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麵,不時掠過的海風吹動著棕櫚樹那長長寬寬的葉子,發出陣陣“沙沙沙”有節奏的響聲。皎潔的月光穿過半透明的窗簾透進屋來,對麵牆上的那張新婚照片裏的那兩個人,朦朦朧朧可見,他們的臉上依然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而床上的這兩個人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黑影裏,夏禾躺在床上,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白天發生的那一幕幕仿佛正在那裏上演,而窗外那“沙沙沙”的聲音已失去了往日的美妙,攪得他心煩意亂。他的心頭好似有個沉甸甸的鉛墜兒在壓著,讓他感到堵得慌,卻無法排遣開。
“嗐——”,一聲長長的歎息,低低的,卻在寂靜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深沉。
枕邊的蔚然翻了一下身,輕輕撫摸了他一下,小聲問:“睡了嗎?”
“還沒呐,睡不著。”
“禾,我知道你在外端人飯碗不容易,可凡事得想開一些,不用那麽給人家賣命,咱開開心心過日子,不比啥都強?我又不是個要求高的人,有錢咱就多花點兒,錢少咱就節省點兒,人家住大房子、開大奔,我不眼饞,咱一輩子住公寓、開爛車也沒關係,一家子健健康康地活著,多好啊,再說了,過幾年傑森大了,咱老兩口能花幾個錢啊,錢多了我也不放心,留著給你包二奶啊。” 她輕鬆地說笑著,想讓丈夫寬心。
“你個家庭煮婦,也就這點兒出息了。”夏禾能感受到妻子的體貼和大量,可蔚然的安慰反而讓他更難受:“我再窩囊也不能讓老婆孩子住一輩子公寓啊,這什麽鬼地方,屋裏放個屁整個樓都跟著顫,家裏蟑螂多得,睡個覺都能爬你臉上。”
蔚然說:“我倒覺得住公寓也挺好的啊,不用收拾院子,省出伺候房子的工夫,咱周末到處玩兒去,屋裏有個啥毛病,一個電話就有工人來修,家裏煎炒油炸,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也不用心疼房子。你看看老孫家,買了新房子不敢做飯了,夏天不舍得開空調,冬天不舍得開暖氣,人成了房的奴,中國人撈不著自己做飯吃,這日子過得,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她言不由衷,做了回吃不著葡萄的狐狸。
“嗬——”,夏禾長出了一口粗氣,說:“蔚然,你說,我最近咋這麽倒黴涅,工作拚命幹,沒想到手氣卻賊差,幹了這兩年基本上啥有用的也沒整出來,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Johnny選的那叫什麽破課題,方向就不對頭,現在倒好,欲罷不能他還賴上我了,今兒下午他找我去了,我跟他說得不痛快。”
蔚然側身偎依在夏禾身邊,胳膊彎過去,摟住了他的脖子,說:“禾,他可能就是著急,你回頭慢慢跟他解釋解釋,說開了可能也就沒什麽了,你別往心裏去哈。以後,心裏有疙瘩就多跟我嘮嘮,我雖然幫不上你什麽忙,你有我這麽個聽眾,聽你發泄發泄也好呀,省得你擱心裏頭捂著難受。”
“唉”,腦子裏忽然浮起了那個春風得意的人的樣子,白天的那情那景又在生生刺激著他的神經,夏禾歎了口氣,說:“王誌強那小子真他媽地走狗屎運,本來Johnny讓我幹那個課題的,他先下手搶了去,就說那小子吧,辦個綠卡,牛逼轟轟地不請律師自己辦,居然仨月還沒到140就批下來了,聽說他還找了個參議員幫他寫推薦信,他咋就那麽好命呢?同樣是辦的國家利益豁免,我的140遞上去9個月了愣沒個動靜,好不容易盼到回音兒了,靠!讓我補材料。上回要遞申請的時候,我就跟個三孫子似的,低三下四地到處求人寫推薦信,我就差給人磕頭作揖了,得,這回又得拜佛拜神仙了,想起來我就犯怵。這回就算是140能批,485又要開始排期了,為一破綠卡,我他媽的要熬到哪年哪月是個頭啊,這人要倒黴了,放屁都能砸了腳後跟兒。”
蔚然安慰他道:“禾,大不了咱仨日後回國發展去,有啥了不起的?我就不信,憑你這本事我們娘兒倆會餓肚子吃不上飯。”
“不是不想回去”,夏禾的心中有點兒酸兮兮地難受:“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想現在就回去,年紀不老不少的,手裏沒幾篇像樣的文章,在這行也沒啥知名度,回去也是讓人瞧不起,隻能給人打下手。唉,國內形勢一年強其一年,感覺在國外白混了這幾年,當初削尖了腦袋來美國,現在倒好,想回去恐怕都沒人待見了。”
蔚然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腮,說:“別想那麽多了,快睡吧,明兒還得早起送孩子上學,一大堆的事兒呢。”
蔚然的手觸到了夏禾的耳根,停在了那裏,她彎了彎拇指跟食指,夾住了他的耳垂,柔柔地摩挲著,她的纖纖玉手,皮膚是滑滑的,竟然帶有一絲的涼意。
夏禾先是感到從耳根處傳來一種令人愜意的癢,繼而一股暖流卻“倏”地從他的腳跟處騰起,這讓他立刻感到了燥熱,他的身體仿佛是被倒掛了起來,四肢的尖端是置空的,血液便從那裏被牽引著往頭上湧。他的身子猶如一座蓄勢噴發的火山,欲望之火在迅速往上升,升到頭頂便沒了出路。
他猛然一翻身,象頭發狂的野獸一樣粗魯,將蔚然緊緊地壓在了身下:“蔚然,幫幫我,我快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