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農民的意思已經遠遠超出了其字麵的含意。更多的時候,代表的是肮髒,無知,愚昧,落後。我詫異國人的善變,為何如此對待我們的衣食父母呢,甚至連這個名稱,這個職業也不放過呢?
問了許多人,很多人都對農民的超生,流動和犯罪這三點抱有很大意見。姑且看作是農民的“三宗罪”。那麽,我就來說說這“三宗罪”罷。
我是生在城市,長在城市的,可我父親是農民出身,母親是知青,也下鄉多年。而我夫人,也是農民的女兒。對於農民的了解,雖不敢說深入,卻也略知一二。
大凡城市人,見著農民們帶著一幫穿著破爛的小孩,都會比較厭惡。中國之所以無法成為一流強國,很大程度上,的確是受了龐大人口的拖累。這我是承認的。可是農民超生,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的。
中國這麽大,有多少土地是實行機械化耕種的呢?即使改革開放了三十年,中國農村還是依靠人力作為主要勞動力的。作為田間的勞動力,男人較女人的優勢就顯現出來,而這個勞動力,是向來不嫌多的,此為其一。其二,作為農村的女人,出嫁之後,就不再為娘家負責,在農村,這是默認的規矩。倘若一戶人家都是生的女兒,那麽田必定荒廢下去,因為女兒出嫁後,老兩口根本無力應付田間作業。回來幫忙的女兒是有的,但是女兒家也是有農活的,況且農忙總是同時的,因為都在靠同一片天吃飯。並且出嫁的女兒若常回娘家,男方是會被別人戳脊梁的。所謂養兒防老,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唯有男子是留在家裏的,父母老了偶人贍養,田裏的活有人料理。至於傳宗接待則是這種生活寫照的另外一種說法。說他們愚昧的人們,是因為自己的無知。
有人便要問了,你為何不說城裏的那些農民呢?他們也超生,他們也不必種田。話雖如此,可是這些農民縱使在城市裏,卻也拿不到任何福利保障,沒有退休金,沒有養老金,沒有醫療保險,臨到老了,誰來照顧他們?還是得依靠自己的子女。計劃生育,脫離了農民實際的生活情況,要執行到他們的頭上,真的好難。
說起遊民,民工潮這種流動,城裏人是咬牙切齒。仿佛所有的汙染,犯罪都屬他們頭上。
農民為什麽要離開他們的土地?沒有土地的農民是不能稱為農民的。他們既然離開了用於謀生的土地,唯一的解釋就是,土地不再能養活他們了。
一方麵,農民身上的負擔日益增多。據統計,中國自實行增值稅製度後,竟然有一半以上的負擔都分攤到了農民身上。種出糧食需要的一切都在漲價,而分攤到農民頭上的定量糧食收購價格的漲幅卻是杯水車薪。今天中央說減少某稅,明天下麵就變個法子換個名目收費。減來減去,農民的負擔反倒越來越重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很多地方,農民自己養頭豬用來過年都還要交養豬稅。
一方麵,農民的補貼是少之又少。國家幾次三番說要補貼農民,口號喊的山響,2006年公款吃喝花了2000億,公費出國考察2000億,部門招待費又是2000個億,可是給農民補貼了多少呢?而且,就算補貼了下去,農民真正又能拿到多少呢?一層一層機關的蠶食,或充為吃喝之用,或充為形象工程之資,或充為提高幹部待遇之本。任那農民三餐不繼,也要辦公大樓平地起,幹部別墅立滿地。
另一方麵,耕地麵積是越來越少。經濟建設大浪潮,一切向效益看。今兒個刨幾畝地建廠房,明兒個刨幾畝建商場。外商過來笑臉相迎,要多少好商量,也不管那環保是否達標。房地產商更是妙,民營企業固然好,總之,耕地不重要。
三把斧子砍的農民是哭爹喊娘。誰想放棄自己的生計?誰想離開養育自己的土地?但是農民要生存!於是大量輕壯勞力或單身,或拖兒帶小外出謀生。留下老弱婦孺繼續麵朝黃土背朝天。
這些到了外地的農民,出賣著自己廉價的勞動力,做建築工人,做搬運工人,做煤礦工人,做清潔工人。最肮髒的,最危險的,都有他們勞動的身影。誰知道烈日下站在表麵溫度達60度以上的鋼筋上工作16小時的滋味?誰明白裸身鑽入礦井之下不知生死的痛苦?中國平均每天有20多個農民工死於礦難,有近10個倒在建築事故中,這還不算傷殘的。我們每享用的一度電,我們每住的一平米房子,都有農民的血汗。而他們在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辛勞後,得到的是經常的拖欠工資,工頭的大罵,城裏人的鄙夷,以及總和為零的保障。有誰願意背井離鄉?有誰願意逢年過節和幾十萬人去擠火車?有誰不想被人當個人看待?農民也是爹媽生的,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而當年在計劃經濟製度下應運而生的戶籍製度更是把這個枷鎖套在了農民的子女身上,讀書得去民工學校,受的是劣質的教育。農民是低俗,是素質低下,可是又怎麽叫他們提高?他們無法受到應有的教育,包括他們的子女。這難道又是農民的錯麽?
