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彼岸情繾綣,葉落忘川意彷徨。
三生石上痕猶在,奈何橋邊影無雙。
紅塵一夢不須醒,浮生萬古入蒼茫。
朝露奈何隨風去,明月依舊照晚江。
不周山連日淫雨霏霏,白日躲在烏雲後麵遲遲不肯露麵,空氣好像是隻浸過水的帕子,被一雙大手輕輕一擰,雨水便滴滴答答地順勢淌下,直淌得地上的涓涓溪流變成了橫七豎八、蔓延伸展的條條小河。無情崖下的那條忘川河,則恣意忘情地日夜奔流,洪水攢足了力氣,呼啦一下就溢出了河道,漫過了田野,將萬物浸泡在了水裏,生靈們任由洪水推來搡去,它們不知要被帶去哪裏,哪裏才是終點,也許是水的盡頭,也或許是生命的盡頭。
“小玉,小玉——”
無衣四下裏呼喊,已經三天沒見小玉的蹤影了,她實在擔心它餓著,更擔心它的安危,便不顧一切冒雨出來尋它。那隻既野颯無羈、高冷傲驕的小白兔,是無衣黑暗世界裏的一盞若隱若現的路燈,照亮著她心頭的希望,引領她無畏前行。
皇天不負有心人。林子裏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無衣一陣激動,她太熟悉這聲音了,那是小玉狂奔而來的聲音,隻是,它的腳步比尋常急促得多,它還邊跑邊發出“吱吱”的急促叫聲。無衣從未聽見過小玉叫,隻道它是見了自己興奮異常,就沒多想。
“小玉,快來,看姐姐給你變出一隻大、蘿、卜”,她把藏在身後手高高舉起,揚著手裏的一隻蘿卜,興奮地歡呼,“噔噔噔噔——怎樣,姐姐沒騙你吧?!”
小玉疾奔到無衣身邊,它竟無視無衣手裏的那隻它最愛的、帶著水嫩嫩纓子的大蘿卜,滋溜一下鑽進了她的裙擺裏,緊緊抱著無衣的腳踝大口喘氣,它似乎被什麽東西給嚇著了,驚恐萬分。
無衣感覺到了小玉伏在自己的腳邊不停地顫抖,她不由得一驚,雙手下意識地抽出裹腿裏的兩把匕首,她擺好了格鬥姿勢,警惕地豎耳傾聽周圍的動靜。
果然,一陣陰風嗖嗖刮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臊的味道。無衣心說“不好”,她知道,對麵山裏的那頭狼來了。那狼因為隔著這條忘川河,從未來過無情崖,它隻是時常隔岸嘯叫幾聲。近幾日,河水泛濫,那狼饑腸轆轆,遍尋食物不果,便搭著浮木渡過了河。
無衣聚精會神,嚴陣以待,那狼沒找見兔子,卻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獵物,它興奮中帶著焦躁,衝著無衣低聲吼叫示威,亦或是它在給自己壯膽。
無衣為救同裳雖失了真氣內力,但她的武學修為對付這頭狼還是綽綽有餘的,但因雙目失明,她僅靠耳力判斷那狼的方位,難免動作遲緩,以致她隻能被動防禦,失了先機。
無衣手中的匕首亮晃晃發著寒光,那狼膽怯,躑躅了片刻,饑餓最後戰勝了恐懼,它目光頓時變得犀利堅定,待蓄足了內力與勇氣,那狼一個飛天猛撲,利牙尖齒直衝無衣的喉嚨,打算來個一“劍”封喉,一舉鎖定獵物。
無衣沉著冷靜,果敢應對,待那狼接近自己時才斷然出手,她一個利索的後彎腰躲避那狼,一隻胳膊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另一隻手同時出擊,手中的匕首將那狼的前胸瞬時劃開一道血口子,那狼沒防備,痛得猛地一抽搐,它的利爪反過來抓到了無衣的肩膀,無衣的肩頭被那狼生生猛地撕下一大塊肉來,她痛得渾身一激淩,不由自主往前踉蹌了幾步,糟糕的是,她全神貫注對付那狼,竟忘記了躲在自己腳下的小玉。
小玉被無衣不小心踢到,它驚恐之中竄逃,無衣想要躲避它,慌亂中反倒一腳結結實實地踩到了小玉身上,待她意識到忙中出錯時,又趕緊抬起那腳來,不料,她一下子又踩到了一叢蘚苔。那蘚苔長在石上,無根無基本就黏滑,加上連日雨水的浸漬,變得愈發濕滑,無衣的腳甫一踩上,尚未落穩,她身子便頃刻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更糟糕的是,無情崖的土坡被雨水浸泡數日,亦變得泥濘濕滑,無衣身子收不住,順著山坡竟直挺挺地滑向崖邊,越滑越快,直至衝出懸崖,徑直往山下的忘川河跌落。
無衣驚恐萬分,眼前漆黑一片,隻有點點金星在閃爍,在她身子飛出懸崖那一刻,她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無衣——”。
不知過了多久,無衣從渾沌彌蒙中睜開雙眼,感覺神清氣爽,身輕如燕,她環顧四周,眼前高山巍峨,雲霧繚繞,林木鬱鬱蔥蔥,溪流清澈蜿蜒,桃花夭夭,其華灼灼,百獸徜徉花叢林間,散漫自在。
無衣仿佛置身於世外桃源,她悠閑漫步,剛踱上一座別致的小橋,一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婆婆突然出現在眼前,那婆婆端著一隻碗,微笑著對她道:“姑娘,來,婆婆為你熬製的忘憂湯,喝下後,你前世的所有痛苦經曆便會化為烏有。”
無衣大驚失色,心說: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孟婆?哦,果然天道輪回,世人皆不能逃脫!
