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乘務員“鴛鴦浴”死亡疑案————黑暗

(2007-05-25 14:28:34) 下一個
  6年前,長沙一民宅,22歲列車女乘務員曠薇和一名男同事半裸著身體在浴室裏死亡。警方結論為:二人同室洗澡時一氧化碳中毒。6年間,曠薇的父母執拗地為翻案而奔走, 雖然希望渺茫但堅持不懈。女兒的死留給他們不隻傷痛和無法解開的謎團,還有“鴛鴦浴”帶來的恥辱。

  諸多疑點>>>

  曠建華說當時是法醫答應對屍體進行抽血化驗才簽字的,但後來法醫食言了

  曠建華覺得他需要盡量齊全的證據。然而,他數次到新河派出所和開福區分局取證,均遭到拒絕

  談話筆錄中全文沒有按任何手印,曠薇的屍檢記錄上幾乎一片空白。此外,關於屍長、傷痕、出警時間、現場物件擺放位置等方麵都存在錯誤或矛盾的地方

  家屬質疑

  僅憑屍斑顏色來判斷是否一氧化碳中毒不準確。

  曠薇屍體上有多處傷痕,比較明顯的有右乳下部一塊焦疤,後腦勺一塊雞蛋大的腫塊,右膝表皮卷成筒狀的創傷等。

  房東何正衡在口供中詳細說出了曠薇帶的小挎包裏的東西,證明他翻過,還給她戴了胸罩,在旁邊洗臉,警察到的時候看到的已經不是第一現場。

  警方開始直接說“洗鴛鴦浴”,後經抗議才改為“男女同室洗澡”,給死者家屬造成名譽傷害。

  警方說法

  根據案情調查、現場勘查和屍體屍斑呈櫻桃紅色等體征綜合分析,死者確係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兩死者身體上未見損傷,曠薇的口部血跡是舌尖外露的情形下搬運屍體時牙齒損傷舌尖而出血。

  房間內物品擺放自然,死者隨身財物未見翻動,房間裏沒有打鬥的痕跡,死者身上未發現暴力損傷的傷痕。

  警方沒有宣揚過曠薇“洗鴛鴦浴”,即使用此詞語來表述男女同室洗澡的情形,也不能據此認為侵犯名譽權。


家長不遺餘力的希望得到真相,南都周刊供網易深度圖片,葉偉民攝


  6年間,曠薇的父母執拗地為翻案而奔走,雖然希望渺茫但堅持不懈。因為女兒的死,留給他們的不隻傷痛和無法解開的謎團,還有“鴛鴦浴”三字帶來的恥辱。

  5月12日下午3時許,昨夜一場大雨讓衡陽市公墓山的進園小路變得泥濘不堪。這個郊區墓園,除了每年的清明,平時少有人至。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片平靜,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在林間閃動,他低頭爬上一個山坡,懷裏的黃菊在顛簸中偶爾飄落幾片花瓣。

  幾分鍾後,他在一座花崗岩墓碑前停了下來,雙目注視處,是一張年輕女子的照片,留著披肩長發的她正在側身微笑。男人呆站著,良久才把菊花放下,然後半蹲在地上,一邊用手輕輕抹去照片上的灰塵,一邊呢喃著“薇薇”二字。

  這個男人叫曠建華,墓裏的是他的女兒曠薇。6年前,一場離奇的中毒案件讓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22歲。

  2001年12月2日,衡陽列車乘務員曠薇與另一名男子被發現半裸死於長沙一個小區住所的衛生間內。隨後當地警方排除他殺,將二人死因鑒定為男女同浴時一氧化碳意外中毒。但曠薇的父母曠建華和謝科愛憑著從女兒屍體上發現的可疑傷口和血跡,堅信女兒的死另有隱情,認為警方辦案草率,導致該案疑點重重。

  看著女兒的遺照重新泛起亮光,曠建華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他必須要扶著墓碑才能站起來。6年來耗盡精力但收效甚微的取證、上訪和起訴,已經嚴重損害了他的健康。去年5月一場幾近致命的車禍,幾乎粉碎了這個家庭最後一絲希望。

