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高棉——柬埔寨的人間煉獄
(2007-07-27 02:31:37)
下一個
紅色高棉——柬埔寨的人間煉獄
吳嘉
十月裏一個烏雲密布的下午,在金邊南部一個編號為S—21的大屠殺現場,
導遊站在陳列遇難者骷髏的紀念塔神龕前,向我們講述著紅色高棉(Khmer
Rouge)時期的殺人故事。紀念塔共十七層,密密麻麻按性別、年齡排列的
8000顆頭蓋骨,在暗淡的光線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白光。這樣的殺戮場在
柬埔寨不隻一處,S—21殺戮場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這裏殺的人最多,且多為
“政治犯”。
這是一段悲慘而又令人尷尬的曆史。中、美、法、俄等國因牽涉到各自的利
益,都不太情願翻這筆曆史爛賬。中國政府曾與波爾布特(Pol Pot,也
譯“波帕”)有一段特殊關係。波爾布特仿效毛澤東打遊擊戰,走農村包圍城市
的道路,在推翻美國扶持的朗諾(Lon Nol)政權以後,全國上下重演了
一場比中國×革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共產主義革命。這期間,中國是紅色高棉(也
稱“赤柬”)最大的精神和物資支持者。當然中×支持柬共除了意識形態,還有
地緣政治的考量。當時的越南向外擴張勢力範圍,中國擔心它獨霸印度支那,對
中國構成威脅。而在“民×柬埔寨聯合政府”的三方,西哈努克和曾任朗諾政府
總理的宋雙,無一有軍事實力抵抗越軍,唯有紅色高棉具備相對的作戰實力。若
無中國的大力扶助,今天的柬埔寨恐怕就不會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了。
美國也有難言之隱。越戰期間,美國要求柬埔寨助戰,遭西哈努克的拒絕後,
美國目標轉向柬軍方,開始扶持朗諾將軍。朗諾趁西哈努克出訪法國時發動了軍
事政變。罷免西哈努克後,朗諾本人出任總統。忠於王室的柬埔寨子民哪裏能接
受國王被驅逐的現實,更不甘心屈服於傀儡政府,況朗諾本人庸碌無能,完全是
一個扶不起的阿鬥。這時一直在叢林裏打遊擊的柬共趁機坐大,這是美國料始不
及的事,美國本指望通過朗諾打擊紅色高棉,實際結果卻相反,朗諾政權恰恰給
柬共打愛國牌提供了一次絕好的機會。美國在越戰中連連受挫,無力增援朗諾,
眼睜睜地看著紅色高棉勢如破竹,於1975年推翻了朗諾政權。越戰時,美國
在轟炸北越的同時,為阻斷紅色高棉的增援,曾轟炸過柬埔寨領土,柬埔寨平民
的傷亡更激起人們的反美情緒。因而柬共扛起的抗美救國的大旗,對於仇恨侵略
者的柬埔寨人民具有巨大的號召力。
自打北越和美國簽訂了在印支停火的協定後,紅色高棉開始與越共分裂,在
罵“越南修正主義”的同時,柬共堂而皇之地樹起了抵抗越南入侵的的旗幟。而
美國也不會坐視越共的擴張,盡管柬共的迅速崛起自然是美國沒想到也不願看到
的,但是柬共與越南抗衡,為美國出了一口惡氣。於是美國轉而通過泰國向紅色
高棉提供武器裝備,希望借此削弱越共的勢力擴張。有了這一層關係,美國對紅
色高棉日後踐踏人權的胡作非為自然是睜隻眼閉隻眼。
二
1975年4月17日是柬埔寨人刻骨銘心的日子。這一天,紅色高棉扳倒
了朗諾政府,開始了所謂的“元年”(Year Zero)。紅色高棉的軍人
荷槍實彈,強迫城市居民“新人”下鄉改造,實踐所謂的農業烏托邦計劃。幾晝
夜間,所有金邊人被迫離開了世世代代居住的住所,放棄所有財產,成為徹頭徹
尾的無產者。
波爾布特深得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實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
政策。他的一號命令與林彪如出一轍,以戰備為借口把城市居民遣散出城。柬埔
寨人Loung Ung在她的英文自傳《他們先殺死我父親》裏提到,197
5年4月17日那天,柬共軍隊開進金邊,對老百姓大喊:“不準攜帶行李,你
們用不著帶城市的東西!三天之內就回家,誰也不準留下!美國人要轟炸金邊!
