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雨聲·指上花

在文字之間行走,在文字內外相愛,由生到死 圖文原創版權所有 轉載請說明,禁止一切商業用途 ameidar@hotmail.com
正文

廢墟之旅 (圖)

(2007-05-05 19:58:47) 下一個

 

■枯荷(中國)/文


  廢墟,在我居住的不遠處,就是一座舉世聞名的廢墟――圓明園。行走其間,我早沒有了那種斷垣殘壁帶來的滿目蒼涼的感覺,這裏不斷地被修繕,不斷地被改造,不斷地增加著越來越多的供遊人娛樂的項目。

  她已經不再是廢墟,除了誰都知道的那幾塊殘缺不全的柱子,被所有來過和沒來過的人供奉著祭祀著,已經不複存在所謂廢墟的內容和意義。我不大相信,那些從來沒有讀過曆史的人來到這裏會感覺到她是一座廢墟,她的那些斑駁淋漓的傷痕,被人不斷粉飾,撫平,人們或許不願去欣賞一個貧困衰敗風燭殘年的女子一般,也不願看見這座曾經的皇家園林輝煌不複的慘淡容顏。

  可是,我終於能飛越萬裏,去一個叫印度的地方,我有幸目睹了真正的廢墟,一個不需要講解,不需要翻閱古籍就能讓我心蕩神怡的廢墟――Group of Monuments at Hampi(漢賓古跡群)。

  這個世界有多少廢墟,我不知道,可是,我卻能有幸看見了這個世界最大的廢墟群,它們完整地存在於印度德幹高原南部那個叫卡納達克邦(Karnataka)西北部的一座小鎮上,這座小鎮叫Hampi。

  從Bangalore到Karnataka需要坐一個晚上的火車。無論你對火車有多厭倦,無論你多麽不想旅途疲憊不堪,我都建議,來印度,不坐一趟火車,你會遺憾終身。也許有一天,印度不再這麽貧窮,那麽這樣的火車盛景是否還會存在,我也很懷疑。

  也許因為曾經是大英帝國殖民地的緣故,英國人在印度鋪設了這個世界曾經最大的火車網絡,四通八達,便於他們把印度的財富源源不斷的輸送出去。當英國人走了以後,這個富庶的國家已經被清洗得幹幹淨淨,唯有這些鐵路成了恥辱見證的同時,也成為了不多的財富。

  印度的鐵路總長比中國要長,這個比中國人口略少的國家,卻有著比中國人更多的火車乘客,隻要有火車的地方,就有如螞蟻一樣密集的印度人,無論車上還是車下,無論城市還是鄉村。

  印度的火車票,可以從售票處(BOOKING OFFICE)和預售處(RESERVATION OFFICE)購得,也可以直接從網絡上購買,總之方便到你有些嫉妒印度人的程度,最少對我來說是如此,國內火車票購買之艱難,乘坐過火車的人怕都是有不少體會的。印度想來不會有票販子,也不會存在私存車票的情況。火車票上是沒有車廂號的,因為印度規定,車票實行實名製,必須提前一些時間去車站確認自己的車廂和座號,找到你的名字,就找到了你該乘坐的位置,而且在每節車廂門口都會貼上該節車廂旅客的全名單。

  印度人是嚴格遵守等級製度的,就是乘車也不例外,所有的印度人都自覺遵守著車票上標注的等級,去自己所在的位置等候。車站內外沒有盤查,也沒有人來檢查你是否持有車票,也不必被當罪犯和小偷一樣把包裹放在X光機上過來過去,自由,自由得有些讓我覺得不像車站。讓我有些偷笑自己的愚來。或許被某些東西限製慣了,就有了一種想當然,當不想當然的時候,你會發現,你渴望過的東西是如此奢侈。

  印度的候車處(Waiting room)是等候時休息的最佳去處,盡管站內外人員密布,卻也看不出多混亂與擁擠,印度人天生的好脾氣,永遠笑眯眯的臉,讓等待成了藝術。持有車票就可以進入相同等級的Waiting room,女士一般設有專用的Lady’s Waiting room,所以相對來說還是令人滿意的。

  印度的車站都有Drinking water,就是那種自來水管,千萬不能看見人家印度人伸著脖子或者接水喝,你也迫不及待的照貓畫虎。印度的這種水,包括家裏的,都不能直飲,印度人的腸胃或許是和別國是不一樣的,除了印度人,其他人喝這些水,絕對會肚子出問題。所以,出門在外,一定要自己準備礦泉水,去Hampi,我基本隻帶了礦泉水。

印度的火車票分很多等級,有2nd Class Chair(硬座);2nd Class Sleeper(硬臥);2nd A/C(空調硬臥)和1st A/C(空調軟臥)等,大多外國旅客會購買2nd A/C(空調硬臥)和1st A/C(空調軟臥),空調車雖然貴一些,但是會給你提供免費的餐飲服務,會提前詢問你需要的食品和飲料,然後配備你給,應該是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假如不是為了深入印度民眾的生活,我不建議購買2nd A/C以下的車票,其壯觀景象,會讓你目瞪口呆。不誇張地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一節車廂裏會有多少的乘客,密密麻麻,如同耗子一樣蜷縮在車廂裏,甚至,你可以經常在印度看見車廂外滿滿掛滿了人,就連車廂頂上也坐著人。印度人不怕死嗎?我總是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可是分明他們就那麽把自己袒露在飛馳的列車外,他們還能神情愉悅的跟你打招呼微笑。盡管這麽多印度人乘坐火車,但是我沒有看見誰搶上搶下,都很有秩序,不緊不慢的,倒讓人替他們有些著急起來。

  印度的車幾乎都是沒有門的,我不知道是因為炎熱還是因為方便,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火車也如此,停站後,隨便上下車,不會有人來管你。隻有車行駛以後一段時間,才會有查票員(TTE Train Ticket Examiner)來查票,印度逃票的人很少,沒有多少人甘願冒著被罰款的風險,讓自己的信譽掃地。

  5歲以下的兒童是免費乘坐,在印度,做一個孩子是很幸福的,很少有向孩子收取費用的場所,包括外國的兒童也可以享受這些待遇。火車票也有外賓之分,不過,印度人對在他們國家工作的外國人實行國民政策,即你隻要手持納稅卡,就可以和當地的印度人一樣消費。