  6年的努力,在曠建華看來,女兒的死因依然迷霧難撥。

  曠薇之死

  2001年11月28日早上,曠建華和謝科愛給曠薇灌了一壺開水,準備出門。那一天是女兒出乘至上海的日子。

  已穿好製服的曠薇笑著接過水壺,然後挽著媽媽的手,把他們送出門外。一家三口在小區路口簡單地揮手作別。

  他們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訣。

  12月2日下午1點40分左右,曠建華接到曠薇車班列車長王洪亮的電話,說曠薇在長沙出事了,讓他們盡快趕往長沙開福區新河派出所。曠建華問到底什麽事,對方說不知道。

  曠建華和妻子隨即登上最快一班開往長沙的火車。一路上,夫妻倆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然而,看到女兒的時候,她已經變成停屍櫃裏的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們看到的女兒屍體雙手交叉緊貼前胸,胸前左右兩側各有一塊紅斑,鎖骨處還有紅印,嘴角也有些血跡。曠建華在聽到妻子的一聲慘叫後,眼前也隨之一黑。

  派出所民警告訴他們,曠薇和另外一名男子何均勻在長沙群芳園小區的一所住所內洗鴛鴦浴時煤氣中毒死亡,報案的是該住宅的房東何正衡。曠建華說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女兒為什麽會和他們在一起。

  當天晚上,曠建華在派出所的接待大廳見到了何正衡,一個矮小精瘦的男人。

  根據何正衡向警方的交代,曠薇和何均勻是同事,也是男女朋友。何均勻與何正衡是遠房親戚,經常聚到何正衡的家裏玩。何均勻於11月29日晚上11點多把曠薇帶到何正衡處,這幾天白天兩人都在外麵玩。12月1日晚,三人在外麵吃夜宵到次日淩晨,然後在屋內聊天聊到1點50分左右。隨後,何正衡就先睡了。直到12月2日早上8點起來洗漱時才發現曠、何兩人裸露上身死在裏麵。

  更讓曠建華感到意外的是,何均勻竟是一個有婦之夫。

  12月4日上午,曠建華在法醫處看到警方拍攝的現場照片——衛生間門半開著,男死者何均勻上身赤裸,背靠在牆上,雙腳分開。曠薇穿著塑料拖鞋仰麵倒地,雙手交叉於胸前,乳罩戴得很合體,後腦勺就枕在男死者的小腹上。

  現場勘查的警察說,他們趕到時,熱水器裏還燃著小火。在另一間房間的椅子靠背上,兩名死者的衣服整齊地擺在一起。從現場情況來看,是男的先洗完澡,女的後進去時將大量的一氧化碳帶進去導致兩人中毒死亡。案件未發現謀殺、劫財、劫色的動機,屬意外。

  警方還向曠建華透露了一個讓人費解的細節——何正衡在發現屍體後,先是幫曠薇戴好乳罩,還在旁邊的洗臉盆打水洗了臉,然後出去與他的老板趙躍進聯係後才報案。

  曠建華當場表示不服,報案人見到屍體時的鎮定超出了常理,而且女兒屍體的姿勢和壓痕,有他殺嫌疑。

  家屬們決定親自驗一遍屍。曠薇的姨父楊漢良至今仍記得,檢查曠薇的屍體時,除了第一次看到的血跡和胸部壓痕外,還發現了更多的傷痕,如右乳下部有圓形的深褐色焦疤,後腦勺有一塊雞蛋大的腫塊,右腿膝下還有表皮卷起的創傷等。此外,他們還在曠薇身上發現了兩根短頭發。

  但警方的《法醫學鑒定書》上隻記錄了舌尖外露、屍斑及胸部兩處壓痕,其他的則稱“身體其他部位未見明顯損傷”。

  家屬心中頓生疑雲,為什麽這麽多傷口被隱瞞?曠薇死前有沒有受過性侵害?何正衡有沒有說謊?……

  12月5日,曠建華拿著同事拍的照片去找負責曠薇案的法醫曾強宗。曾強宗看過後說,那不是致命傷。曠隨即提出屍體解剖的要求,卻沒得到回應。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家中傳來消息,曠建華82歲的老父親知道孫女的事情後突發急病,被送進醫院搶救。12月6日下午,遭遇雙重打擊的曠建華又來到開福分局法檢所找曾強宗,這一次曠建華在屍體檢驗記錄上簽字了,表示同意法醫鑒定結果。

