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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五皮牛

(2011-02-01 18:03:15) 下一個

在一個鄉鎮上小學時,曾經暗戀過班上一個男孩兒,人稱“五皮牛”。長得黝黑但很茲尼,一雙眼睛亮亮的,閃著狡黠的光。

最開始是上學的路上看他推鐵圈兒推得很棒,高揚著頭顱邁著大步很從容的樣子。拐彎抹角兒上坡兒下道兒,時走時跑那小鐵圈兒著了魔似的粘在那個鐵架兒上,還隨著快慢節奏發出音樂般的“吱兒吱兒”的響聲,羨慕得緊。有一次央求那男孩兒,讓我試一試,誰知在人家手裏乖乖的,到我手裏就不聽調遣,玩兒不轉。“五皮牛”說:“算了,男孩兒玩兒的。”

後來就常常留心於他,趁他不在教室,或在老師辦公室裏偷偷翻看他的作業本,又驚訝地發現了他的美術天賦。本子上作業的空白處,左或右下角,多處畫著小蘭花兒,小雞小鳥,卡通人兒等,無師自通,畫的栩栩如生。心中越發愛慕,不自覺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他大概也有所察覺。

他們家弟兄六個,不知為何外號都叫“皮牛”。村裏人稱他們“大皮牛,二皮牛 …… 六皮牛。”他是老五,性格不溫不火的,頗有幽默感。木著個小臉兒說笑話兒把大家逗得前仰後合,他沒事人兒一樣,我們方言那叫“悶搗兒”。

那個學校有個很不好的風氣,或許是出於嫉妒,農村孩子經常欺負幹部子女。我母親是學校老師,我的情況還好些,但也常受到冷嘲熱諷。放學後跟他們一起下地割草,家裏沒有籃子,就用個小繩捆起來背回家,給房東家喂豬。那些調皮孩子們就起哄:“冰花,割這麽大一捆啊,比得上貓腰了!”

去翻地,家裏沒有磨得錚亮的尖頭鐵鍁,就拿家裏和煤的平頭小鐵鍁,使足了氣力都難挖下去,自己心裏懊惱,又給那幫孩子授以笑柄:“冰花,你怎麽拿個挖耳勺來翻地呀?哈哈哈。”那個稚嫩脆弱的小心靈,很是受傷,咽不下就跟他們吵,這一吵又引來一片哄笑。有一次回家的路上,“五皮牛”悄悄地趕上我低聲說了一句:“少理他們 ! ” 抬頭看時他已走遠。

少不更事,心裏有了幸福藏不住。跟一個小閨蜜聊天兒時就泄露了天機,大概說了“等我長大了就嫁給他”之類的話,我的閨蜜還說:“我就嫁給他六弟,到時咱們是一家人。”這本是鐵哥們之間絕密的私房話。

十歲那年外婆去世,我被發配到老家跟爺爺奶奶住了一個冬天。等再回來時發現革命形勢已大變。閨蜜見到我躲躲閃閃,班裏同學背著我嘀嘀咕咕,指指點點,有的甚至當麵取笑,喊我“五皮牛的小媳婦兒”。方知被閨蜜出賣,她以為我不回來了。十多歲的小女孩兒,含苞待放的水蓮花似的不勝涼風的嬌羞,常常覺得做了賊似地抬不起頭來。再不敢正眼看那個“五皮牛”。

我不在那些日子班裏學了個新歌:“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 千遍那個萬遍喲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細心領會,隻覺得心裏頭熱呼呼。哎!好像那呀,旱地裏下了一場及時雨呀,小苗兒掛滿了露水珠啊 ...... ”

一次到校早,我哼著這個歌兒在做上課準備,看看班裏沒什麽人,“五皮牛”輕輕湊到我跟前,聲音很低但很自豪的說了一句:“這歌兒還是我教的呐。”還沒來得及問他是從哪兒學,他早已機警的躲開。這是我記憶中他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記得他上初中。上高二時我轉校走了。後來見過小學同學敘舊,聊起不少同學近況,雖然心裏很想知道那個“五皮牛”怎麽樣了,但始終不好意思提起。

直到二十多年後的一天,我在某市文化部門工作,管著演出公司、劇團等單位。一個多年不見的小學同學突然找到我辦公室,寒暄過後,問我是否認識鄰近市演出公司的經理,我說那是從我們這裏調去的,自己人。同學求我寫一封介紹信,他們縣劇團想開辟新領地去那個市演出,希望得到關照。按他的意思寫好信交給他,那人臨走時衝我詭秘的一笑,說,你知道我們團長是誰?誰呀?你認識的,當年的“五皮牛”啊!

原來他承包了一個幾近崩潰的縣劇團,一兩年弄得風生水起。

要不是生在農村,農業戶口,我想憑他的能力一定會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後來幾次到他們縣“視察”,縣文化部門領導作陪也到基層去看過戲,但不知為什麽,始終不敢去看他們團的演出,不敢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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