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不很明了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歸檔
正文

從阮曉寰到“編程隨想”:一個普通公民和“極客”如何成了“國家的敵人”?

(2023-03-29 14:09:37) 下一個

 

從阮曉寰到“編程隨想”:一個普通公民和“極客”如何成了“國家的敵人”?

 

原文鏈接: https://ngocn2.org/article/2023-03-29-program-think-enemy-of-the-state/

45歲的阮曉寰,一個妻子眼中的理想主義者,酷愛讀書的技術天才。一個關心社會公正的普通人,如何僅僅因為網絡發帖就一步步成為“國家的敵人”,並於近日被判處7年重刑?

4497天,712篇博文。從2009年1月15日創建博客,到2021年5月9日最後一次發文——這是中國博客“編程隨想”的傳奇曆程,也是其運營者阮曉寰於近期遭受7年重判的“罪證”。

自從在博客上最後一次發文至今,“編程隨想”這個名字已銷聲匿跡近兩年。此前,這個博客因常年科普“翻牆技術”以及發表時政評論,而被很多網民熟知。如今,讓它重返公眾視野的,是一則近日在網上流傳的微信群聊記錄。該記錄顯示,阮曉寰的妻子貝女士在鄰居們的微信群裏求助,稱自己曾因為了丈夫上訴請律師而受到辦案人員的強行訓話施壓,並公開了丈夫“編程隨想”博主的身份,請求鄰居們關注她的個人安危。

這是“編程隨想”第一次和阮曉寰這個名字發生聯係。此前,雖然已有“編程隨想”被抓的傳言,但無人知道其真實姓名,沒人知道這個在網上為國人普及基本政治常識的“神秘極客”究竟是誰。

今年45歲的阮曉寰,2021年5月10日被警方從上海家中帶走,次日被刑事拘留,同年6月17日被批捕。10月被公訴至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並於10月13日立案審理。

2023年2月10日,阮曉寰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判有期徒刑7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並處罰款2萬。隨著一審判決書的公布,這起因言獲罪的案件才真正浮出水麵,並引發巨大關注。海外互聯網上,很多人加入了對阮曉寰被重判的抗議,並表達對他的聲援,讚譽他為“用技術對抗極權的英雄。”

“我從不認為他的行為構成煽動顛覆國家政權。”近日,阮曉寰的妻子貝女士在接受NGOCN采訪時表示。據她介紹,阮曉寰在被抓後,就承認了相關博文是他寫的,而他的目的是“讓國家變得更好”。此前,她在鄰居們的微信群聊裏為自己的丈夫辯護:“他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信息安全係統總工程師,他為國家做過貢獻的。” “他是愛國的。”她說。

貝女士在鄰居微信群聊貼出阮曉寰的獎狀,以證明他曾參與2008年北京奧運會信息安保項目獲獎。圖片來自網絡

突如其來的抓捕

2021年5月10日中午12點左右,上海楊浦區,貝女士家的門鈴響起。

她以為是上午叫的送水工到了,沒有多想,便喊當時在書房裏的丈夫阮曉寰前去開門。過了一會,她聽到門口傳來“不許動”和輕微扭打聲,她趕緊跑到門口,才發現大門敞開,不見丈夫的身影,而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徑自闖入家中。

“你要入室搶劫嗎?”貝女士質問眼前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

為首的男子掏出證件,表明是辦案的公安人員。隨後,陸續進來了近十人,有的穿警服,有的是便衣。一行人進入家中後先是仔細搜查了書房(即阮曉寰平時工作的地方),時間很長,“幾乎翻了個底朝天”。隨後再逐個房間搜查。

“他們大概有十個人左右,三四個人盯著我,把我攔在(被搜查房間)外麵,兩三個在客廳,三四個在書房,還會換班,”貝女士說。

搜查期間,辦案人員時不時向貝女士套話,並說阮曉寰在海外平台發表的文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案情很嚴重,阮曉寰會被判五年以上。搜查持續到次日淩晨兩三點。貝女士被帶到上海楊浦區公安局接受盤問,並被告知其丈夫此時也在隔壁審訊室接受訊問。一直到早上七點左右,警察才派警車將她送回住所。