美國人要轟炸城市了!”開始,一些居民不肯離開家園,取觀望態度。後因敵不
過士兵的逼迫,四天之內,金邊所有的居民被強製離開,包括老弱病殘在內。頃
刻間,200萬人口的金邊不見人煙,成了一座死城。
大部分金邊人沒有料到此行竟是一條不歸之路。人們丟下產業,匆匆離去。
災難降臨之際,也有人預感到前景不妙,將金銀首飾等細軟隨身攜帶。我在金邊
結識的Vattanac銀行總裁、柬籍華人江女士告訴我,她母親不僅攜帶了
金銀首飾,還臨時縫製了一條條細長米袋,讓他們兄弟姐妹纏在身上,沒想到這
點米日後成了她全家的救命糧,使他們與死神擦身而過。那些隻帶了貨幣的人沒
多久就發現,一夜之間,這些鈔票變成了廢紙,在趕往鄉下的長途跋涉中隻能做
手紙用。
與江女士一樣,Ung一家屬於金邊的富有階層,離開金邊時,全家九口還
開了一輛馬自達,免了最初幾天的跋涉之勞。當第三天汽油耗盡時,他們意識到
沒處加油,隻好將車子丟棄在路旁。眨眼間,柬埔寨禁止私×製、沒有工業、不
準買賣、不準貨幣流通、連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也不允許,倒退到連石器時
代也不如!
金邊淪陷之後,波爾布特掌權,開始了長達四年的血腥統治。他的鐵腕統治
首先從衣食住行開始,所有百姓必須放棄原來的服飾取舍,男女老少一律穿上黑
色長袍或毛式中山裝。婦女不論多大年紀,必須剪清一色的齊耳運動頭。紅色高
棉脖子上側多了一條紅白相間的毛巾,它比中國的紅領巾更實用,因為它還能用
來擦汗。
“吃”在公社大食堂,每人配以碗筷,一天兩餐,定時去集體食堂排隊打飯。
剛開始還允許每家領取一天的定量,後來有人私存餘糧以備不測,柬共幹脆改為
每餐配給,搞徹底的公有化改造。Ung說,沒過多久,糧食的配給越來越少,
飯由幹變稀。Ung在書中生動地描述她本人——一個當時隻有六歲的小女孩—
—怎麽盯著沉在碗底的幾粒米,一粒一粒慢慢數著咀嚼的情景,還有那刻骨銘心
的饑餓。沒想到“三年自然災害”的幽靈十幾年後竟然又在柬埔寨現身。人們開
始以野菜、草根、樹皮果腹,蚱蜢、甲殼蟲、蟋蟀成了美味佳肴。很快連這些
“美食”也找不到了。每天都有人餓死,而活著的人連掩埋死人的力氣都沒有。
常常是等到屍體散發惡臭,令人無法忍受時,才由當地村民就近挖坑,將爬滿蛆
的屍體堆進坑裏。最後有人吃蚯蚓、甚至吃死人肉。很多人死於誤食有毒蘑菇。
至於“住”,這些城市“新人”被趕到鄉下接受再教育的那一天,即永遠失
去了他們在城裏的房產。體弱的人還沒到達目的地,就病死在去鄉村的長達一個
月的徒步跋涉中。有幸到達目的地的,一落腳便開始了刀耕火種的日子。他們安
身在簡陋、難遮風雨的吊腳樓裏,家徒四壁。他們白天要在田裏幹十幾個小時的
農活。紅色高棉要把每一個城裏人改造成農民,每位新人必須重新登記,交代以
前的曆史。幾乎所有人都虛報出身,沒人敢承認自己做過業主、老板,最多說做
過小買賣,更不能與朗諾或越南有過任何瓜葛。新人們被迫學習農活把式,完成
規定的勞動限額。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人被懷疑為階級異己分子受到整肅。辛
辛苦苦打下的糧食,他們不能存下,被告之要拿去與中國換武器。自家允許在院
