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隨筆】售貨員和促銷員

以前在國內，站在櫃台後賣貨的，都被稱為售貨員。我們都記得，除非在學雷鋒的日子裏，在一年一度的“五講四美”宣傳周裏，或在評選優秀售貨員的時候，售貨員的麵孔大抵是不太好看的。那時的貨物都放在櫃台後或櫃台裏，叫你摸不著也看不分明。你想看貨物，得麻煩售貨員拿，得陪著笑臉叫“師傅”，叫“阿姨”。那時售貨員懶，你請他拿一兩件東西尚可，倘若叫他拿四五件讓你挑選，你就得準備挨罵。我父親曾總結過一條經驗。他說：“比如你想買一雙 41 碼的膠鞋，你開口就得說請拿一雙 41 碼的膠鞋，你千萬別問他們41碼的膠鞋有沒有，你一問，他會說沒有，把你打發走算數。”原因很簡單，那時賣多賣少，他工資照拿。東西不賣給你，他還可以留下來開後門。那年月什麽沒缺過？肉、魚、雞蛋、巧克力、樂口福、紅燈牌收音機、永久牌自行車、上海牌手表、三五牌鬧鍾......，誰賣這些東西，誰腰板就硬，就有人求，就可以發脾氣罵人。

現在不同了，搞市場經濟了。 物資似乎一天天的供過於求了，售貨員的工資和銷售額也掛鉤了，售貨員開始千方百計地要把商品脫手了。他們不但學會了笑迎顧客，還開始主動出擊，推銷商品，這樣就誕生了一個新的工種：促銷員，或曰促進商品銷售的戰鬥員。

促銷員不好當。他們需要腦的聰明去熟悉商品的性能和使用，眼的和藹和流盼去籠絡顧客，還需要舌的翻轉和巧辯去征服人心。競爭太激烈，每一個商品都有十幾爿廠家生產，每一個廠家都有各自的促銷大軍。商場成了戰場，他們同在一個鋪麵，或直麵火拚，或比肩傾軋。現在沒人稱他們師傅阿姨了，相反，他們得謙謙虛虛地稱顧客先生，親親熱熱地喊顧客叔叔阿姨了。去年我在上海一大商場買東西，那促銷小姐一口一聲“爺叔”“老伯伯”，叫得甜極了。

然而促銷員的生涯是艱澀的。他們每月有兩項指標，其一為進帳的金額，其二為出售商品的數額。兩者之一不能達標，下個月就可能扣獎金，就可能被炒魷魚。為保住這飯碗，不少促銷員甚至不得不私自廉價出售商品，而後自掏腰包來補足金額。“我們現在苦啊！”每賣出一件商品，他們都愛說這一句話。憶甜思苦，聽來還真令人感慨不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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