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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浚泉原來是擔任雲南部隊九十三軍軍長,我在昆明時和他在幾次宴會上見過麵。我當時的印象是,這個人言行謹慎,態度還算誠懇,所以在幾次交往中,還算是談得來的。 我對盧浚泉最感興趣的事,是愛聽他講彝族人的生活等。因為他是奴隸主,雖然長期過著漢族上層社會人士的生活,但他自幼便熟悉彝族人的情況,所以,即或隨便聊聊,也可以使我增長不少知識。 他告訴我,有那麽一小撮強悍的彝人(漢族人稱之為夷蠻子)不從事農業生產,有些還是小奴隸主,手下有幾個或十多個奴隸。他們往往埋伏在些偏僻的小路上,遇到單身漢人,隻要不是老頭老太太,而是有勞動力的男人或女人(有時也抓十來歲的小孩去培養成奴隸),便一擁而上,一麵堵住嘴巴不讓叫喊,一麵蒙住眼睛,連拉帶推,邊拖邊打抓到山林裏去。這些人並不讓抓來的漢人當娃子,而是當成牲口或貨物一樣賣到深山彝寨去當奴隸,身體強壯的可以賣幾十或上百兩銀子。這些地方不使用鈔票,還是用銀元寶和碎銀子。有些娃子被一賣再賣,賣到深山老林,就一輩子沒有逃跑出來的希望了。 身體差一點的或女的,價格較低。抗戰期間,有些大學生被抓去,反而不像當苦力的值錢,他們要的是勞動力而不要文化。
關於娃子被贖回的事雖然不多,但他卻說了一段很有趣的贖回兩個美國空軍飛行員的經過。 那是抗日戰爭期間,從雲南飛越駝峰的美軍飛機,有一次出了故障,駕駛人員便棄機跳傘,有兩個飄降在彝族深山區。彝人一看天上飄來兩位黃頭發、綠眼睛、身材魁梧的怪人,以為是什麽天菩薩下降了,便舉香火跪拜相迎。由於言語不通,兩位美軍嘰裏咕嚕說了半天,他們一句也聽不懂,這更增加了神秘感。後來“天菩薩”隻好以手代口,先指指嘴巴作舉手持杯狀,他們這一下看懂了,知道要水喝,接著指指肚皮,這樣他們就把水和水果虔誠奉上。等到開飯時,又把酒肉等供在他們麵前,這兩位便大吃大喝起來。 這時,幾個黑彝(奴隸主)畢竟要聰明些,他們忽然想起聽老人說過,神仙是不食人間煙火食物的,怎麽這兩位天菩薩卻和凡人一樣,不但吃這些,而且也和凡人一樣要拉屎撒尿。但畢竟是從天上來的, 還得供養。有一位最聰明的黑彝,決定進一步試探一下,便讓抓來的幾個女娃子侍奉兩位天菩薩,考驗考驗他們。因為女娃子的勞動力不如男娃子,而且不敢逃跑,所以比較放心。 黑彝對抓來的女娃子,不管怎樣年輕美貌,一般不願拿來當妻室,因為怕生下小孩來不好處理,讓小孩長大當娃子,又不忍心,這是自己的骨肉,讓當黑彝,別的奴隸主會反對,不是純血統。所以,許多婦女被捉去沒有成為壓寨夫人,主要是怕生混血兒不好處理。 所以一般女娃子便和漢族男娃子混在一起生活, 生下的孩子便是奴隸,這等於養一群牲口一樣。 當這兩名美國空軍飛行員看到奴隸主派這麽多女人來招待他們,便一再表示感謝。可惜語言不通,他們便學漢人雙手合十作起揖來。奴隸主看到這一種禮節和廟裏的菩薩一樣,就更加相信這是天上下來的神仙了。
派去照顧這兩人的女娃子是漢人,她們都見過外國人,也看到過飛機,聽人說過從飛機上可以跳降落傘這種玩意,但不願去戳穿,因為她們對奴隸主一向仇恨,現在要她們去招待外國人,可以不去勞動,都十分高興。 開始,這兩個美國空軍飛行員對這幾個女娃子看不上眼,因為她們既不擦口紅胭脂,甚至頭發也是亂蓬蓬的,再加上她們穿得破破爛爛,這比起他們摟著逛大街的“吉普女郎”真是相差十萬八千裏。不過人和許多動物不同,不一定為了繁殖後代而發情,往往在酒足飯飽之後,總是喜愛有那麽一點“餘興”,才能滿足。這兩位驚魂甫定,飽暖之餘,自不免也有“災星未退,色心又起”之感。 .... 招待這兩位“天菩薩”的地方,是一座獨立小屋,平日是作奴隸主招待別的奴隸主的地方,等於漢人的客室一樣。在鋪滿草席的房中央,有一個火坑。夜晚山上冷,所以要燒火取暖,他們和她們都是圍著這個火坑邊沿睡覺,隻要滾幾滾,就可以滾在一起。 正當他們過著中國皇帝式的夜生活,擁有三宮六院和劉阿鬥一樣“樂不思美”的時候,被那個管理女娃子的“母夜叉”去向奴隸主告了密。 