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領導先走”-永遠的恥辱柱
(2008-03-24 16:4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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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維社記者陳湘編譯報導/ 12年半以前的那場克拉瑪依大火燒毀的友誼館劇場廢墟的空地上,隻剩下288個孩子和36位老師的冤魂日夜在徘徊。那裏仿佛至今回響著一句魔鬼般的話音:“大家都坐下,不要動!讓領導先走!”
12年半以前,就在這裏,發生的一場劇場大火,導致這320多人被燒死,十幾年過去,盡管慘劇依然纏繞著死者的家長們和幸存者,但是隨著中國的高速繁榮,很多人已經把它遺忘了,而慘劇中一個駭人聽聞的真相也一直被掩蓋了12年。
直到去年,在克拉瑪依大火發生整整12年之後,中央電視台一位當年曾經有些冒險地采訪,並掌握了事實的記者陳耀文良心未泯,毅然將當年的采訪實錄整理出來,在網上公布,真相這才大白於天下。
這個真相就是:當年的克拉瑪依大火令師生們死傷如此慘重,是由於在逃生的緊要關頭,他們竟被命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為了方便共產黨官員們先逃走!
網上的其他報導同時謳歌了大火中湧現的真正令人景仰的英雄-用血肉之軀挽救和掩護學生的老師們,是她們,在臨危之際和烈火毒煙中,用自己的生命,譜寫了一曲驚天地泣鬼神的壯歌,用無愧的行動演繹了對學生的人間真愛和對職業操守的忠誠!
報導說,在現場的來自當地25所中小學的40多位校長和老師們,有36名,即她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以身殉職。還有一位在現場搶救了許多學生的輔導員,親手挽救了許多的幼小的生命,而卻沒有來得及救自己還在火場中的10歲的孩子···
陳耀文的報導中,提供了許多寶貴的、從視頻中截圖製作的照片。這裏先來看幾張他提供的大火現場事發前後的照片:
1994年12月8日下午6時,克拉瑪依市教委在友誼館為自治區教委義務教育驗收團舉辦專場文藝匯報演出,7所小學8所中學15個規範班的學生、教職工和市、局有關領導796人參加。這是孩子們組成的鼓號隊在友誼館門口歡迎領導們入場的情景。(資料圖片)
當天演出的第一項儀式是向領導致詞。畫麵裏的孩子手持鮮花,朗誦著詩一樣的讚美詞,謳歌著領導的蒞臨和關懷。孩子們手捧的鮮花隨後全部敬獻給了台下的領導們。(資料圖片)
這是匯報演出的第一個節目是舞蹈《春暖童心》,由克拉瑪依第八小學的孩子們表演。大家記住這個節目的名字吧,沒有什麽比這個詞匯更具有諷刺性了。(資料圖片)
當天的第一個節目是由畫麵中間的這位老師編排輔導的。她叫張豔,是第八小學音樂老師,有一個幼小的兒子。在大火中,她率領的16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還未及離開剛剛表演過節目的舞台,就被全部燒死。張豔也在火災中喪生。(資料圖片)
火災後的克拉瑪依友誼館內景象。牆上及座椅上的軟包裝均被燒毀,這些東西釋放出的有毒氣體,讓很多學生和老師喪命。(資料圖片)
據《星期日泰晤士報》駐遠東記者Michael Sheridan近日的報導說,這件事情的真相披露後,在最近幾周裏,上百萬中國人都在討論這件事,並且迫使官方媒體首次證實這一事實。
領導的幾根頭發勝過幾百條人命
最初,陳耀文認為他是在拍攝一部紀錄政府官員疏忽職責的令人震撼的電視報導。他在他的網站上說:“12年前,當我采訪克拉瑪依事件的受害者時,他們中的一些人因受到壓力不敢開口;我本人也受到了地方當局的跟蹤。我怎麽也想不到我的報道會被禁止和地方當局會如此處心積慮地掩蓋事實真相”。
《星期日泰晤士報》的報導說,根據《南方周末》網絡版的一則新報導,共產黨當局對此事的有關責任人做了一些懲處。法院判了14名幹部瀆職罪,分別判處最高5年的徒刑,這其中4人是當地市政府一級的高級官員。但是該法院的審訊過程是被嚴格控製的,生怕民眾知道。
據網上的文章披露說,新疆石油管理局副局長方天錄,是當時在劇場的最高長官,他不指揮打開所有安全門和組織學生疏散,隻顧自己逃命。盡管他隻被火星燒焦了幾綹白發,仍然一頭鑽進小轎車直奔醫院找醫生“檢查身體”;盡管途中順路經過消防隊大門口,他竟然也不下車報案。
克拉瑪依市副市長趙蘭秀(Zhao Lanxiu),當時也在看演出,在火災發生時,僅是叫了個人出去報警,也不指揮打開所有安全門和組織學生疏散,隻顧自己逃命(以上二人是此次演出活動的主要領導人)。
主要責任人之一,還有唐健(Tang Jian),原克拉瑪依市教委副主任。同樣不指揮打開所有安全門和組織學生疏散,同樣“隻顧自己逃”。