  車廂和國內的有比較大的區別,硬座的我沒有看見,臥鋪的一般都是兩層的,每一小間兩個相對的鋪位,共四個,用一個布簾隔成一個包廂,另一側的窗戶邊是順著的一個兩層臥鋪,也是用專門的布簾隔著,這樣睡覺的時候,有一種私密的安全感,也覺得比較自由和坦然一些。不像國內的臥鋪,睡覺的姿態能被每一個經過的人看個清楚,看個夠。不過臥鋪車廂裏的空調開得太足,乘務員所發下來的毛毯不足以擋禦,所以最好能跟他多申請一個,一般都會得到滿足。

  鋪位在設計上比國內的合理一些,睡覺的時候可以把背靠的那個墊子放下來,這樣就比原來的鋪位寬大了許多,躺在上麵,有單人床的感覺。

如果是夜間乘車,最好要乘務員提前提醒一下到站時間,否則會睡過站,我離開車還有兩分鍾從鋪位上爬起來跑下車的,幸好行李都在手邊。

  這或許是我覺得遺憾的地方,我原本以為會遇見那些誇大其詞把印度不守時渲染得恐怖的情況,火車居然很正點地到達車站,所以很多時候,有些東西不可信,尤其一些國人以傲慢的目光去看待這個看上去很貧窮的國家,我不能說是詆毀,最少是很不真實。所以親自去看看,這個與我們仿佛有許多相同,其實卻完全不同的國家,也未嚐不是讓人欣喜的。

  也曾經看見一些人寫印度火車時,竟然在提示大家逃票,看得我是羞愧難當,就如你在印度任何的一個風景名勝地區,隨地吐痰和亂扔雜物的人,你不用看,也知道是中國人一樣,這讓我多少擔心起現在還對中國人保持著尊重貴賓待遇的境況,在不久之後,就如同世界其他國家的“中國人待遇”來,我們不會走到哪裏都要被別人“另眼相看”吧。保有基本的民族自尊,就是要在別人麵前活得更有人樣,也或許,很多人忘記了人該是如何的行為準則了。



  清晨裏的那點霞光慢慢隱去,這座南印度的小鎮霍斯比特(Hospet)很快就被太陽緊緊地裹抱著。車站很小,還沒有出站,就看見了站前停著的那些Auto Rickshaw正在拉活,這有些像國內的黑車,可以跟他們隨意砍價,前提是你必須要知道行情。

  來之前,我們就已經詢問了從車站到酒店的車價,因此司機看我們也不那麽好蒙,一句廢話也沒有,就把我們帶到了預先訂好的酒店。

  車站離酒店並不是很遠,小鎮安靜得不像旅遊勝地,所有的人都懶散得一塌糊塗,沒有忙碌,沒有嘈雜,倒是那些在街上搖搖擺擺形若無人的牛,給這個鎮上帶來了那麽點點熱鬧的氣息,還有那些四處奔躥的小豬,偶爾的雞鳴犬吠,讓我感覺仿若回到了中國的某個鄉村。

  那些一早賣花的女子,穿著五彩繽紛的紗麗,悠閑的坐在路兩旁的地上,那些結紮在一其的花束,還閃著一些清靈的水光,如姑娘們臉上的雙眸,清澈盈動,忍不住地就想用雙手去輕輕嗬捧在懷。

  這裏的酒店幹淨得超乎我的想象,因為當你從一片狼藉般的市場中穿越而過的時候,你看見狗與牛在你身邊熟視無睹你的存在的時候,又如何能確信走進去的這座房子,會如此清雅與幽靜。

  依舊是那些印度隨處可見的神像雕塑,占據了兩個樓層的高度,肅穆而高貴,這個酒店不帶星,但是絲毫不亞於國內三星級酒店。所有房間都是套房,外麵是一間小客廳,裏麵是臥室,加一個洗手間。

  印度的酒店都同時配備空調和電風扇,多高級的酒店都如此,私人住所也如此。我想大多的時候,印度人更習慣用電風扇而不是空調,空氣的流通對於一個常年高溫的國家來說,比製冷更重要些吧,畢竟空調的後遺症太大,常年與空調為伴,是不能在印度這個國家行走的,尤其是南印度。習慣炎熱,不會讓他們自古就進化來的抗暑能力退化。

  其實,在這個一看就很舒適的房間裏呆了還不足十分鍾,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些廢墟了,在我的記憶中,圓明園已經足可稱之為龐大了,我實在不知道一個世界上最大的廢墟又會是怎樣,而離她如此之近,誰又能按捺住急迫的心情,安坐在房間裏呢。

  我不曉得那些曾經來過的人為什麽寫這裏的人狡詐奸猾,最少,兩天包一輛Auto Rickshaw的車才600盧比(合人民幣120元)的價格,在國內就很難找到。而司機還是很好的導遊,一路講解下來,收獲不少。印度人的熱情是天生的,這之中是否存在對自己國家的愛,我不好說,最少,他們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自己這塊土地上的故事,不厭其煩地告訴你。



  一個葡萄牙的商人曾經這樣記載這座世界上最大的廢墟城市:這個城市比羅馬還要大, 有無數的黃金、鑽石、珠寶交易,建築巨大華麗,生活富裕…。

  我沒有看見琳琅滿目的商品,甚至,我連算得上豪華的建築都看不見,不論是古代的殘留,還是現代的新建。這裏樸素得你根本不能確認是一座城鎮,是一座曾經舉世聞名的世界珠寶交易中心,是《一千零一夜》中辛巴達曾經萬裏跋涉,航海冒險而來的神奇土地。這裏的生活,一眼望去的隻有兩個字:貧困。盡管這裏每天有無數的遊客奔來,卻顯然不能和國內那些招搖的旅遊景點相提並論。這裏的人好像已經喪失了曾經天才般的商業交易能力,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那些被摧毀的文明一樣,沉沒了,或者沉默了。

  文明是否被掩蓋在廢墟之下,我不得而知,印度人天生最弱的破壞力,隻為我們完好地保存著這座廢墟,他們精心嗬護,如同她依舊輝煌著。也或許,隻有我這樣的旅人才把它叫做廢墟,而對於他們來說,這裏就是家園,無論它是被摧毀,還是保持著舊有的光輝。所以他們舍不得往這些已經麵目全非的殘骸上去多餘地塗飾什麽,他們隻是盡力的讓她能夠繼續存在於天地之間。

