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熟讀經史,深知守成之難,甚於創業。禮部員外、江夏侯黃炎培誡太祖曰:“曆朝得天下者,十九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太祖曰:“朕有民主集中製,更有黎民心法,庶幾可免矣。”建國初,鄧世祖——時為讚駕王,及佑駕王陳雲、弘國公陳毅皆善禮商賈,推心以待,然其中之詐者,竟以偽劣軍火醫藥,昂其值,貨於王師,頗增王師之折損。又曲通官府,包攬工程,草菅人命,大謀其私。將士銜怨,黔首鼓噪。太祖聞之痛憤,因思庸官之貪汙浪費與奸商之假冒行賄,不施以雷厲,國基焉得久固?遂於建國四年,行“三反五反”之策,命晉陽公薄一波督察百官之靡費,公之天下。庶民稱快,為日後反腐敗之楷模也。“三反五反”懲處奸商數為百分之四,退賠貪款十億金。
有工商大臣往蘇聯購藥三噸,竟誤書“三百噸”,枉耗國資百倍,思之當斬。滬上奸商王康年,騙取王師購藥巨款十一億金,複以膿血肮髒之棉紗,售予王師裹傷。弘國公陳毅時任上海太守,拍案詈之曰:“五毒俱全,毒氣熏天,不殺何以對烈士英靈哉!”有三等靖衛伯宋德貴者,偽造字據貪汙,薄一波曉諭京兆百姓,公審斬之。更有河北按察使劉青山與天津巡撫張子善者,本係建國功臣,當年入槍林履刀叢,麵無難色,三天食一饃,數月無油鹽,向無怨語。而今鎮守一方,竟侵吞財政巨款,暴飲暴食,蛻為酒肉之徒,雞鴨非當日所烹則不食,冬夜無韭菜水餃則不樂。腐化至此,民怨沸騰。太祖聞報大怒,賜紫金棺木一對,立梟二人之首,百官悚懼,本朝遂保三十年之清廉也。
王師戰果輝煌,威名日盛。有文豪魏巍者,作雄文《至愛者誰》,一唱三歎,感人肺腑。百姓遂目王師為“可愛之最者”,投效之少年、思慕之美女,盍可勝數。有名優常香玉者,讚鐵鳥一具以助王師,群優皆效,義演捐助者,積千累萬。黃繼光、邱少雲、羅盛教、李家發、楊根思、孫占元、胡修道諸勇士之名,舉國皆知也。蘇聯睹王師之神威,援餉亦增,王師愈戰愈強,且鐵鳥鋼輦俱備,每戰發炮以萬計也。太祖欲乘勢掃平美夷李匪,助朝鮮統一高麗,然斯大林金日成恐太祖更有大誌,竟一反前態,苦逼停戰講和也。美夷審時度勢,於建國五年屈尊談判,仍據三八虛壕以為界,自雲畫押於不勝之戰書,乃開國以來之初度也。
至建國五年,兵收戈止,國威大振,東亞遂定百年和平也。高麗之戰,王師陣隕十八萬,傷二十餘萬,合計約四十餘萬。美軍陣隕三萬六,傷十餘萬,合韓軍及十五國諸侯,合計傷亡七八十萬也。高麗經此一戰,南傷北殘,民心乖戾。美夷耗資驚天,雄心大挫,刮目以視華夏。蘇聯坐收漁利,與美夷爭天霸地,日後之禍根暗伏焉。倭夷仆從美夷,為之秣馬拭刀,又大供慰安之婦,暴發橫財,商貿百業竟率先起飛。死海逃生贏家之最乃綏武帝也,隔洋觀火,整訓三軍,先肅反滅共,後土改經改,徐謀反攻大陸,然大勢終已去,老驥空伏櫪耳。反觀本朝,損耗雖劇,然本即一窮二白,非戰無以定國也。且由一戰而渺霸主,驚萬邦,雪百年之民族恥,凝六億之中國心,從此雄踞東亞,盡脫外辱。又藉戰需,大興礦冶、機械、績紡、發電、石油、煤炭、造紙、製糖、航空、航天、交通、兵器等業,自此步入強國之初階也。