孟婆見她遲疑,勸道:“姑娘,婆婆勸你忘記既往的是非恩怨、愛恨情仇,前塵已成往事,追憶隻能徒增煩惱,還是重新開始吧,退一步海闊天空,世間沒有什麽是不可以放下的。”
無衣施了一禮,婉言謝絕:“謝婆婆美意,隻是,我因失明,雖與夫君琴瑟和鳴、鴛鴦共舞,然而我倆咫尺相對卻不能相見,我不是放不下,而是心有不甘。前生雖已逝去,來世妾身惟有一願,想再見夫君一麵,我要好好看看他,哪怕與之隻有一麵之緣,哪怕生時萬般磨難,死後再墮地獄,我也在所不惜。哪怕去路熙攘,妾身隻能踽踽獨行,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即便來世如逆旅行舟,吾願一葦以航。不論成敗,初心難違,望婆婆寬懷體諒,成人之美。”
孟婆搖了搖頭,苦口婆心勸她:“我這裏,初來乍到之人都如你這般執拗。人呐,世間走這一遭,經曆了高山、波穀,有驚濤駭浪,也有一馬平川。眾生芸芸,多碌碌無為,出人頭地者寥寥無幾,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多則百年,少則瞬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臨了,最難的其實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放不下。各有各的糾葛,榮華富貴,兒女情長,歸根結蒂還是貪欲私念遮蔽了視野。知否,禍莫大於不知足,失其所以欲,貪則不知足。姑娘,婆婆勸你撒手,往事如煙,千萬別回頭看。放下執念,山外有山,仙外有仙,一山更比一山高,登高才能望遠,釋重才好前行。”
無衣心堅意決:“婆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能放得下的,必為無足輕重之人,妾身不戀身外物,一生隻鍾愛於一人,如何算得上不知足?”
“一張白紙可以任人隨意塗畫,一團亂麻其實隻需一把剪刀。姑娘,既知情路若苦海行舟,漫漫無涯,何必還要貪戀其一時之甘美?不愛便不會痛,知足才能享樂,婆婆勸你,還是不要趟這渾水了。不糾纏過往,享受糊塗者,才是真正清醒的人,這是智者與愚人的區別所在。”
“婆婆謬矣,不經苦,哪知甜?愛過,才知痛也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感受。人間有路萬千,怎會隻有一條正途?予人選擇,方顯天恩浩蕩。”
孟婆感歎,不忘勸誡:“唉!世上最恐怖的不是妖魔,而是人心,是執念,此乃萬惡之源。人立天地間,上可升仙,下可入魔,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人世間,時移事易,如滄海桑田,天翻地覆;人心難測,若白雲蒼狗,瞬息萬變。簡而言之,你所經曆過的,不一定會重演,你所愛的人,也未必還會愛你,如此這般,何苦來哉。”
無衣心切,央道:“婆婆,鳥兒不振翅,怎知天高?魚兒不下潛,怎知海深?妾身甘願赴湯蹈火,無怨無悔。”
孟婆不屑,輕蔑道:“哼,還真是: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無衣聞言不怒反喜,她雙眸一亮,忙問:“婆婆一言九鼎,您這是應允了?”
“禍福相倚,陰陽互根。姑娘,聰明伶俐是好,倒不見得總是長處”,孟婆無奈,輕輕搖了搖頭,望著無衣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孟婆不忍見她失意敗興,權衡了片刻,道:“這樣吧,婆婆念你前世艱難,今網開一麵,私相授受,予你殘留些許記憶,隻是,即便你來世權勢遮天,也隻是一介螻蟻,隻能謀時而動,順勢而為,斷不可癡心妄想,試圖逆天改命。”
無衣欣喜若狂,千恩萬謝,孟婆歎了口氣:“唉,心魔猛於妖魔!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一生一世的教訓都沒教會你,看來三生三世也未必能。”
孟婆悻悻然將手裏的那碗湯潑掉,又諄諄教導她:“三年學說話,一生學閉嘴。你須謹言慎行,看破不說破……記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那你就,自求多福,好自為之吧。”
謝真兄捧場,上茶。
這個孟婆心這麽軟可使不得:)曠男怨女太多,哈哈
不過這個開頭相當虐啊!知道但不讓說,能急死人憋死人啊。換成我,不好說,也許還不如一點記憶都沒?哈哈哈,不過程程最終會手下留情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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