  所以,我來了,我被震撼了,為著遼闊無比的茫茫廢墟,我沉迷其間,在時光中輪回,在歲月裏穿梭。

  所住的地方離廢墟還有30分鍾的車程,我要追著辛巴達的腳步,去朝拜那個充滿了傳奇,充滿了神秘的地方,那裏沒有王子,而我也不是公主,我隻是一個神話的追隨者。如千年之後的今天,一個中國男人他把自己的夢幻依托在了這個惟有神話可以比擬的地方,他成了印度最著名的中國人,在大街小巷都可以看見他招牌式的微笑,打開電視就能看見他騎著摩托風馳電掣在印度大地的雄姿,他就是著名影星成龍。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了電影藝術的巨大魅力,她可以輕輕地就開啟一扇陌生的門,在文明與文明的碰撞中再次激發新的光彩和魅力。

  在南印度的公路上,你不會有多少異樣的感覺,假如你如我一般年紀或者比我大,那麽你會對眼前掠過的風景有種兒時般親切與熟悉的感情油然而生,這裏或許就是七,八十年代中國的鄉村,我隻是偶爾錯過了一個時空的隧道,偏離了前進的航線,一不小心回到了過去。隻是,我沒有追溯到更為古老的從前,那個姑娘小夥載歌載舞,商旅摩肩接踵而來的盛世,那個遍地黃金與珠寶,四處瓜果與奶香的中世紀維迦耶納迦羅(Kingdom of Vijayanagara),王朝。

  龐大的農用拖拉機,轟隆隆從身邊開過,小夥子伸出頭來吹兩聲響亮的口哨,然後搖晃著腦袋,衝你如南印度的陽光般燦爛地一笑,你的心如何能不一起隨著他們哼著的歌聲中心蕩神怡。

  一路都是成群的羊和牛,車子常常要為它們停下來讓道,它們是絲毫不懂得客氣的,會雄赳赳氣昂昂地從你眼前走過,它們是這個土地的主人,而我隻是一個過客。

  這是印度最貧窮的一個省,自從被無數的侵略者一個年代又一個年代刮地皮般洗劫,這裏的那個富庶之城,就已經成了無數文字中的傳奇。所以它荒蕪,荒蕪成了真正的廢墟,不僅僅是那些殘垣斷壁。我不曉得這裏的人們為何不舍棄這裏,背井離鄉,開辟新的家園,他們為何甘願守護這裏,堅持著在這些荒地之上,繼續祖輩們沒有遺產的耕種。

  椰樹與甘蔗是這個土地上的主宰,它們盤踞著絕大的農田,也就是這個還能讓人知道這裏曾經是世界上最大的椰子甘蔗交易市場,還有那些香蕉,它們不複從前的水果之王的霸氣,也就難以讓人想象那個著名的香蕉帝國是何等雄姿。隻有那些雜草自由搖曳,仿佛沒有歲月的憂歡,它們是嘲笑我嗎?嘲笑我終於會如腐朽的木頭一樣灰飛煙滅,而它卻能生生不息。在春風的吹拂下,又是嫩翠嬌綠。

  這是印度最真實的農村,它基本和富有絕緣,隻是頑強的存在著,如那些廢墟。



  也許隻有到了這座廢墟,才能真正體會印度所有宗教的真實意義。這個世界有沒有輪回,其實並不重要,來自心靈的祈禱和企盼卻可以減少外在的那些逼迫而來的苦難。

  她千瘡百孔,體無完膚,她被來自世界各國的侵略者蹂躪,這些人裏有雅利安人、希臘人、土耳其人、蒙古人,阿拉伯人以及葡萄牙人和英國人,他們帶來異國的文化,卻也帶來了災難深重的曆史。那些侵略者用最貪婪的目光盯著這個曾富饒而美麗的土地,他們用最卑劣無恥的手段,把這塊土地上有價值的東西搜刮而去。

  這裏的人們除了渴望輪回來世,如何寄存希望於今生?於是,宗教蔓延盛行,人們尋求各種方式以擺脫所受到的折磨。這裏成了世界宗教的博物館,無數的宗教從這裏起源,幾千年前,我國的玄奘高僧就曆經千辛萬苦來此取經。而這座廢墟,或許就是我們著名的美猴王孫悟空誕生的地方。

  來到這裏,你就不奇怪為什麽猴子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因為這裏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這是一座建立在大石頭上的古城。也正因此,即便她成了廢墟,我依然能夠在這些屹然挺立的石頭殘骸前,回想那盛世之華。

  繁華背後,幾多蒼涼,荒蕪之前,盛世繁花。聚攏一些曆史的殘渣碎片,能否聚攏一些溫暖的過往?我們可以隨著歲月一起成長,一起忘卻,一起死去,卻惟有這些廢墟,是土地上文明與野蠻的見證。更新換代的美輪美奐的樓宇華堂,會被更新更美的替代,而廢墟,無可替代,那是一段曆史,一段輝煌,一段淪落,人們的記憶會被不停的從曆史殘跡中撈起,不再是被隔絕在曆史門外的孩子。

  古代的印度,與古代中國不同的是,幾乎沒有完整和統一過,各個大小不等的國家割據一方,彼此之間相互掠奪,也因此,當外族入侵之時,被各個擊破。而南印度的這個城市,是印度曆史上不多的最為強大的王國的首都。在公元846-1279年期間,朱羅王朝曾經統治著整個南印度,這個王朝在最鼎盛得時候曾征服過今天的馬爾代夫、斯裏蘭卡、安達曼、蘇門答臘、以及馬來亞和緬甸的部分沿海城市。朱羅王朝如同其它大多數的王朝一樣,也信奉印度教。他們在這座被小山丘和巨石圍繞形成的一片獨具自然景觀特色的高地之上興建了大量宏偉的廟宇,同時也鑄造了無數精美的青銅神像,而今天,我們能來這裏,能看見這些神奇的建築和塑像,是經過了近兩個世紀才形成的。