子裏種蔬菜瓜果,但是收成歸公。江女士告訴我,每天都有人到她家數瓜果個數,
少了便被定偷竊罪扭送村委會處治。因為勞累、饑餓,人人形銷骨立,衰如槁草,
全國餓殍遍野。活著的人除了白天種地修渠,晚上還要開會學習。弄得人心惶惶,
生靈塗炭。精神脆弱的人看不到痛苦的盡頭,還沒等到餓死就自行了斷。據美國
的柬埔寨問題專家David Chandler調查,這期間,有一百多萬人
死於營養不良、勞累、和疾病。
“革命”先從肅反入手,凡曾服務過朗諾政權、對“新生紅色高棉”不滿者、
地富反壞、不願自動離開金邊者,一概格殺匆論。接著是清理階級隊伍,對有產
者、業主、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教師、醫生及其它專業人士大開殺戒,焚書坑儒,
連戴眼鏡的人也不放過。好萊塢大片《殺戮場》(The Killing F
ield)就是以一個醫生為原型,描述了柬埔寨這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然後
是種族和宗教迫害,連會說外國話也是死罪。紅色高棉禁止所有的宗教信仰,關
閉或摧毀所有的教堂和廟宇,佛教徒被迫還俗,回教徒被強迫吃豬肉。
這些故事,對經曆過×革的中國人來說應該是再熟悉不過了。不同的是,在
不到四年的時間裏,柬埔寨走了一條集中國的三反五反、反×、大躍進、人民公
社、×革為一體的腥風血雨之路。柬共殺人如麻,光是被處死的政治犯就超過了
十萬。國門被封閉,受害者無路可逃,隻能束手就擒,慘遭殺戮。整個國家沒有
商店、廟宇、學校或公共設施,人類文明在柬埔寨降低到曆史的最低點。
紅色高棉執政的三年八個月二十天中的每一天都是在殺人中度過的,其恐怖
程度空前絕後。我參觀的S—21殺戮場,就是在八十年代初被發掘的,挖出了
近9000具屍體。聽導遊說,溝渠對麵還有許多死人坑尚待挖掘,紀念塔實在
堆不下那麽多頭骨。這些人死得極其恐怖,紅色高棉為節省子彈,殺人多用棍棒
重擊或以斧頭砍殺。向導順手拿起幾個頭顱骨,指給我們看頭蓋骨上斧頭砍出的
裂痕,又指著有子彈眼的頭骨說,“他們算幸運的,因為痛苦少一些”。最殘忍
的是幼兒婦女。對兒童,暴徒們倒拎著雙腳,對著大樹將其頭部“砰”的一聲死
命砸過去,至今還能看到大樹上嵌著的小孩牙齒。婦女則在死前遭強暴,然後被
蒙上雙眼,一絲不掛地遭重棍擊斃。
我踩在萬人坑旁的泥土上,無論怎麽小心都無法繞過死人的衣服碎片、牙齒、
和人骨,心裏像被一團棉花堵著透不過氣來。頭上黑雲蓋頂,沒多久雨點打落到
臉上,頃刻間細珠化為瓢潑,向導快速領我們來到一個草棚下,繼續著他的控訴。
暴雨帶來了一陣風,我本能地深吸一口氣,突然,我聞到一種別樣的氣味,仔細
琢磨,天啦,分明是腐爛的死屍氣味!一座座萬人坑裏早已長出了肥沃的野草,
但因為屍體太多,二十多年過去了,居然還隱隱散發著惡臭!
從殺戮場出來,久久揮不去心頭的壓抑,我仿佛聽到成千上萬的冤魂在煉獄
般地嘶吼和哀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暴徒們竟以千千萬萬同胞的生命為
代價,去實現一兩位暴君的所謂偉大理想!