丈夫被捕的當天,貝女士形容自己“腦海裏一片空白”。手機被收走、無法求救、也無法上網查詢這樣的入室搜查是否合法,她深感無力。她回憶,當她質疑辦案人員是否有搜查證,對方告知她,“我們那麽多人穿著公安製服,在辦案,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搜查證是第三天才向貝女士出示的。而一直到阮曉寰被抓兩周後,她才收到相關拘留證書。

貝女士說,在丈夫被抓後的一個月內,她身體狀況極差,常因焦慮擔憂而難以入眠。那時,她對丈夫具體寫了什麽被加上這麽嚴重的罪名全然不知,也不解為何常年從事技術工作、曾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信息安全保障做出巨大貢獻的丈夫,竟會被扣上“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的罪名。

她回憶,丈夫被抓幾個月後,有鄰居告訴她,公安在逮捕行動前的幾個月,就租下了她家樓上的一間房,用以監聽他們,對麵那棟樓也有監視他們住所的人員。這些雖然隻是鄰居的說法,但讓她開始慢慢回憶起來一些細節。那段時間裏,樓上的廁所常傳來漏水聲。但當她和阮曉寰上樓敲門,要求對方配合物業檢查,對方卻堅持拒絕開門。她還想起來,丈夫在被抓的前一兩年,常向她抱怨家裏總是斷網。因為經常發現網絡異常,他也愈發謹慎,有時一起出去散步時,常說“要殺個回馬槍”,返回住所查看有無異樣。這些“蛛絲馬跡”,都是她在丈夫被捕後才一一串聯起來的。

2021年5月10日,阮曉寰與上門抓捕他的警察發生衝突,這是他被打碎的眼鏡。圖片由貝女士提供 

秘密審判

一幅被打碎鏡片的絲邊眼鏡,靜靜地放在家裏。這是2021年5月10日那天,阮曉寰被抓之時,和警察發生肢體衝突時被損壞的眼鏡。“我們會為他配一副新眼鏡。”抓捕那天,警察把破碎的眼鏡還給了她。

從那一天開始,到2023年2月10日公開宣判,近兩年的時間裏,阮曉寰的情況一直不為外人所知,家屬也知之甚少。盡管拘留證和批捕證上寫明了阮曉寰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但對貝女士來說,很長一段時間,她並不知道網絡上傳說的博主“編程隨想”,就是她的丈夫阮曉寰。她根本不知道他曾經具體寫了什麽、做了什麽。

“我們平時不太交流時政。隻記得大學時他跟我說過’六四’的事情,但後來談得很少。”她回憶。

1996年,他們一起到華東理工大學化工係上大學,並成為同班同學。大學時,他們經常在晚上一起散步聊天。在貝女士眼裏,阮曉寰對天文地理、科學技術、哲學曆史無所不知,聊天中,她總會驚訝於他的閱讀量之大、知識麵之廣。

畢業後,阮曉寰進入了網絡安全行業,而貝女士則加入外企,2004年他們結婚。婚後,日益繁忙的工作令兩人深入交流的時間逐漸減少。貝女士記得,雖然阮曉寰也會主動說起一些熱點案件,或者批評一些社會問題,但談論時政並不多,而且習慣了外企寬鬆環境的她,對這些也少有體會。加之她本身對政治不敏感,她與阮曉寰談論政治更是少之又少,隻隱約記得他在提起一件時事新聞時說過“你不關心政治,政治就會來關心你”之類的話。

依家人對阮曉寰的了解,他平時言論並不“極端”,也從未說起過“編程隨想”博客。“一聽到(被捕)這個消息之後,我們都呆了。”他的媽媽說。家人以為他隻是看了網上的文章,發表了一些敏感的觀點,且2021年恰逢中共建黨一百周年,網警收緊管控,所以才被抓。也正是因為家人沒意識到“這麽嚴重”,一開始,她們隻是請了上海本地的律師為阮曉寰辯護。