  到公元1336年,毗伽耶納伽羅王朝(Kingdom of Vijayanagara)在印度南部的德幹高原上興起,她的領域包括今天印度的卡納塔克邦、瑪哈拉施特拉邦和安得拉邦,首都是毗伽耶納伽羅城,也就是今天的Hampi,由南印度甘比離王國的大臣訶利訶羅和布迦兩兄弟建立的。他們被蘇丹穆罕默德.圖格魯克俘虜至德裏後,被迫改信了伊斯蘭教。後來他們被派往南印度戡亂,被當地人民反抗穆斯林的精神所感召,重新又皈依了印度教,開始領導擺脫穆斯林統治的獨立運動。勝利之後,訶利訶羅在加巴德臘河南岸建立了坐落在山穀和叢林間的毗奢耶那伽羅城(Vijayanagara)。

  她有一個讓人仰目的名字“勝利帝國”,因其強大,遼闊,和無盡的財力爾得名。葡萄牙商人費爾諾.努伊茲這樣描述過毗奢耶那伽羅城:當時,在位的國王維持著一支由5萬名士兵組成的軍隊,其中6千名是構成宮廷衛隊的騎兵。此外,這位君主還擁有2萬名配備了利矛堅盾的武士、3千名馭象者、1千6百名馬夫和3千名訓馬師。為了時刻保持警惕,他還雇傭了一小隊間諜;而高聳在皇家禁苑城牆之上的嘹望塔,隨時防備著來犯之敵。

  而另一位16世紀的葡萄牙旅行家多明戈.佩斯得到了進入皇宮的機會,皇宮的富麗堂皇與絢爛奢華讓他眼花繚亂,從相關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看見當時的場景:一間間內室全部由象牙鑲嵌而成;另一間屋子的天花板上垂下幾根金鏈,鏈子上吊著一張小床;還有一間寬大的舞廳,裝飾得流光溢彩。在這座壯麗的宮殿中,國王黎明起床,先是有人為他按摩,接著他便進行嚴格的鍛煉,然後再沐浴。拜過神後,精神和肉體都充滿活力的國王開始接見大臣。如果他在一天當中感到厭煩的話,他可以用許多方式得到消遣。他有幾位妻子和300多個姬妾,還有1200女子被雇來作歌妓、舞娘和樂師。在皇城之外,還有無數以美貌、智慧和財富聞名的高等妓女等著國王去尋歡作樂。

  而諸多的王朝的統治者把目光匯聚在這裏,不僅僅因為其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在她的北邊,是南印度著名的通格巴德拉河(Tungabhadra)流經之處,其他三麵是花崗岩,可以運用這裏的多岩石地做成天然的軍事防禦屏障抵禦鄰國。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個信奉宗教與神話的國度,這是神聖的地方。據說,在遠古的時候,有兄弟兩人狩獵道此,獵狗在前方追趕野兔,忽然停住不再追逐。兩人疑惑之下,便詢問此間的一個老者。老者說,獵狗停住腳步,是因為神在保護生命。這塊吉祥之地,不僅僅生命受到神的護佑,而且神還保護權利,讓弱小的逐漸擴張到四方,變得越來越強大。是印度史詩《羅摩衍那》中這裏還是女神PAMPA居住的地方,她和她的丈夫最早在這裏修建了聖廟,以後這裏修建的350座大大小小的寺廟幾乎都是以他們的故事為主題,而據說Hampi中央建造的VIRUPASHA塔也是為了紀念他們而修建的。崇尚神聖與聖潔的印度人後來把這裏建成了桑伽瑪王朝的首府。

  兩個世紀嘔心瀝血的締造,終不能在穆斯林的強盛崛起中繼續叱吒風雲,在1565年近半年的地毯式席卷掠奪中,印度曆史上最後一個印度教的王朝覆滅了。穆斯林究竟毀滅了印度多少的文明,其實已經不能計數,他所奉獻的輝煌文明,與他對印度教文化與曆史的破壞力是相同的。盡管,我們今天能看見泰姬琳,能看見胡馬雍,但是,我們再不能看見的是曾經精美絕倫的毗伽耶納伽羅城,這裏曾經鋪滿了鑽石,紅寶石,祖母綠和黃金,如同辛巴達第一次看見的那樣,美得讓人眩目。

  這裏不會再有毗伽耶納伽羅王朝的王子和公主,可是,我卻分明在耳畔有他們的歡歌笑語由遠及近地傳來。

  行走在這裏,總會有奇妙的感覺在你心頭縈繞,你不曉得是你在看風景,還是風景在看你,或者,你們隻是在彼此注視,默默相望,然後相視而笑,在某些願望升騰的時候,靈魂與靈魂交融匯合,然後又再次分離,再次匯合。反反複複中,你已經不再以為她是被遺棄的城市,這隻是一度失落的文明。



  今天,這裏可以讓你重現輝煌的,可能隻有節日時候的歡樂海洋了。人們從四麵八方簇擁而來,朝拜神靈,祈求來世的幸福安康。

  眼前的遼闊,還是讓我心有所驚,在土地資源並不富裕的印度,這座廢墟之城,被如此完美的保存,實在是太奢侈的事情。

  穿過一片綠色的田野,一片紅沙土,茫茫無所終的石頭,和散落在大大小小石頭之間或者上麵的寺廟還有宮殿,在我的眼前繪成了一幅奇妙得難以置信的圖案。蒼莽,廣闊,浩大,我幾乎找不到一個可以準確形容的詞匯。隻是我的眼光從這裏掃去,便又不自覺地往另一處掃去,一時沒了主意該是先往哪個地方看去。

  於是在一座墳墓前,我們停了下來,這是進廢墟後第一個建築,就在馬路邊上,和幾戶村民的住宅相鄰。茅草房簡陋而陳舊,和旁邊的那個墳墓相比,有些不忍睹目。可是,在這一片空曠之下,有這樣的幾戶人家,有這樣一處熱帶高大的綠色植物掩蓋之下的居所,頓時讓人感覺到一絲清涼,而此時,南印度的太陽是如此熾烈,幾隻狗見了我們,連尾巴都不搖搖,就轉過身去,繼續在地上睡覺了。