是年春,蘇聯威烈大帝斯大林崩,太祖聞耗大哭。一哭斯大林之恩遇,二哭斯大林之威迫,三哭華夏革命之艱辛也。太祖曾於建國二年親往蘇京,訂《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以一字並肩之禮與斯大林相見也。此時太祖知世界革命之鴻任今日降於自身,列強虎視,時不我待也。乃頒“社會主義三大改造”旨,農工商漸次合營,國力倍增。至建國八年,改造畢。是年蘇聯開二十大,修宗赫魯曉夫下密詔,發斯大林之私,倡和平過渡之說。太祖以為斯大林之謬,一為屠戮群雄,二為逼索友邦,然不若修宗所發之甚也。威烈大帝生時,待修宗恩重如山,今屍骨未寒,修宗暴起反噬,由此愈知修宗之狡黠難養也。遂與迎駕王、樞密使、都督平章事劉少奇及鄧世祖諸人謀,早日擺脫蘇聯之羈勒,自力更生也。
太祖乃宣西南王鄧小平、滿洲王高崗、強國公饒漱石、龍岩公鄧子恢、富平公習仲勳入朝。立鄧小平為讚駕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高崗為戶部尚書,饒漱石為吏部尚書,鄧子恢為糧草大臣,習仲勳為禮部尚書。而獨允高崗襄讚軍機,時稱“五馬進京,一馬當先”。
滿洲王高崗者,初迎太祖於三秦,盡其所有以供王師,猶韓信之待漢高也。太祖乃得休養生息,練兵百萬。抗戰光複後,綏武帝欲滅太祖,高崗乃與體國公羅榮桓、望奎侯林楓,共助保駕王林彪、佑駕王陳雲血戰滿洲,奪得我朝立國根基。高麗一戰,其勳業僅遜彭王一籌。滿洲大地,稻黍豐盈,百工並茂,黔首皆呼“高崗萬歲”雲。太祖漸重其任,使掌稅賦營建之重權,與迎駕王劉少奇、端駕王周恩來並稱三公也。
時迎駕王劉少奇以開國之初百廢待興故,結交豪門巨賈,倡“剝削有功”說,謂資本主義三十年不變,以綏靖其心。崗聞之,勃然變色曰:“剝削若有功,三百萬烈士豈有罪耶!我等曝霜露,臥荊棘,懸頭顱,灑碧血,以開千載未有之雄國,竟須為資本家護院三十年,然後方得一窺社會主義耶?籲,彼時我等華發禿盡,何以見劉誌丹、方誌敏、左權、葉挺諸公於九泉耶?”遂與強國公、吏部尚書饒漱石暗通款曲,曰少奇一無戰功,二無諜謀,徒以口舌之逞,安得妄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平章天下事哉!若數開國之功,少奇與崗,不當以瑜亮論也。饒漱石亦傲然曰:“少奇者,餘昔日之部屬也。”崗又發明“紅區黨”、“白區黨”之說,自居紅區黨魁,以辱白區黨也。高饒謀定,乃盡曉諸侯。諸侯十九紅區百戰之臣,多然之。惟讚駕王鄧小平高瞻遠矚,以為分裂之舉也,謀於佑駕王陳雲,急報太祖並劉周,謂高有反心。更參劾崗居滿洲時,與威烈大帝斯大林情深意密,欲獻滿洲入蘇聯版圖也。
強國公饒漱石本已伏辯,後又翻案倒算,諸侯怒,遂削籍為民。後牽以潘漢年案入獄,西曆1975年默默辭世。高崗平日居功傲物,又迷於財色,淫女過百,小節多不謹,非龍鳳之才也。饒漱石戰功卓著,諜謀亦豐,平日簡樸自律有遠誌,太祖倚為華東柱石,昵稱其為“小姚”,欲封其為華東王也。然漱石雖淡泊於物欲而貪戀於權位,屢次排擠弘國公陳毅,眾望不孚。一崗一石,可謂碎於其堅,隕於其頑者乎?