況麗藏身的這個女廁所。裏間有十個蹲位,兩麵洗手池,總麵積大約25平米。如果她當時能把一些孩子疏散到這裏以後再把門堵死,起碼能讓30多個或更多些的孩子像她一樣身體和健康都確保地走出那場劫難!還有那個麵積差不多的、另一名領導藏身的男廁所……(資料圖片)
《星期日泰晤士報》的報導說,方天錄因為逃離現場,沒有及時組織學生疏散和疏忽了通知消防隊而被判5年徒刑;副市長趙蘭秀和教育局官員唐健各被判4和5年;況麗被判4年。
但是,所有這14名被判刑的官員都在兩三年內獲釋了。唐健被批準退休,其他人被調到了另外的城市。據說,況麗還已經重新入了黨,並進了保險業。
幸存者終生噩夢
《星期日泰晤士報》的報導說,對幸存者來說,痛苦隻是剛剛開始。當年10歲的李翔已經長大,臉上留下了將伴隨他一生的疤痕,雙手因為被燒焦,而不得不截去手指。
李江(Li Jiang)是另外一名臉部被燒傷的幸存者,他找了對象,但是,因為相貌問題卻被未婚妻的父母拒絕。為此,他成天把自己關在屋裏,不願意出來。
正襟危坐的領導們正在觀看演出,他們基本都坐在前兩排。他們從這裏往自己身後幾十排坐席之外的出口跑,距離最遠。然而,克拉瑪依當地的領導全都跑出去了,隻有幾人被燒傷。不過,“兩基”驗收團的23名成員中有17人遇難,其餘全部受傷,他們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光臨克拉瑪依,不知道就在他們左手十幾米遠處,有一個太平門通回廊,這個門沒上鎖,因為回廊裏有兩個麵積很大的衛生間。火災時當地領導路線熟,捷足先登躲廁所。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張華堂雖年過花甲,逃生一流。他不僅沒組織轉移孩子,也沒給身邊的驗收團指引路線,隻身一人躲進廁所,保住了性命。據說後來隻是留黨察看一年,建議罷免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職務,沒有判刑。(資料圖片)
他說:“我現在是四川大學的一名學生,能夠適應,因為我是個開朗的人,而且踢球踢得好。但是,最初我的相貌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當年10歲的女孩胡蘋(Hu Ping)也是誰也不想見,並發誓永遠不會結婚,因為她的手直到現在還維持著被火燒變形的狀態,她的腿也布滿取皮的疤痕。新疆醫科大學曾提出願意錄取她學醫,但是,她沒有勇氣接受。據中國媒體報導,2000年9月,當胡萍和爸爸拿著新疆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到了烏魯木齊。就在前往醫科大學的班車上,意外發生了,胡萍全身哆嗦,臉色發白,還不停嘔吐。等車子到達醫科大學,胡萍改變了主意:“爸!我怕,我不上了。”爸爸知道,自從女兒燒傷後,一看到血就嘔吐,一見到醫生就害怕,到醫科大學上學更是難為孩子了。於是父女倆又回到了克拉瑪依。
胡蘋父母至今一說到女兒,總是禁不住老淚縱橫。
應以殺人罪審判“領導”
《星期日泰晤士報》的報導說,記者陳耀文說:“我一直感到苦惱。我認為我應該做點什麽來安慰這些無辜的心靈。”中國不斷增加的網絡論壇給了他勇氣,他在去年把他的資料都貼到了網上。
如花似玉的孩子們,死的死了,被燒傷的都安排在石油管理局總醫院接受治療。醫院裏的場麵實在是慘不忍睹。攝像者幾次放下攝像機擦眼淚。(資料圖片)
他的行動使得一個長期被掩蓋的慘劇和怒火衝開了大門。受害人父母和被嚴重燒傷的幸存者們紛紛在網上陳述他們的悲傷和痛苦,促使無數憤怒的網友抨擊政府官員掩蓋事實。
54歲的高利文(Gao Liwen)在大火中失去了8歲的女兒,他說:“這些領導應該保護孩子,可是,他們卻隻顧自己。應該以殺人犯的罪名審判他們。”
一名失去了9歲孩子的父親說,中國人民將永遠不會忘記“讓領導先走”這句話。他說,市政府曾經許諾建一個紀念碑,但是至今也未兌現。
網上的一篇報導說,1994年的12月9號,也就是大火發生之後的第二天,當時幹燥了一個冬季的克拉瑪依在經過一個漫長而痛苦的深夜之後,迎來了一場大雪,那場大雪飄飄灑灑下了整整三天。後來在為死難者送葬的時候,悲傷的人們傾巢而出,據說隊伍整整排了有二十公裏,很多人抬的是連夜趕製的棺材,連油漆都還沒幹。但是家長們還是希望孩子們能盡快的入土為安,這也是他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情。那場遲來的大雪,至今還留在很多人的記憶裏,他們不斷的向我們描述說當時看到白色的雪花漫天飛舞,非常的淒美。
克拉瑪依特大火災事故之後的送葬場麵(資料圖片)
《星期日泰晤士報》的報導說,家屬們收到得到的是最多相當4,000英鎊的補償,可是,這個錢並不能買到家屬們的任何原諒。人們要求政府做出公共道歉,紀念死者,對責任者做出真正合理的懲處。
網上的一篇文章說到,應該在克拉瑪依大火災難現場建立紀念碑,刻上浮雕,畫麵是一群腦滿肥腸的官員踐踏著稚氣未脫的兒童在“先走”。碑上篆刻上血紅色的一句話:“讓領導先走!”
