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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永遠矛盾的青春。心裏向往外麵的世界,希望飛得更高更遠;有朝一日飛了出去,真的離家千裏萬裏,對家鄉和親人、對原來熟悉的一切又生出無限的眷戀。對新生活的渴望和對舊時光的不舍在心裏撕扯著。。心事淤積太多時就向日記傾訴,能緩解、能治愈思念之痛的唯有家書。
當年的書信已蕩然無存,多年日記也隨風飄逝,隻有半本點點滴滴的日記摘抄伴隨我輾轉天涯,那些年的心路曆程還依稀可辨。而那個時代的日記是不敢直抒胸臆的,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文字,記錄下些許大事、行程和心情,像一個動物標本隻剩了骨架。
下邊是部分日記摘抄:
1976年元月5日:農場。北風送我去井架,星夜打井,腳凍手裂,想到先輩創業的艱難。
元月8日:征兵工作開始,我們場分到9個男兵、一個女兵的指標。一石激起千層浪,努力爭取。希望就在不遠處。
元月15日:在馬棚裏,牆上掛了一張周恩來總理的黑白遺照,開了個追悼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元月30日:幾天來心激動夜不能寐,月光下思心事浮想聯翩。。願新的一年人生有一個大的轉折。
元月31日:《夢》:在家。二更天,人腳定。我在昏黃的台燈下讀《詩刊》,漸漸困意襲來。忽然麵前火光閃閃,光影裏走出一個人,憐惜地看著我,手中遞過來一個紙卷:“你的入伍通知書!”抬頭看時,哪裏有火光,眼前分明是帽徽和領章的海洋,歡送的人群敲鑼打鼓,高聲喧嘩。我激動地起身去接“通知書”,誰知撞了書桌,方知是南柯一夢。窗外的鑼鼓是西街鎮的文藝演出。。人說夢是反的,這次走不了嗎?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2月10日:昨天東西兩隊層層篩選出我們三人去鄰縣參加體檢。今天在本縣透視,確定我和我的閨蜜小桂身體合格。那個自己往縣裏跑了幾趟、給我倆使了不少絆子的小高,自己不爭氣自我淘汰,誰也救不了。離理想的實現又近一步。
2月11日:冒著毛毛細雨給小麥上化肥。心已經飛向遠方,等的時間很煎熬。
2月16日:征兵工作開始前,曾經向場領導表示過“紮根農場”的決心。但當兵是我多年的願望。場領導還是通情達理的,立即表示全力支持,感動。
2月20日:收到“入伍通知書”,這次是真的,不是夢,靈魂在歡呼雀躍。離別在即,場領導分別給談話,張場長:“軍令如山倒,到部隊要服從命令,還要保持在農場時的銳氣。。”善場長:“抑製你的個性,待人要和氣、有涵養,正義感別丟了。。”劉會計:“準備吃苦,不要惜力,人沒有累死的,要經得起生活給予的各種考驗。。”農場知青朋友們:“你的願望實現了,你的命運是令人羨慕的,我們等你進步的好消息。。”他們說我從“鐵心務農”到“鋼鐵長城”,化蝶飛去,穿上軍裝會更美。。晚上在縣城小娟家開歡送會,隻有要好的兄弟姐妹,傾訴衷情,開懷暢飲,哭哭笑笑,直到一醉方休。
2月21日:穿上沒有領章帽徽的新軍裝,在縣城照相館裏照大合影。農場的大型拖拉機佩戴上鬥大的紅花,在知青們惜別、羨慕的目光中送我回家,走前跟家人作短暫的團聚。
2月23日:離別父母親人,心已像鼓起的風帆,準備啟航,駛向遠方。沒感到多少離情別緒。母親抱著二弟在大弟和藍姨的陪同下,送我到鎮北公路旁,父親騎自行車送我去縣城,全縣新兵將在那裏集合。依依惜別,千叮萬囑,在我剛要跨上自行車後座時,大弟弟又追上來,眼裏含淚:“姐,送你一張照片吧。”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他的小一寸標準頭像遞給我,接過照片囑咐大弟:“你長大了,以後多幫家裏。。”眼淚再也抑製不住。那年大弟十三歲,二弟三歲。
2月27日:在地區招待所集訓三天後,登上西去的列車,朝著理想的夢境飛馳。
3月1日:在火車上度過三天三夜,從吐魯番下車。到達目的地,有老兵揮舞著彩綢鑼鼓喧天地夾道歡迎。激動的心也像鑼鼓在砰砰地敲個不停。新兵連座落在群山懷抱。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嚴酷的考驗在招手。
3月3日:班務會上剖析為什麽當兵。鐵道兵肩負的重任,萬裏山河鋪上鐵路網。鐵道兵經過的地方,身後是閃閃發光的烏軌,上麵飛馳著人名列車,鐵道旁留下的是鐵道兵的烈士陵園,如成昆線每1.5公裏一個戰士的代價。
3月10日:看電影《第二個春天》,馮濤一句話:“辦法出自群眾身上,我就是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鉚釘?”多與戰友們商量,製定出忙裏偷閑的學習方案,學習,學習。。
3月12日:革命大家庭的溫暖,姐妹們的體貼,對一個遠離故鄉、遠離親朋的人來說是多麽大的精神安慰。
但每當夜闌人靜、月影臨窗、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之時,思鄉的潮水便漫過堤岸,開始泛濫。爸、媽,你們好嗎?你們睡了嗎?我的信收到了嗎?回信在路上嗎?
從第一批信發走那天,就開始滿懷甜蜜的期待掰著指頭算日子,據說最快也要兩個星期收到回信。
(待續)
好像是有這種說法,夢是反夢,可冰花是美夢成真啊:)
問好冰花!:))
也可能,那時的青春歲月是太過清晰,熱情太過強烈,以至於在往後的日子,看不到那些色彩明亮的畫片。生活到達了奮鬥的極限,才回味出過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