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雨聲·指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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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百劫紅顏陸小曼

(2007-04-30 17:56:3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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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荷(中國)/文
一直想,陸小曼這樣的一個女人,該生成何等模樣才能顛倒眾生,該如何離經叛道才不為社會所容。就像一朵淒風冷雨中搖曳的玫瑰,何等的美麗,又何等的叫人心痛難堪。
 
我也並不是要為她寫什麽翻案,因為這樣的翻案並不為陸小曼的性情所喜,也是褻瀆她的自由不羈之精神的。她生前便不在意那些惡毒的言語,死後又何在意他人的評說。
 
在意的,隻是我們這些凡俗塵子,我們隻是用別人的故事滿足自己的好奇,用別人的故事來做一次道德真君。可是我還是不能免俗,不能不把這些綺麗而淒婉的故事從前塵舊土中掘出,我唯恐我喜歡的那些人被一次次誤讀,最終失去了她們原本姣好的麵容,美好的品性。
 
在民國兩個著名的女性林徽因與陸小曼之間,我毫不掩飾自己對陸小曼發自心底的偏愛。也毫不掩飾自己對一些人關於陸小曼偏見的鄙夷。像沈醉那樣的特務頭子做了大半輩子情報工作的人寫個回憶錄《我所知道的戴笠》中提及王庚與陸小曼之事還風馬牛不著招調,我對其他人等的人雲亦雲的流言更不足信。
 
把別人的事添油加醋甚至隨心所欲的杜撰,原本也是人性之常情。隻是卻無端的對他人造成褻瀆與歪曲,乃至影響後人對其的評判,便覺得實在可惡。
 
對林徽因,我曾經寫過一篇文字《林徽因:三個男子成就的美麗》,試圖還原一個真實的她,自然遭致徽因迷們的反對。人們希圖於心中的偶像完美無瑕也無可厚非,舍不得別人哪怕半點的微詞都是情有可原的,我的意圖倒也不是為了推倒一個偶像之故,隻是希望女性朋友們能從林徽因真實的原貌中懂得,生活原是活生生做不得半點假的,你的疼痛與哀愁也僅僅都是自己的,別人是不會掀開你光鮮的表麵窺視你潰爛的裏子,再多的光環無非是映襯著你內心裏更荒涼無垠的真實罷了。
 
無論世人如何不屑,都不能叫我停止哪怕半點對陸小曼的疼愛與憐惜。這樣一個風采絕倫,才貌雙全的女性,在人們陰暗的文字中一次次被鞭屍,卻從來不曾為此辯解過一個字,保持緘默直到死去,她隻是生活著自己的生活,不為外界所動,其堅韌與剛強,實非一般女性可以比擬,在中國這樣一個道德帽子四處亂飄的社會中,不被遊街示眾也免不得落到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下場。一代名伶阮玲玉的含恨離世便是這黑暗社會道德下的犧牲品,而陸小曼卻始終如一朵俏俏然開放的玫瑰,每年都依時而開,絢爛奪目與他人無關,隻是綻放著屬於自己的芳華。
 
很難說,陸小曼之於徐誌摩是幸還是不幸。徐誌摩之前,陸小曼便是名動京城,享譽大江南北的美女才女,其聲譽之盛,更有胡適之先生所雲:北平不可不看的一道風景。
而林徽因於徐誌摩之前,斷無這樣的美名遠播。林徽因借徐誌摩之詩歌中款款走出,充滿了詩情畫意,自有一番先聲奪人之勢,也因此在詩人的詞句中被人懷想被人惦念。
陸小曼在徐誌摩未曾出現之時,其才學品貌便已經獲得了當時諸多名流大家們的讚美與認可。梁實秋曾描寫她到“麵目也越發清秀端莊,朱唇皓齒。婀娜聘婷,在北平的大家閨秀裏,是數一數二的名姝”。陸小曼從來不需徐誌摩的聲譽而抬高自己,她的學問才情是如春水流溢於青山翠穀的輕盈與靈動,如飛鴻劃過天際的雲弧般清淩而飄逸。拜倒在她的美名之下的名人逸士數不勝數,甚至在她最潦倒的年月中,也因其未曾消褪的那點風韻而叫人心悅誠服。
 
記得蘇雪林在1989年給趙清閣的信中回憶自己第一次見到陸小曼的情景,那是在徐誌摩墜機身亡之後的事,彼時小曼正沉浸在失去徐誌摩的哀慟之中,傷心與悔恨疊加,再加病痛在身,幾近被折磨得沒有了人形“臉色白中泛青,頭發也是蓬亂的,一口牙齒脫落得精光,也不另鑲一副。不過病容雖這樣憔悴,舊時風韻依稀尚在,款待我們,也是溫和有禮”。著名畫家傅抱石第一次拜訪陸小曼也是與趙請閣還有戲劇家趙太侔、舞蹈家俞珊一起在她家討論京劇《霸王別姬》,從她家裏出來後,對趙清閣他們說:“陸小曼真是名不虛傳,堪稱東方才女;雖已年過半百,風采依舊。”
 