  墳墓是典型的穆斯林風格,能這麽安然無恙存放在這裏,有些讓人吃驚,因為這裏的人對於穆斯林對他們的毀滅性的掠奪,應該是記憶猶新的,盡管已經過去了幾百年,但是曆史的痕跡依舊那麽深刻地存在,我想不會有誰會忘記。對於一個以信仰印度教為主的南印度的村鎮Hampi,對於穆斯林一個古代侵略者的墳墓如此善待,讓我還是有幾分敬意的,因為幾個月的接觸,我已經對他們宗教的瘋狂虔誠深有體會了。

  走過這個我在廢墟看見的唯一的純正穆斯林風格建築,很快我就被印度教典型的華麗精致的建築風格吸引去。那不該叫山巒,那是一些巨大的卵狀的石頭,橫臥成了幾座山的模樣,這才讓我明白為何有人把這裏稱為石頭之城。這裏幾乎除了石頭,很難再找出其他材料建築的寺廟或者宮殿。盡管,我也知道,幾乎印度教的建築都已石頭為主,但是這麽大麵積的石頭建築,還是讓人感覺到一個詞叫:巍蔚壯觀。

  當然,我不可想象的是,如此高溫之地,在石頭城中,該如何生存,對於我這樣的遊客,可以選擇冬季來此一遊,可是,對於這些世代生活在這裏的人來說,如何生存。當年,那些國王把都城建在這裏如何解決降溫問題的呢?答案很快就在我們進入的第一個寺廟得到了解答。

  這座寺廟沒有標牌,荒棄於此,幾乎也很少有人來,隻是我們遠離了主道,順著一些被踩平的土路,尋跡而至。房頂幾乎不完整了,稀稀落落,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進來,地麵反射著耀眼的光芒,眼睛有些被刺得疼痛。平整的石塊鋪成的地麵,周邊是淺淺的水槽,繞房子一圈。這就是Hampi城主要的降溫方法,在後來看見的所有建築裏,這都是必不可少的。

  帶路的司機告訴我們,這些被廢棄的寺廟沒什麽好看的,再往裏走,就是一些著名的建築了。可是,我還是舍不得就放棄了,因為對於我來說,這些根本沒有任何人打理和修正的地方,曆史的刀痕往往刻畫得更清晰,沒有人來撫平她的創傷,沒有人來修飾她衰敗不堪的軀體。她就那麽一覽無遺的把遭受的屈辱與苦難,赤裸地展露在你麵前,讓你沒有絲毫為曆史辯駁的力量。一切妄圖用各種曆史觀價值觀去解釋評定,都是蒼白的。

  望著這些曾經輝煌過,美麗過的寺廟,我的頭不自覺地低垂,俯身去撥弄那些苔痕,那些零散而開的野花,它們是這些逝水紅顏唯一的妝飾。

  留不下我的感傷,來不及憑吊這些破損得已經沒有人願意多眷顧的寺廟,我們被帶到了這個廢墟之城著名的Zanana Enclosure宮殿。



  Zanana Enclosure是Hampi兩處需要門票方能入內的地方,這是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宮殿,保存也相對完好,雖然陳舊是依然的,但是它曾經的富麗堂皇還是可以想見的。它有些高貴的孤獨,行走在它的裏麵,總有空寂的感覺縈繞,或許是遊人太少,在這高大的建築物麵前,顯得有些渺小,它像一個寂寞的垂暮美女,端坐優雅,卻無法讓人親近,又有些憐惜歲月對它無情的摧蝕。

  廢墟之內,另一處需要門票的就是那座有神奇的能轉動輪子的石頭戰車和用手指輕輕彈去就能發出不同美妙樂聲的56根音樂柱子的維塔拉寺群(Vithala Temple Complex)。這是Hampi最宏偉的建築群,神殿的前方矗立著偉大的曼塔帕mantapa。成龍的電影神話中的幾個鏡頭就是在這裏拍攝的,如一群信徒對騰空而飛的僧人頂禮膜拜的地方,就有那個精致絕倫的石製戰車,被兩隻生動的浮雕大象牽引著向前跑,惟妙惟肖,讓人忍俊不禁想去拍拍象的大腿,使之飛馳起來。寺廟裏,到處是雕刻精美的廊柱,這些柱子支撐著整個房頂,大概有15英尺高。隻是,這些柱子再不複從前的美麗與完整,幾乎找不到一根沒有被摧殘過。而幾乎所有的中心柱都被徹底摧毀,讓人觀之惟有扼腕痛惜。

  行走在這樣的建築群落,驚歎與惋惜交相錯落著,起伏著,心潮在一浪高,一浪又低落中徘徊,這有些折損人的神經。從音樂的殿堂,到宮殿,從宮殿到城門,各式的神廟,無數的雕像,這座曾經建設完備,功能齊全的城堡,向我們展示的是印度人超凡的技藝和智慧,還是在告訴我們,再牢固之城,也會被貪婪的侵略者伺機摧毀。

  這裏香火最盛的該是維魯巴克沙廟(Virupaksha),它建於15世紀,位於Hampi的計時中心,穿過一條熱鬧的集市,就可以看見它繁瑣而精美的頂端掩映於樹木枝葉之間,它的頂端高出地麵有50米,上麵雕刻著無數的神像,爬滿層層塔龕周圍,神態各異,栩栩如生。這裏供奉的是Virupaksha,濕婆神jqkShiva]的化身之一,Shiva有無數的化身,在這個廢墟群裏,你可以看見他多個著名的化身,比如高達6.7米的納拉辛哈Narasimha神像,半人半獅,還有一個基座落於水中央的男性生殖器,這個地方吸引了很多人,尤其一些年輕的男女,都要來這裏投幣,恐怕生殖器象征繁衍的目的吧。有些化身猙獰恐怖,有些化身簡潔樸素,有些是動物與人的結合,有些幹脆就是莫名的柱子,總之,你猜想不到哪些是他,哪些又不是他,仿佛天地萬物間,他是無所不在的,又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接受著人們的頂禮膜拜,他保護和破壞著他領域內的一切。所以也就衍生出無以計數的寺廟,我不知道印度人本身能否記得清楚究竟有多少名字的神廟,最少,我是很難分清楚的,如果不做筆記,我怕是一個都記不得的。他們之間相似之處甚多,卻又有不同的傳說和曆史,總之聽上去有雲山霧罩的感覺。所以,如果事先對印度教的傳說和故事不做一些簡單的了解,那些紛繁複雜的雕刻,也不過就是大同小異精美雅致的藝術而已。

