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雪災——對決策層的第三次“大考”
(2008-03-24 16:49:27)
下一個
吳稼祥/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上天的有意安排,1997年中共15大召開,1998年爆發特大洪水;2002年中共16大召開,2003年“非典”大流行;這回,2007年中共17大召開,日曆剛翻到2008年,在最應該下雪的中國北方,晴空萬裏;很少下雪的華南、華中和華東地區,暴雪成災,讓人不寒而栗地想起好萊塢災難科幻片《明天之後》。
如果把每屆新當選的中國領導層當作應屆畢業生,通過或真或幻的內部選舉,還隻是通過“小考”,“大考”則可能要上天主持:老天爺出題目,政治家們做答卷,老百姓和國內外媒體打分數,如果成績及格,甚至優秀,就有能力應對此後凸現的各種危機事件。
1998年的考題是“洪災”。那次洪災的慘烈,可以從原湖北省委常委、省委宣傳部長繆合林的一份資料上看出幾分,他和軍民在長江大堤上守護了57天!那次的考題雖然暴烈了點,但複雜程度並不高,關鍵是對意誌品質的考驗,中央決策層堅決站在“死守”派一邊,心裏其實也並沒有多少底,最後的成功,有幾分僥幸,也有幾分是對執著的獎勵。不過,如果要吹毛求疵,可能求到的瑕疵是:一定要守住堤壩,有多少出於政績和喜功的考慮,有多少出於災區利益考慮?“死守”戰略如果失敗,代價是什麽,是軍人的更大犧牲和更大的受災麵積?政治不應該是賭博,應該有更寬裕的選擇空間。
第二次“大考”顯然是老天爺搞的突然襲擊,不可預見性和不確定性,是這次大考的主題。從未見過的惡性傳染病,不可預期的傳播途徑和毀滅範圍,對生命的剝奪和對經濟的打擊,對國際社會的威脅,以及被國際社會隔離的危險,都缺乏可以參考的先例。回頭一看,決策層對那次危機的反應,起初過濾消息,可議可歎;嗣後鞠躬盡瘁,可圈可點。
這次“雪災”大考,考的就不僅是中央,更是地方了;考的也不僅是應急救援,更是長期施政。這次雪災給人的印象是,中國長江以南大麵積的地方政府在公共工程建設上,沒有危機思考:供水管道似乎沒有考慮零度以下的天氣,供電高壓塔線也不考慮大雪會變成冰淩所造成的壓力,高速公路維護部門更沒有設想配備足夠的除冰設施……幸虧這次來的是冰雪,不是炮火;要運送的是回家過年的旅客,不是蹈赴國難的軍隊,否則,後果怎堪設想?
這次“大考”成績如何,當下還難下定論,但可能“扣分”的地方,至少有三處:
第一,從上到下的災害預警係統像一隻鈴鐺壞了的鬧鍾,或者像一隻鬧錯了時間的表,該鬧的時候不鬧,不該鬧的時候鬧了。氣象災害中最重要的預警係統大概是氣象台了,可是它的預報常常不靈。言之鑿鑿地預告北京地區1月18日下午開始兩到三天的降雪過程,而且是大到暴雪,到傍晚也沒有看到一片雪花,又改為預告午夜開始降雪,一直降到下周一中午,我半夜醒來往窗外一看,預期能看到玉宇瓊宙,結果呢,一片昏暗。此後兩天北京的天空連一點雪意也沒有。
如果說中國的氣象部門像說“狼來了”的孩子,美國的氣象部門則更像科學巫師。我在波士頓訪問期間,有一天早上,晴空萬裏,電視卻通告說,下午各學校放假,氣象預報說當天中午前後有暴雪。我當時不相信。到了中午,就像變魔術一樣,天空中彤雲密布,片刻間,大雪紛飛。
除了氣象部門,地質災害部門以及相關的機場、車站和高速公路職能部門也沒有預見到,中國南方的特殊地理環境(亞熱帶與溫帶過度帶)對降雪的影響:雪化成水,水凝成冰。一些俄羅斯和加拿大的讀者對《環球時報》說:“我見過比這大上百倍的雪,但沒見過這麽奇特的雪災”。他指的是路上的堅硬冰層,和高壓電線上的巨大冰淩。大麵積停電,以及高速公路、機場、車站結冰不能通行,都與缺乏必要、正確的預警,沒有能及時除雪有關。
第二,官場短期行為使得不少地方官員把公共工程當形象工程來建設,官員腐敗也“造就”了不少豆腐渣工程。就拿覆冰導致斷線倒塔來說,網友“長溝流月去無聲”在她的博客裏就有五問:“一、為啥東北很少出現這情況?二、鋼鐵之軀,連這點覆冰都抵抗不住?三、為啥設計時不留更大的裕度?四、為啥架空線不改為電纜入地?五、為啥出現一條線路倒塔之後不轉移負荷,用另外的線路供電?”隻要一個地方官員打算幹幾年就升遷的話,是不可能考慮這些問題的。
第三,各級官場缺乏“自組織”能力。在溫家寶總理奔赴抗災一線之前,沒有看見鐵道部、交通部、民航總局等職能部門負責人在一線抗災,也沒有看到有地方負責人在現場組織救災的相關報道。老鄉吳祚來恰好在安徽降雪期間回了老家,他說,“安徽這次雪下得也是五十年甚至百年不遇,但我作為一個雪夜親曆者,並不感覺有多麽可怕,連出租汽車都能通行二百公裏,火車就更不在話下了,唯一出現問題的路段就是山坡地,如果有護路工值守,弄些麻袋草袋或沙子,通行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連護路工都沒有看見,還能看見什麽長什麽書記大人麽?中國的官場就像一隻大磨,上麵不推,磨是不會動的。這與權力來自上層,不來自下麵的政治體製有關。這種體製不改革,要想有靈敏的應急救災機製,並不容易。
印度籍美國經濟學家森說過,民主國家從未發生過真正的饑荒。套用他的話,我們也可以說,一個政治體製完善的國家,可以把自然帶來的災害降低到最低程度。無庸諱言,中國政治體製中某些不完善的部分為這次暴雪加了霜。
往者已逝,來者可追。但願我們可以指望,通過這次大考,中國決策層能夠洞察真正的問題所在,亡羊補牢,改革製度,則不負蒼天對蒼生的一點慈悲。
願旅途上的人除夕之夜皆能團聚,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