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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不少學術會議,都喜歡到新奧爾良去開。去了才知道,原來那兒有兩大迷人之處。其一是聲, 其二是色。
每天入夜九點一過, 法蘭西方場就人頭攢動。從沿街大大小小的酒吧裏, 滾滾地湧出各種音樂的聲浪。那深沉的爵士樂, 瘋狂的搖滾樂, 蒼涼的鄉村樂 攪和著潮濕的南國的空氣, 交雜扭纏在一起, 把城市震得搖搖晃晃﹐把人心攪得顛顛狂狂。於是人們興奮忘形, 把酒一杯杯灌下去﹐把牡蠣一個個吞下去﹐把美鈔一張張扔出去。到了新奧爾良﹐不這樣發一下狂﹐似乎就不算享受人生。
和音樂酒吧並肩打天下的是比比皆是的脫衣舞夜總會。那閃閃的霓虹燈﹐不知疲倦地通宵在勾勒女人的胴體。來往的出租車上,畫著妖豔的美女廣告。每家夜總會門前, 常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士, 放開喉嚨拉客:"快來看姑娘啊, 裸的, 全裸的呀!"
在幾位外國朋友的慫恿之下, 我們曾一起光顧過一家夜總會。掀簾而入﹐頓覺流光溢彩﹐別有洞天。裏麵犄角有三個圓型的舞台, 顧客隨意散坐在舞台周圍。每個舞台上都有一個舞女在搔首弄姿﹐輕解羅裳。舞廳四週嵌著落地的大鏡子, 交映投影,竟幻出十幾個舞女的身影, 頗叫人眼花繚亂。我們剛落坐,就有伺女來賣酒。酒是一定要買的,不然光坐著看不買酒,就顯得太寒酸掉價。於是要了一杯啤酒,剛喝了一口, 就聽到一陣喝彩。 原來左邊台上的一位舞孃, 剛解去上衣, 坦露出一對碩大無比的乳房。我是學醫的, 不免用職業的眼光看了一眼,一看就知道那貨色不是上帝的作品。它們大得不成比例, 圓得不成體統, 鼓得令人擔心。 那因過份充填而繃得變薄發光的皮膚, 似乎隨時都會破裂。然而正是這一對贗品, 卻贏得不少人的讚賞。舞娘那窄細的鏤空的褲衩上, 一會兒就擦滿了美鈔。美鈔上美國總統的頭像﹐就緊貼在舞女的褲襠裏﹗
我移開眼, 看見在右邊舞台上跳舞的是一個纖瘦的女人。她無疑已有了年紀, 眼角和額頭上已有了脂粉掩蓋不了的皺紋。 她的四週冷落得沒有一個捧場的觀眾。她低垂著眼, 徑自孤獨地扭著身子, 機械地慢慢解著身上的寸絲寸縷﹐ 當展露完了曆曆可見的肋骨和瘦精精的身體後, 竟無人鼓掌。女人自覺無味﹐默默地揀起衣服, 披在身上, 含悲帶羞地下了場。可憐的, 在這個世界上, 你難道就沒有其他謀生的方法了嗎?
正這時, 突然聽到身後歇斯底裏的尖叫:"看我! 看我呀!" 扭頭一看, 聲音出自另一舞台上的一位豐肥的舞孃。女人一身白肉,跳得張牙舞爪,但畢竟太俗了一點﹐也未能招來多少觀眾。沒有捧場的觀眾, 褲衩上就釣不到小費。她無疑有點急了﹐使出了全身解數, 仰胸, 叉腿, 搖乳, 吐舌, 做出種種挑逗的動作, 最後不得不赤裸裸地尖叫:"看我! 看我呀!"
坐了半小時, 新奇感漸漸退潮,我開始感到乏味,決定還是到酒吧去聽聽鄉村音樂,就告別了雙眼發亮的老外朋友, 走出夜總會。出門時, 又聽到門口那西裝男士的叫喊: "快來看姑娘啊, 裸的, 全裸的呀!" 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想起兒時常在家鄉聽到的一種叫賣:"快來買肉包子啊, 熱的, 滾熱的呀!" 不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