說起犯罪,別的地方不說,就我家鄉,85%的刑事犯罪是外地人作的,這罪名自然落在民工身上。有人要說,這下準沒錯了吧?高中的政治書就教育過我們,看問題要透過現象看本質,要全麵的看問題。誠然,有遊手好閑喪心病狂之人,但畢竟少數,相對於龐大的農民基數也是微乎其微的。可是世人之看到他們的瘋狂,又有誰想過這醜惡犯罪的背後的情況呢?他們在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心理被扭曲,人格被分裂。他們是被社會遺棄的群體,是被人們忘記的種群。沒人會知道,或想去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在要求著什麽。我們看到了犯罪,卻看不到他們參雜著血和淚的振臂呐喊。與此相對的,城市青年犯罪了,殺人了,新聞報道,記者采訪,專家分析,群眾議論,如何防範未然,如何加強教育。而農民們,依舊豬狗不如。
人們不理解農民。無知蒙蔽了雙眼,偏見蓋住了耳朵,鄙夷充滿了嘴巴,仇視占據了心房。人們鄙視農民,人們唾棄農民。全然不管我們吃的糧食,是他們種養的,我們走的路,是他們鋪的,我們住的樓,是他們蓋的,我們用的電,煤是他們挖的。農民們在作最髒最苦最危險的事情,得到的是最低最少最可憐的回報。他們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過著最悲慘的生活的一群人。農民們才是中國的根基,他們無私的養大了我們,而我們卻正在拋棄他們,折磨他們,侮辱他們,甚至連同他們的名字。
我是很能理解農民的。我父親,文革的時候無奈退伍,去當了煤礦工人,遭遇塌方,是少數幾個活下來的人,靠著喝童子尿這個土方才治好了腰傷,那個時候,他和我母親剛結婚。我國外旅居多年,讀書時打的也是農民工般的工。拆過房子,搬過家具,挑過垃圾,洗過馬桶。每次回國看到那些勞作的農民工,總是有種親切感和崇敬感。這才是真正的堅強的人,為了生存,僅僅為了生存,和命運在抗爭。我一直在想,同是中國人,同是龍的子孫,為何要鄙夷對方?為何一個國家的人都不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為何還要水火不容互相對立?多一份理解,多一份關愛,真有這麽難麽?我真想說,比別人富裕又如何?比別人學曆高又如何?比別人懂文明又如何?應該感謝父母,他們把你們生在城市裏,他們把你們養大,他們讓你們受教育,他們讓你們健康成長,你們,沒資格瞧不起別人。如若你們也在農村,你們未必有他們那麽勇敢走出農村,未必有那麽堅強能生存下去。更何況,都走到歐美去的話,管你城裏人鄉下人,管你白領金領還是黑領,你都隻是個中國人,都不會成為一等公民!
膚淺愚昧的人們肆無忌憚的醜化農民,即使祖上幾代總有農民的身份,也要站在農民的血肉之上去鄙夷農民。鄉下人,農民成了鄙視人的常用代號。我真想正告他們:不要玷汙農民的名字,侮辱農民,就是忘本,而一個忘本的,是不配叫做人的。
農民的問題一直是國家心腹大患。計劃生育總是引來紛爭,如這次的廣西騷亂。農民工的流動帶來的環境問題,治安問題,交通問題等讓每個城市頭疼不已。可是對策不該是堵,不該是一味的強製,是應該疏導,應該從根本解決問題。隻要農民生活過的好了,收入有保障了,老來有依靠了,計劃生育的問題,民工潮的問題,以及其他相關問題就都解決了。可惜興許是農民實在太多罷,國家的政策總是收效甚微。
今日又看到河南永城耗資3000萬建劉邦雕像,不禁大悲。嗚呼,悲哀的農民,你們還要受難到幾時?誰來拯救你們?
Well-said. I agree with you!
但是如若平和的對話,又將出現無人理睬的局麵.
實在是兩難境地.
而對於如此龐大人口基數的農民,加上地方政府的腐敗,中央政府也是有心解決,卻無力回天啊.
這個道理對於一切的弱勢群體來說都是一樣的,而強弱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西方國家的弱勢人群何以不至於如此之慘,是同他們能組織起有效的抗爭、更能保護到自我的權益相關的吧。
中國農民最致命的問題可能是愚昧。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心地善良,但處於劣勢的時候,得學會反擊,太老實的話隻能吃虧。
中國的農民問題,真是令人歎息的話題啊。本人深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