  曠建華說當時是法醫答應對屍體進行抽血化驗才簽字的,但後來法醫食言了。曠建華至今仍為此後悔不已。

  也就在這一天,男方家屬將何均勻的遺體火化後就不見了蹤影,連同報案人何正衡。

  12月7日,曠薇的追悼會,她半閉著眼睛躺在一個水晶棺裏,雙臂仍然交叉著,工作人員告訴曠建華,太僵,拉不直了。


南都周刊供網易深度圖片,葉偉民攝


  難以承受的惡名

  曠薇葬在了衡陽市公墓山,這裏有綠樹和山花環繞,偶爾還有小鳥啄食棲息,還能望得見遠處的山澗和水塘。

  回家後,曠建華和謝科愛立即大病了一場。尤其是謝科愛,虛弱得連點滴都打不進去。前來探望的鄰居都不敢相信,前後僅僅幾天,這個平時熱情開朗的鄰家大姐就變得頭發花白、神情恍惚。隻要門外有點響聲,就以為女兒回來了,扶著牆壁走到門外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曠薇是曠建華和謝科愛的獨女,從小就長得清秀高挑。1997年8月進入衡陽客運段工作後,活潑聰明的她很快成為單位重點培養對象,頗引人注意。

  讓曠建華夫婦無法接受的是,一向規矩自愛的女兒會不辭而別去了長沙,還和另外一個男人赤裸上身死在一起。

  “漂亮,開朗、活躍,還打得一手好籃球”。時隔6年,曠薇生前單位的同事仍然對她印象深刻。那時候,曠薇的照片時常出現在先進宣傳欄上,還曾代表客運段到北京參加鐵道部高級元首專列列車員的培訓。“她的追求者很多,但她都處理得很好。”

  而何均勻在同事的眼中,卻與曠薇性格迥異。他平時話很少,非常不起眼,如果不出這事,很難把兩人聯係起來。

  事實上,曠薇和何均勻是案發前兩個月(2001年10月),經曠的好友羅蘆玉介紹認識的,當時何26歲,說自己失戀了。交往一個月後,何就帶曠回家參加母親50歲的壽宴。後來,曠薇才知道何已經結婚了,他老婆還鬧到單位上來。

  曠薇的幾位同學說,曠薇跟何均勻去長沙之前,曾因為他老婆的事情哭過。

  曠薇死後,閑話開始多起來。說她和男人洗鴛鴦浴,也有說她和有婦之夫殉情,當第三者,當情婦,或者幹脆說她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這些流言蜚語都像針紮一樣刺痛著曠建華和謝科愛。走在街上,曠建華和謝科愛覺得所有的人都在盯著他們,眼睛裏沒有對他們失去愛女的同情,反而是寫滿了嘲笑。在最初那段時間裏,他們走路都是低著頭小跑。

  有一次排隊,因為一點小矛盾,一個街坊說了女兒曠薇一句很難聽的話。一向憨厚的曠建華漲紅了臉撲了出去,待眾人把他們拉開時,身上的衣服已經撕開了好幾個口子。曠建華瘋狂地衝著對方喊:“不許這樣說我的女兒。”

  那天晚上,曠建華說他夢見了曠薇。滿臉的血,交叉的雙臂,身上的淤痕……非常真實,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濕了,有汗也有淚。

  “曠建華請了南華大學法醫研究與鑒定中心教授熊平詳細分析過曠薇案的《法醫學鑒定書》和相關材料。熊平認為,不能隻根據屍斑的顏色和沒有被確定的現場調查來判斷是否一氧化碳中毒,一定要進行毒物化驗才能確定死因。同時,沒有確定死亡時間,沒有對女性屍體進行陰道檢查等,都讓這份鑒定書在很多地方不符合行業標準。

  此外,報案者發現屍體後的反常反應,死者的血跡、衣著、屍體方位、姿勢以及現場熱水器的狀態等,都存在眾多疑點。在現場勘查中,警方有不作為之嫌。

  這讓曠建華看到了希望,隻要能推翻這份法醫鑒定,就能還女兒清白。

  曠建華開始撰寫上訪材料,他準備把搜集到的案件信息和眾多疑點整理成文,然後到長沙市和湖南省各級部門上訪,要求重新立案偵查,查明真相。

  每天下班後,隻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曠建華就伏在女兒以前的書桌上,一字一句地組織語句到深夜。通常一覺醒來,謝科愛總會發現丈夫的腳下堆滿廢紙。他們怕別人看見裏麵的內容,每次都把紙拿到院子裏燒掉。由於長期伏案,曠建華落下了眼疾。