這樣的女性,不會被歲月的年輪壓垮成泥,她總會有暗香盈動,在你不經意間沁入心肺,而難以忘懷。
 
看小曼的生活似極奢靡的,其實她的人是極其單純的。她有著藝術家特有的天賦與敏銳。因此即便是在舞池之中,陸小曼依舊能夠成為冠絕全場一舞獨秀的當然中心。而陸小曼的聲名與魅力究竟有多盛?據說在小曼與前夫離婚不久,大洋彼岸的美國好萊塢的影業公司就給小曼匯來了5000美元邀請她去拍電影。小曼因為母親年老及與徐誌摩正癡愛難分之際,自然是一口回絕了,並把款項原封不動打回去了。很多人對那時的社會生活並不了解,也並不清楚陸小曼的出身背景,以為跳舞便是奢侈墮落的腐朽生活。這些不過是陸小曼最平常的生活,徐誌摩不能給陸小曼提供豐厚的生活,這不是陸小曼的錯,因為她從出生到嫁給徐誌摩止,一直生活在富足無憂的環境中,從來不為衣食住行操心,如她與王賡的婚禮,“儀式之甚,轟動京師,所有費用都是陸家一力承擔,而女儐相都是當時最有名望的千金小姐,如曹汝霖、章宗祥、葉恭綽、趙椿年的女兒,還有英國小姐數位。這些小姐的衣服,也都由陸家訂製。婚禮的當天,中外來賓數百人,熱鬧非凡。”【磊庵在《陸小曼與徐誌摩豔史》】
 
這樣的一個身家的女子,如何苛責她不懂得生活的艱辛?不懂得貧困的疾苦?徐誌摩追求她之初便該懂得這樣的一個女子是被捧在手心的,是要好好用來嗬護的。
 
實則,當時陸小曼所處的年代,交際花絕非一般凡俗女子能夠勝任,因此每每看見交際花這樣的詞用於貶義來嘲諷陸小曼便由不得一陣陣好笑起來。當小姐這樣的尊稱已經成了小姐的代名詞,我倒沒有為交際花淪落成風塵女性的代名詞而有絲毫的申辯必要了。
 
陸小曼出身於官宦世家,其家世及自身才學,與林徽因不相上下。陸氏一族本就是中國的名門望族,自春秋始,便聲名顯赫,在中國最早最完整的曆時80餘代不斷續修的《樟村陸氏宗譜》中所載可以看出,陸小曼的祖上一直是書香傳承,且名士輩出,從大漢開國功臣陸賈到唐朝名相陸蜇,從大詩人陸遊到愛國名臣陸秀夫,都是聲名顯赫。
 
陸小曼的祖父陸榮昌是樟村陸氏北園村派第七十八世孫,在《樟村陸氏宗譜》卷十三中,記載著陸榮昌的簡曆:“榮昌,行二,字致和,朝議大夫,欽加運同銜賞戴花翎,候選同知,國學生”。清鹹豐年間因避“太平天國”戰亂,舉家遷居上海,陸小曼1903年農曆9月19日便出生在上海市孔家弄。陸榮昌生前及死後,與夫人劉氏及兒子陸定對孫中山領導辛亥革命給予了許多支持。所以1916年民國大總統黎元洪為陸榮昌親筆題寫匾額:“饑溺為懷”,夫人劉氏也獲“本固枝榮”匾額。
 
陸小曼的父親陸子福因少時聰慧,每考必中,長輩便因此替他改名為陸定。陸定是晚清舉人,與林徽因的父親一樣是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的,他更是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在日本留學期間,參加了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後在國民黨政府中入度支部(後為財政部)供職,曆任司長、參事、賦稅司長等二十餘年,是國民黨員,也是中華儲蓄銀行的主要創辦人。因此家財頗豐,是當時顯赫一時的名門望族。
 
而不論北平還是上海,交際場合上出盡風頭的都是名門閨秀,大家淑媛,絕非小家碧玉可比。如趙四小姐,也是交際場中的紅人,其父是北洋政府交通次長。這些名門閨秀除了長相絕美,更是多才多藝,言談舉止皆是上上之品,才能在那麽多的佳麗中脫穎而出,獨占鼇頭。
 
陸小曼更多的秉性承自母親吳曼華,就是小曼之名也是來由於其母。吳曼華乃大家閨秀,是常州著名的白馬三司徒中丞第吳耔禾先生的長女,自小研習古文,專擅筆墨丹青,小曼深得母親的精髓,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古文功底之精深,丹青之精純更為劉海粟讚其說:“她的古文基礎很好,寫舊詩的絕句,清新俏麗,頗有明清詩的特色;寫文章,蘊藉婉轉,很美,又無雕琢之氣;她的工筆花卉和淡墨山水,頗見宋人院本的傳統;而她寫的新體小說,則詼諧直率……”所以一句“一代才女,曠世佳人”絕非場麵上的敷衍與恭維,而鬱達夫說“陸小曼是一位曾震動20世紀20年代中國文藝界的普羅米修斯”之語也絕非對於一個女性的巧言奉承。名不至則實不歸,這些大師也沒有必要對一個平庸女子做這樣的誇耀,那不是顯得自己的庸俗,倒失了風範,徒增笑話罷了。何況小曼的書畫皆存,也虛妄不得。
 
