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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鄉時俺們農場有個隊友,頗具喜劇色彩。那張小臉兒,那個神氣兒有些象嚴順開扮演的阿 Q;身材嘛不誇張的說象個站起來的青蛙,走路時還一臥一臥地;說話時嘴裏象含個囫圇棗,烏魯烏魯地。屬於長得很有創意,活下去需要勇氣那類,叫趙三兒。
知青中有幾個毫無同情心的搗蛋孩子,天天滿世界的尋樂子,自然常常拿趙三兒開涮了。剛認識時的一段對話不久就流傳開來:
知青: “ 趙三兒,你有兩個哥哥吧? ”
趙三兒: “ 那 ,烏魯烏魯,你問俺,俺問誰呀? ”
知青: “ 家裏有幾口人啊? ”
趙三兒: “ 這個 ,這個 ,就俺和俺娘兩口兒。 ” ( 我們那裏隻有夫妻稱兩口兒。 )
知青: “ 那你爹哪去了? ”
趙三兒: “ 烏魯烏魯,你問他呀,嗯 嗯。。早死個龜孫啦 ! ”
知青: “ 家裏有幾間房子啊? ”
趙三兒: ( 皺著眉頭計算的樣子 ) “ 那, 烏魯烏魯。。算雞窩不算? ”
到此,知青們笑得沒幾個能站直了。
剛下鄉時生活條件很差,吃飯時幾十個人就在廚房門外蹲兩排,中間留下條過道兒。這趙三兒不知是膽怯還是怕被取笑,總是很晚才來打飯。常常一手端菜,一手端湯,一臥一臥從中間過。那幾個調皮搗蛋生就按趙三兒臥的節奏給人家喊: “ 一、二、 一,一、二、一 ” ,這麽一喊,慘了,那苦難的同胞常常羞得滿臉通紅,路都走不成了,有時走成一順拐兒,弄得湯菜直往外濺。大家象看了一場免費的馬戲表演似的激動不已。
在大田勞動中間休息時,幾十個人坐在田間地頭上,有一褡沒一褡地閑聊,放飛心情,緩解疲勞。常常為一種神秘的地方發出的莫明其妙的聲音而追究: “ 誰幹的? ” 當然,沒有一個人肯大義凜然站出來承認。大家還你一言,我一語編出打油詩: “ P 是肚裏一股氣,在裏邊滾來滾去,一不小心擠了出去,肇事者洋洋得意,受害者垂頭喪氣 。。 ”
盡管趙三兒常常坐在最後邊或角落裏,但也不能幸免被人提溜出來取笑: “ 怎麽看著趙三兒在那裏洋洋得意呀?啊? 坦白從寬,哈哈哈哈 。 ” 人心有時很殘忍,以欺負弱者,看人的窘態為樂事。
“ 那 。。烏魯烏魯 。。去你的吧 ! ” 趙三兒隻恨沒大一點兒的坷垃把自己影住,臉漲得象豬肝,話也說不完整。
“ 哈哈哈哈哈 。。” 大夥兒們笑得東倒西歪。
為了那顆脆弱,懵懂的小心靈免遭進一步塗炭,英明的場領導及時地將趙三兒調離了大田,安排在蘋果園兒。那裏就三四個散兵遊勇,各自為政,趙三兒似乎很滿意。但好景不長,又一件事深深刺激了那多災多難瀕臨破碎的心。
農場男宿舍院兒裏長著一棵兩三人合抱的大柳樹,蓊蓊鬱鬱籠罩了半個院子。樹齡有多長,誰也說不清,場裏老人都說那樹已經成了精。據傳夜深人靜時還有人聽到過那樹冠上枝葉濃密處傳來 “ 咯咯咯” 的笑聲,愈發給這棵老樹蒙上一層神秘色彩。
一天, 一位姓左的場領導給了趙三兒一把斧頭,讓他爬上樹砍去那影響電線的一枝。可憐的趙三兒 “ 烏魯烏魯 ” 了半天還是沒能躲過去,心驚膽戰地爬了上去,哆哆嗦嗦地剛砍了幾下,就 “ 撲通 ” 一聲摔了下來。這下可不得了了,那平時黏而巴唧的趙三兒一反常態的爆發了,索性一屁股蹲在樹底下,雙手拍著腳脖子,象農村的潑婦一樣哭天搶地的大放悲聲:
“ 哇 。 啊啊啊 。。那, 烏魯 烏魯 。。不怨我呀啊,怨老左呀,啊 。。 ”
深深的恐懼攥住了他的心,以為是樹精顯靈在懲罰他。哭得那個悲悲切切,聲淚俱下,圍觀者無不動容。
這一次沒人嘲弄他,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他扶到屋內,七嘴八舌地安慰他,人人象捧著個易碎的器皿般小心翼翼。
“ 兄弟,別怕啊,有我們呢!”
“ 那裏有什麽樹精,是你自己膽怯,不小心掉下來的啊。。 ”
“ 快別哭了,起來走走,看看摔壞了沒有? ”
趙三兒自下鄉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同學們內心深處的關懷、善意和溫暖。
從那天起, “ 不怨我呀啊 ,怨老左呀。。” 又成了知青們推脫責任的流行語。無論誰出了差錯,挨了批評和責備,都會學著趙三兒的哭腔悲情申訴:
“ 那 ,烏魯烏魯 。。 不怨我呀啊 ,怨老左呀。。”
一直喊到各自回城,仍留在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