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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民主活動人士周庭流亡加拿大

(2023-12-03 21:08:51) 下一個

周庭時隔將近2年半後更新Instagram,透露已前往加拿大求學?

https://www.instagram.com/p/C0ZLz6TOL4b/

【I】

很久沒見了。大家這幾年過得好嗎,有繼續努力生活、堅持善良嗎。

這數年,我想我跟你們一樣,都經歷了很多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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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3日,我因警總案開始還押,隨後被判入獄。判刑僅僅是十個月,以現今的標準來說,是「相當的短」。縱使如此,監禁期間,我一直很害怕自己無法出獄,因為自己在那年8月因國安法被捕,若在服刑期間被起訴,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獲自由了。直至出獄前最後一晚,我仍然被「無法出獄」的想像和恐怖重重包圍,也總是想起國安搜屋、判刑、被鎖上手扣、脫光衣服被懲教檢查等情景,這一切,也是我失去自由的證明。

幸運地,我能在2021年6月離開監獄。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卻絲毫沒有消失。

出獄後,我仍需遵守國安法的擔保條件,需要定期報到,護照亦一直被沒收,不能出境。按照國安法的程序,每三個月,國安都會要求我簽署一份「扣留旅遊證件通知書」,通知我護照會被多扣留三個月,三個月又三個月,三個月又三個月。每次報到,我也擔心會隨時再被拘捕,即使回到家,也總是想像著,國安會否在某個清晨,就如上次般,敲打著我家的門,試圖把鎖撬爛,破門而入,再次用某個罪名把我帶走。每天,這些想像也會在我的腦海裏湧現,而我除了大哭、崩潰、顫抖,又或者和朋友訴說我的恐懼,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後來,隨著症狀愈來愈多,情況愈來愈來嚴重,經過醫生診斷,我知道了,原來這些東西名為焦慮症、驚恐症、創傷後壓力症,以及抑鬱症。幾個情緒病的混雜,令我的身心處於非常不穩定的狀態,而我也知道,自己無處可逃。

時間慢慢過去,出獄幾年,我沒有作任何公開活動,沒有參與政治,也沒有再和從前的朋友聯絡,隻能在寂靜中等待。但我仍然沒有獲得出境的權利,護照未有發還,有時候國安還會在報到時「關心」我的狀況——收入、工作、家庭、人際關係,就像每隔一段時間也會有人提醒著你:你並沒有重獲自由,仍然受到監察,不要試圖做些什麼事情(當然我也沒有,隻敢戰戰兢兢地生活)。定期報到見國安、部分自由被剝奪、情緒不穩、(前)民主派政治人物的身份為生活帶來的種種限製,再加上無止境的等待,我的心理狀況每況愈下,2023年,是我的情緒、身體最差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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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麵對如此複雜的環境,今年我亦作出一個重要的決定,就是報讀碩士課程。這數年,固然也有不少新的經驗,但還是自覺浪費了青春,就算機會不大,還是想試試申請到海外留學,總比無了期的等待,或坐以待斃來得好。決定倉卒,急急寫了portfolio和CV,最後有幸得到加拿大一所大學取錄。然後我便拿著大學的conditional offer,向國安提交了申請。申請過程中,國安要求我提交大學、學科、時間表、宿舍、過數紀錄等資料,又麵見查問我報讀課程的原因。他們更要求我寫下「悔過書」,指自己對過往的政治參與感到後悔,今後不會再參與,也不會與相關的人士,包括學民和眾誌的成員聯絡。(在國安麵前,若不願意作出一些妥協(或曰不願意與警方合作),輕則失去讀書的機會,重則不能離開差館,當時的我隻希望,可以安全離港升學。)

https://www.instagram.com/p/C0ZL33POAej/

【II】

經過多重關卡,今年七月初,國安告知,如果我想到加拿大升學,還有一個條件:「跟我哋返一次大陸」(即是由香港警務處國安處人員「陪同」和「保護」到中國大陸)。國安會安排和我一起申請回鄉證,然後一同到深圳一日,完成行程後他們便會把護照交還給我,我隻需在大學假期時回港報到就可以。