但律師的介入並不順利。據貝女士介紹,家人先後聘請了三批律師,都是上海當地律師。但律師都被有關方麵要求簽署“保密協議”,並且不得向家屬透露案情。

貝女士說,在案件偵查期間,她就讓律師前去會見,但辦案機關以律師會見會妨礙偵查予以拒絕,所以整個偵查期間都不許律師會見。盡管家屬質疑這是否違背了相關的法律規定,也屢次到信訪局投訴,但都沒有任何結果。一直到2021年8月中旬,案件轉交檢察院後,在家屬多次催促和懇求下,律師才於9月29日第一次會見到阮曉寰,而此時距離他被抓已過去近四個半月。律師會見阮曉寰後,向貝女士透露阮曉寰已認罪。貝女士追問是認行為事實還是認罪認罰了,律師卻含糊其辭。2021年10月1日,貝女士給檢察院寫信,對案件的定性表示質疑。

2021年10月13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立案審理。2022年3月,因上海疫情管控,案件審理被“中止”。到2022年六、七月份,上海的封控逐步放開,但家屬被告知審理仍處於中止狀態。阮曉寰年邁的父母(86歲的父親和76歲的母親)曾給法官打電話,懇求盡快恢複審理,不要停滯在無休止的中止狀態。收到的答複卻是:“現在疫情還沒過去啊…” “而且積壓的案子很多,不是你們一個案子,你們要耐心等待。”

“難道疫情不過去,案子也就一直是中止狀態嗎?”貝女士對此感到不解和氣憤。一直到2022年12月,全國都放開封控時,此案仍未恢複審理。

時間進展到2023年2月7日,此案突然迎來了意想不到的轉變。當天,律師致電貝女士,通知她丈夫的案件將在三天後公開宣判,允許家屬到場。但荒謬的是,此前的幾個月裏,沒有任何人告知家屬,此案已恢複審理。貝女士隱約知道2021年12月左右本案已經開庭審理了,但不知開庭審理了幾次,也不知道是什麽程序將審理久拖不決,後又遇疫情原因“中止”,使整個一審曆時長達一年四個月。

由於公開宣判的通知太突然,加上年事已高,阮曉寰遠在福建的父母無法趕來。宣判當日,隻有貝女士一人作為家屬到場。聽眾席上,同時還有五六名公安人員。

“一個癡迷電腦、熱愛讀書的技術狂”,父母眼中“正直的孩子”

案發近兩年來的時間裏,阮曉寰的家人一直對外保持低調。貝女士表示,這主要是因為家人原先根本不知道他的博主身份,也不了解他具體寫了什麽,難以判斷案情情況。同時,也擔心對外聲張會得罪司法部門,不利於判決。

如今,一審判決書的語焉不詳加深了貝女士的疑問。在她看來,判決書隱瞞了很多信息。其中包括,判決書裏並未列明阮曉寰具體寫了哪些煽動顛覆國家的文章,甚至連他的個人博客號都未提及。

這讓她意識到,她“一定要去了解他們到底想要隱瞞什麽?”她希望能捋清案件的前因後果。但這對她來說,並不容易。在2021年丈夫被捕的當天,她的華為MateBook、蘋果手機等曾被警方收走,並索要了密碼,用於“檢查”。過了幾天後警方才歸還她,並警告她:用MateBook看視頻沒有問題,但不能用來上“敏感”網站。這讓她懷疑自己的MateBook、手機等通訊設備時刻處於監控之下,甚至家中可能都有竊聽設備。為了避開監控,她隻好去網吧上網。

通過網絡,貝女士才最終確定,丈夫就是媒體曾報道過的於2021年5月失聯的“編程隨想”博主。她想起,辦案的警察曾經告訴她,阮曉寰寫過700多篇博文,“其中100餘篇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她也想起,丈夫喜歡一部名為《V字仇殺隊》的電影,那裏麵有一位頭戴麵具反抗極權政府的自由鬥士,即“V字怪客”,也是“編程隨想”敬佩和崇尚的。時間、發文數量、寫作的語氣、價值觀等的完全吻合,使她確認了丈夫的博客身份。尋找丈夫的網絡身份的這個過程,也解開了困擾貝女士近兩年的謎團,她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日常生活之外,還有這樣的一麵。

“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他遭受的待遇),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會判他這麽重了。” 貝女士說,當她終於確信,自己的丈夫就是“編程隨想”後,曾忍不住在網吧裏失聲痛哭。