陸小曼祖籍江南常州,生於上海,長於北京,集江南之靈秀瑩潤與北方之大氣端莊於一身,自小便氣度非凡,聰穎可人,有著常人所沒有的沉靜從容,據說她9歲時,父親因為國民黨的“二次革命”受到牽連,那時袁世凱專政四處搜繳國民黨議員的證書證章,“有一天,他照例到部裏去上班,小曼便說:“證章證件,帶在身邊,恐怕會發生危險;今天還是摘下藏在別的地方罷。”不料這天才出門,即被警察廳傳去軟禁,到了晚上,並來大批憲警包圍寓所,搜索之餘,又訊問小曼家中情形。以為在女孩子口中,容易得到真相。不料小曼態度大方,相機應對,自始至終,不露破綻;警方見查不出什麽證據,把他壓了三五天後即予釋放。當時南北各報道謠傳陸定已於某日被袁項城槍決了。”【梁實秋《徐誌摩與陸小曼》】後來陸小曼能泰然自若麵對別人的責難與詆毀,淡定不驚,怕也是來自於此。
 
陸小曼因其精通英語法語成為了中國最早涉足外交領域的女性,她為中國外交第一人的顧維鈞做助手時還不滿18歲,其三年外交生涯中,不乏閃光之處,對國家尊嚴的維護,深得國內外友人的讚譽。顧維鈞曾當著陸定的麵對一位朋友說:“陸建三的麵孔一點也不聰明,可是他女兒陸小曼小姐卻那樣漂亮、聰明。”
 
而這三年的影響,使得她對舞場的迷戀無以複加。因為工作的原因,她時常參加外交部舉辦的舞會接待外賓,擔任中外人員的口語翻譯,“北京的外交部常常舉行交際舞會,小曼是跳舞能手,假定這天舞池中沒有她的倩影,幾乎闔座為之不快。中外男賓固然為之傾倒,就是中外女賓,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與一言以為快。而她的舉措得體,發言又溫柔,儀態萬方,無與倫比。”【磊庵在《陸小曼與徐誌摩豔史》】
 
她不是一般意義上傳統的美女才女,她是那個時代女性的典範,是那個時代真實精神的反映。
 
  她太炫目,在北平城那個聚集了無數名流權貴的城市,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流行與時尚的代名詞。陸小曼,她把陳舊發黴的古城,撩動成春水盈盈的新都。所有的社交界,都為她的每一次出現而驚豔,所有的男人和女人為她絕美的風姿傾倒而甘願匍匐於地。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行文吟詩無所不能,她曼妙的法語,流利的英語,典雅大方的舉止言談,叫她在那個新文化運動如火如荼的時代裏如魚得水。她能和你傾談你所要傾談的一切,她能妙語連珠,叫你忍俊不禁。陸小曼逐漸在北京社交界聲名鵲起,這不是單靠家庭背景的支撐,而幾乎全部來自她個人的魅力與才情。沒有誰能不愛這樣一個女子,也沒有誰能抵擋住她眼波流轉處的一次莞爾一笑。盡管張幼儀對林徽因始終耿耿於懷,卻對陸小曼情開一麵,談起她時語氣態度都是截然不同的。她回憶第一次見到小曼時的情景說:“吃晚飯的時候,我看到陸小曼的確長得很美,她有一頭柔柔的秀發,一對大大的媚眼。”
 
從現在的黑白照片中,很多人並不認為小曼是美人兒。而據說照片是極難反映出小曼的曼妙可人之處的,她的臉也不上相,而本人是極美。在她前夫去哈爾濱上任,小曼還沒有去時,整座冰城都張貼著這遠方佳人的招貼畫,小曼所到之處無不掀起熱潮。王賡徐誌摩乃至翁瑞午自不必說,那是一見傾心臣服於小曼的裙下。胡適之這樣的社會名流也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小曼的愛慕之情。劉海粟這樣西洋派畫家對美女本就極其挑剔苛刻,藝術鑒賞品位又極高,他在《小曼篇》中如此描述初次見到小曼:誰知站在我們麵前的竟是一位美豔絕倫、光彩照人的少女, “啊!她就是陸小曼!”(之前胡適之在劉海粟來北平時說“你到了北平,不見王太太,等於沒到過北平”。)
 
  何競武的女兒何靈琰與陸小曼極親昵,她接觸小曼也多於別人,在她心中,小曼“卻別有一種林下風致,淡雅靈秀,若以花草擬之,便是空穀幽蘭,正是一位絕世詩人心目中的絕世佳人。她是一張瓜子臉,秀秀氣氣的五官中,以一雙眼睛最美,並不大,但是笑起來彎彎的,是上海人所謂的“花描”,一口清脆的北平話略帶一點南方話的溫柔。她從不刻意修飾,更不搔首弄姿。平日家居衣飾固然淡雅,但是出門也是十分隨便。她的頭發沒有用火剪燙得亂七八糟,隻是短短的直直的,像女學生一樣,隨意梳在耳後。出門前,我最愛坐在房裏看她梳妝,她很少用化妝品,但她皮膚瑩白,隻稍稍撲一點粉,便覺光豔照人。衣服總以素色居多,隻一雙平底便鞋,一件毛背心,這便是名著一時、令多少人傾倒的陸小曼。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別具風韻,說出話來又聰明又好聽,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再見到一個女人有幹娘的風情才調。”
 
這讓我想起曾經紅遍大江南北的電視劇《人間四月天》,裏麵的陸小曼矯揉造作,塗脂抹粉,燙卷著頭發,這與我們目前所看見的小曼的所有照片相去甚遠,而何靈琰的描述更為真實。林徽因倒未必是電視劇中那副清水模樣,林徽因是極其喜愛打扮的人,在最艱難的時期也是要更換上最時髦料子與款式旗袍的。
 