建國四年四月廿八日,綏武帝與倭夷訂《華日和平條約》,宣告放棄倭夷賠款。端駕王周恩來以為非法,稱本朝保留索賠之權也。
是年,文華閣、翰林院、禮部、樂部諸學士漸起黨爭。初,太祖責影戲《武訓傳》不思反抗、奴顏婢膝也。諸學士各懷其心,競放豪言。蘄春侯、大學士胡風自謂魯迅正宗衣缽傳人,勢壓眾文豪,欲居文定公郭沫若、文省公沈雁冰、文判公周揚之上也。諸翰林不服,群起而攻。建國五年,大學士林默涵、翰林院總編修何其芳彈劾胡風,胡風乃狂書三十萬言,於建國六年進呈樞密院,內稱文士頭頂高懸“五把刀子”焉。胡風積年死黨、翰林院編修舒蕪,欲棄胡風而奔周揚,胡風乃上繳舒蕪私信,謂其乃綏武帝之探馬。建國七年,各州府縣舉人監生紛紛集會,痛詆胡風邪說。舒蕪亦憤然倒戈,披露與胡風往來信函,謂其結黨謀反之心昭然,舉國大嘩,勢乃急轉直下。樞密院遂劃定“胡風反黨集團”,更疑其為綏武帝所伏焉,株連至百餘人。胡風下獄,不肯屈撓,至1978年始出矣。1980年樞密院平反之,1985年辭世,享年83歲。文人黨爭,自古皆然,錯綜紛紜,清官難斷。倘朝廷偏信一黨,遽然施之以朝綱,則冤獄不免矣。胡風恃才孤傲,唯我獨尊,宗派昭然,雖素無反黨之心,卻常存渺上之態,如此耿介文士,盛世難得,正堪當重任也。今乃加之以桎楛,使天下墨客懦於直言,為此後文禍開一不吉之例也。
建國六年,文壇宿儒俞平伯《紅樓夢研究》付梓,延續胡適淺薄之自傳說。山東少年李希凡、藍翎不畏權威,起而駁之。文華閣默然不理,太祖修書責之。文定公郭沫若曰:“罪不在俞平伯,乃在胡適。”翰林院遂集天下文士,揭批胡適餘毒。金嶽霖、任繼愈、胡繩、艾思奇批其市儈哲學,侯外廬、李達、汪自嵩、孫思白批其諂媚綏武帝之政見,範文瀾、周一良批其自欺欺人之史學,遊國恩、餘冠英、王瑤、馮沅君、蔡儀、何其芳批其顛三倒四之文學,馮友蘭、羅爾綱、周汝昌、李長之諸學士亦各撰宏文。而胡適之著作,書肆任售,學子任讀。不似台灣,嚴禁魯郭茅之書,兩代青年,不識五四真麵目也。
建國五年,越南王胡誌明乞於太祖,請王師南征,以逐佛蘭西匪寇出印支。太祖曰:“佛蘭西小兒何足道哉?徒有其表之國也,德意誌兩度亡之。仆從美夷之佛蘭西營,已為王師摧滅於高麗矣,斬首千餘。邇來又竄於朕之南門撒野,前度邊界之役,鎮南侯陳賡已斬其八千。今無需王師,汝為朕破之可也。勿複多慮,縱其兵祖拿破侖氏複生,亦不敵朕之楊得誌、許世友、耿飆輩耳。汝有猛將武元甲,滅之足矣。”乃命彭德懷、粟裕捭闔於虎帳,壯南侯韋國清為陣前監軍,會同廣平侯武元甲,以穩紮穩打之策,與佛蘭西匪寇決戰於奠邊府。武元甲傾其精銳四萬,太祖複賜以重炮一團,圍殲佛寇二萬,生擒佛酋卡斯特裏,越軍亦折損二萬餘。武元甲一戰成名,世人皆呼為“奠邊府之虎”。乃簽《日內瓦協議》,越南、老撾、柬埔寨順次獨立。佛匪遁出印支,而美夷閃身潛入矣。
建國六年,端駕王、加封太子太師、大司馬大丞相周恩來赴日內瓦盟會,痛折美夷鋒銳,初展本朝大國外交之英姿,眾邦仰視。有美夷饒舌之報痞挑釁曰:“貴國何以稱道路為馬路?人不得行乎?”端駕王曰:“吾國奉行馬克思之道,故曰馬路也。”報痞又曰:“吾觀貴國朝野,皆垂首而行,頗失自由人權之精神,不若我國昂首而行也。”端駕王曰:“吾國所行,乃上阪之道也,故須垂首;貴國所行,乃下阪之道也,故須昂首。君不見充實之麥穗,皆垂首乎?”報痞無以對,惟賠笑耳。
