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跟柳絮兒麵對著麵坐在實驗室裏,因滿懷期待的實驗中途失敗,他二人心情沉重,相對無語。他本想安慰她幾句來的,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禾,我真的不明白,這次試驗明明是很有希望的,按說也不至於,可是,”柳絮兒心裏亂成一鍋粥,說話語無倫次地。
“其實,我是有心理準備的”,夏禾“唉”地歎了一聲,道:“神經細胞移植實驗中的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在於如何抗排異,以前也不是沒人做過這方麵的研究,許多人的試驗跟咱的一樣,沒砸在細胞培植上,而是砸在這個關鍵環節上了。”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咱就這麽半途而廢嗎?”柳絮兒望著夏禾,她的目光裏透著不服輸的倔強:“不!我不甘心!要是那樣的話,我怎麽對得起小寶?!為了它我也要繼續下去,否則,我心難安。”
柳絮兒的執著感染著夏禾,望著她那雙因哭泣而紅腫的眼睛,他心裏著實感到了不忍,甚至還有感動:這個好強的姑娘果然是個可以信賴、可以一起擔當風險的人。
“絮兒,我也不會放棄!我對這個實驗的最後成功充滿了希望,但咱應該先坐下來好好總結一下教訓,看看應該從哪裏再下手進行改進”,夏禾拉起她的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他輕輕拍著那隻酥軟的纖纖玉手,道:“過會兒,待你情緒穩定了,咱就去解剖那些小鼠,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咱這個課題還有一點經費,節約著點兒還是可以做一些化驗的,咱一定得查查這些小鼠是否是因為排異反應而死亡的。”
夏禾說得句句在理,柳絮兒按捺不住急切想要知道結果的心情,忽地站起身來,說:“那還等什麽呢?!咱現在就去做!我沒什麽,隻要能拿到好的結果,咱就算對得起小寶了。”
夏禾跟柳絮兒將那幾隻冷冰冰、僵硬的小鼠放在台子上,小心翼翼地解剖開來,這次是他親自主刀。
盡管這個試驗是以失敗而告終,但結果卻讓他們喜出望外。那幾隻小鼠跟對照組的小鼠相比,腦病變組織的麵積明顯減小,雖然最終的分析結果要等幾天才能知道,移植進去的神經幹細胞是否成活以及是否繼續生長,但眼前的這個解剖實驗,馬上就明確地給予了他們一個初步的直觀結論,那就是,那些外來的細胞曾經在這裏活過、生長過,隻是因為排異反應而最終凋亡了。
夏禾默默地做完最後一步,直起腰來,道:“絮兒,看來咱們估計得沒錯,問題十有八九出在排異反應上,我記得,我不久前剛看過一篇綜述文章,裏麵提到,對這個問題的研究最近已經有了一些實質性的進展,我這就去把那篇文章找來,看咱能不能換一個更好的抗排異藥物。”
他的話讓柳絮兒感到急切難待,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便忍不住問道:“禾,我需要一批小鼠重新開始,可是,經費從哪兒來?”
“這個麽——,容我再想想,呃,再想想看。”一談到錢,夏禾立刻氣短了不少,那些小鼠是經過特殊程序培育、繁殖的,因而帶有特需病變缺陷的,價格自然不菲,可是,巧婦也難做無米之炊哦,一想到緊巴巴的課題經費,這讓他感到捉襟見肘、左右為難。
見夏禾囁嚅著,柳絮兒道:“噢——,我倒有個主意,就是不知是否合適?”她欲言又止,大概是覺得難以啟齒。
“什麽主意?說來聽聽無妨”,夏禾不知她罐子裏悶的什麽藥。
“是這樣的”,柳絮兒遲疑了片刻,道:“瀟瀟那幾組實驗小鼠,每組都有8隻之多,根據我以前的經驗,4隻是必須的,6隻最理想,而8隻簡直就是浪費了。我的跟她的實驗有共通之處,你能不能跟她說說,先從她那裏勻幾隻過來給我?假如她從每組抽出兩隻給我的話,我會有12隻鼠,這些鼠可以讓我勉強完成一輪試驗,因為Johnny要的隻是初步結果,我們隻要能交給他一個大致的結果就可以了,如果運氣好的話,咱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跟老板要後續的錢接著進行試驗了”,說完,她接著又強調了一句:“我確信,咱這樣做幾乎不會影響到瀟瀟的實驗結果。”
夏禾隻是默默地聽著,並不搭話,這讓她感到焦急,她追著問:“那你看呢?這樣做合適嗎?”
夏禾沒法不同意柳絮兒的觀點,當初因為科研經費充足,而瀟瀟堅持要多組、多樣對比,以防因實驗中途出現的不可預測之變故而使實驗半途而廢,因此,她的實驗裏用的小鼠的量的確比較多,但那也不能說是多得離了譜。再說了,瀟瀟當初采購這批小鼠也是得到了他的許可的,如今不管青紅皂白,上來就去砍她用的小鼠,說不過去哦。尤其令他發怵的是,瀟瀟那個火爆脾氣他可是早有領教的,要他去跟她商量這事兒,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他心裏的小鼓敲得“咚咚”響:這不是明擺著要推我去點那個炮仗嗎?瀟瀟那個小器樣兒,她是篤定不會幹的!
“這,怎麽好開口呢?”當初跟瀟瀟說好的,各人幹個人的、互不幹涉,現在出問題了,試驗到了進退維穀的地步就又想起她來、打她的主意了,這的確讓夏禾感到難為情,不好意思張這個口。
柳絮兒知道他為難,便道:“咱們這是個集體,一榮皆榮、一損俱損,瀟瀟再不好說話也還不至於不講理吧,你把咱們的難處好好跟她講講,我看她也是個痛快人,行就行,不行咱再想別的輒。”
夏禾搖了搖頭,道:“絮兒,你不知道,我以前跟她犯過幾次來往,每次我都好言好語,她卻跟個杠子頭一般跟我對著幹,最後鬧得大家不歡而散,我生一肚子氣,最後還得跟著她的指揮棒轉。我讓她是個女士,怎麽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大家又都是同胞,我如何也不肯在背後給她小鞋穿的,如果我要那麽做的話,真是易如反掌……嗐,出來混誰都不容易,我這點兒委屈又算得了什麽?誰知她卻不領情,愈來愈得寸進尺,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
柳絮兒望著眼前的這個人,他雖然生得高大粗獷,可他卻談吐優雅、心思縝密,是個宅心仁厚的紳士。她雖不忍心逼他去幹這般猥瑣之事,可她太想要拿到那些小鼠了,她是個輕易不言放棄的人,要麽不做,要做起來就一定要堅持到底,而且要做到最好。
她朱唇輕啟,問道:“Dr.夏,這個實驗室裏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她李瀟瀟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