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順利,蒹葭很快就拿到了赴美探親的簽證,分別一個多月後,她終於又見到了新婚小別的丈夫,雖說在路上奔波了二十幾個鍾頭,可一下了飛機,那份喜悅立刻衝走了她渾身的疲憊。
車子沿著高速路開。因當地是個梨形的半島,連接兩地的跨海橋梁比比可見,該城坐落在美麗迷人的墨西哥灣畔,亞熱帶海洋無盡的風光盡收眼底,讓蒹葭這個生長在北方內陸地區的人感到十分新鮮。高大挺拔的棕櫚樹整齊地矗立在路邊,在勁吹的海風中挺胸招搖;白砂糖一般的沙灘上,三三兩兩的遊客在散步;低空盤旋著的海鳥,不時從空中猛紮到水裏捕食;遊戈在水麵的海豚,偶爾翻出水麵,露一露美麗的弧線型身體。
蒹葭心裏油然升起一份親切感,仿佛這個城市於她並不陌生,至少是在她的夢中出現過的。
停好了車,夏禾拉著蒹葭的來到家門口,他利索地打開門鎖,輕輕推開門,然後,猛地一轉身,伸出雙臂將蒹葭抱起來,他溫暖的唇湊上她的臉,喘著粗氣,迫不及待地在她耳邊說起私房話:“小乖乖,想死哥哥了,貨太多,快撐不住了。”
蒹葭用一隻手勾著夏禾的脖子,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地在他的鼻子、唇上磨擦,她努著嘴,嗔道:“討厭!猴急什麽呀,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攢著點兒,別浪費,都是我的。”
夏禾把蒹葭抱進屋,她一伸腿兒,從夏禾身上噌地一下落了地。
已經臨近黃昏,屋外雖說夕陽明媚,可這小小的房間卻因為背光而顯得幽暗了些,與窗外刺眼的光亮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過了好一會兒,蒹葭的眼睛才漸漸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趁著夏禾一趟趟地從車裏往屋裏搬東西的工夫,她四下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屋,這個她在美國的新家。
屋裏收拾得還算整潔,隻是淺色的地毯似乎很久都沒有清理了,上麵斑斑點點的汙垢,看上去髒兮兮的,因為隻擺設了幾件簡簡單單的必備家具,不大的客廳竟也顯得有點空。看得出,桌椅已經很舊了,靠牆放著的一個三人沙發,坐墊處都已經凹陷下去,角落裏放在地上的一個不大的電視也是雜牌貨,屏幕上還落了一層灰塵。
蒹葭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悵悵的失落感,想象中,以為美國人都生活在天堂裏,可眼前這光景,似是當頭給了她一棒子。
“丫頭,發什麽呆呀”,夏禾站在她的身後,從後麵摟住了她的腰。
“你,你就住在這裏呀。”
“我一個人住,能湊合就湊合了,你來了,我準備買個像樣兒點的房子,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至少得讓你喜歡才行啊。”
聽他這麽說,蒹葭心裏美滋滋的,腦海裏湧起無限憧憬:“禾,我喜歡有水景的房子,最好是前院兒臨海,後院兒靠山的那種,閑來打打魚、種種菜,咱也過過田園詩一樣的日子。”
夏禾心裏一抽一抽的,想起了自己隻不過是個高級一點的打工仔兒而已,靠工資吃飯,掙得再多總也滿足不了家人日益增加的欲望,更何況,還有前妻嬌兒要養。因囊中羞澀,他不免有點氣短,可又不願說破被新婚的妻子瞧不起,隻好誇大其詞:“這裏的地皮稅太高了,靠海的房還要額外買洪水保險,來場颶風刮倒了房子倒在其次,弄不好還可能有生命危險,買那種的房很不劃算的。”
蒹葭依舊興致高昂:“靠湖的也行啊,這裏天氣熱,後院兒帶個遊泳池的房子,既美觀、又實用,將來還能保值,至少不會跌價,等咱有孩子了,讓孩子們學遊泳,看他們嬉鬧玩水,多好啊。”
“呃,你先洗一把,呆會兒咱找地兒吃晚飯去”,夏禾不置可否,他被蒹葭不切實際的想法給搞得心情晦澀,剛才一見麵時的蓬勃的性趣一下子全都飛去了九霄雲外。
夜已經深了,可蒹葭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無法入睡。無眠之夜不是因為時差的關係,更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身邊這個呼呼大睡的人攪得她心煩意亂。她無論怎樣都沒料到,來美國的頭一個夜晚,就這樣在她的沮喪中,象一個入口清涼的冰棍兒,正迅速地在溫暖的包圍中化成一灘粘乎乎的水,那種爽爽的快感消失得很快,連讓人回味的餘地都沒有留下。
想起了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她便不能釋懷,浪漫的心情和滿懷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揮霍就已經煙消雲散了,這讓她不禁淒然,心徹底涼透了。
夏禾,她的新婚丈夫,竟在久旱遇甘霖的暢快淋漓之際,伏在她的身上喃喃地傾訴:“絮兒,哦,我的絮兒,你終於回來了,我想你,想要你。”
夏禾興奮過後象一灘爛泥般疲憊不堪,倒頭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很快,悶悶的鼾聲邊響了起來,這間小小的睡房立刻變得令人心煩難耐。
蒹葭不知道那個“絮兒”是方神聖,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他的前妻,因為,夏禾在自己麵前控訴過那個女人的種種不是,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哪個男人會在興奮的巔峰一刻會念起一個遭他痛恨的女人?
絮兒,難道是他的心上情人?
蒹葭被這個想法倏地嚇了一跳,冰雪聰明的她不會不懂這個理兒:愈是得不到的東西愈會讓人癡迷,倒不在於那東西有多稀罕、多值錢。
心裏澀澀的,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讓她忐忑不安,還夾雜著點妒嫉:自己長久以來癡癡暗戀等待的人,心裏惦記的竟然是別的女人。
唉——!她在心裏悵悵地歎了一聲,歎自己不是心愛的人的唯一,歎自己被愛情蒙蔽了雙眼、衝昏了頭腦,小心謹慎地守望了那麽多年,卻這麽輕易地就把自己給糊裏糊塗地嫁了出去。
思慮再三,蒹葭決定不去戳破這個秘密,與其給自己找事兒心煩,倒不如用棉花堵住耳朵,假裝沒聽見的好。日子總還是要跟他過下去的,他既然肯把自己娶進門,說明自己一定是那個更適合他人。那個女人,不管她有多麽好,他有多麽不舍,她也隻能是作為過去時了,隻要自己手緊抓得住男人,他還能跑到哪兒去?!
槽裏有料,哪匹馬還想自己出去找食吃?!
她這麽想著,心裏坦然敞亮了些。生活上的反差她倒也沒覺著有什麽大不了的,嫁他本來也不是衝著錢來的,隻是,這個租來的、簡陋得不像樣的小屋畢竟不能算是一個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