在妻子的印象裏,阮曉寰一直是個癡迷電腦、熱愛讀書的技術狂,“與政治並沒什麽交集”。

貝女士回憶,雖然本科學的是化工專業,但阮曉寰熱衷於鑽研電腦技術和軟件開發。在上大學時,他就與室友集資買了一台電腦,輪流上機來練習。為了能有更多時間學習電腦,他不惜放下專業課,趁室友白天去上課時在宿舍上機。因為他的勤奮好學,早在大一,他就因出色的計算機水平成為年級的傳奇人物。同學們但凡有什麽想不明白的計算機問題都會來問他。而他不僅一一解答,還專門組織每周二晚上給同學答疑,助他們備考計算機能力測試。

在阮曉寰父母的眼中,兒子從小就很正直,並且樂於助人。“小學二三年級時,他連在上學路上撿到錢都要站在原地等失主。怕上學來不及了,才去學校,把錢交給老師。”這是父母對兒子的記憶。如今,身為退休大學教授的父親已經85歲,母親也已經76歲,老兩口擔憂著兒子的安危,日夜難眠。

而在妻子眼中,正是因為大學期間,阮曉寰身上表現出的那種淳樸正直、樂於助人和博學又鑽研的特質,吸引了她,最終才讓兩人結為伴侶。

曾輟學投入軟件開發 辭職後認定“無償和開源是更大貢獻”

據貝女士介紹,大學期間的阮曉寰雖然是自學計算機,但不凡的技術卻讓他備受學校計算機係教授的青睞。大三時,他開始為校產的軟件公司開發程序,還以跨專業“特聘”的身份加入了計算機係教授的研發團隊。甚至,教授還專門致電阮曉寰父母,問他們如何培養出這麽優秀的“苗苗”。大四時,他因投身軟件項目,沒有完成化工係的畢業環節,麵臨無法畢業的情況。盡管教授建議他轉到計算機係,並承諾隻需多學一年就給他計算機係的畢業文憑,但他仍然選擇輟學,全心投入到軟件開發中。他認為,對掌握日新月異的技術而言,時間遠比文憑重要。

輟學後的阮曉寰憑借過硬的技術在各大網絡安全公司嶄露頭角,很快就從程序員一路晉升至項目經理、技術總監、CTO。2008年,北京啟明星辰公司承接了奧運會信息安全係統的項目,當時阮曉寰是公司的研發總監,他也因此成為奧運會信息安全保障係統的總工程師和項目負責人,因他“帶領研發團隊高質量完成了奧運信息安保任務”,也受到公司的表彰。

2012年左右,阮曉寰為了能有更多時間鑽研自己感興趣的前沿技術選擇離職。辭職後,他把“工作”地點從公司搬回了自家書房,開始獨自研究,無償開發開源軟件。在他看來,無償和開源是為社會做更大貢獻的方式。編程、看書、看新聞,除了吃飯和每周定期出門騎車外,他幾乎舍不得出書房。在貝女士看來,離職後的他甚至比工作時更忙。“就連我平時叫他出書房吃飯,他都要發脾氣的。”她說。

2014年阮曉寰旅遊時的照片。貝女士形容那時的他是“陽光的、健康的、自由的”。圖片由貝女士提供

這種“工作狂”特質也在“編程隨想”的博客中得到印證。2017年11月的秋天,阮曉寰的過敏性哮喘發作。由於接受激素藥物注射引發全身性紅皮病,病情嚴重,醫生建議他直接住院,但他堅持回家臥床休養。貝女士當時並沒多想,以為他隻是不喜歡醫院的環境,便同意了。臥床沒到十幾天,他就讓照顧他的母親把電腦搬到臥室床上。如今貝女士才知道,就是在患病的那段時間,他也沒有忘記更新自己的博客。

“想起來我都很難過,那段時間他真的身體狀態非常不好,我甚至害怕他會突然出意外。”而同一時間段,編程隨想的博客發文中,每次都道歉“最近太忙”發文慢了些。回想起丈夫的執著,她不禁有些哽咽。