  報案人

  從長沙回到衡陽後,曠建華曾經給報案人何正衡打過電話,詢問何均勻和曠薇兩人案發前後的一些事情。曠建華記得,那次何正衡在電話裏態度很合作,有問必答,還說以後有什麽忙他一定幫。但是自從這一次之後,何正衡就再也聯係不上。

  2002年3月的一天,曠建華正坐在家中把玩女兒案發前使用的手機。一位來串門的朋友提醒他看看裏麵的短信,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首次知道“短信”為何物的曠建華笨拙地打開手機收件箱,一個尾號為“3368”的手機發來的兩條短信引起他的注意,內容都頗陰鬱——

  “感情已欠費,愛情已停機,諾言是空號,信任已關機,關懷無法接通,美好不在服務區,一切暫停使用,生活徹底死機!”

  “你絕情地一閃而過,令我頓時迷失自我,望著你的背影,真想把你抓住,但我深深地沉浸在令我今生難忘的一刹那,我告訴自己不能讓你走,我聲嘶力竭地叫抓啊……”

  最後一條短信收於12月1日22點03分,次日早上,曠薇的屍體就被發現。

  曠建華記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號碼,便找來電話本一一核對。突然,他如觸電般地從椅子上躍起,這個號碼正是何正衡的。打過去的時候,何已經停機。

  在一次整理曠薇遺物的時候,曠建華從女兒房間裏發現了何均勻的一本職專畢業證書和何正衡的摩托車行駛證。

  諸多的巧合和蹊蹺,讓曠建華覺得何正衡這個人並不簡單。

  群芳園11棟101室,何正衡案發前的住處,曠薇的死亡發生地。70歲的鄰居肖春貴時常能看見曠建華在樓下徘徊。他到處問人關於女兒出事那晚的情況,不少人忌諱得繞路走。

  有一天,肖春貴忍不住和這個男人打了招呼,並告訴他,出事後那房子就沒住人了。曠建華聽後來回摩挲著門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肖春貴後來才知道,就是這個男人的女兒,自那晚之後,再也沒能走出這扇門。

  曠建華陸續查到,何正衡原來住處的房主叫周年中,是何正衡的老板趙躍進的女朋友,而且該住宅的房產權為海口進出口公司長沙辦事處所有。1998年,周年中把房子給何正衡住了。

  曠建華說他曾請警方代為尋找何正衡,但得到的回複也是“找不到”。

  何正衡和何均勻兩人是臨村的遠方親戚。5月12日,記者來到何正衡的老家興隆村四組,何正衡的房子已經空置。據何正衡的二嫂說,何正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來了,上一次回來上墳也是幾年前的事情。家裏人都不了解他在外麵的情況。大概知道他是做建築的,先前在長沙,現在可能在益陽。

  曲線取證

  要推翻原先的法醫鑒定,曠建華覺得他需要盡量齊全的證據。然而,他數次到新河派出所和開福區分局取證,均遭到拒絕。

  2002年6月10日早晨,曠建華穿上最好的西褲和襯衣,和妻子一起坐上開往長沙的火車。1個多月前,他的一紙訴狀將成都前鋒電子股份有限公司告上法庭。今天是第一次開庭。

  這是曠建華的一次取證嚐試。由於無法從公安局處正麵取證,他在一位律師朋友的指導下,采取了曲線取證的方法:一是打民事官司,告熱水器質量侵權損害,促使廠家去取證;二是打行政官司,告開福區公安分局辦案失職,迫使對方出示證據。

  然而,臨開庭前法官告訴曠建華,法院也沒能從開福分局那裏獲得證據,甚至連關於熱水器品牌型號的證明都沒有拿到。

  開庭不到半個小時,法庭以原告證據不足而宣布休庭。曠建華從廠家代表手裏隻拿到了兩份毫無幫助的燃氣管理條例文件。他不願放棄。

  此後不久,曠建華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積蓄買了一台電腦和打印機。每個月近600元的資料打印開銷讓這個月入僅千元的家庭不堪重負,他決定自己來打。