就是這把大鎖沒人去打開,斷絕了多少孩子的逃生之路。鋼鐵鑄就的東西已經燒成這樣,可以想象那些師生們的血肉之軀在那座煉獄裏會是怎樣的模樣?(資料圖片)
12年前的大火,如果不是某官員命令“讓領導先走”,死亡人數絕對不會那麽多。一年後,涉案的克市教委副主任唐健等人被判了刑,但事情遠沒有結束。善良的人們沒有想到,撤職嚴辦的官員有朝一日可官複原職甚至青雲直上。
於是,人均GDP達5000美元的市政當局開始底氣十足地刁難受傷的孩子們了;承諾建設的火災紀念館也可以振振有詞的食言了。高樓聳立和綠地成片的形象工程的確讓某些人臉上添光,多了些政治資本,而他們的良心早在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中被燒得一幹二淨。
唯一讓人肅然起敬的老師們
記者來到掩埋著大火遇難者們的克拉瑪依市郊臨時開辟的、位於克市成吉思汗山的腳下的小西湖公墓地(資料圖片)
在此次火災中,唯一讓人懷念與尊敬的,是那些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掩護孩子的老師們。
我們再來看看這些真正的英雄們:
克市第八小學三年二班的老師孟翠芬,一位己經辦了退休又返聘的白發蒼蒼的老人,人們在撲滅大火後發現她時,孟老師的頭和背已被燒焦。但是,她的兩隻臂肘下一邊護著一名學生,其中一名學生的心髒還在微弱跳動,還活著!
第八小學校長張莉和市一中副校長倪振性,都是幾次把學生推出火海,自己最後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然而他們的遺體都是張開雙臂,還像母雞護著小雞一樣,在牆邊圍護著幾位死去的學生。
這是禮堂前排觀眾席在火災前的狀況。坐在前麵的是校長或老師。她左手邊幾米處就是那扇沒有加鎖的太平門。由於距離近,他們應該已經發現那扇門是開著的,如果不去管顧他們身後身邊的學生,也許隻需一個箭步,就可以脫離火海。但是,她們選擇留下來救學生,結果40多名教職工,最終遇難36位,生還的幾乎全部受傷。(資料圖片)
市第七中學的周健老師,在大火襲來時,正用力撐著往下落的卷簾門。他隻要向前跨一步,就可以脫離火海,可是他-直堅持著站在原地用肩膀撐起鐵門,幸存的學生看見他最後三次用一隻手往外推出三位學生,最後倒了下去。
第一小學的大隊輔導員李平老師,戴著眼鏡,瘦弱的身影好幾次衝進火場救出十幾名學生,直到再也無法靠近猛烈的火焰時,這位老師才一下子身體一軟靠到牆上,她大喊了一聲:“我的孩子還沒出來!···”接著就昏倒在地。
人們後來發現許多老師的遺體,不是張開雙手拉學生,就是撲在學生的身上···老師們在的危難時刻,分明是在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作最後的努力,掩護孩子們!
張莉校長和張豔老師的屍體被抬出來的時候,懷裏都抱著孩子,分都分不開,孩子家長說:“別分了,既然他們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吧。”
這張照片拍攝於大火發生前幾分鍾。這個班有43名學生,42名燒死傷。唯一的幸運者是因為當天到校時沒有按規定穿著校服而被老師打發回家了。(資料圖片)
這張圖片右麵的座椅就是上麵照片裏那個班同學們的座位,左麵那片光亮就是禮堂南側靠近舞台的太平門,在大火發生時,這扇門是鎖死的。(資料圖片)
這次火災中有40多位老師在場,竟有36位遇難殉職!這些教師不愧是在烈火中永生的英雄!在他們麵前,那26名先孩子們逃生的黨政幹部顯得何等渺小!