阮曉寰在書房工作的書桌。在他被捕後,位置有所調整,物品原封不動。桌上的綠色小桌子是2017年底至2018年初,他重病臥床時在床上工作用的桌子。圖片由貝女士提供

在貝女士心裏,阮曉寰非常理想主義。據她介紹,他對認準的事情十分執著。長期從事網絡安全工作培養了他在意細節、追求完美的嚴謹性格。另外,他博學多識,平時喜歡讀書,兩三天就能看完一本,閱讀量極大。甚至有時他還會因為懂的多而有點“張狂”,會給人開書單,有時還會責備貝女士不看他推薦的書。“他碰到聊得來的人會滔滔不絕,對事情窮追到底。但如果發現對方不在一個層次,就慢慢不談了。”

一個“科技狂人”為什麽會關心政治?當丈夫出事後,回望過去時,貝女士才想到,根據阮曉寰的價值觀和性格,這其實並不奇怪。

她說,在多年共同的生活中,她一直能感受到他有一種“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家國情懷,並且熱切渴望不公正的社會現狀會有改變。“作為一個有知識、有情懷、又愛國的人,他會這樣也不難理解。”她說。

據她介紹,阮曉寰一直對社會時事保持著關注。她記得,他曾批評國內癌症治療的高昂收費,而且不少醫療治療方案隻考慮經濟效益,不人性化。他的母親則回憶,他上小學時,就曾說自己擔憂環境汙染影響人類的問題。

事實上,關於阮曉寰的成長經曆,從他的博客中也可以一窺端倪。據“編程隨想”的開博介紹顯示,他在2009年1月15日建博之初,隻是想分享一些編程和技術研發的經驗心得。但他的心態在幾個月後發生了轉變。2009年6月11日,阮曉寰在博客中發表了一篇博文,題為《是該寫點技術以外的東西了》。在這篇文章裏,他寫到當年(也就是“六四”二十周年)五、六月份,當局一連封殺了多個外網,如五月封殺BlogSport、六月封殺推特、必應等。盡管當局早在1998年左右就開始啟用防火長城,但短時間內接二連三的封殺,還是讓他感受到技術企及的自由空間正被極速壓縮。

他寫道:“從這個(封殺)新聞來看,似乎‘偉光正’(指代當局)覺得設立在互聯網國際出口的 GFW(防火長城,Great Fire Wall的縮寫)還不夠爽,還想更進一步:在每一個人的每一台電腦上也設立一個 GFW,把一切信息都牢牢掌控在黨的手裏。如果真的到了這一天,那大夥兒還有什麽自由可言?還有什麽人權可言?”

也許正因無法容忍技術被用來進一步打壓自由與人權,加上性格裏的正直和較真,他“不想再保持沉默”,決心反其道而行,“寫點技術以外的東西”。此後,他開始利用專業知識在博客上教網友翻牆上網、隱匿身份,揭露被封殺的新聞和數據,分享各類書籍,撰寫大量政治評論。從“劉曉波獲諾獎”到“六四”紀念,從“茉莉花革命”、“709大抓捕”到香港的“反送中”運動,再到新疆棉和武漢疫情,近十年重大的社會事件及運動,幾乎都留下了他評論的印跡。直到2021年5月9日,也就是他被捕的前一天,他仍在分享《論民主》等政治書籍。

“看到這些的時候我非常後悔,我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學會翻牆,就能早點知道他的身份,一審請律師時就會更有方向,就不會讓他受這麽長時間苦。看不到東西和看得到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我能體會到我老公做這些的意義了……”貝女士說。

妻子法庭上看到他求助的眼神,父母擔心“等不到他回來”

時隔一年零九個月,2023年2月10日宣判那天,貝女士才再次見到了丈夫阮曉寰。

由於法庭要求佩戴口罩,她隻能看見他鼻梁以上的部分。與上次見他相比,眼前的他變得滿頭白發,瘦得驚人。“雖然被抓之前,他也有白發,但(那時)是白發夾雜在黑發裏麵,現在卻是黑發夾雜在白發裏麵。”她如此形容,“我和他在一起這麽長時間,從來沒見過他這麽瘦的一個狀態,從來沒有。再怎麽辛苦也從來沒有。”這與此前一審律師向她描述的“他狀況很好”截然相反。她為此心痛不已。

