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在將目光投向屏幕的那一刹那,夏禾就被上麵那個俏麗的姑娘給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的眉眼、她的唇,還有她那飄柔的長發,甚至她的表情、眼神與笑靨,分明就是……這讓他感到了心靈上的顫栗,他的心在隨著手顫抖:絮兒啊……。
明明知道她不是,可夏禾還是忍不住將這姑娘當成了絮兒,他的理智在重壓之下猛然雪崩,感性的重錘猛烈撞擊了一下沉寂的靈魂,魂靈跟隨著情感在起舞,二者的步伐漸漸地靠攏,這讓他分不清,眼前見到的究竟是虛幻還是現實。
凝視著她,夏禾忽然感到了害怕,因他覺得他似乎正在失去自我,那種強烈的、源自心底深處對絮兒的思念化作對愛的渴望,一種衝動油然而生:絮兒,你還好吧?難道你真的就這麽狠心,能把過去撇得幹幹淨淨嗎?我做不到,做不到,永遠都做不到!
他自說自話,心中的傷疤又被自己揭起,鮮血淋淋的新創讓他痛徹全身,心在一揪一揪地難受,似乎整個世界也顛倒了,他的眼前飄起了“雪花”,這讓他的視線模糊起來。
夏禾悵悵地歎了一口氣,將計算機關掉,因他不敢看那張甜美的、洋溢著青春色彩的臉,那讓他太痛、太悔,他沉浸在昨天的夢境中不能自拔,越掙紮,就隻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小剛的那首《黃昏》還在訴說著失意者的絕望,這讓夏禾心中油然升起一種強烈的共鳴。
依然記得從你眼中滑落的淚傷心欲絕
混亂中有種熱淚燒傷的錯覺
黃昏的地平線
割斷幸福喜悅
相愛已經幻滅
短暫的黃昏過後,天就要黑透了。夏禾站在窗前,目光呆滯地望著外麵昏暗、飄忽的街燈,心情煩亂到了極點,此刻,他的腦海裏正交錯著出現絮兒跟那個姑娘,一個冷酷到骨髓,絕情至靈魂;而另一個又溫情脈脈,似是冬日陽光般照耀著他那淒冷的心靈沙洲。這讓他愈加迷惘,仿佛那個姑娘是絮兒的化身,是他無處安身的愛的歸宿,他,恍惚迷離之間真地丟失了自我,盡管隻是短暫的。
屋裏燥熱的空氣、沉悶的氣氛讓夏禾倍感壓抑難耐,他決定去附近的超市逛一逛,順便透透氣。
24小時營業的Walmart此時依然熙熙攘攘的,通明的燈火照耀著寬敞的營業大廳,讓人感覺不到夜的黑,以及白日為生計奔波而積累下的疲憊。夏禾推著一輛購物車,漫無目的地來回遊逛著,他想不起來要買些什麽,因他總也記不起自己需要些什麽,隻有到了伸手找不到時他才會想起:牛奶桶空了,餅幹盒也見底兒了。這些年來,蔚然操辦了一切,自己出來單過也有不短的時日了,可他還是學不來蔚然那種“備戰、備荒”的做法。
他走過一個貨架,眼光無意間掃過,一種新穎的刮臉刀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停住了腳步,伸手夠下那個刮臉刀。夏禾低頭仔細閱讀起包裝盒上的說明書來,字很小,這讓他不得不專注地慢慢讀起來,此時,他用眼睛的餘光瞥見,身後有人走過,他稍稍往前挪動了一下腳步,低頭依舊看著說明,身後那人越過他,在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個什麽東西,匆匆看了看,放到推車上,轉身就走了。
待那人離開後,夏禾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道怎麽這麽熟悉?難道是?
他抬頭循著那人離去的方向望去,隻見在長長的走道那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士,黑油油的長發在腦後綰起了一個鬆散的簪,修長的雙腿邁著優雅的步伐,她緩緩地走到貨架的盡頭,然後拐了個彎兒,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那個拐角。
他怎會不認得那個背影?!那個在他夢裏出現過千回萬回的人兒,就是碾成齏粉他也認得她!他的愛、他的悔,還有他的恨,全都集於那個人一身。
“絮兒——”,夏禾驚呼了一聲,趕緊將手裏的東西放回貨架上,慌亂中,那刮臉刀“嘩啦”一下掉了下來,他顧不得從地上把它撿起來,急忙朝著那個角落奔去。
短短的這段路,於他卻似乎很長、很長,沒有盡頭,心上的人兒是那麽地遙不可及,猶如與她是隔著迢迢銀河。
他快速轉過那個拐角,卻不見了她的蹤影,這讓他心急如焚,仿佛連帶著自己的靈魂都一起丟了一般,他不知該往何處去,去哪裏找尋那個夢中的人。
他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一排排高大的貨架擋住了他的視線,人群裏始終沒有他要找的人,可是,正在他沮喪到極點的時候,身後卻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這讓他大吃一驚。
“我在網上查過了,據說這個牌子的電動刮胡刀最好,你試試看,別再用那個手動的了,這個雖說貴了點兒,可一次性投資,至少能用個三年五載的,值!”
“哎!我用手動的都用了20年了,也沒覺得有多麻煩,那什麽,明兒演講的襯衣穿哪件好?我想穿那套雙排口的西服,怎樣?”
“天這麽熱,我看你還是別穿西服了,那件黑色的襯衣顯得挺厚重,再配那條豔黃色的小方格領帶抬高一下色調,增加一點明快的氣氛,應該可以了,呃,褲子穿我剛給你買那條深藍色的,回頭我給你熨一下,皮鞋嘛,隨便,我買的哪雙都可以。”
“嗯,知道了,老婆大人的眼光就是強。”
“切!給你個鼻子你就蹬著上臉啦。”
夏禾躲在架子後麵,目光穿過貨物間的空隙便凝滯住了。聽著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話,心頭似被千萬隻螞蟻撕咬著一般,一陣痛感襲來,他忽然感到頭重腳輕,似乎天旋地轉起來,他趕緊將後背靠住了貨架,以免自己倒下。
似乎過了漫長的一個冬天,眼前的黑霧漸漸散去,身上好象也有了一點點熱氣,這讓他感到自己還活著。
媽的,活見鬼,老子還是栽在了那個排骨男手裏!
他心裏恨恨地罵著,心裏流淌出的血似乎在凝固、在冷卻,這讓他感覺,自己的肉體竟然變成了靈魂的負擔,而掙紮著要飛走的靈魂卻不得不跟隨著沉重的軀殼,一起回家去。
這個渣男還真長情,怕不是要抑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