陸小曼對於穿著打扮曾經與鬱達夫的夫人王映霞談及時說“我不喜歡花花綠綠的衣服,那太俗氣了。我喜歡穿淡色的服裝。有一次,我穿藍布旗袍得到誌摩的稱讚,他說樸素的美有勝於香豔美。”而王映霞第一次見到的陸小曼也是一襲銀色的絲綢旗袍,極其淡雅端莊,讚其確為一代佳人。即便是徐誌摩死後,趙清閣的回憶也印證了這點:“她毫未修飾,這說明了她的心境,但她依然是美麗的,宛如一朵幽蘭,幽靜而超然地藏匿在深穀中。”這與我第一次看見陸小曼的照片的感覺極其相似,書案之上的小曼,凝眸而笑,眼睛中的清澈透亮,便是歲月彌久,黑白的影像中也難以遮掩住。怪不得徐誌摩要說“一雙眼睛也在說話,睛光裏漾起,心泉的秘密。”也隻有這樣會說話的眼睛,才這般叫人心醉。
 
很多人喜歡憑空臆造一些自以為是的東西給別人,也不管人實際如何,素淨清雅如溪水潺潺,如山澗清鳴的小曼竟然在人們的傳言裏完全走了模樣,成了庸脂俗粉原也不是太過驚奇的事。
 
女性從內屋後花園中逐漸走上社會的舞台,並成為焦點,這無論如何是值得稱許的。陸小曼成為了那個時期新女性的代表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盡管一路坎坷,備受爭議詆毀,陸小曼的一生卻可稱得上最為性情,最為恣意的,這是許多的女性無法做到的,林徽因再是高傲,再是美貌,再是被男人恩寵,卻也難免得看別人的臉色多一些,更在意於別人的三兩言語,活在別人繪製的顏色中不得自由,無法隨性潑墨塗彩,最終成了別人喜愛的風景罷了。
 
陸小曼得到的愛,不比林徽因少,論起愛的真切執著,她的前夫王賡絲毫不遜色於金嶽霖,其才學也並不輸於愛慕林徽因的任何人。早年畢業於清華後遠赴美國留學,先後在密芝根大學,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讀書,最後在西點軍校畢業,是艾森豪威爾的同學。試想,一個赫赫有名的將軍,在妻子愛上自己的朋友並且執意要離婚另嫁,就算是被歐美熏陶的再開化,其顏麵都是毫無光彩的,而他能把陸小曼的幸福看得比自己更為重要,無不是因為愛小曼深入骨髓之故,盡管他不浪漫,但是這愛卻是赤金不摻雜質的。與小曼辦理離婚手續時,他對徐誌摩說“我們大家是知識分子,我縱和小曼離了婚,內心並沒有什麽成見;可是你此後對她務必始終如一,如果你三心兩意,給我知道,我定以激烈手段相對的。”【梁實秋《徐誌摩與陸小曼》】而離婚之後終身未娶,更是證明了小曼在他的心中無人能夠替代,盡管他的愛沒有能夠以小曼懂得和接受的方式出現,卻也叫人唏噓感歎。
 
有一種女子注定就是悲劇,如陸小曼之遇林徽因,由不得你徒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世人總是偏心的,總把讚譽給那些符合循規蹈矩,符合所謂傳統婦女美德的女子,而對於那些離經叛道,出位離奇的女子向來是藏著偏心的,自己不能為或者想為卻不敢為,就偏要把那敢作敢為的人一棍子打死,非如此不能顯示自己的正道,更有齷齪之人是得之不得,必竭盡毀之。
 
林徽因無疑是美的,她幾乎集聚了女性所有能閃爍的光輝,把一個完美女人演繹得讓你心折而愉悅。她的完美得之於梁思成的成全,我很難想象如果她沒有梁思成的愛,是否還是今天這個讓大家沒有絲毫指摘的女子,如若她不幸選擇了徐誌摩或者在與梁思成婚後改嫁金嶽霖,又會如何呢?是否也會千夫所指?是否還能保留現在這樣一副天仙在上不食人間煙味的模樣?
 
一個好女人原是一個好男人成全的,陸小曼沒有梁思成來成全,她的前夫為了成全她的愛情而主動退讓,以為這便是把她送往了她心之所往的幸福之途。隻是,她便是這樣的義無反顧,為著心中燃燒的愛情,甘願舍身縱入萬丈火焰之中,遇見了一個毀滅她的徐誌摩,所以她成了悲劇。也或許他們本身就是相互的毀滅,注定了那短暫的緣分和長久的遺憾,留給了世人一個一個可以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們用坎坷燦爛的人生成全了所有人的好奇。
 
如果陸小曼隻是與王賡白頭偕老,不過是另一個孟光接了粱鴻案的再版,毫無新意。陸小曼不是賢良淑德的舊式女性,她有自己的思想,獨立的作風,她對於訂婚結婚才一個月時間的婚姻並不滿意,王賡與她的愛好性情迥異,她被沉悶的婚姻折磨得毫無生趣,徐誌摩這樣風流倜儻的詩人出現好似一道彩虹,叫陸小曼看見了陰雨綿綿之後窗外最美的精致。
 