  這座寺廟的主建築修築於毗迦耶那迦羅帝國時期,但是司機告訴我們,其實這裏有很多的神殿更為古老,比如那座南迪公牛石像,它的曆史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對於不那麽愛記錄曆史的印度人來說,用各式各樣的傳說代替曆史,或許是最好的方式,因為一切都可以和神掛鉤,都可以顯得更為神聖與聖潔。

  這個寺廟的門口,總有一個裝扮怪異的小女孩在乞討,她的裝扮或許會讓人大吃一驚,因為那像極了我們的美猴王孫悟空。可惜,這是印度,是印度人最喜愛的神話故事中的神猴哈努曼。



  Hampi不僅僅為世人呈現了一組組美輪美奐的寺廟宮殿,更為重要的是,它的城市建設的成熟與完備,即便是現代的我們,看了也不得不驚歎。這裏即便是冬季也是酷熱高溫,可想其他的季節是如何的炎熱了,怕是西遊記中火焰山周邊的村落也不過如此。所以水利工程在這裏顯得尤為重要,這裏的水利設施,雖然已經被毀壞得幾乎麵目全非,但是還是能從這些殘留的遺跡中窺得當時的一二。

  當時的人就已經懂得建高架石槽石管,從山上把水引到城中,並送到城內的蓄水池,循環使用。在一片空曠無比的廢墟上,我看見了這個好大無比的工程,許多的蓄水池星羅棋布,遍及城中心的各個地方。當年,是誰設計出如此科學而合理的水利設施的,我沒有得到考證,這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理應寫入史冊的 ,該被後人記憶的。這也向來過的人證明著這裏曾經的光榮,這裏讓人垂涎欲滴的繁榮,這裏的文化曾達到了何等的鼎盛。文明的隕落,讓人痛惜,燒殺掠奪,讓人更懷想和平。

  維魯巴克沙地下廟(Underground Virupaksha temple)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之一。當司機把我們領到這裏的時候,正好看見村莊裏的一些婦女在閑談聊天,印度人天生的熱情與悠閑在她們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拉著我們照相合影,其實她們也知道這些照片並不能回到她們手中,但是她們依舊把最燦爛的笑容留存在我的相機中。遠處有幾個小夥子在搭人梯摘芒果和椰子,讓人不禁為他們擔憂,旁邊的人告訴我們,其實在古代她們就是這麽摘果子的。果子掉在地上,他們招呼著我們去拿,於是我們就有了短暫的相聚,於是,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更為喜歡這個民族的人們。其實,我們不遠萬裏來看風景,而我們又未嚐不是她們眼中的風景呢?陌生與熟悉,不正是這樣一點點滲透,一點點接近,一點點融合嗎?

  這裏或許是整座廢墟中最清幽涼爽之所了,才拾階而下,迎麵就吹來一股涼風,瑟瑟地讓人無比舒暢。此時的我早已經被陽光寵愛得如同它懷裏紅彤彤的孩子,盡管防曬霜抹了一層又一層,但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抵禦紫外線的強烈輻射。有幾個騎單車的外國女子,肌膚幾乎已經和這塊紅粘土一樣了。

  在這座地下寺廟裏,我們誰都不想再挪動腳步了,踏踏實實地往石板上一躺,通徹的冰涼。這裏被稱為全城最避暑的地方,名符其實。寺廟是逐漸下滲的,所以越往裏走,積水越多,腳丫伸下去,刺骨的涼意襲向周身,頓時睡意與暑意全部消失。

  在寺廟之內,也有淺淺的水槽,循環著流水,或許是水流動少,而整個寺廟又比較潮濕陰暗,青苔處處可見,水槽裏也都滿滿的浮萍,青翠欲滴,煞是可人。當然,這裏的建築如今也隻殘存了一半,再往裏走,就是純粹的碎石塊沒有規則的橫七豎八倒在那裏 。這座建於1442年的皇家消暑勝地,是這座城市最早的建築物之一,也是供奉著濕婆神jqkShiva]的另一個化身:維魯巴克沙Virupaksha。可能是我沒有涉水而入的緣故,濕婆神jqkShiva]的神像我未能看見,也算是遺憾吧。

  離開這裏是真的戀戀不舍,因為在隨後的旅程中,又要再次回到炎熱難耐中。



  去往巴德拉河(Tungabhadra)的路途,已經不那麽平坦了,一路顛簸著,暈暈乎乎的行進著,有時經過一處廢墟,已經不似先前那般有興致了,精彩的建築越來越多,百態千姿紛呈在我的眼前,尤其蓮花宮(Lotus Mahal)的美麗叫人驚豔不已。

  在哈紮拉. 拉姆廟(Hazara Ram)附近,有一座四麵圍牆的印度和穆斯林風格完美結合的閨房,這是皇宮裏的妃嬪公主女眷們消暑嬉戲的地方,這座典雅精致的院落,就是Hampi著名的荷花宮。這裏的拱形門早在侵略戰爭中被破壞,不過它優雅的弧度,在陽光的照射下映襯著美麗奪目的光華,依舊舒展著歡顏,歲月的滄桑洗盡了她的鉛華,曾經的百媚千嬌也已變得淡定純樸,宛若一朵出世高潔的荷花。這裏的鶯歌燕舞沉睡在了穹頂之上那些雕刻的荷花之蕊中,等待某些時刻的蘇醒,等待這些含苞欲放的荷花吐露醉人的芬芳。於是,我們這些不知疲倦的旅人接踵而來,為著傳說中的神話,為著神話中那些絕代紅顏,為著她們明眸善睞的顧盼生姿,為著能在這個神話早已經走遠的年代,再次聆聽那天籟神音,我們虔誠而來。

  蓮花宮近旁是一個象廄,那些彼此之間相互獨立的巨大間隔,據說可以同時飼養11頭大象,在這個尊大象為神物的國度裏,能有這樣的規模的象廄還是讓人驚歎的。這裏遙想的不再是金戈鐵馬,而是朱羅王朝時期所向披靡的大象部隊的雄姿威武。浩浩蕩蕩,驚天動力,在今天再不能重現,隻能在回望曆史的時候可以奢靡地想,恣意地望。

