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亞洲周刊郭立青／中國總理溫家寶記者會現場講話，被整段刪掉一百六十二字關於民主的內容，反映胡溫對輿論宣傳尚未完全掌握。主管宣傳的政治局常委李長春發表學習《江澤民文選》的文章與胡溫不同調，也與曾慶紅的文章大異其趣。
海內外媒體在中國遭遇新聞審查，文章或段落被當局刪減，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但如果連中國的國家領導人也遭遇新聞審查，那就是一件大事，非同小可。日前，全球電視觀眾現場觀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本屆人大結束時舉行的記者會，對他的坦誠留下深刻印象，這些內容在世界各地印成白紙黑字，但在中國大陸卻依然逃脫不了遭中共宣傳部門審查刪減的命運，在有關民主的問題上，被整段刪掉了一百六十二字。目前中共中央宣傳部長是劉雲山，而中央領導中分管意識形態和輿論宣傳的則是政治局常委李長春。這些被刪減的文字，以及最近北京在高耀潔醫生赴美、中共高層在中央級媒體上的不同調，不但透露出胡溫對輿論宣傳部門尚不能完全掌握，更反映出中共十七大之前北京政局的波譎雲詭。
根據總理記者會的現場記錄，法國《世界報》記者問溫家寶：“最近您在《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文章，我想引述其中的一些話，您提到社會主義製度和社會主義民主並不是相互排斥的，您同時還說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還要建設一百年。請問您是否意味著說中國在未來的一百年都不需要民主？另外，談到民主，我還想問一個問題，是有關最近中國的前總理和共產黨總書記趙紫陽在香港出版了一本書，他在書中提到，中國如果要實現現代化，就需要像東邊的台灣那樣實現民主的政策，過去台灣也是處於獨裁的統治下，現在實現了民主和多黨製，您對這位前總書記的話有何評論？”
溫家寶在回答時，除了重申了他在《人民日報》文章中提到的，民主、法製、自由、人權、平等、博愛的普世價值，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觀，提到“社會主義民主”“需要保證人民的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權利”，表示“要創造一種條件，讓人民監督和批評政府”，“要在平等、公正和自由的環境下，讓每一個人都得到全麵的發展；就是要充分發揮人的創造精神和獨立思維的能力”，還就有關趙紫陽的問題婉轉表示：“至於你談到香港出版的書和我談的這些觀點，我覺得沒有任何聯係。我也沒有讀過這本書。”
法國記者提到的這本書指的是《趙紫陽軟禁中的談話》，其實不是趙紫陽出版的，而是由趙紫陽的老友宗鳳鳴記述編撰並在香港出版。在政治風浪中走過了幾十年的溫家寶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含義。他欲言又止，把問題草草打住。但就是這樣一句沒有實質內容的話，包括《世界報》記者提問的後一部分，卻在李長春主導下的宣傳部門新聞審查下，在之後官方的正規文字版本和電視版本中消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中共有關意識形態官員對總理記者會內容的這項“新聞審查”，令人看到中國政治改革的艱難，更令人體會到中共政治的險惡，尤其是在今年十月即將召開中共十七大之前。事實上，溫家寶不但在這次人大政協兩會之前，透過二月二十六日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力不發達，“社會主義製度不夠完善和不夠成熟”，提出了對“社會主義本質的科學認識和全麵把握”問題，表明民主政治與社會主義不是相背離的，暗示中共也要接受“科學、民主、法製、自由、人權”的普世價值，再次提出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從而為中共十七大可能進行的政治改革進行鋪墊。
溫家寶有關“初級階段”的政治經濟語言，展現了高超的政治表達手法。他還在記者會上，以詩言誌，令人感覺到了中共黨內鬥爭以及高層分歧的激烈程度。他是在談到民生問題時引用著名詩人艾青的詩句的。他說：“解決民生問題還要讓人民生活得快樂和幸福。這就要保障人民的民主權利，推進社會的公平與正義。記者也許問，什麽叫快樂？我可以借用詩人艾青的一句詩：‘去問開化的大地，去問解凍的河流’。”
北京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政治學者表示，溫家寶引用的詩句，表麵上看平平常常，但從上下文關係看，卻大有文章。據查證，溫家寶引用的這兩句詩句來自艾青一九八零年春節寫的《窗外的爭吵》。當時中國改革開放才開始不久，剛走出文革苦難的中國知識分子喜歡用春天來形容美好的事物，諸如民主開放，而用冬天來隱喻獨裁專製。艾青的這首詩，就是用春天和冬天的爭吵，來表達中國人對民主與專製的內心感受。
