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梁愛他的母親。梁梁和母親的感情除了母子親情又有一層,那就是相依為命。梁梁的父親長期在外工作,家裏的許多事情都是母子商量決定。大部分家裏家外的事,梁梁也算是母親的一條手臂。母親在單位受了氣,梁梁實在幫不忙,也可以開導、安慰。母親對梁梁也是信任有加。這曾讓弟弟和妹妹嫉妒。
近幾年母親心髒有些問題,找了許多醫生,開了許多藥,母親一直在吃,也不見好轉。梁梁這次回家,看見母親一把一把地吃藥,有些擔心,和母親講,母親說這都是醫生開的藥,一邊說,還一邊把處方指給梁梁看。梁梁很納悶,這不同醫生開的藥能一塊吃嗎?
好在梁梁有個同學在醫院,梁梁就打了電話。這位同學聽說是梁梁,當時就約好到大家聚聚。梁梁也不好推辭,隻是應許了下來。可目前的情況,梁梁連請客的錢都感到為難。母親說:“在家裏吃嘛。”看著母親滿頭的白發,梁梁心裏老大不忍,還是咬咬牙說:“到飯店吃嘛。”
梁梁在電話裏說了母親吃藥的事,這個同學馬上著急了起來。說:“先別要你媽吃藥,我到你家看看再說。”等這位同學到了梁梁家,已經是掌燈時分。看著一大堆的藥,這位同學搖頭不止,歎著氣說:“庸醫誤人啊。”便說邊把藥分成幾堆,指給梁梁看,哪些藥同性,哪些藥相克。然後順手把三分之二的藥丟到垃圾箱了。並重新開了處方。梁梁心裏很感激。梁梁的父親好說歹說不讓這位同學走。硬要和這位同學喝上幾盅。這位同學感到盛情難卻,就說:“酒,等同學聚會再喝吧。我再坐一會。”還說:“以後有事就直接找我。”
這位同學簡單地問了問梁梁的情況。當知道梁梁下崗了時,一個勁地替梁梁惋惜,還說:“如果梁梁不去接班,一定會考個名牌大學。”這句話好像揭了梁梁母親的瘡疤,母親充滿仇恨地看著父親。父親內疚地說:“都怪我當時目光短淺。可那時接班是最好的事啊。”梁梁想了想當時的情況,依稀還記得朋友和同學羨慕的語言和目光。
話題很快轉到當前的醫藥衛生上了。社會上流傳著一種不良習慣。有病沒病亂吃藥。豈不知是藥三分毒。這位同學還建議梁梁陪母親去看看中醫。梁梁不太相信中醫。母親卻積極性很高。母親說祖母的肺氣腫就是上海的一位好中醫治好的。祖母當時病的很重,並引起了並發症,許多指標都不正常。差不多到了準備後事的份上。也是一位西醫建議去看中醫。這位中醫給祖母開了一副中藥。祖母吃了,拉稀三天,連說活的氣力都沒了。如果不是老中醫有言在先,大家全會被嚇死。過了兩個星期,祖母的病卻奇跡般地好了。又活了整整二十年。隻可惜沒有把處方留下來。老中醫卻不在了。
梁梁的同學走的時候,給母親推薦了一位中醫,也是梁梁的同學。梁梁一家都很高興。隻是母親有些惋惜垃圾箱裏的藥。花了不小錢買的呢。不過大家似乎都明白,花錢是小事,沒吃出病來已經事萬幸了。
梁梁記得在學英語時讀過一邊文章,說的是一次紐約醫院大罷工。醫院罷工一個星期,紐約人口死亡率下降了,記憶中好像百分之五。罷工結束後,死亡率也升上去了。
“中醫西醫各有所長。人的因素才是最重要的因素。”梁梁若有所思地對父親說。
父親說:“對,有了人就好辦事。”
“這哪跟哪呀。”梁梁看著父親。
父親知道沒有跟上梁梁的思路。親切地笑著,滿臉高興,充滿了慈祥。梁梁也看著老父親笑了。父親卻在梁梁的笑容裏看到了年輕自己。。。
父親在梁梁這個年齡時在煙台當學徒,並參加了共產黨的早期組織。那時的父親風華正茂,鬥誌剛強。在父親的腦子裏,所有的地主都是土豪劣紳。他組織了幾個人,搭了個台子,就把村裏唯一的一位有錢的人押上了審判台。
村裏的大鍾一響,全村的人都到齊了。年輕的父親滔滔不絕地講著。好像沒人聽得懂,也沒人感興趣。大家正和押解地主的人爭論,要給他鬆綁。雙方成騎虎,各不相讓,正在僵持中。爺爺走上台來。從腰裏抽出係腰的繩子,朝著正在講話的父親掄去:“你這個丟人現眼的,祖宗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幾鞭子就把父親的革命打死在了搖籃裏。
爺爺沒讀過幾年書,卻憎愛分明。老地主沒有什麽罪過,在村裏也是與人為善,還是被害死了。沒有死在父親手裏,全是爺爺的功勞。每當父親想起這些時,對爺爺充滿了懷念之情。爺爺有自己的樸實的思想,根於鄉土的境界。卻事事處處考慮的周全,對人厚道。
梁梁知道父親想什麽。爺爺的故事梁梁從小已是耳熟能詳了。父親每當想爺爺時,眼神裏總是充滿了憂傷,有時竟是淚水--爺爺死去五十多年了。梁梁怕父親深陷於過去,輕輕地對父親說:“又想爺爺了吧。”
月光清涼,灑滿了萬家燈火的樓房,像父親深邃的目光。看著梁梁消瘦的麵頰,父親格外欣慰。梁梁處事為人大有爺爺的影子。
月華如練(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