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升一連數日不歸家,音信皆無,櫥嫚擔心他,想去軍營駐地找他把事情說開來,又怕無事生非、平白添亂,惹得娘尋死覓活,家裏難免又是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達源再三邀請櫥嫚去春和樓一起吃個便飯,說是要答謝她織圍巾之勞,櫥嫚情知他不過是找了個可以得寸進尺的借口罷了,推托不過也隻好答應,達源為此甚是欣悅。
那日在校門口偶遇連升,達源冷眼旁觀,內心醋意翻湧,他終於知道,櫥嫚所說的‘心有所屬’是個什麽意思了。連升英俊有為、戰功彪炳,又是自己的堂兄,櫥嫚與他‘你儂我儂、忒煞情多’,這讓達源不免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縱使他平日裏再心懷大度也難免心生嫉妒、自歎弗如。
“想什麽呢?”
達源想著心事,正楞神間櫥嫚冷不丁的一聲驚醒了他,他抬眼見是櫥嫚,假意責怪她:“瞧瞧,正做著春秋白日夢呢,關鍵時刻不巧被你給打斷了,怎麽辦?接不上了。”
她落座,謔道:“噢?夢到了哪一章節?金榜題名時?”
“金榜題名早就翻篇兒了”,他道:“當然是……,洞房花燭夜了。”
櫥嫚的臉微微一紅,她一撇嘴,道:“瞧瞧你這壞毛病,無處不傲驕,得空就撒歡。”
“那又怎樣?”達源給她夾了滿滿一筷子魚香肉絲:“嚐嚐,這裏的當家菜,你慢慢吃、慢慢誇,我很吃這一套。”
櫥嫚笑笑,道:“得,一個褒義詞都沒有,我那是誇你嗎?即便想誇你兩句,我也辭窮啊。”
達源道:“誰說誇人必須用褒義詞的?比如一個‘滾’字,有人說出來是發怒,有人說出來是發嗲,所以說,視場景場合而異,‘滾’字就是個潛在的褒義詞。”
“嗬嗬,被你拐到胡黍(高粱)地裏了,我看你是理不直、氣還壯,無理也能攪三分”,櫥嫚被他的歪理逗樂了,道:“我倒想知道,什麽人會對你說‘滾’。”
達源聳了聳肩,道:“除了父母,我隻允許你一個可以對我用這個字,無論發怒還是發嗲,都可以接受。”
櫥嫚樂不可支,笑道:“滾”。
達源點點頭,道:“看看,一教就會,好學生也得有好先生帶嘛。”
二人邊吃邊聊,你來我往磨了一會兒牙,達源問:“哥怎樣?久沒回家了,還習慣吧?”
“還好吧”,提到連升,櫥嫚的心頭一收,想起那日他失魂落魄、憤而離家的情景,她不禁心生淒涼,道:“最近戰事不利,哥軍務繁忙,難得回家見一麵兒。”
達源道:“下回見了哥,代我問個好,那天在校門口匆匆忙忙沒顧上多聊,我覺得,他對我可能有點誤會。”
想起那日,哥初見達源卻對他冷漠怠慢,櫥嫚甚感歉意,囁嚅道:“我哥,他,他那天不是衝著你,你別介懷,他那是,”
達源斜她一眼,打斷她:“說什麽呢,你哥不也是我哥?我怎麽會責怪他呢?按說我跟他比他跟你還近呢,我們可是正兒八百、一脈相承的堂兄弟呢。”
櫥嫚心下一驚,不由得臉紅心跳,她輕聲問:“你,都知道了?”
達源答:“嗯,聽說了。”
她忐忑不安,問:“所有嗎?”
他淡然答:“大概其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我腦子不盛這些瑣事,怎麽了?”
“噢,沒什麽……,這家的魚香肉絲確實地道,不愧是當家菜。”櫥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著蕭楊兩家幾十年的恩怨糾纏,剪不斷、理還亂,她不禁心亂如麻:窗戶紙被一指頭戳破了,那個透亮的窟窿就隻能越來越大,越來越沒有秘密可以隱藏。
達源見她欲言又止,似是滿腹心事,就放下筷子,認真問她:“嫚,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櫥嫚鼓足了勇氣,卻裝作事不關己、若無其事地問:“我有個問題想聽聽你的看法,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一個女孩子,你喜歡她,也願意與她共度一生,可是,你們兩家有多年解不開的疙瘩,勢同水火、勢不兩立,那,你還願意娶她為妻嗎?”
達源良久沒有吱聲,櫥嫚心涼,故作鎮靜:“為難就不用回答,我隻是好奇,隨便問問而已。”
達源盯著她,道:“如果這個女孩子是你,我願意,我願意娶她為妻,一生一世嗬護她,不讓她受委屈。”
櫥嫚羞澀難當,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你誤會了,我,我說的是,假如……”
達源沉默了片刻,一臉的認真,問:“同樣的問題輪到我問你,你願意嗎?想好了再回答,不能反悔。”
望著他那雙脈脈含情、殷殷期待的眸子,櫥嫚淚眼迷蒙,內心波濤洶湧,她歎了口氣,暗說:罷了罷了,隻有這樣才能讓哥死心,讓娘安心。
“我願意”,話一出口,感覺如釋重負,她情不自禁、淚如泉湧。
達源呆望著櫥嫚,甚感意外,他偷偷掐了一下大腿,那痛感瞬間化作了巨大的喜悅,令他如醉若狂。
達源起身過去,坐在她身邊,伸出胳膊摟她入懷,他長舒一口氣:“達源如願以償,今生足矣!”
櫥嫚輕聲問:“想知道,為什麽嗎?”
“不想!想得多煩惱也多。”他道:“這次,我隻關心結果,不在乎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