“春天：別以為大家怕你／用不到公民投票／用不到民意測驗／用不到開會表決／用不到通過舉手／去問開化的大地／去問解凍的河流……你要是賴著不走／用拖拉機拉你走／用推土機推你走／敲鑼打鼓送你走。”這樣的詩句，難道不是中國改革進步力量和保守腐敗勢力激烈較量的生動寫照？它是溫家寶內心的表達，也是中國民意的表達。
李長春文章中的秘密
北京政局的詭譎，還表現在三月十六日出版的中共中央機關刊物《求是》雜誌，同時登載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曾慶紅的文章以及政治局常委李長春的文章，都是根據他們二月七日在省部級主要官員學習《江澤民文選》專題研討班上的講話整理的，但卻各有訴求，展現了不同的思維範式，字裏行間更傳達了中共高層領袖心中的秘密。
曾慶紅的文章《繼往開來與時俱進的理論和實踐創新》，好像是在對中共黨內外的一些思想疑慮進行解釋，或在對一些諸如反改革的指責進行反駁。他要求中共的“全部理論和工作”要體現“時代性、把握規律性、富於創造性”，並透露了中共一個最新的理論概念，認為“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成果”，而“十六大以來黨中央提出的一係列重大戰略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為未來進一步建立中共執政大論述進行了鋪墊，預留了空間。
李長春的文章《推動學習江澤民文選和學習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繼續向深度和廣度發展》，全文一萬多字，從頭到尾闡述了《江澤民文選》的“時代背景、實踐基礎、科學內涵、精神實質、曆史地位和重大意義”，要求全黨把學習《江澤民文選》提高到富國興邦的高度來認識，認為認真學習《江澤民文選》可以為中國“全麵建設小康社會、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提供科學的理論指導和有力的思想保證”。
值得關注的是，透過曾慶紅和李長春的文章，似乎可以看到兩人講話的側重點各有選擇，有心人可以從中窺探到他們心中的秘密。在曾慶紅這篇七千二百多字的文章中，他隻提到一次《江澤民文選》，而提到“鄧小平理論”多達二十三次。反觀李長春的長文，雖然字數比曾文幾乎多一倍，卻隻有六次提到“鄧小平理論”，但《江澤民文選》出現的頻率卻高達五十六次之多。顯見江澤民在李長春心中的份量，就像鄧麗君一首歌詞裏所唱的“我的心中隻有你”。■
海內外媒體在中國遭遇新聞審查，文章或段落被當局刪減，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但如果連中國的國家領導人也遭遇新聞審查，那就是一件大事，非同小可。日前，全球電視觀眾現場觀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本屆人大結束時舉行的記者會，對他的坦誠留下深刻印象，這些內容在世界各地印成白紙黑字，但在中國大陸卻依然逃脫不了遭中共宣傳部門審查刪減的命運，在有關民主的問題上，被整段刪掉了一百六十二字。目前中共中央宣傳部長是劉雲山，而中央領導中分管意識形態和輿論宣傳的則是政治局常委李長春。這些被刪減的文字，以及最近北京在高耀潔醫生赴美、中共高層在中央級媒體上的不同調，不但透露出胡溫對輿論宣傳部門尚不能完全掌握，更反映出中共十七大之前北京政局的波譎雲詭。
根據總理記者會的現場記錄，法國《世界報》記者問溫家寶：“最近您在《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文章，我想引述其中的一些話，您提到社會主義製度和社會主義民主並不是相互排斥的，您同時還說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還要建設一百年。請問您是否意味著說中國在未來的一百年都不需要民主？另外，談到民主，我還想問一個問題，是有關最近中國的前總理和共產黨總書記趙紫陽在香港出版了一本書，他在書中提到，中國如果要實現現代化，就需要像東邊的台灣那樣實現民主的政策，過去台灣也是處於獨裁的統治下，現在實現了民主和多黨製，您對這位前總書記的話有何評論？”
溫家寶在回答時，除了重申了他在《人民日報》文章中提到的，民主、法製、自由、人權、平等、博愛的普世價值，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觀，提到“社會主義民主”“需要保證人民的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權利”，表示“要創造一種條件，讓人民監督和批評政府”，“要在平等、公正和自由的環境下，讓每一個人都得到全麵的發展；就是要充分發揮人的創造精神和獨立思維的能力”，還就有關趙紫陽的問題婉轉表示：“至於你談到香港出版的書和我談的這些觀點，我覺得沒有任何聯係。我也沒有讀過這本書。”