  蓮花宮的美女們常常在王後浴室王後浴室jqkQueen''''s Bath]中沐浴歡聚。一條並不淺的護城河環浴室一周,這裏沒有房頂,完全是露天的,浴室的牆壁上舊痕斑駁淋漓,可是即便嬌顏倉皇著老去,它也還是散發著典雅端莊嫵媚的氣質,讓人深深沉醉。此時的浴池,自然早就枯竭無水,就如被拱形走廊環抱的浴池如今沒有了香氛與美女,玫瑰花瓣再不能自由於水中飄浮,池子之中,早已經沒有一滴水,那些能流淌芬芳的水槽,如今無所適從的躺在四周,坐在浴室的陽台上,透過窗戶,望著它們,卻不知道它們是在守望還是無奈地老去,被歲月吞噬盡最後的殘骸。 我撫摸不出它們身上的疼痛,光滑的表麵,不知道多少人曾經如我一樣把手掠過它們的額頭,最後悵然離去,隻握著一縷曆史的風,卻又在隨後的旅行中放飛。

  浴室外,是一座破損得幾乎沒有了模樣的瞭望塔,據說是從前供貴婦人觀宴所用,而對於來此幾乎有些不分南北的我來說,這個瞭望塔卻恰好成了我的坐標,不論在廢墟的哪個角落,我都會找尋一下它,然後確認是否遺漏了一些場所。

  勝利帝國的 “勝利之屋”(Mahanavami Dibba)就在蓮花宮的不遠處,站在高台上可以遠眺四周,Hampi城的風景一覽無遺,盡收眼底,毗迦耶那迦羅帝國的曆代國王就是坐在在這裏觀看遊行和閱兵的,每年的達撒哈拉節(Dasahara)要持續歡慶九天,這九天國王都會在此與民共慶。 據說這個勝利之屋是克裏斯納德弗.拉加王遠征奧裏薩國凱旋而歸時建造的。密集而有序的基柱空隙之間,都鑲嵌著各式精美雅致的圖案,印度人好像不喜歡留白,總要把所有的空間上都雕刻或者鑲嵌上美麗的花紋或者圖案。

  穿過兩扇被毀壞的石門,沿著小徑一路向西,就是哈紮拉.拉姆斯瓦密廟(Hazara Ramaswami)。據說Hampi城原來是珂斯辛達Kishkinda,即猴子的王國,現在這裏常常是成群結隊的猴子穿越在石頭與石頭之間,仿若這裏依舊是猴子的王國。而這座寺廟內雕刻的羅摩衍那神像就記錄了這方麵的神話故事,這裏也是國王敬神的秘密所在。



  因為岩石陡峭,車子已經不能繼續前行,所以司機約定好在這裏等候,在三個小時之後,我們返回。這一路,就要去往猴王哈努曼的神廟了。當然,三個小時的腳程並不輕鬆,艱難不是來自路途的遙遠,而是來自高溫的氣候,烈日之下的跋涉,是一種對體能和意誌的考驗。

  這一路上,其實遇見了很多苦行者(TAPAS)。苦行者在印度是最受尊敬的,很多人也都通過這個苦行脫離原來的低種姓身份。在北方的苦行者就氣候來說,都比較得天獨厚,苦行的程度較之Hampi這個地方來說,已經算是極樂之所了。

  這些苦行者盤踞在這些巨大的卵石之間,神態自若,我們經過他們身邊,也恍若無人一般。酷暑炎熱於他們好像是並不相幹的事情,也或許他們已經進入了“梵我化一”的狀態。印度教徒畢生以追求這種最高境界為目標,在這方麵達到很高修為的人是極其被尊重的。這是對生命和精神的自我挑戰,需要具有堅韌與頑強的意誌力才能完成,把個人的物欲完全封閉起來,在自我折磨與環境的折磨中不斷提升自己的意誌力,不斷地向更高境界推進。

  苦行的人相信,人是可以激發內在潛能的,能激發出巨大的能量,進而讓生命得到淨化。這是和那些在寺廟之中修行的人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途徑,這條路更充滿了艱辛,在極端的惡劣條件下,挑戰人體的極限。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對於我這樣的俗塵中漂遊的人來說,這些自我虐待,有些殘忍過了頭。盡管,我們也並不少的遭受著來自自身,或者他人的摧殘折磨,但是這些在客觀上都是被迫行為,而非自願行為。

  我多少不能體會他們精神的實質,但是,我卻為他們這種精神回歸自然,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形態而感染著,感動著。所以,我理應給與他們崇高的敬意。他們也給了我精神上的鼓勵,讓我對前麵的路有了一些信心。

  因正值南印度的旱季所以雨水較少,通格巴德拉河(Tungabhadra)的水位已經降得很低。大塊大塊的鵝卵石裸露出來,曆經萬年的衝刷,早已經光滑圓潤如玉,隻是陽光照射在這些石頭上反射的光熱,使得即便在河邊,也熱得讓人大汗淋漓。成龍的電影《神話》中,那頭大象戲水的地方就在這裏。一些女人拿桶舀水,然後自頭頂澆灌下來,渾身濕透,婀娜多姿的體態更顯豐腴與性感。孩子們幹脆都紮在河水中暢快地遊泳,皮膚在河水的浸泡中更加黝黑發亮。看見我們來了,口哨聲在河麵上飄蕩,此起彼伏。一時之間,我們也跟著吆喝了起來。因為岸這邊供擺渡的大笸籮已經悉數送遊客到了對岸,所以我們隻能在這邊稍微等一會。

  很多婦女會把她們在河裏洗好的衣服就地鋪在平整的石頭上曬,沒等多久這些幾米長的衣裙幹了,也就在她們曬了兩輪的功夫,我們就搭乘上了返回的大笸籮。

  這種大笸籮為何能被用來擺渡,我不知道其原因,因為它的不安全性是顯而易見的,尤其是人分坐不均勻時,側翻是很容易就發生的。當然,還有更恐怖的是,它會滲水。在大笸籮離岸沒有多久,河水就慢慢浸了進來。我們馬上要求返回,但是擺渡的人說沒關係,不會下沉的。在膽戰心驚中,已經沒有多少心情去欣賞河兩岸的風景,就是白鷺飛翔,也都提不起興致,畢竟到達對岸需要近20個分鍾。