時間過去12年多了,很多人感歎,現在的老師大不如以前了!假如再次發生火災,還會有那麽多老師在火線上殉職嗎?雖時過境遷,人們反而更加懷念當年這些盡職至死的老師,永遠珍視在克拉瑪依大火中永生的師恩和愛心!
在克拉瑪依特大火中喪生的14歲女孩何勤從小到大,獲得過很多的榮譽。這是其中的一個全國性的榮譽證書。(資料圖片)
克拉瑪依大火中,不同人在生死麵前的言行對照,又使人不禁想起,90年前的“泰坦尼克號”沉船之難,由於船上人多而救生艇不足,許多資產階級富翁和貴族人士不是利用各種優勢“先走”,而是紛紛主動讓出逃生機會,堅持讓婦女兒童先上救生艇,一位富翁為此留下遺言:“我決不會讓一個婦女兒童先我而死,我要死得象一個男子漢!”
記者看到,在克拉瑪依一家學校門口的橫行道旁邊,立著一個廣告公司的廣告牌,很舊了,但是一直沒有更換,上麵一行大字依然動人心魄:“讓孩子先走”!可能,是一些有良心的廣告人做的吧。
克拉瑪依友誼館正門。友誼館正麵的三個門是出入口,加上南北兩側與外界連接的出入口,友誼館一共有7個出入口,“12.8”時,隻有右側的一個門供出入。如果按照規定全部打開,那場火災應該不會造成那樣大的傷亡。
這場悲劇是全民族心中永遠的傷痛,導致這一慘重後果的的那句臭名遠揚的“大家都坐下,不要動!讓領導先走!”,使人切齒痛恨之餘,也在思考這一切得以發生的深層原因。
陳耀文在報導中提到了,一切重大事故暴露出的問題都不是獨立的,也不是一個環節的問題。隻有在體係上的所有環節都處於偽正常狀態時,某個環節的崩潰,就會引發全局癱瘓的狀態。
距火場最近的消防栓在3公裏之外
最後,還有一點要補充的,盡管消防人員“在失火15分鍾之後就到了現場”,但是,他們幾乎沒有能對滅火救人發揮任何重大作用,原因竟然是缺人、缺水、缺工具!
央視記者當年陳耀文采訪了1994年12月職務還是新疆石油管理局消防支隊政委侯進明。接受記者的采訪,侯政委既緊張又坦然。緊張之處在於,大火那天,他領導的消防支隊幾乎沒有起到什麽挽救人民群眾生命財產的作用。
侯進明告訴記者,市區麵積20多平方公裏的克拉瑪依,隻有6個市政消防栓,距友誼館最近的消防栓在3公裏之外。幾台消防車都是很多年前的小噸位解放牌,一車隻能裝不到3噸水,來回一趟,加上上水時間,最快也要十分鍾。大火那天,他們在失火15分鍾之後就到了現場,要命的是,他們沒有很專業的破門工具,帶到現場的唯一一把消防斧根本對付不了友誼館堅固的鐵柵欄和卷簾門……
侯政委坦然地是,當時我就是這個條件。體製、機構、人員編製、經費等問題積重難返。他說,克拉瑪依當時有防火一級重點單位幾百個,二級上千個,但消防部門隻有4個職工消防員,武警消防支隊也隻有416人。他還說,我們按照要求的必須條件呼籲了不知多少次,但是就是沒人重視。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群眾都罵我們,我們也是一肚子苦水啊。沒有專業裝備和人員,我們和一般群眾沒什麽區別啊。
消防人員都沒有辦法,路過的群眾和聞訊趕來的孩子家長們隻好各自為戰地展開營救。砸碎玻璃,從附近的辦公樓用臉盆端來水往裏麵潑,從居民樓接出橡皮管子往裏灌水……這些辦法都是徒勞的,因為這些水根本到不了孩子們身邊,也阻擋不住禮堂裏麵的烈焰和滾滾的包含著大量有毒氣體的濃煙。上圖是當時群眾自發在友誼館外麵南側救火的情景。
陳耀文在報導中也禁不住站出來說,這個時候問:積壓的問題為什麽不早一點解決?錢都到哪裏去了?可是,問無數個為什麽,對於那些死去的師生冤魂來說,有意義嗎?老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吃了多少塹了?又還要吃多少塹? 一般都是這樣。在這樣體製的國家,不這樣就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