  曠建華從書店抱回幾本兒童語文書——他已經忘掉了拚音。怕鄰居見笑,每天天還沒亮,曠建華就跑到院子裏念音標和拚寫,天邊發白了就回去。那段時間,焦慮和長期休息不足讓曠建華患上了牙周炎,幾乎掉光了牙齒。

  民事官司陷入僵局後,2003年3月16日,曠建華起訴長沙市公安局開福分局不履行法定職責,並要求其承擔侵犯曠薇名譽權的賠償責任。一個多月後,開福區人民法院以不屬行政訴訟受理範圍為由,駁回起訴。

  但這一次,曠建華通過法院拿到了開福區公安分局出示的三份關於曠薇案的資料,包括現場勘查筆錄、何正衡的談話筆錄以及曠薇與何均勻兩人的屍檢記錄。

  曠建華連夜細讀了這些證據,發現裏麵有很多粗漏的地方。如談話筆錄中全文沒有按任何手印,曠薇的屍檢記錄上幾乎一片空白。此外,關於屍長、傷痕、出警時間、現場物件擺放位置等方麵都存在錯誤或矛盾的地方。

  曠隨即上訴至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同樣被駁回。

  2004年8月的一天,炎熱的北京街頭多了兩個互相攙扶的身影。曠建華斜背著一袋厚厚的材料,和妻子在車流洶湧的街頭彷徨張望。他們來這裏上訪。

  在他們的記憶中,20年前的夏天,他們一家三口曾有過一次美妙的首都之旅。那時候,5歲的曠薇帶著粉色小帽,在故宮的大銅獅子前擺著各種姿勢叫爸爸拍照,可愛的神情引來大人們的笑聲一片。

  為省錢,曠建華和妻子住進了上訪村,這裏隻要花3元就能換一張竹席在地上睡一晚,周圍汙水橫流,蚊子成群。他們在那裏待了10多天,跑遍了全國婦聯、國家信訪局、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等地方。公安部一位接待領導問了些基本情況,叫他們先回去,說會下督辦函。

  2005年5月30日,長沙市公安局開福分局正式答複曠建華的申訴:死者曠薇的口部血跡是舌尖外露的情形下搬運屍體時牙齒損傷舌尖而出血;房間內物品擺放自然,沒有打鬥的痕跡,死者身上未發現暴力損傷的痕跡;從調查訪問、現場勘查、屍體檢驗等方麵均能證明曠、何兩人的死因是一氧化碳意外中毒死亡,排除他殺這一結論正確。

  2005年8月23日,長沙市公安局召開了曠薇案聽證會。會上,雙方就家屬提出的疑點做了觀點辯論和交鋒。曠建華數次泣不成聲。

  2005年12月20日,長沙市公安局再次答複曠建華:經召開聽證會和再次複查,結論是你女兒曠薇於2001年12月1日晚上因燃氣中毒意外死亡。公安機關已依法履行職責。

  這個結果對曠建華來說,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被改變的家庭

  2007年5月11日上午,丈夫上班後的家裏一片安靜。謝科愛推開女兒生前房間的門。裏麵一片昏暗,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一片斑點。

  這裏依然保持著6年前的模樣,除了那些女兒喜愛的毛玩具和漂亮的風鈴——丈夫怕她看著傷心,把它們藏了起來。衣服仍整齊地放在衣櫃裏,往年這個時候,女兒應該會穿上那套藍白相間的運動裝。

  謝科愛在書桌前坐下來。牆上的日曆依然掛著2001年12月那一頁,12月2日那一格被曠薇用藍色圓珠筆寫下了一個“休”字,那是他們一家噩夢的開始,現在已經微微泛黃。

  6年來,謝科愛將大部分時間留在了這個50平方米的房子裏。女兒出事後,總有一些流言蜚語不堪入耳。“鴛鴦浴”、“裸死”,這些字眼強烈地刺激著謝科愛,迫不得已出一趟門,幾乎把頭低到了胸口。