  沿河兩邊都是一些廢墟遺跡,一些低矮的石房還沒有被完全破壞,就成了一些鳥雀棲息的家園,枯枝爛葉搭蓋在那裏,倒也有幾分的溫馨。

  提心吊膽,終於到了岸上,我們的鞋也幾乎濕透了。因為回程也是需要乘坐它,所以我們堅決要求他們塗上新的防水層。擺渡的印度男子看著我們直笑,指指石岩上正曬著的大笸籮說:還有新的。當然,我們是半信半疑的,因為就是那個正曬著的大笸籮好像也不那麽防水的樣子。不過,來去隻有這一條路可行,我們也並無其他辦法。



  從河岸邊往叢林中走,是一個可以望見的村落。

  河床幹涸之處,那些支撐引水的石管水槽的柱子光禿禿地裸露在那裏,潦倒落魄,有滄海桑田巨變的感慨。還有一些斷垣殘壁稀稀落落橫臥在河床上,不複當年青山綠水撒歡著輕歌一路流淌的靜美,幾多輝煌,終成眼前的淪落,人類對生產力的巨大破壞,讓人膽寒,我們在創造著,是為了更大的破壞著嗎?這是否就是廢墟遺存的理由?

  羅馬可以成為廢墟,那麽Hampi又如何能夠幸免?羅馬可以重建,Hampi卻成了被時光徹底遺忘的耄耄老人。都有著世人矚目的廢墟,一個依舊享受著現代文明的輝煌和繁華,一個卻被品味著被現代文明遺棄的冷落和孤寂。

  可以忍住一些感慨,卻不能拒絕不邀而致的憂傷。他們存在過,他們又消失過,他們頑強地把自己生命的痕跡烙印在了這個土地上。

  在Hampi村莊並不多,尤其是在這些亂石堆中,村莊稀少到稀奇。因此路經的這個村落就要人尤感珍貴。河岸邊上的這個院落,其實更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別墅,豐田的越野車停靠在大門口,院子的門是敞開的,裏麵種植了各種花草,美麗異常。高聲叫了幾聲,裏麵並沒有人應和。本想放棄,但是又被裏麵怡人的景色所吸引,於是又踱步進去看了幾眼。對於印度人來說,其實他們並不介意陌生人的闖入,因為他們天生的友善平和,讓他們可以平靜對待一切。

  當然,因為沒有主人在,也隻能匆匆離去,但是這個大院子裏幽靜恬淡的環境,讓我卻真的豔羨幾分。

  穿過村莊,這裏的孩子一路跟隨,直到我們走出村口,還依依不舍,追問著我們的名字,來自哪裏。這個村莊好像還實行長老製度,因為正好趕上他們在議事會的廳堂上討論事情並結束會議。參加的人年級都是很大的長者,應該是在村中威望較高的。

  走過兩個村莊,爬上幾百個台階之後,就到了白色的哈努曼廟。說起哈努曼,應該是中國人還算比較熟悉的印度神話故事中的神了。我最早接觸的印度神話,應該就是哈努曼的故事。他上天入地,神通廣大,幾乎無所不能,與我們國家的孫悟空有異曲同工之妙。吳承恩的《西遊記》取材自大唐高僧玄奘西行印度的回憶錄,那麽他描述的關於印度神話史詩《羅摩衍那》中的一個猴王哈努曼,應該很容易被借鑒去演變成新的神話人物形象,而他們彼此之間很多相通之處,也讓人覺得兩者實為一人比較順理成章,其實這些人物不屬於中國本土產的,並沒有什麽可恥的,善良與正義是人類追求的永恒,那麽一個代表這樣力量的人物被世界其他國家的人民接受和認可,應該是人類精神共同珍惜的財富嗬驕傲,沒有必要為此而爭辯不休。是哪裏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否崇尚著他所代表的精神。在本質與表麵之間,往往截取皮層把最為重要的內核拋得幹幹淨淨,這未嚐不是一種讓人惋歎的悲哀,或許人類的戰爭能夠生生不息,也就在於這些爭一尺之短長的義氣而以。

  村民說,哈努曼廟年代比Hampi古城還要古老,猴王哈努曼就誕生在這個山頂,而這個山頂,除了石頭就是石頭,那麽與孫悟空自石頭中誕生何其相似。他因為替羅摩找回被魔王搶走的妻子悉多而被供奉建廟。他也是印度眾神之中,人們最為喜愛的神之一。

山上,最多的自然就是那些長尾葉猴,也叫哈努曼猴。多得數不清,感覺來到了花果山一般,這裏是猴子的天下。不過這些猴子很友善,或許是常年與人共處的原因,他們並不躲閃,而且會跟你嬉戲玩鬧。寺廟的空地上種植的雞蛋花,已經開得嬌美明豔,寺廟裏的一個小男孩給我摘了幾朵,插在我的發髻。

  寺廟並不大,裏麵顯得有些局促,如果真是孫猴子在裏麵,怕早就憋悶壞了。一些婦女坐在門口閑聊,這是印度常見的景象。印度小媳婦很多,這些女子中有一個怕才十足十八,可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看著她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我有些心疼她。

  寺廟本身並不那麽吸引人觀賞,但是站在這裏,幾乎是Hampi最高處了,一眼往下望,蒼茫一片,原來看著精美細致的建築,如今如同亂石細碎地散落在各處,一切的過去與現在都變得更縹緲,更沒有蹤跡可以追尋。

  也許所有的故事都是發生,發展與結束,這是永恒的定律,如同人的生命,有生就有死亡,廢墟,從輝煌走向衰落,也就是如此而已。可是,我在麵對這麽龐大的一座廢墟之城時,我的心還是會震撼,還是會疼痛,還是會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不斷的遊走。

  可是,沒有廢墟,那麽我們就不知道一些文明的淪落是多麽的可怕,那麽未來就更沒有可以值得期待的希望。因為廢墟的存在,因為過去的記憶不斷的刷新,因為苦難的不斷累積,,我們更為強大強盛,更有了超越於前人的力量,這就是人類可以不斷向前的原由吧。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