我知道,在國安麵前,其實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同時,萬一有什麼事情,我就是「主動送中」了,那段時期,心中一直非常恐懼,生怕所有事情都會是自己的「最後」。

八月某天,我便在五名香港國安人員的「陪同」下,到了中國大陸。

那天我們一大早便出發,我拿著剛申請到的回鄉證過境,一直夢寐以求的出境竟然是到中國大陸,而若果能順利回港,國安會否履行承諾交還護照也是未知之數,心情很複雜。當天,除了某些吃喝玩樂的行程,我還被安排參觀「改革開放展覽」,了解中國及共產黨的發展,以及歷代領導人的「輝煌成就」;之後我也被安排到騰訊總部,了解「祖國的科技發展」。坦白說,我從不否定中國的經濟發展,但一個如此強大的國家,要將爭取民主的人送入監牢、限製出入境自由,還要求以進入中國大陸參觀愛國展覽作為取回護照的交換條件,這何嘗不是一種脆弱呢。

整趟行程中,雖然沒有安排麵見任何官員黨員,也沒有接受公安部盤問,但我感覺到自己全程是一直被監視的——「陪同」我的國安處人員,曾經和當地的對口單位交頭接耳;在參觀改革開放展覽和騰訊總部這些「重點行程」時,我亦有被要求和展覽的燈箱/logo打卡合照,隨行的深圳人司機也不斷拍下我的照片。若我一直保持沉默,那些照片或許會有天成為我「愛國」的證據——那種恐懼就是如此有形的。不少香港人會北上娛樂消費,而我卻是被迫到中國大陸以換取出境讀書的機會,隻讓我感到非常諷刺。

回到香港,我再次被國安要求寫下「感謝警方安排,使我能了解祖國的偉大發展」的信件,這類親筆信件,我想那數月來我寫過好幾封了。最後,我在九月中順利離開香港到加拿大多倫多升學,而護照,是在出發前一天才收到的。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來了差不多三個月,第一學期也快將要完結了。

而我想告訴大家,原定我要於十二月底回到香港,就國安法向警方報到,經過深思熟慮,包括考慮到香港的形勢、自身安全、我的生理和心理健康,我決定,不回去報到了,也大概一輩子不會回去了。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我回去報到,國安即使不拘捕或收回護照,也很有可能會像之前那樣,提出一些條件或進行問話,而我需要滿足他們才能回到加拿大。即使十二月底他們不這樣做,下年我再回港時,隨著香港形勢變得更嚴峻,他們也隨時可以再以調查為由禁止我出境。我不想再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再被迫到中國大陸了。這樣下去,即使我人安全,身體和心靈也會崩潰。

我並不是最初便有這樣的打算的。還在香港時,我完全沒有思考過會否回港的問題,在連自己能否順利出境也不清楚的情況下,我根本沒有心思思考再之後的事情,可以到外國留學,已經很不容易了。來到加拿大安頓下來後,我才慢慢開始思考十二月的事,在得出答案前,我還買了十二月回港的機票。所以如果有人要說我處心積慮欺騙國安,那絕對是錯誤的陳述。

這數年切身感受到,免於恐懼的自由,是多麼可貴的東西。將來還有很多未知,但可以知道的是,我終於不用再為會否被捕而擔憂,也可以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了。在加拿大學習和療傷的同時,也希望能重拾過去因情緒病和種種壓力而放下了的興趣,好好建立屬於自己的節奏。自由來得不易,在擔驚受怕的日常中,更加珍惜所有沒有遺忘自己,關心自己、愛自己的人。願我們能在不久的將來重聚,好好擁抱彼此。


寫於廿六歲的最後
多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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