庭審結束後,阮曉寰被兩名法警帶走。期間他不斷回頭用眼神向貝女士求助,眼裏流露著飽受不公的苦楚。看到此景,貝女士忍不住隔著口罩輕聲說了一句:“上訴”。

“我當時覺得我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她說。

丈夫在法庭上求助的眼神讓貝女士無法釋懷,另外,一審判決書對丈夫行為的認定,以及一些明顯的錯誤,則讓她強烈地感受到一審司法不公。判決書裏連阮曉寰發表了哪些言論是“煽顛”都沒有列出。她告知NGOCN,判決書證物裏提及扣押的蘋果手機並不是阮曉寰的,而是她的;判決書中提及的那部小米手機壞了,一直放在客廳,無人使用,且兩部手機在被搜走幾天後都已歸還,並不存在扣押一說。此外,阮曉寰也沒有華為筆記本,隻有華為手機。被搜走扣押的他的一台戴爾筆記本和一台聯想ThinkPad筆記本電腦,卻都沒在扣押證物裏列明。

她表示,“(舉證)如此草率,家屬不得不質疑他們對證據的嚴肅性、真實性、取信程度有多少?”

阮曉寰的判決書。圖片來自網絡

另外,判決書上寫的“辯護人對於起訴指控的事實及罪名不持異議”,也讓她質疑一審代理律師是否盡責。丈夫被捕後,她花了大量時間自學刑法等法律知識,明白當事人認罪利於減刑,但卻無法理解律師為何“不持異議”。“律師應該根據法律事實和證據做他應該做的獨立辯護。如果對起訴的罪名和事實不持異議,那辯護體現在哪裏呢?”此前,她就懷疑上海司法機關對本地律師施壓,她決心要將二審律師換為更有經驗的外地人權律師,為丈夫爭取公正的司法判決。

2月20日,貝女士與兩位北京人權律師尚寶軍與莫少平簽署辯護委托協議。然而,她的委托並不順利。就在前往北京簽署律師委托書的前一天,她就受到了公安人員的上門圍堵和約談,警告她不要和莫少平律所簽辯護委托。事後證明,即便成功簽署協議後,其辯護工作也遭遇重重阻撓。

3月9日,尚寶軍律師在一直無法聯係到承辦法官安排閱卷的情況下,前往上海楊浦看守所申請會見阮曉寰。此次會見遭到了拒絕。尚律師被告知,上海高院指派了兩名法律援助律師,後查實包括一審辯護的陸律師,及其同一律所的另一名律師。尚律師曾向媒體表示,這是當局常用的“占位”之舉:由於每位當事人至多可有兩名律師,指定兩名法援律師可以阻止家屬聘請的律師介入。

為此,貝女士多次致電承辦此案的上海高院須梅華法官,要求其撤銷法律援助,或是提供阮曉寰在知道家屬已另外委托尚、莫2位律師的情況下,仍選擇法援律師的書麵證據。除此之外,她不斷通過12368溝通法援占位要求糾正,還向12309中國檢察網、上海高院督查室投訴。然而,這些訴求或是遭到推脫,或是被稱轉交相關機構,或被告知不在受理範圍內,目前都未得到任何正麵答複。3月23日下午,她到上海高院信訪接待處,投訴須梅華法官侵犯當事人合法辯護權益,要求撤銷法援,在她的堅持下,接待的法官做了記錄並投訴到刑事廳廳長。3月28日的上午,貝女士再次給須梅華法官打去電話,但沒有被接通。

“作為家屬,我們一直非常配合司法機關,但現在得到這樣的結果。我們家屬不能接受這樣的判決。這個判決是合法合理的嗎?”貝女士質疑。當下,她最重要的努力方向是讓法院能撤除“官派”的法援律師,允許家屬委任的律師做二審辯護。她呼籲,希望更多的人來關注這個案件。 她說,一審判決存在明顯問題,家屬強烈質疑。現在是上訴二審階段,她會盡最大的努力,確保二審司法公正,讓丈夫盡早恢複自由。

阮曉寰年邁的父母也為兒子呼籲:“我們不理解,曾經對國家做出這麽多貢獻的青年,隻是發表了些對腐敗與現實不滿的看法,就被這樣對待。他隻是想國家更好,人民更幸福。這樣的判決我們不能接受!”他們年事已高,擔心等不到被重判的獨子回家。