奴隸主一聽,立即找他手下的頭人、管事們商量研究。這兩個“天菩薩”居然發生這種情況,究竟他們是什麽怪物,應如何對付?據說有一半人都認為這是兩個瘟神,應當馬上殺掉,也有人認為這是兩個“琵琶鬼”的化身,隻能用火燒掉才不會使全山寨的人遭災。十多個人商量了半夜都沒有結果。 大家對怎樣對付那兩個“天菩薩”,意見都不一致,最後還是那個奴隸主畢竟見多識廣,他不但曾去過漢人居住的城市,而且還聽過《西遊記》天蓬元帥因調戲嫦娥被貶下凡成為豬八戒。他思索很久之後,便宣布:這兩個“天菩薩”肯定是“風流神仙”,在天上亂搞男女關係,可能因為膽子越來越大,玩弄過一些玉女之類還不滿足,而去調戲什麽觀音和織女等女菩薩,被揭發告到玉皇大帝那裏,在玉皇大帝一怒之下,把他們貶到人間來吃苦受難,所以,他們隻能從天上降下來而不能再升上天去。 經他這麽一說,大家便恍然大悟。特別是他們認為現在還敢亂來,如不按玉帝的旨意讓他們吃點苦頭,繼續尋歡作樂,老天爺會處罰他們的。 怎樣來處罰這兩個“風流菩薩”呢?奴隸主認為唯一的方法是把他們當奴隸使用,取消對他們的一切優待和供奉,叫他們去做苦工。
奴隸主對被抓去的漢人,第一道製造成奴隸的程序是給兩隻腳改造一下。 漢人是穿慣鞋襪的,奴隸主怎麽會給奴隸發鞋襪,不穿衣褲可以勞動,然而不穿鞋襪走山路,不但大小石塊受不了,還有荊棘、毒草等沿路皆是,勞動力再強,腳不能走有什麽用呢?所以對娃子的腳首先得改造成不怕刺、不怕石子砂粒、不怕燙,什麽地方都能走,奴隸主有一套簡單而又有特效的高招。 這兩個美國空軍飛行員第二天一早起來,便預感到有點兒不祥之兆。 首先是所有的女娃子連衣褲都沒有穿好就被一起叫走, 豐盛的早點也不送來。進來的是幾個身強力壯的白彝,他們把這兩位“風流菩薩”帶到一個竹棚內,讓他們坐在一條長條凳上,先用繩子把他倆上身捆在凳上,並把兩腳分開捆在木頭上。他倆以為要被殺掉。因為兩把小尖刀在兩個白彝手中緊緊握著,嚇得他倆大喊大叫。 捆好之後,兩個握刀的人便坐在小椅上,撫摸了一下那雙穿慣皮鞋的嫩腳,就熟練地在他倆的腳底板上用刀尖劃了起來。他們是那樣有分寸地在腳底上劃成半寸見方的斜格,當血還在向外流的時候,一大把搗碎好的草藥放在一片蕉葉上往腳底上一貼,再用繩子捆好。幾天之後,這兩位美國空軍飛行員腳底板上便結了二層網狀厚疤。這比穿什麽皮鞋都方便,什麽地方都敢走,並可免去穿脫鞋襪的麻煩。 由於他倆身體特別壯,便專門擔任伐木和運木的工作,不幹便得挨打。所以他們也隻好每天去幹。由於腳上套著鐵鏈,跑是跑不動的,隻希望能有機會遇上懂外國話的人,能使人知道他們的下落,一定能營救出去的。
天下事往往是無巧不成書。有一天,這兩個外國娃子正在搬運木頭,被另一個奴隸主手下一個“羊排長”發現(“羊排長”是被抓去當奴隸的漢人裏勞動力不強、專門替奴隸主放羊的娃子,一般隻能牧放 30多隻羊, 和一排兵的數目差不多,所以習慣稱呼這類娃子為“羊排長”)。他過去是一位中學教師,被抓去後便當上了“羊排長”。當他發現這兩個傻大個的背後還有一塊白布,上麵隱約可見的“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保護”,知道是兩位盟軍士兵,便和他們用英語交談。 這兩個一聽到對方用英語問他們時,真是如同見了親人一樣,高興和難過的眼淚奪眶而出,便一五一十告訴這位教師,並請他設法送個信到美軍駐華總部,一定給予最優厚的報酬。
這位“羊排長”一聽,知道是發財的機會來了,便做好準備,不惜冒生命危險要逃出去報信。終於在一個彝族什麽節日的夜晚,他趁奴隸主一家和他的管家們喝醉了的時候,偷偷逃了出來。 一經報告美軍當局,立刻就有人請盧浚泉等彝族中的頭麵人物派人去聯係。結果是以每個2000銀圓、10 支卡賓槍和1000發子彈作交換品,把這兩個被認為犯了天規的“風流菩薩”贖了回來。 當然,那個“羊排長”也因禍得福,領到幾萬元美金的獎賞。
——《沈醉回憶錄·戰犯改造所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