徐誌摩的婚姻與陸小曼異曲同工,都談不上多少美好,一樣的尊崇於父母之命,隻是兩條偶爾匯合的河流,在相遇後便即分開,各自奔赴在自己的情感旅程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彼岸。而徐誌摩與陸小曼這兩顆孤獨而寂寞的靈魂在一個時空隧道中相碰,注定是要粉碎,揉為一體,無法割離的。
 
我不曉得曾經徐誌摩愛林徽因有多深,也無法從現有的文獻與殘存的詩歌文字中尋到多少隻屬於他們戀情的舊痕。很多東西,如果隻是萌芽而沒有開花結果,便隻能靠一些揣測去想像那些或許存在的旖旎情致。
 
一個被專注於工作的丈夫而冷落中的寂寞妻子驟然被一個貿然闖入生活的詩人吸引,且這種交往是得到了自由民主熏陶下的丈夫的許可及鼓勵的,那麽後果的肆意便也不是這個丈夫能掌控的了。也許他們開始交往之時,隻是彼此吸引,也許初相遇,便是滄海難渡,從此後,便是桑田永結。“一個是窈窕淑女,一個是江南才子;一個是含露玫瑰;一個是抒情的新詩。”這詩歌與玫瑰的相逢,便是人間風景無限。1924年的舞會,注定要為這平庸乏味的世界成就一段驚世絕戀。
 
這是一次怎樣的心湖驚鴻,這是一次怎樣的情海漾舟。她翩翩的裙裾下,蘊藏著中西合璧的風情,她款款的舞步中,踩踏著至古而今的詩意。她在瞬間,駐進他的心田,播撒進一粒種籽,成了他詩的根,成了他夢的芽。從此,他無法根除,從此,他隻能與它相依相伴,哪怕未來是火海刀山。
 
徐誌摩,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女子。他知道,這就是他於茫茫人海中訪的唯一靈魂之伴侶。徐誌摩曾經這樣描述當初他為陸小曼而受到心靈震動的事:“今晚在真光我問你記否去年第一次在劇院覺得你發鬈擦著我的臉(我在海拉爾寄回一首詩來紀念那初度尖銳的官感,在我是不可忘的)。”
 
於是,他能在深夜把一封信寫兩三個小時,於是,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告訴世人,他愛著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這個別人的妻子,他要與她執手相守,他要和她的幸福與憂傷同行。這個時期,小曼成了詩人詩歌的源泉,如《花的快樂處》《春的投生》,《一塊晦色的路碑》,《翡冷翠的一夜》。徐誌摩說:“我的詩魂的滋養全得靠你,你得抱著我的詩魂像母親抱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給他穿,他餓了你得喂他食———有你的愛他就不愁餓不怕凍,有你的愛他就有命!”更向世人宣示:“我之甘冒世之不韙,乃求良心之安頓,人格之獨立。在茫茫人海中,訪我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如此大膽直露,如此毫無忌諱不羈,他終於觸怒了所有的人,他倉皇而逃,逃到了那個一別再別的康橋水波旁。隻是,臨別前,他要他愛著的小曼,每一日都要把她的心寄存下來,留給他看。
 
愛情,是帶著淚水的甜蜜憂傷。而此時,這思念的甜蜜與痛苦的焦灼,叫這個年輕的詩人無所適從。誰把心揉碎,擲於這微波粼粼的湖底。誌摩輕拂著堤岸的楊柳,這曾經夢裏的新娘。遠隔重洋的小曼,此時在遭受怎樣的煎熬,她在道德與情感中掙紮著,在閑言與碎語中無助著。而他卻隻能這樣隔海守望,守望著蒼茫的雲霧,守望無垠夜空。詩人舉目望去,都是故都那道亮麗的風景線,那個“北平不可不看的女人”。心疼了又疼,疼出的淚水暈染成了相思的玫瑰,在英倫的上空一次次絢爛而開。
 
他太思念小曼,以至在喪子之痛還未曾從那些帶著露水的鮮花中消散,他便急忙忙拿著張幼儀痛下決心給的自由放行中的離婚證書,揣著小曼一紙飛鴻的餘溫回到了北平。
 
這次,他帶著自由之身而來,而此時,陸小曼正在為自由而抗爭。他要回來,與她站在一起,一起為著自由之愛抗爭。他們取得了勝利,卻又難以說是勝利。陸小曼在離婚前夕得知自己懷有身孕,而在痛苦的思索中,終於難以舍棄與徐誌摩得之不易的愛情,悄悄去了一家德國診所拿掉了孩子,這次的手術失敗,叫她落下了終身的疼痛,也使得後來的一些事情充滿了遺憾,充滿了惋歎。
 
這仿佛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是一場被祝福的愛戀,梁啟超冰冷的咒語成讖:“我看他(指誌摩)找得這樣一個人做伴侶,怕他將來痛苦更無限,所以對於那個人(指小曼),當頭給了一棒,免得將來把誌摩弄死。”
 
這場愛,從一開始就被誌摩最崇敬的老師下了蠱。那忍辱而悲的婚禮在小曼的心頭埋下了永久的傷痛。如果這場愛戀如徐誌摩與林徽因的愛情無疾而終,那麽誰人不記得那些純美的詩句,那些浪漫的場景?那麽陸小曼是否還要在漫漫人生中,背負著那些不堪的罵名,在“禍水”、“妖婦”的罪名下,慘度餘生?
 
