”
有一次,姐弟倆看一部童話片,講的是森林狼和鬆鼠的故事,一隻漂亮的小鬆鼠在又唱又跳,陽陽自怨自艾地說:“小鬆鼠的英語比我講得都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表弟第二天給陽陽找出了許多姨父當年補習英語的書。這使陽陽很是激動。有個弟弟真好。
那時一個周末的下午,陽陽見到了表弟的女朋友,是一個美麗的美國女孩,活潑大方。倒是陽陽因為語言上的障礙,鬧得自己窘迫不已。臉上一陣陣發燙。小女孩看了陽陽帶來的照片,陽陽也看了他們的照片。小女孩對中國的廟宇和建築群很是感興趣,建議表弟畢業後學建築,在美國建中國式樣的房子。反複地說:“非常美麗,非常美麗。”
表弟很是自豪,給女朋友介紹了陽陽的情況,並請陽陽展示了一些植物的標本。那些精致的標本又一次贏得了小女孩的喝彩。姨父在車庫門口準備著烤肉,烤肉的香氣傳到了屋內,大家都跑了出來。雖然在姨媽家已經不止一次吃過烤肉了,陽陽好象第一次吃出了烤肉的美味。這其樂融融的氣氛,讓陽陽的英語也變得流暢起來了。陽陽覺得自己好象第一次用英語講這麽多話。
小女孩走後,表弟說:“姐,你今天英語講得真好。”
“我自己也覺得不錯。”陽陽興奮地說,紅撲撲的臉更添幾分俊俏。
“你表姐不會在你女朋友麵前丟醜的。”姨媽在一邊看著這一兒一女,幸福的笑容飛上了眉梢。
陽陽的學校在另一個州。
陽陽在姨媽家短暫的逗留很快結束了。臨別的時候,姨媽哭了,陽陽也是心裏有些依依不舍。表弟提著行李,默默地跟在身後。臨上飛機時,表弟從包裏拿出了一個新的“隨身聽”收錄機送給陽陽。看來這個小小的男子漢早就準備好了。
“別了,親愛的姨媽、表弟,別了,我美國之行的第一站。”陽陽登上了去往學校的飛機。
月華如練(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