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站在庭院中,望著眼前那棵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的銀杏樹發呆,想著羅麻子的那番話,他心頭沉重。
羅麻子告訴盟主,他是受一個貴公子模樣的人所托,在清水茶樓鬧事,若是見到那公子跟一個年輕女子攀談,他自己便假裝調戲梅娘,隻要那女子上了當,出手修理他,他便算大功告成。
盟主問:“可知那位公子姓名?家住哪裏?以何為生?”
“一概不知。江淮盟的規矩,拿錢辦事,與人消災,不問來路,不管去處。那公子先是給了我五兩銀子的定金,事成之後又給了我五兩”,羅麻子仔細想了想,又道:“對了,我聽旁人喊那女子‘孫小姐’,那女子又喊那貴公子‘兄長’,看樣子他倆是兄妹……就這些,其它實在想不起來了。”
因羅麻子是大淵本地人,又是江淮盟的人,見多識廣,消息靈通,盟主本來隻是順便問了他一嘴,沒想到羅麻子還真見過無衣,可令盟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羅麻子見到的就是無衣,為何她是‘孫小姐’,而不是秦小姐?那個貴公子,會不會就是無衣的表兄孫雲展?他花重金,難道隻是為了雇人演場戲?演給誰看的?背後會不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想到這裏,盟主的內心忐忑不安,恍惚間,他仿佛見到無衣就站在眼前的這棵銀杏樹下,她笑靨如花,千嬌百媚。他深情地望著她,在心裏問:無衣,你還好吧?有沒有人欺負你?虎狼環伺之處,一招不慎,便是萬丈深淵。我保證,一定想方設法,讓你盡快離開大淵。
白鷺大咧咧地在他身後喚了一聲:“盟主,找我何事?”
盟主先是一愣,他這才倏然清醒過來,幽幽然收起遐想,問:“白堂主,那日我聽見秦掌事跟你說,她的舅父是大淵國孫丞相,可對?”
“嗯,怎麽了?沒想到,秦小姐還是富貴人家出身呢,怪不得她不食人間煙火,傲氣十足,矯情樣兒”,白鷺見盟主隻關心秦小姐,她有點吃味兒,悻悻然,又問:“就為這個找我?”
盟主道:“昨日,白堂主大公無私,豪俠仗義,本人十分欽佩你的勇氣,果然巾幗不讓須眉!本盟主代表一眾弟兄,在此向你表示感謝。”
白鷺一撇嘴,嗔道:“這兒就咱倆,就別‘盟主’、‘堂主’那麽正式了吧?咱做回朋友,就一會兒,總可以吧?你若不反對,私下裏我喊你兄長。”
“說正經的”,盟主依然不苟言笑,淡然敘說:“半年前,我在不周山的無情崖下無意間救了你,當時你被雞冠蛇咬了一口,已經中毒陷入昏迷。我曾聽人說,不周山的藥師丹不藥,是個能起死回生的藥仙,我便抱起你,奔去他家找他,可到了他家門口,隻見柴門上貼了個條子,說是他進大山采藥去了,十天後才能回轉。我算了算日子,還有三天他才能回家。我實在等不及了,再拖半日你必然命赴黃泉。我先幫你把小腿處的蛇毒吸出,暫時緩一緩,隨後又破門而入,在藥仙家搜羅了些解毒藥草,我也不知哪種藥草可解雞冠蛇毒,便幹脆把它們混在一起,搗爛了給你服下。隻可惜,蛇毒是解了,可你的記憶也喪失了,連親生父母都記不得了。”
想著盟主舍命救了自己,白鷺感動不已,她眼裏噙著淚,嘴唇翕動,問:“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鷺兒無以為報,餘生願追隨兄長,天涯海角,赴湯蹈火,無怨無悔。”
“做人應盡的本分,我豈有見死不救之理?你不必掛懷”,盟主淡然,又道:“既然你是在無情崖被毒蛇咬傷的,想必你家一定離那裏不遠,於是我就派人在無情崖方圓五十裏之內四處打聽,今早終於有人回來報告,說是已經找到了你的家人。”
白鷺又驚又喜,她雙目一亮,央道:“真的?阿兄快告訴我。”
盟主道:“你說,你記得你的姓好像與顏色有關,因此,我就幫你取名白鷺。嗬,還真是,你本名叫丹譽,丹藥師便是你的養父,他也一直在找你。嗐,可惜陰差陽錯,以致讓你在外流浪大半年,現在好了,你有家可回了。”
白鷺喜憂參半,她道:“我回去看看阿爹,很快就回來,然後繼續做我的正義堂堂主,跟兄長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盟主沒理會她,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她,道:“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你的,拿去用吧,給丹先生買點禮物,補貼家用。”
白鷺堅拒:“不行,盟裏的財物,我受之有愧。”
“我偷用了丹先生的草藥,這錢,就當是我給他的賠償。放心,我自掏腰包,已經給了天地堂二百兩銀,這張銀票,還有給羅麻子的那張,都是我個人的財產”,盟主硬把那銀票塞她手裏。
“兄長有這麽闊?好吧,恭敬不如從命”,白鷺喃喃自語,她收好銀票,伸出手來,道:“你說的,好借好還,再借不難,還給我。”
盟主明知故問:“我借了你啥?”
白鷺嘴角一擰,嗔道:“不許裝傻,想跟我討價還價?哼,牆上掛簾子——沒門兒!”
“恩將仇報”,盟主咕噥了一聲,從懷裏掏出那張折疊得平平整整的無衣畫像,遞給白鷺,“給你,小氣鬼,翻臉比翻書還快。”
白鷺接過那畫像,隨手撕碎,道:“不是這張草稿,是那張裱糊好了的,阿兄別磨嘰,休想蒙混過關。”
盟主堅拒:“不行,那個我有用處。”
“什麽用處?能有什麽用處?”白鷺心裏醋溜溜,道:“隻要你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
盟主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食言而肥之人,你怎麽看?”
“還用問?不可交唄”,白鷺斜眼打量著盟主,問:“兄長不會是想食言而肥,私吞我的畫作吧?”
盟主又問:“你不是答應了秦小姐,要去北鄢為她說合婚事的麽?為何改主意了?”
白鷺擰著唇,道:“為何就不能改主意?我又沒對天發誓,不過隨口說說,算不得食言而肥。”
盟主問:“那,我替你去一趟北鄢,代你撮合秦小姐與北鄢太子的婚事,可好?你身為堂主,既然答應了秦小姐,那就不要失信於人,否則,我這做盟主的,沒有威信,以後如何服眾?”
白鷺想了想,覺得盟主的話無可辯駁,就道:“那好,兄長必須將那畫像親自送到北鄢太子手裏,隻要阿兄敢對天起誓,畫像我就交給你了。”
盟主麵對那株銀杏樹,舉手起誓:“本人對神明起誓,一定盡快將秦小姐的畫像送至北鄢太子手裏,我若有違誓言,願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白鷺想著:隻要秦姑娘嫁了人,她必然不會再打盟主的主意,那幅畫像不過是在盟主那裏過下手,自己就別太計較了,恐傷了和氣。
見盟主較真兒發毒誓,白鷺心裏不由得一震,她趕緊打斷他:“好了好了,我信你還不成?”
“盟主”終於要采取行動了,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