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89)
2008 (73)
去年八月
轉眼8月就要過去了，可是去年8月想寫下的事情還擱著呢。
去年8月中旬，我利用日本八月的歸鄉總休假製度，回了趟家，除了探親，也為掃墓。去年的八月，我們的母親已經離開我們整整十年了。這十年對於我們姊妹來說真是苦不堪言。還好，時間衝刷一切，站在墓碑前，我發現，從前的一切悲哀早已飄到九霄雲外。這兩年來，我們每次掃墓，除了奉獻一些必要的供物，早已不說故人，前往墓地的路上更注意的是來往行人景致，話語也多是談論媽媽過去的同事鄰居又有誰去見她了，到了墓前，點好香火，多是看看墓碑的左鄰右舍都有一些什麽樣的墓誌銘。時代變遷，想當年媽媽那還算比較好的墓碑顯得很是不起眼了，而且那時候沒有幾個墓碑的地方已經基本滿員。小妹妹站在一個墓碑前念了起來，某某某，女，幾年幾月生，幾年幾月沒，某某立碑。大姐，小妹說，跟你同歲啊。後麵的墓誌銘吸引了即將走出墓地的我，第四軍醫大學，碩士生導師，。。。。。。。，我問小妹，此人名字是不是叫***，回答說是啊，你怎麽知道？我說她是我不同班的同學。這下好了，我們都集在墓碑後邊看了起來，交通事故意外死亡，立碑的是她的女兒。按理，應該是丈夫立碑，猜想是沒有丈夫。一個聰明的女同學，事業有成，就這樣悄悄地英年早逝了。小妹告訴我，我童年的一個男同學，他的爸爸也埋在附近，那個男同學跟我妹妹講，他難過了，就跑到山上的墓地來，在他爸爸的墓碑前哭一通，這深深地觸動了我。這是那個小的時候非常淘氣的人嗎？，他怎麽有這麽細膩的情感？如今不知老成什麽樣子了，如果相見，彼此還能認得出嗎？
其實我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還說過一次傷害他的話，至今記憶猶新。
這個男同學是湖北人，比我大一歲多，媽媽在湖北老家，身體不好，他小的時候就跟著爸爸生活，本來他比我高一年，學習也不好還特別淘氣。我記得那時候有交廢鋼鐵的活動。每次活動搞完學校就要公布各班和個人交廢鋼鐵的數額，重量多的會被表揚。這個男同學唯一得到表揚就是當過交廢鋼鐵積極分子，被列在第一名，他交了56斤。大家都說他的廢鋼鐵是偷的。不知為什麽，他在有一天開始給我起了個外號，叫115，每次放學的路上就隔著馬路喊，也叫著別人喊，本來我不以為然，架不住他天天喊，非常惱火，跟爸爸講過，大概爸爸跟他說了，以後就收斂了。後來我爸他們單位集體搬家，我們就又轉到了另一所小學，那時候我四年級，他五年級。沒想到，他又把這個壞習慣帶到了新學校。每天放了學隔著馬路喊，特煩人，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對著他說，你爸是個貪汙犯！他一下子啞口無聲了，從此再也沒有喊過，而且蔫兒了好長時間。他爸爸是犯錯誤了，因為私吞了勞保工人的工資，被家屬告到單位，被責賠了300塊錢左右，而且下放車間勞動。這件事他的爸爸那時候到我家哭訴，我記憶猶新。但因為我是孩子，隻知道他爸爸犯了錯誤，具體的就不知道了。直到很多年以後，我妹妹告訴我另一件事，我才知道了真相。這個勞保工人的兒子頂替他爸來到爸爸單位工作了。一來，表現很好，和我媽套近乎，我媽我爸由於知道內幕所以也一直沒有跟他多打交道。過了一段時間以後，這個兒子找到我媽說，其實，他爸爸的勞保工資有很多沒有收到。由於我媽媽接替了他爸爸的工作，又聽了他爸爸的委屈，所以很小心地保存著以前的匯款收據。這個兒子又來用同樣的手段敲詐我媽的時候他沒有得逞。那個同學的爸爸說的確有沒有寄錢的時候，但遠沒有他兒子來訛詐的數目大，自己心虛，沒有留下匯款存根，最後叫惡人狠狠地整了一下。自從他爸爸賠錢以後，男孩子穿得很破，常常是一條絨褲沒有外罩，很可憐。
我沒有忘記那次脫口而出那句話，看到他的啞口也沒有覺得得意，心裏是有不小的內疚的，但直到幾十年後的現在才深深意識到，那個淘氣的男孩子其實比我要纖細的多。走出墓地，看到高高的藍天，明白了什麽都是浮雲的感覺，我感到自己將來也要埋到這裏了，和媽媽，也許還有爸爸。
墓碑上刻著爸爸和媽媽兩個人的名字，還在媽媽離世不久的前幾年，爸爸再也不和我們打交道了，也不來掃墓，我有一次親口問爸爸，不打交道也罷，你就給我一句話，將來你往哪裏埋，我好心裏有個數。爸爸說，人家不會和你爭骨頭的，那個不值錢。
我怎麽也想不起來，去年掃墓時爸爸的身影，九年了，他頭一次和我們走上山崗，好像我們已經習慣沒有他的參與了。
寫於母親忌日
我屬於陰影較少的，這件事真是記得很牢。有朝一日再見，也許我會問一問為什麽起那個外號，並向他道歉。
嗯，是這樣，回憶，是我給她的最好慰籍，也是對自己的慰籍。
這幾天母親突然和我說起她的生後事，讓我感到緊張。雖然明白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但是涉及到自己媽媽，心裏就難過了。
兒時的一句嬉語或一個誤會，常常會跟隨一輩子。
塵封的往事，總會那麽一兩件，任憑時光如何流逝，衝洗，一經觸摸，那種痕跡立刻會顯得那樣鮮活，生動，哪怕僅僅是一次誤會？
感謝我們生命中的每一位過客，回憶，常常就我們能給與他們的最好的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