三
導遊接著領我們去S—21犯人集中營參觀。這是當時由一所中學改造成的
集中營,現在作為金邊唯一的罪惡館對外開放。這裏關押的全是政治犯及其家屬,
包括躺在母親懷裏的嬰兒,這座集中營先後處決過近兩萬人,進來的囚徒差不多
全死在裏麵,生還者總共才七人。紅色高棉搞政治清洗與×革如出一轍。除了整
肅黨內異己,普通百姓以越南、蘇聯間諜、美國特務等罪名遭瘋狂屠殺,欲加之
罪,何患無辭!悲慘的是,這些冤假錯案如今連平反都失去意義了,大多數遇難
者全家都被斬盡殺絕。
每一位囚犯死去前必須拍兩張半身照片,供紅色高棉存檔。館裏陳列著無數
的人頭照,有的顯然是死後補拍的。照片上的婦女,包括小女孩一律齊耳短發,
個個臉上顯出疲憊、哀戚、痛苦、恐懼、和絕望的表情。可以肯定,每一張照片
的背後都有一段美麗的人生和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與這些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麵
對,站在他們飽經折磨告別人世的土地上,我的毛發根根豎起,我的心因痛苦而
哭泣。在後來的幾天裏,閉上眼睛我就看到森森白骨,沉重的心情久久揮之不去。
對於這場革命,法國學者Francois Bizot曾親身經曆。當時
他生活在柬埔寨,專門從事佛教研究和吳哥窟修複工作。1971年,他被紅色
高棉以美國間諜罪名逮捕,在俘虜集中營裏渡過了一段九死一生的歲月。30年
後,他打開封存的記憶,寫了一本書《大門》(The Gate)。書中除了
詳細敘述他在集中營裏的親身經曆,還對關押他的紅色高棉頭目康克由(Kan
g Keck Ieu,又名杜克Douch)做了生動的勾畫和研究。此書的
可讀性極強。這個杜克原是教師出身,加入柬共的特工部門後,親手組建了柬埔
寨的蓋世太保。正是他把這座高中改造成代號為S—21的監獄,並親自任指揮
官。難以相象,這個曾經為人師表的書生竟是紅色恐怖的始作俑者之一!
當然,波爾布特才是大屠殺的元凶。早在柬共上台前,波爾布特就師從中×。
1965年波在北京與康生首次見麵,兩人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康生傳授的鏟
除內奸的理論,更激發了波爾布特的階級鬥爭觀念,他恨不得立馬回國付諸行動。
與毛澤東的見麵則在×革初期,毛對於他所發動的文化大×命堅信不疑,正是豪
情萬丈的時候。毛的一番“諄諄教誨”,使波爾布特熱血沸騰,像是被注了一針
強心劑,巴望著早日在柬埔寨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他把毛的極左思想發揚
光大到了極致。毛隻是讓城市知青上山下鄉,波則強行把所有城裏人趕到農村搞
合作化、接受再教育,極力鎮壓不願服從的老百姓;毛利用群眾鬥群眾,波索性
把軍隊開來殺人。“大躍進”、“千裏馬”、“青年突擊隊”等名詞也被波爾布
特原封不動地照搬到了柬埔寨。假如紅色高棉不倒,波爾布特肯定是“天才地、
創造性地”繼承和發展了毛澤東思想,列名於馬恩列斯毛之後的不二人選。
就是這麽個倒行逆施的政權,還照樣得到當時中國政府的扶持。雖然,在後
期中×意識到波爾布特搞的是與×革一樣的“極左”,但是,同紅色高棉反目等
於否定了毛澤東,何況中×與波爾布特私下的秘密武器交易,抖出去會影響中國
的形象。所以中×明知這是一塊燙手山芋,還不得不繼續捧著它。鄧小平東山再
起後,審時度勢,順應民心,首倡“發展是硬道理”。先專後紅的同時,鄧不忘
為柬埔寨的難弟拔刀相助,於1979年打了一場再荒唐不過的“對越自衛反擊
戰”,一來以解赤柬之圍,二來教訓越南。那一年,我的許多同齡人不明真相,
戎裝上陣,捐軀流血在貓耳洞前。徐良的一首“血染的風采”,賺了多少不知情
人的眼淚!鄧小平一生功高於天,向來大徹大悟,發動了這場中越戰爭真是聰明
一世,糊塗一時。鄧為什麽在百廢待興、財力不支的國情下武力進攻越南?有人
分析鄧想借軍事行動擴建嫡係部隊,並以此舉在國際上“揚威”。究竟為什麽,
恐怕隻有老人家自己有數。
四