可是,他們終於還是兩團熾熱的火,非要彼此溶化在各自的身體裏,非要在實現的煉獄中走一遭,然後同歸於盡。多少的愛,隻有在驀然回首時,才知那是過了萬水千山的一葉扁舟,衝破了艱難險阻,卻帶著那一路的風霜雨露,沉重不堪,斑駁淋漓。
 
五年的婚姻,鑄成生命裏再無法抹平的傷痛。各自撕裂成碎片,在時光中飄搖。詩人奔波在生計線上,小曼沉淪在煙色揮度裏。愛是一場相互的妥協,失去哪一方的努力,都會最終分崩離析。在困頓的生活與翁媳關係極度緊張中,原本熱烈而甜蜜的愛情逐漸冷卻,他們二人漸行漸遠。
 
詩人累了,終於在一場飛機事故中寫完了人生最後一首再不能閱讀的絕命詩。
 
這是一場最完整的愛情,歡喜與悲哀同在,浪漫與曲折同存,它是真正意義上衝破了舊時的封建禮俗,道德藩籬之愛的典範,一場真正勇敢的自由之愛,它是上個世紀的一場絕戀。

  如今徐誌摩與陸小曼的故塚上,該是怎樣的荒蒿滿目,黃花堆積。可是,終於還有一場愛情是留存在了這個人世間,在坊尾巷頭耳鬢廝磨。
 
世人把徐誌摩的死歸結與陸小曼,不知道這樣的邏輯從何得來,就如現近許多人把徐誌摩諸多寫給陸小曼的情詩都改給了林徽因一樣,總是按照自己的一相情願去揣測他人,總要把故去的人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活一遍。
 
徐誌摩愛過林徽因是不爭的事實,然而這份愛情是無疾而終的,此後他之於她不過是前麵情感的順延,一種情感後的升華,人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褻瀆這份可以與愛情相媲美的情感,全然不顧徐誌摩至死都深愛陸小曼的事實,而讓詩人在自我臆測的遺憾中死去,好象非如此,不得以使一些浪漫的愛情故事讓人讀來唏噓感懷,對天長歎。
 
成全了大眾的審美,成全了大眾的心理,卻冤屈了一個絕代才女的陸小曼。她所有的光輝都在人們的私心下被遮掩,被抹殺,於是人們對林徽因愛,對張幼儀憐,對徐誌摩憾,對陸小曼就隻有恨或者憎了。
 
美玉總是要煥發她原有光彩的,那是深埋在泥土中也是要被挖掘出來恢複其本來麵目的。當我得知徐誌摩的失事遺物中留有隨身攜帶的陸小曼的山水長卷時,不禁為世人的枉自揣測詩人是為了林徽因之愛而死有些好笑、一個時常出門都要帶著嬌妻畫卷的丈夫,一個時刻不忘為嬌妻的畫卷留下各地大師墨寶的丈夫,心中哪裏還能裝下旁人。而小曼手捧自己的畫卷內心該是多麽的肝腸寸斷便不是我這個局外人能體味的了。鬱達夫這樣的妙筆也說他難以描繪小曼當時的悲慟,他說:“悲哀的最大表示,是自然的目瞪口呆,僵若木雞的那一種樣子,這我在小曼夫人當初接到誌摩凶耗的時候曾經親眼見到過。其次是撫棺一哭,這我在萬國殯儀館中,當日來吊的許多誌摩的親友之間曾經看到過。”
 
陸小曼,一個張揚而內斂的女性,在徐誌摩死後呈現了一個女性另一麵的光輝。她把一個女人所有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她讓所有指摘她的人汗顏羞愧。斯人遠去,她鉛華洗淨,甘願淡泊,絕跡曾經留下旖旎風光的地方,而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萬千別恨向誰言,一身愁病,渺渺離魂,人間應不久,遺文編就答君心。”,於是我們就有了《徐誌摩全集》,於是就有了證明他們愛情的《愛眉小紮》。春花秋月情未了,冷暖由人心自明,人生起落尋常事,素衣纖手春秋筆。她無須用語言去為自己做任何的辯解,她用後半生的孤獨清苦換前半生的紅豔繁華,她用一個女子柔弱的身心告訴世人愛的真諦。
 
如若陸小曼僅為一個平凡女子,徐誌摩又何至於為她而眾叛親離?一個僅僅在舞會中傾倒眾生的女子,就能使一個見多識廣,浪漫熱情善良純真的詩人為之生死相隨?那詩人也未免太過淺薄了,如此一來,那個完美女子林徽因也未見得的光輝了去,能愛一個淺薄如斯的徐誌摩,其人也可想而知。所以總在想人們為何就不明白,一個人的美不是靠詆毀另一個人而成全的呢?
 