建國七年,周相赴萬隆二十九國盟會,大書“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一言既出,交口稱譽,遂成萬國通禮之圭臬。行前綏武帝察知周相之旅跡,遣馬祖團練使穀正文赴香港,陰置定時火丸於鐵鳥。然端駕王白區黨魁出身,乃當世諜謀第一人也,臨行遽爾改道緬甸。火丸爆殺中外官吏報員十一人,是為“克什米爾公主”號之難也。
穀正文者,原名郭同震,抗戰時嚐加盟北平學生移動劇團,與榮高棠、張瑞芳等同演《棄汝之鞭》諸名劇。後投軍統,封華北堂主,備受戴笠、毛人鳳及綏武帝器重。戴笠於日記特書:“郭同震讀書甚多,才堪大用。”平津之役,穀率眾襲刺北平太守何思源未果。赴台後,大捕台北共諜,綽號“活閻王”,為一代軍統名將。其所知前朝秘聞甚多,晚年無聊,以“曝猛料”為樂,一曰鄧麗君為軍統女諜,一曰李登輝乃共黨臥底,四海瞠目,不知真假也。2007年,穀正文壽終正寢於台北,享年97歲。此番空難,端駕王幸免,而舉世渺綏武帝之所為也。
建國四年,太祖始行“五年計劃”,至建國八年,畢其一也。以西曆計,1956年比於1949年,黎民勞作總值增長130.6%,年均增長率達16.8%;黎民歲收增長108.8%,年均增長率達14.2%。人均壽命自30歲增為57歲,人口自5億4增為6億2,各州府縣庠序中之莘莘學子達六千餘萬。太祖察寰宇之勢,暗忖非科學無以保境安民也,乃下詔曰:“向科學進軍!”遂引一代研發熱潮。太祖又頒《論十大關係》,犖犖大端,以為富強之藍圖也。
建國六年,開首屆人大,代表多有扶犁執鉗操槍握筆之勞者。乃通過本朝首部憲法,頒行天下,曰權重之最者,黎民也。端駕王首倡“四化”之說,以為民生之基。同文侯陳伯達,獻“雙百方針”之法,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太祖然之,頒諸學府及教坊行之。數年之間,文學、影戲、曲藝、美術、音樂大興,自病自戀之靡靡之音一掃而空,代之以漢唐清新雄渾之聲也。
是年,國產首具鐵鳥升空。青藏驛道、康藏驛道全線通駕。建國八年,有力士陳鏡開者,一挺成名,破美夷舉重記錄,光複華夏大力神之威。長春汽輦坊,鑄成華夏首部汽輦,名之曰“解放”,力敵赤兔九十匹。神州百業,自此由魯而迅,一日千裏也。
建國數載,前朝所遺之鴉片、花柳、鼠疫、黑幫、販人、奴婢、私刑、迷信諸疾患,一掃而空。環望九州,河清海晏,蒸蒸日上,鶯歌燕舞,花明月朗。太祖於是誌得意滿,驕心暗滋,乃於次年,即西曆1957年,定國策曰社會主義,改年號曰“圖強”。萬邦冷戰之局,至此益發撲朔迷離也。(完)
作者:孔慶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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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還須帶淚看,分明往事總心酸。
若非太祖操雄略,巨艦無由過險灘。”
“和尚由來點子高,縱情揮灑任操刀。
雄文諳熟春秋筆,不說江胡隻說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