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子娘的那張揭發蕭豔婷的大字報寫得義正詞嚴,一些男女苟且之事也描寫得引人遐想,由此引來不少人駐足圍觀,不識字的也讓人一遍遍朗讀,蕭豔婷一時間成為街談巷議、鄰居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人物。
不料,這張紅紅火火大字報卻被人給撕碎了,這下引發了軒然大波,此事被當成了反革命事件來處理,性質從人民內部矛盾一下子上升到了敵我矛盾。
蘇浩然與胡文革的聯合衛隊在學校揪鬥了幾位老師、校長後,誌得意滿,成就感爆棚,他們再接再厲,又把戰場擴大到了住家附近的幾個裏院,經過一番比較,他們一致認為,永泰裏的原房東蕭豔婷是條漏網的大魚,她本身是個資本家兼妓女出身不算,兒子還是個國民黨反動派,妥妥的三料牛鬼蛇神,擒賊先擒王,隻要打掉了她的囂張氣焰,其他牛鬼蛇神必然老老實實、低頭認罪。
籃子娘一家早先住積厚裏,因沒錢交房租就在大門洞搭了個吊鋪,後來饅頭巴結上了李四爺後,發達了,他一家才搬去了菠蘿油子住。小饅頭被蕭豔婷找人打成瘸子的事蘇浩然自然是知道的,他去菠蘿油子找到籃子娘,鼓動她勇敢揭發蕭豔婷的罪行,籃子娘對蕭豔婷積怨已久,早就懷恨在心,無奈自己沒啥本事,就隻好忍下了,一直沒作為,此番受蘇浩然鼓動,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下來,心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口鳥氣不出我枉為人,我呸!再叫你個吃張腿飯的仗顛(囂張)。
胡文革自運動開始就積極投身其中,他原本就會寫毛筆字,如今大字報寫多了,他不但練就一手不俗的書法,還熟練掌握了大字報的寫作精髓:標題要醒目,大帽子盡管扣,帽子越大越好;內容要勁爆,抓人眼球,特別是男女之事,隻要有了臭肉,不愁蒼蠅不來叮,此法屢試不爽。
這張大字報曾經引起一波小小的騷動,蘇浩然得意之餘正盤算著如何將鬥爭深入下去,為自己建功立業打好基礎,正好,可以此事為契機,借題發揮,趁勢擴大戰果,將資本家蕭豔婷、走資派楊達源一網打盡。
這次是蘇浩然跟胡文革以聯合衛隊的名義,聯手來找愛蓮談話,蘇浩然上來就把愛蓮狠狠地批了一頓:“上次批判錢正康大會,我給你個機會讓你好好表現,你卻思想搖擺,革命意誌不堅定,讓你做批判發言,你裝聾作啞,輕描淡寫、不痛不癢地說些秦始皇焚書坑儒的事,不敢直麵階級敵人,勇敢揭發他的罪行。讓你堵住他的嘴,你又扭捏作態,這是幹革命的樣子嗎?和風細雨、蜻蜓點水,你以為階級敵人會怕我們嗎?!農夫與蛇的故事聽說過吧?對蛇的憐憫就是對廣大農夫,也就是勞動人民的犯罪!”
愛蓮小聲辯解:“錢老師當時在喊‘毛主席萬歲’,他有權利這麽喊,我想,”
蘇浩然斷然打斷她:“你想什麽想?!毛主席是我們革命群眾的偉大領袖,錢正康是我們革命的對象,他有什麽資格喊‘毛主席萬歲’?!他這是明目張膽地在嘲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氣焰太囂張了。”
胡文革在一旁幫腔:“楊愛蓮同學,你到底真想加入紅衛兵,還是隻想做個革命的投機分子? 我們給過你好幾次機會,可惜你都浪費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外因是條件,外因通過內因起作用’,你自己若是沒有革命的原動力,外因的作用力再大,也不可能起作用。”
還沒等愛蓮回答,蘇浩然冷眼看著她,插嘴道:“對革命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不忠誠!我看你對你家的資產階級腐朽生活方式依然戀戀不舍,屁股決定立場,你根本就沒有革命的動力和決心。實話告訴你,我們聯合衛隊準備對地主婆蕭豔婷開個現場批鬥大會,時間定在下周一,9月30號上午10點,地點就在永泰裏大門口,我們聯合衛隊將以實際行動向國慶十九周年獻禮。”
胡文革道:“這是我們聯合衛隊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擺在你麵前的道路有兩條,是繼續與地富反壞右為伍,還是勇敢地與資產階級家庭決裂,加入到文化大革命的曆史洪流當中,這是個大是大非問題,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蘇浩然見愛蓮遲疑,叱道:“楊愛蓮同學,你還猶豫什麽?!難道你想跟反動地主婆蕭豔婷一起被批鬥?你可想好了,你冒充紅衛兵、害死李曉娟的事情還沒完,胡文革同學可是第一見證人,他的大字報可以連你的走資派爸爸也一起捎上,這次他可就不是勞改了,我們可以送他去吃牢飯。”
愛蓮被他說得心驚肉跳,她真怕爸爸也被牽扯進來,心想:萬一他被關進監獄,跟上次勞改一樣,一去好幾年,還差點死了,那可怎麽是好?反正他們已經決定要整姥姥了,有我沒我參加沒大區別,隻要能保住爸爸不受牽連,我看情況應付一下,就當是曲線救他吧。
愛蓮道:“我,聽你們的。”
蘇浩然與胡文革相視一笑,道:“隻要你發揚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勇敢揭發蕭豔婷的犯行,我們兩個代表聯合衛隊,歡迎你的加入,歡迎,熱烈歡迎!”
胡文革道:“我上次寫的那張大字報,革命群眾反響熱烈,可惜被階級敵人給撕毀了,他們的反革命氣焰太囂張,我準備在上次的基礎上再添加一些真材實料,讓革命的炮火更威、更猛烈,堅決打退階級敵人的猖狂反撲,讓他們‘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
蘇浩然跟愛蓮建議:“堡壘最容易從敵人內部開始瓦解,你好好想一想,蕭豔婷在家裏有沒有什麽反動言行?最好有物證,讓她乖乖地低頭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