  但在附近鄰居的記憶中,這卻曾經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每次下班回家,曠薇總坐在父親的摩托車上與沿途的鄰居打招呼。每逢周末,大家也喜歡到曠家的院子裏來。曠建華和謝科愛時常在葡萄架下擺開一張茶桌招呼客人。曠薇則帶著鄰家的女孩子,陪她們玩遊戲或梳好看的辮子。

  現在的謝科愛已經表現出神經衰弱的症狀,52歲的她頭發白了一半,經常頭痛,連夜地失眠,害怕看空盒子。好幾次在半夜,謝科愛突然驚叫著從床上跳起來,哭著說夢見女兒了,滿臉是血在喊救命。曠建華怎麽勸也勸不住,隻得抱著她坐到天亮。

  有一年的大年三十,鄰居張雁陪孩子出去放鞭炮,離遠就看見謝科愛家中大門緊閉。於是叫了幾個鄰居一起上門看看。屋裏一片安靜,曠建華和謝科愛正低頭坐在一盞昏黃的燈下,兩眼通紅。最後鄰居們都留了下來,陪他們度過了這個冷清的除夕。

  張雁和幾位鄰居現在每天輪流上門陪謝科愛說話,偶爾也嚐試把她拉出去散步。謝科愛每次總是邁著碎步,顯得很緊張。看見別人身後的小孩時,就停下來站在原地哭。

  曠薇80多歲的外婆至今仍不知道外孫女的事情。她整天問謝科愛為什麽外孫女這麽多年都不去看她。夫妻倆就隨便編了借口,說曠薇嫁到國外去了。

  2006年5月20日下午,曠建華騎摩托車出去辦事。一路上,一份未寫完的上訪材料讓他心神恍惚,撞上了一輛違規轉彎的東風大卡車。這一次意外讓曠建華斷了左胸鎖骨、肩胛骨和6根肋骨。醫院一度還下了病危通知書。

  支付不起兩萬元手術費的謝科愛把丈夫領回家,找了一名雜技團老中醫。吃了兩個月的中藥後,曠建華竟奇跡般地好了起來。但他的左手和左肩也落下了後遺症,連背一個公文袋都吃力。

  而曠薇案另一位死者何均勻,他們一家在6年前從市郊的興隆村搬了出去。村民告訴記者,何均勻出事後,他一家就沒有回來過了。據說他的父母現在在衡陽的一個車站旁,父親當門衛,母親在路邊賣快餐。

  何均勻就葬在村裏的後山上,由於沒有後代,按風俗不能立碑,估計已湮沒在山草叢中了。

  下一步

  長沙市公安局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在曠薇案中,警方表示並沒有宣揚過曠薇“洗鴛鴦浴”,而且當時死者家屬已經簽字同意法醫鑒定結論,公安分局是在事隔數月後接到公安部轉來的材料時,才知道曠氏夫婦對此有異議,但此時屍體已經火化,已不具備補充鑒定的前提條件。

  曠建華現在向網絡力量求助。他把曠薇案的經過、照片和搜集到的資料發布在網上。一些法醫和推理愛好者都為他解疑答難。

  通過網絡,曠建華還了解到另外幾起在國內引起轟動的女性非正常死亡事件,如湖北高鶯鶯案,湖南黃靜案和遼寧連麗麗案等,他關注各個事件的發展,並且以一位失去女兒的父親身份給家屬留言。“她們讓我既看到希望,又感到沉重。”

  曠建華的代理律師、北京市德恒律師事務所長沙分所律師周立對此案的未來不太樂觀。他認為,由於當時法醫和勘查民警的工作存在粗陋草率的地方,導致證據不足,而且當初曠建華確實在屍檢記錄上簽名了。除非重新立案再審,不然靠曠建華個人力量很難推翻現有結論。

  但曠建華仍沒有放棄努力,他仍頻繁奔走於衡陽和長沙兩地上訪。他希望警方能公開曠薇案的所有證據,給家屬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希望曠薇案可以作為一個參照,避免以後此類事件的發生。”

  一次偶然的機會,曠建華在曠薇的抽屜裏翻到一封何均勻寫給女兒的道歉信,何在裏麵說曠薇不理他了,他要用時間來證明真心,落款為2001年11月18日。僅僅10天後,由於尚不清楚的原因,這兩個年輕人一起去了長沙,踏上不歸路。

來源: 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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