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可柳絮兒躺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就是睡不著,中午發生的事情,一幕幕總在眼前晃來晃去地,讓她在回味甜蜜溫馨的同時也感到了一份心煩意亂。
誌強的大手仿佛還在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兒,讓她無法掙脫,他那雙不大的眼睛,依然在死死盯著她看,那目光,象是一團火,雖沒有焰火那樣絢麗多姿,瞬間劃過天空便留下耀眼的美麗,但卻象是一盆靜靜燃燒著的白雲炭,表麵灰白,然而內芯卻是紅的、暖的,保有延續持久的熱力。
回望著他,他那滿懷期待的眼神讓柳絮兒的心頭倏地一顫,她隨即感受到了一陣局促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那樣:那個一向憨直、木訥,甚至刻板得有點迂腐的老實人,她從來都是看不上眼的,她拿他當朋友、當上司、當同事都行,就是無法拿他當戀人……不是因為他不好、他不優秀,而是因為,她對他從來就沒有過心動的感覺,他二人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那麽自然,她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的雙手,然而對他的感覺卻象左手握右手。
那一刻,你沒有使勁推開他,沒有拒絕他,沒有厭煩他……可是,你願意跟這樣一個人牽手,與他一起過瑣碎的日子、度過平凡的一生,為他生兒育女嗎?
她問自己,然而她卻不知道答案,她也想不清楚,越想越心煩……世上很多的事原本就是很難用Yes 或No 來明確區分的。
悠悠然她想起了誌強說的那些話,寥寥數語,樸素中透著真情,沒有華麗的詞藻修飾,隻是俗人的直白:“絮兒,咱們在一起吧,生一堆娃娃,看著他們活蹦亂跳,看著他們長大成人,一大家子人,吵吵嚷嚷,多好、多熱鬧啊。”
他們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望著眼前的草地,心平氣和、慢條斯理地說著,好象他是在自言自語,又好象他是在想象著,娃娃們正在眼前的草坪上嬉笑著追逐打鬧……可就是讓人看不出他有多激動。
這就算是他在向我求愛了麽?生一堆娃娃,看著娃娃們長大,然後,就老了……這一生就這麽,完了?
一想起這些來她心裏不免有一種悵悵的失落感,心高氣傲的絮兒心有不甘:真就這麽把自己給嫁了出去?嫁給他?好像過了季的衣服打折處理一般?那個做事不拘小節,吃飯吧唧嘴,喝湯弄大聲,剔牙、打嗝不知道避諱人,衣著不修邊幅,沒有上流品位,不懂肖邦、畢加索,眼裏隻有實驗和論文的人?我真的是瘋了麽,想跟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就這麽,忍受一輩子?慢慢地習慣他、接受他,或者改造他?
她心底裏又油然升起絲絲揪心般的難受。從前,她是個愛情至上主義者,今生遇不到真愛她是絕不會為了任何理由而嫁人的:愛,可以倒貼,但不打折,也不討價還價。
可是如今,歲月蹉跎,轉眼間她也到了而立之年,經曆了許多事,她心裏少了年輕時的幼稚、浪漫和衝動,多了對人生以及婚姻的感悟,況且,她苦苦地尋覓了多年,可理想中的人在哪裏?現實中哪裏又能找到這樣的人?再看看周圍的男人們,不論結了婚的還是沒結婚的,哪個不是在為了生計而忙碌?人非聖賢,哪個又能免俗?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夏禾英俊瀟灑、浪漫體貼,然而他卻內心齷齪、行事乖張,而誌強,雖才華橫溢、前途無量,卻庸俗無趣。唉!到底愛情是婚姻的基礎,還是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婚姻和愛情難道可以是分離開的嗎?美滿的婚姻若是存在,為什麽世上那麽多出牆的紅杏、分飛的勞燕?若不存在,那麽,我為什麽還要往這個圍城裏鑽呢?
現實如此殘酷,剝開華麗的外衣,裏麵真實得讓她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