人們無法體會他的愛,所以把一切的責難給了他的未亡人,卻不知道魂歸藍天的他該是多麽的心碎,為了那些責難,他死不瞑目。他愛的女子,在他的身後備受折磨,這不是他的所願,他要把最好的生活給予他愛的這個女子,但是人們卻曲解了他的如海深情,而肆意的把自己想象的故事附會在他們的故事裏。
 
人們可以容忍一個平凡庸俗的女人在你生活裏橫眉豎眼,卻容不得一個才華橫溢的絕色女人在你視野中恣意張揚。於是,陸小曼你的悲劇不是你,而是別人。
 
還是劉海粟先生對此事的看法公允,他在文章中回憶說:陸小曼離開王賡改嫁徐誌摩後,當年在北京把她捧為天人,以一睹芳顏為快的名人雅士們,立即變成武士和猛士,對小曼大加撻伐。好像當年卓文君不嫁給別人而嫁給司馬相如,這些“別人”們就大罵文君“私奔”和“淫奔”,詆毀她當爐賣酒等於賣笑和賣身。(天曉得,如果真有一個美豔的少女當爐向他賣笑,也許是不反對的!)
 
人心之叵測,可見一斑。可以把你捧上天去,也可叫你墮入地獄。就如梁啟超那樣的人,也虛偽的無以複加。小曼是離婚女人便配不得徐誌摩,是為禍水,可徐誌摩這樣朝三暮四的離婚弟子難道就很配得起陸小曼嗎?何況小曼的婚姻也是因為徐誌摩的癡纏而解體的,這個老夫子何以就把那些罪則全部加諸於小曼,還許下那許多惡毒的詛咒。倘使徐誌摩當年把他的兒媳婦林徽因追到手,我還真不曉得這個老夫子會氣得吹鼻子瞪眼還是口吐白沫翻白眼了。如若他的兒媳婦林徽因後來果真與他的兒子離婚嫁給金嶽霖,這老先生是否會從墳墓中跳出,也罵林徽因一句離婚的女人再婚是“妖婦”,是“禍水”。雖是未果之事,卻也是有此心,那麽林徽因與陸小曼的行為誰又比誰低賤呢?
 
人們可以為金嶽霖先生之愛林徽因而讚歎不絕(同樣是不為社會所包容的不倫之戀,卻也被打造成了光彩鮮亮的絕世之情,這樣說絕非我對金嶽霖先生的褻瀆,從內心裏我是很崇敬他的,也尊重這樣一份情感,隻是以此事推及小曼,為小曼不平而已),卻會為翁瑞午之戀陸小曼的不離不棄而看輕乃至低賤於他們。人的偏心總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我對人對事總是報著很多的懷疑,總不會就這樣偏聽偏信了這世俗人等的蜚短流長,總要自己剝開曆史的塵霧,去看個究竟。
 
金嶽霖的愛太聖人了,其實他何嚐不想與林徽因琴瑟相諧,無奈林徽因不是陸小曼,她可以把這些情感收斂於嘴邊的一個微笑,可以沒有絲毫心理負擔的一邊與丈夫同譜夫唱婦隨的美妙曲調,卻又不舍棄金嶽霖的一片癡心虔誠而心安理得。她可以依舊高貴的周旋與不同的男人之間而如魚得水,卻絲毫不理會他人的情海波瀾是如何的洶湧澎湃。
 
而陸小曼的愛是凡俗生活,是可以摸透它的淚水浸染與歡笑瑩潤的,他們是這樣真實而悲慟,這樣美好而歡快。
 
在徐誌摩死後的歲月裏,隻有翁瑞伍不離不棄,關懷備至。我曾經假想,徐誌摩是有預感自己無法照料陸小曼一生的,所以他會縱容小曼與翁瑞午之間的關係發展。而在實際的生活中,為小曼帶來最多樂趣的也是翁瑞伍。他們有太多相似的愛好,比如戲曲,比如繪畫。據說翁瑞午是清代光緒皇帝老師翁同龢之侄孫,其父翁印若曆任桂林知府,是當時著名的畫家,家中所藏頗豐,絕世珍品無數。他自然不是當時主流文化的名流,不過是前朝的落魄王孫。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完全鄙夷此人。至少他對陸小曼的感情是真摯的,幾十年如一日的照料也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上海中國畫院保存著陸小曼剛進院時寫的一份履曆如此講述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廿九歲時誌摩飛機遇害,我就一直生病。到1938年卅五歲時與翁瑞午同居。翁瑞午在1955年犯了錯誤,生嚴重的肺病,一直到現在還是要吐血,醫藥費是很高的,還多了一個小孩子的開支。我又時常多病,所以我們的經濟一直困難。翁瑞午雖有女兒給他一點錢,也不是經常的。我在1956年之前一直沒有出去做過事情,在家看書,也不出門,直到進了文史館。
 
陸小曼是一個無視道德束縛的人,所以也不會對別人非議她與翁瑞午有何不安。因為墮胎落下的病根,一直殘酷地折磨著她的健康,而翁瑞午一手傳承自名師丁鳳山的推拿絕技,為小曼減輕了病痛,甚至到了依賴不能離的地步。男女固然授受不親,無時無刻不在的疼痛,不但嚴重影響了徐誌摩和陸小曼的夫妻生活,亦失去了生兒育女帶來的天倫之樂。陸小曼越發離不開翁瑞午的按摩推拿,以期減少這精神與身體的雙重疼痛。一些傳言所說的二人苟且之事我是有保留的,徐誌摩有前車之鑒,小曼前夫是如何失去小曼的,他最清楚,自不會如此拱手把嬌妻送與他人,就算是心底對小曼再無愛意也斷然不能忍受戴綠帽子,而他之所以能讓翁登堂入室毫無忌諱,我個人以為是小曼本就沒有能力或者不喜行那些男女之事。從王亦令的回憶中看到小曼曾經告訴王妻的密事說王賡“並不純為赳赳武夫,也很有文藝修養,更兼在那軍閥混戰的年代,憑著西點軍校出身的資曆,足保前途無量,所以陸原不以此為怨偶,後來破裂的原因,正是由於王賡體力過人,可以整夜貪歡,而陸覺得無法適應,遂告仳離。”所以在小曼年老色衰,體力幾無,且又窮困潦倒的時候,翁瑞午也毫無嫌棄,待她一如從前未曾衰減。那麽他們的在一起便沒有多少肉體親昵的關係應該不是虛言。如果隻是貪歡,如果翁瑞午確也僅是花花公子,哪裏有理由傾家蕩產為小曼補貼生活,救治病痛,近三十年沒有怨言沒有後悔。
 