法國記者提到的這本書指的是《趙紫陽軟禁中的談話》，其實不是趙紫陽出版的，而是由趙紫陽的老友宗鳳鳴記述編撰並在香港出版。在政治風浪中走過了幾十年的溫家寶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含義。他欲言又止，把問題草草打住。但就是這樣一句沒有實質內容的話，包括《世界報》記者提問的後一部分，卻在李長春主導下的宣傳部門新聞審查下，在之後官方的正規文字版本和電視版本中消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中共有關意識形態官員對總理記者會內容的這項“新聞審查”，令人看到中國政治改革的艱難，更令人體會到中共政治的險惡，尤其是在今年十月即將召開中共十七大之前。事實上，溫家寶不但在這次人大政協兩會之前，透過二月二十六日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力不發達，“社會主義製度不夠完善和不夠成熟”，提出了對“社會主義本質的科學認識和全麵把握”問題，表明民主政治與社會主義不是相背離的，暗示中共也要接受“科學、民主、法製、自由、人權”的普世價值，再次提出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從而為中共十七大可能進行的政治改革進行鋪墊。
溫家寶有關“初級階段”的政治經濟語言，展現了高超的政治表達手法。他還在記者會上，以詩言誌，令人感覺到了中共黨內鬥爭以及高層分歧的激烈程度。他是在談到民生問題時引用著名詩人艾青的詩句的。他說：“解決民生問題還要讓人民生活得快樂和幸福。這就要保障人民的民主權利，推進社會的公平與正義。記者也許問，什麽叫快樂？我可以借用詩人艾青的一句詩：‘去問開化的大地，去問解凍的河流’。”
北京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政治學者表示，溫家寶引用的詩句，表麵上看平平常常，但從上下文關係看，卻大有文章。據查證，溫家寶引用的這兩句詩句來自艾青一九八零年春節寫的《窗外的爭吵》。當時中國改革開放才開始不久，剛走出文革苦難的中國知識分子喜歡用春天來形容美好的事物，諸如民主開放，而用冬天來隱喻獨裁專製。艾青的這首詩，就是用春天和冬天的爭吵，來表達中國人對民主與專製的內心感受。
“春天：別以為大家怕你／用不到公民投票／用不到民意測驗／用不到開會表決／用不到通過舉手／去問開化的大地／去問解凍的河流……你要是賴著不走／用拖拉機拉你走／用推土機推你走／敲鑼打鼓送你走。”這樣的詩句，難道不是中國改革進步力量和保守腐敗勢力激烈較量的生動寫照？它是溫家寶內心的表達，也是中國民意的表達。
李長春文章中的秘密
北京政局的詭譎，還表現在三月十六日出版的中共中央機關刊物《求是》雜誌，同時登載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曾慶紅的文章以及政治局常委李長春的文章，都是根據他們二月七日在省部級主要官員學習《江澤民文選》專題研討班上的講話整理的，但卻各有訴求，展現了不同的思維範式，字裏行間更傳達了中共高層領袖心中的秘密。
曾慶紅的文章《繼往開來與時俱進的理論和實踐創新》，好像是在對中共黨內外的一些思想疑慮進行解釋，或在對一些諸如反改革的指責進行反駁。他要求中共的“全部理論和工作”要體現“時代性、把握規律性、富於創造性”，並透露了中共一個最新的理論概念，認為“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成果”，而“十六大以來黨中央提出的一係列重大戰略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為未來進一步建立中共執政大論述進行了鋪墊，預留了空間。
李長春的文章《推動學習江澤民文選和學習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繼續向深度和廣度發展》，全文一萬多字，從頭到尾闡述了《江澤民文選》的“時代背景、實踐基礎、科學內涵、精神實質、曆史地位和重大意義”，要求全黨把學習《江澤民文選》提高到富國興邦的高度來認識，認為認真學習《江澤民文選》可以為中國“全麵建設小康社會、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提供科學的理論指導和有力的思想保證”。
值得關注的是，透過曾慶紅和李長春的文章，似乎可以看到兩人講話的側重點各有選擇，有心人可以從中窺探到他們心中的秘密。在曾慶紅這篇七千二百多字的文章中，他隻提到一次《江澤民文選》，而提到“鄧小平理論”多達二十三次。反觀李長春的長文，雖然字數比曾文幾乎多一倍，卻隻有六次提到“鄧小平理論”，但《江澤民文選》出現的頻率卻高達五十六次之多。顯見江澤民在李長春心中的份量，就像鄧麗君一首歌詞裏所唱的“我的心中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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