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訪南通

 

去年去上海開會。一位我以前在貴州時的學生，海歸後正被南通腫瘤研究所重用，知我抵滬，熱情請我順便去南通訪問。盛情感人，就答應了。 

南通和上海，跨江已架起了大橋。陸路開車，順暢時大約兩小時半可達。那天大霧彌天,派來接我的車子過大橋時，兩邊的船帆一概看不見。就是兩岸的高樓，也如水墨畫一樣依稀隱約，可謂別是一般風景。 

由於霧，車開不快，抵南通已過中午。匆匆應邀去吃午飯。席間頻頻有人敬酒，幾難坐定。國內餐飲禮儀，比以前複雜多了，據說敬酒時雙方杯子的高低，都有講究。這些我都不去管它了。飯後稍事休息後，去見了他們院長，一位年富力強，頗有事業心的中年幹部。就是他看中我那學生的。聘回來後，又為創建現代實驗室花了近一千萬元。這體現了他的雄心，也給我那學生以壓力。壓力是向上的車輪，世間有作為者，誰不是頂著壓力而終成大事的呢。 

下午在他們所裏做了個學術報告。好久沒有對中國學生講課了，看到那麽多雙年輕閃亮的眼睛，真有一種寄希望於他們的感覺。報告後參觀了他們的科室，看到大量保存完好的病理標本，深感很有價值。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其實國內不少單位，正好相反，是有米而需更多的巧婦。 

晚上在一家海鮮樓進餐。南通近湖，離海不遠，水產品豐富，魚蝦貝蟹，可供美餐。終因時間緊迫，不能慢慢品味。晚飯後已近八點，主人帶我去遊濠河。夜遊濠河是南通一景。遊船不大，兩頭略翹。船身有畫廊小窗，廊簷都掛著紅燈，每船可容六人左右，猜想就是詞人李清照說的舴艋輕舟了。船上有一舟人，既掌舵，又作導遊。我們登舟，依舷坐定。濠河蜿蜒繞城而流，河上長橋一座接一座，岸邊的樓閣亭台，嫋嫋地向我們迎來，又依依地流到身後。無論橋廊亭閣，一一都鑲有七彩霓虹，倒影在水中，令人眼花繚亂。此時霧早消，雲也散，半輪月亮懸在秋空，水中的月亮，都被彩燈染成五彩的了。 

南通出過一位名人，那就是清朝最後一位狀元張謇。1937年中華書局出過一本中華名人錄，列了一百位名人。位列第一的是黃帝，位列一百的就是張謇。在遊濠河的過程中，導遊即景向我們講了很多有關張謇的故事。說他如何棄官返鄉，在南通辦工廠，建學校，修橋梁。說南通有一山一水一人。山是狼山，水是濠河，人就是張謇。他還說張謇幼年如何聰慧，老師翁同龢出對子給他對，給的上聯是“人騎白馬門前過”，張謇出口對曰“我踏金鼇海上來”。我聽後莞爾微笑。感到對得確實大好，工整而氣魄不凡。但翁同龢應該沒有做過他的師塾老師，但曾力薦他入朝為官倒是真的。但張謇在腐敗的晚清末年，抱負不能施展，終於看破官場，辭官回鄉，辦實業。他說過一句響當當的話：願成一分一毫有用之事，不居八命九命可恥之官！單憑這一句話，南通人就有一百個理由為此感到驕傲。 

遊濠河後，已是十點。主人送我到文峰飯店休息。文峰飯店雖在市中心，但遠避塵囂。車子沿著一條高樹夾成的林蔭路曲曲折折地開進去，幽幽的路燈，半明半暗，兩旁時時看到小的池塘，假山，如同進入世外桃源一般。入住熄燈後，見窗簾上樹影婆娑，月華半掩。周圍十分安靜，不聞車聲人語，僅偶爾有幾聲斷續的蟋蟀的鳴叫。能有如此之清夜，當屬難得。 

次晨在飯店吃過早餐，偷閑在大樓外的花園裏散步。橋畔疏柳搖風，水裏荇葉田田。十時許有人來帶我去參觀了南通大學，並商討了可能的合作。會後和我那學生及其手下的年輕人一起吃午飯，言談甚歡，少了不少拘束。飯後回上海，路大堵，到滬時適逢大雨傾盆。 

在南通寫過一首七律，詠濠河之遊，後來又補了首，記文峰夜宿，爰列如下，以為文之結。 

《南通遊濠河》 

磋商學術到南通，撥冗遊濠乘晚風。

畫舫紅燈流異彩；長橋疏柳映霓虹。

半規玉璧航雲裏；兩岸廊亭若畫中。

更有先賢遺跡在，舟人指點感無窮。

 《夜宿南通文峰飯店》 

濠城下榻在文峰，曲徑通幽境不同。

疏影半窗風綽約；輕雲一片月玲瓏。

夜聞秋蟋疑寒重；晨沐新暉覺暖融。

僅此一宵人去也，平生長歎是怱怱。

 (121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