小曼為人極坦誠,說話爽直,斷不肯遮掩,以她的性情,對道德風俗的無視,絕對不會在意自己和翁瑞伍的事被人說三道四,所以也就不會有什麽狡辯可言。因此她對很多親友說的,在徐誌摩活著時二人並無其他事,我個人是比較相信的。
 
陸小曼說她對翁瑞午“隻有感情,沒有愛情”。就算是這樣的感情,也是難能可貴的,並不該遭受他人的鄙薄。試想,一個無依無靠,被社會公眾所遺棄,沒有能力生存的女子,在那時,麵對那麽多的責難,那麽多人的鄙棄,不為所動,甚至拒絕了胡適的援助,隻因胡適的條件是要她斷絕與翁的關係,便能負擔她今後的所有。如果陸小曼真的是貪圖生存,那麽與胡適在一起自然可以衣食無憂,可是她卻斷然拒絕了 “瑞午雖貧困已極,但始終照顧得無微不至,廿多年了,吾何能把他逐走呢?”,並果如她自己所言,再不與胡適來往。這份堅決與堅貞,哪裏是一個羸弱女子能為,更非一個乞討他人憐憫之女子能為。在亂世之中,能這樣堅守,誰有資格對這樣情感鄙夷?王亦令在《憶小曼》一文中說:凡是認識陸小曼的人,幾乎異口同聲稱讚她宅心忠厚、待朋友熱情、講究義氣。甚至有人作出這樣的評論:男人中有梅蘭芳,女人中有陸小曼,都是人緣極好,隻要見過其麵的人,無不被其真誠相待所感動。她絕不虛情假義敷衍他人,而是出於一片赤子之心。
 
陸小曼有丈夫之氣,所以胡適空認識了小曼一生,卻會提出這樣一個對於小曼來說違背其心性品格的條件來,不能不說是遺憾。
 
患難之中,相互扶持,不以愛情之名去美化,卻也不該以其他的蜚語去詆毀。隨著時光悄悄褪去隱藏在她身上的麵具,,那些陳舊不堪的紗幔漸漸支離破碎的時候,陸小曼這個曾經千夫所指的女子,終將把她散發的所有的美重新展現在世人麵前。
 
陸小曼後半生傾心於繪畫藝術,遍拜名師,為曾經徐誌摩一直希望她成為的那個女人而努力著,終有所成。徐誌摩對陸小曼說:“你不知道我怎樣深刻的期望你勇猛的上進,怎樣相信你確有能力發展潛在的天賦,怎樣私下禱祝有那一天叫這淺薄的惡俗勢力的‘一般人’開著眼驚訝,閉著眼慚愧。”這也許就是懂得,這也許就是靈魂的知己,隻有那些能堪透你內心秘密的人,才能擊碎你所有的防線,開放你緊閉的城池,讓他進來,駐守在心田。懂小曼者不過一二,得之他幸,不得他命,於是陸小曼甘願把自己所有的快樂和痛苦在後半生與他一一品嚐,於是就成了他三千溺水而隻取的一瓢。
 
我曾經偶然的機會中親眼看過陸小曼的山水畫。其筆墨之俊雅逸遠,實有一顆幹淨單純之心才能為。她的畫不繁瑣,皆為遠山峻嶺,蒼茫與寂寥同在,迷蒙與清幽同存。一如她的性情,看似冷峻的,實則溫婉,清淡而不失高雅。沒有那些清明以來山水的大氣磅礴,有的是清逸,有的是淡遠。女性的纖細締造的逶迤,女性的敏感成就的靈性,與她與生俱來的豪爽性情,讓她的山水有了生氣,有了活的靈魂。
 
陸小曼沒有專事文學創作,但是這並不能否認其文學上的才華,與徐誌摩合著的戲劇《卞昆岡》,與王亦令合譯《泰戈爾短篇小說集》、勃朗特的自傳體小說《艾格妮絲•格雷》,還合編了通俗故事《河伯娶婦》。而她的個人文集收錄的日記與詩歌散文,都顯示了她的才華不可漠視。
 
她可以在任何一個時代興風作浪,她可以挑起所有男性潛藏的熱情與欲望,無論是學富五車,還是才高八鬥,在她翩翩裙裾下都失去了顏色。她體現了女人所有的嫵媚與溫柔,表達了一個女人完整的渴求和本真。
 
她不是煙花,卻比煙花寂寞三分,她不是玫瑰,卻比玫瑰美豔動人。她是一汪碧海,澄淨透明卻又深廣難測,她是上個世紀流動的詩篇,她是曆經劫難後不衰的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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