被稱為“殺人魔王”、“暴君”的波爾布特至今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個謎。
紅色高棉垮台後,他逃到泰國隱居起來,直到1998年離開人世,17年沒露
麵。美國學者David Chandler先後采訪了許多波爾布特身邊的人,
試圖解剖波爾布特的內心世界,最終寫成政治傳記《第一兄弟》(Brothe
r Number One)。中學教師出身的波爾布特,從童年,到青年時代
留學法國接觸馬克思主義,直到後來成為共產主義的超級領導人,給人的印象竟
然是溫文儒雅、有修養、待人熱情,沒有半點殘暴性格的跡象和背景,這一點倒
是和他的偉大導師毛澤東極為相象。就連波爾布特的那些黨內變節者,至今仍把
他比作“聖人”。作者寫完書也沒吃透波爾布特這個人,“莫非他的友善是偽裝
的?難道他是一個憤世嫉俗的政治動物,一個真正的信仰者,或兩者兼備?”據
說波爾布特在臨終前,對自己一生的行徑毫無悔意。他言之鑿鑿地稱他追求的是
共產主義理念,而不是殘殺人民,因此“我問心無愧”。看來,波爾布特在死不
甘心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八十年代末,世界局勢發生巨變,蘇聯解體,東歐易幟,共產主義風雨飄搖、
沉屙不治。進入九十年代,柬埔寨以及國際社會要求懲治波爾布特的呼聲愈來愈
高,就在行將被緝拿歸案之時,波爾布特心髒病突發死去。波留下的陰影一時在
人們心中難以抹去,因為死得蹊蹺,老百姓不見屍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死
於心髒病也太便宜了他。作為殘暴踐踏人權的首惡,波爾布特應被拉到海牙國際
戰犯法庭受審。樹倒猢猻散,波爾布特死後半年時間,他的左右手喬森潘(Kh
ieu Samphan)及農謝(Nuon Chea)便向當局正式投誠,
算是給紅色高棉劃上了一個句號。而隱姓埋名多年的警察頭子杜克也洗心革麵,
在皈依了基督教以後,主動向柬埔寨政府自首,接受審判。
紅色高棉的殘暴注定了這個政權是兔子尾巴,但是,柬共能如此迅速地土崩
瓦解,卻得益於越南的入侵。對於促成1979年越南的入侵,現柬埔寨王國政
府總理洪森(Hun Sen,現譯雲升,又譯韓森)起了關鍵作用。我在金邊
期間,因工作關係結識了洪森的高級特別顧問、加華銀行董事長、總經理、華僑
方僑生先生。方先生送我一本有洪森本人親筆簽名的中文傳記《柬埔寨三朝總理
》,由中國學者邢和平撰寫,方僑生作的序。這本書為研究柬埔寨政治的人提供
了珍貴的史料。其中有大量筆墨描述了洪森對推翻柬共起到的作用。
文學才子洪森少年時代出於對西哈努克的熱愛和對“美帝”的義憤,投筆從
戎,參加了紅色高棉,從排長一步步晉升到師長。後來發現波爾布特倒行逆施,
殘酷鎮壓人民,他的信心開始動搖。洪森因拒絕屠殺穆斯林,反被紅色高棉追殺,
遂起倒戈波爾布特的念頭。1977年,洪森率部逃亡越南,不到兩年聯合越軍
殺回金邊,推翻了紅色高棉。對於這一段曆史,洪森始終有一種“恥辱的隱痛”。
由於曆史的原因,柬越兩國有世仇,洪森的政敵以民族尊嚴為由,揭洪森這塊傷
疤,奚落他效忠河內、引狼入室。還有人攻擊洪森以紅色高棉的悍將起家,也應
為大屠殺承擔部分責任。而洪森強調自己對國家的赤誠可昭日月,去越南是無奈
的選擇。他認為越南是有恩於柬埔寨的,因為當時國際社會並不是不知曉紅色高
棉的血腥屠殺,可就是沒人出麵幹涉,連聯合國也視而不見。魚與熊掌難以兼得
之下,洪森冒死潛入越南,演出了一場申包胥哭秦廷的故事。
所以日後人們一提起越軍侵略柬埔寨時,洪森總要激動地把“侵略”一詞糾
正為“解放”。無論“侵略”或是“解放”,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越南沒有出
兵,紅色高棉不會在四年不到的時間裏垮台,柬埔寨人民的災難隻會更深重,美
國今天要對付的,恐怕就不隻一個北朝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