2023年3月24日,一些網友在“編程隨想”博客上留言。圖片來自網絡

如今,距離阮曉寰被抓已過去近兩年。在他被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處7年重刑的消息傳來之後,他的“編程隨想”博客下,湧入了許多網友,他們感謝他曾經做過的一切,並為他祈禱:“不求你再發文,隻願你平安。”“希望迎來最終的黎明。”

她的妻子則在為他的健康擔心。法庭上他瘦削的身影和求助的眼神一直縈繞在她心裏。“我希望他能早一天回到家中,讓身體慢慢恢複起來。”她說。

牆內鏈接:

圖片版 https://mcusercontent.com/da19421f050388da556911ffe/images/d0dc3e6d-9c83-3997-9870-352714d30f9b.png

PDF版 https://mcusercontent.com/da19421f050388da556911ffe/files/2a6c638f-cb95-a2fe-ca0a-b9557f3500a5/從阮曉寰到_編程隨想_一個普通公民和_極客_如何成了_國家的敵人_.pdf

PDF加密版(密碼0329) https://mcusercontent.com/da19421f050388da556911ffe/files/80954d24-65ed-4e1d-6024-ba1835ecbefd/d1CopP09d_3De2DkYCI_3_3m.pdf

 

 

 

 

 

 

傅瑩語驚海內外!她這盆“冷水”能否讓習清醒點

文章來源:  於 

楊威評論分析文章:習近平訪問莫斯科,之前還回避與拜登通話,令中美關係墜入新低點。此時,網絡忽然傳出了前中共副外長傅瑩的文章,稱中國人應該“用自己腦袋想清楚”;“別總把精力放在唱衰美國上”;“不要相互對抗,中美和好肯定是有利於中國”。中共高層與美國的對抗策略再次受到了強烈質疑,但這樣的話能令中共領導人清醒嗎?



中共內部並非所有人都一致反美

中共兩會後,習家軍全麵掌控了要職,看上去沒有人再會發出異音了。李克強曾經有過與習近平的不同調,但很少直接對外交事務表達自己的看法,更多隻能喊堅持“改革開放”。在對美外交事務上,李克強應該更沒有什麽發言權,中共外事辦主任和中共外長都隻聽從習近平。

據稱近年的北戴河會議上,中共退休的政治局常委們曾質疑過現任高層對抗美國的策略;然而,2022年8月的北戴河會議期間,中共偏偏針對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在台海搞了一個試射導彈的大動作。中共高層對外擺姿態的同時,也等於強行壓製了內部的質疑聲音。

中共二十大上,胡錦濤被架離會場;二十大後,江澤民被宣布死亡。中共內部大概很難再產生質疑的聲音,曾慶紅及其餘黨可能私下散布習近平的負麵消息,但台麵上不敢與習近平較勁。趙樂際、王滬寧留任常委,韓正成為國家副主席,曾慶紅一夥支持習近平連任,雙方再次妥協。

近期傳出的傅瑩文章,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有人杜撰,尚難證實;但這樣的聲音能夠發出,表明中共內部並非所有人都支持與美國對抗。

傅瑩一直以來都試圖維護中共在國際上的形象,曾屢屢為中共辯護,也同樣抨擊過美國和西方。據稱在2020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傅瑩利用提問的機會,質疑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抵製華為的立場。

傅瑩對內或許有不同看法,也不能排除有人假借傅瑩之名發聲。中共兩會剛過,習近平剛剛從俄羅斯回來,就出現了來自內部的異音,時機竟然如此巧合。

傅瑩說了哪些“真話”?

網絡傳出的文章稱,傅瑩說,“中國人用自己腦袋想清楚,一是要自己想清楚,二是要和美方討論清楚。中國人要想清楚:中美鬧到決裂或分道揚鑣,有沒有國家會選邊站到中國(中共)一邊?我們到底要什麽,我們應該做什麽?”

傅瑩還說,“美國是不是衰落了,這是美國自己的事。中國決定不了美國衰落,也不會因為你天天說人家衰落人家就會真衰落。中國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問題也很多,別總把精力放在唱衰美國上,沒必要相互踩……不要相互對抗,中美和好肯定是有利於中國”。

不管這些話是否真出自傅瑩,但引發不少學者和網友的認同卻是真的,相關信息很快被刪除了。這樣的“真話”等於直接質疑了中共領導人的對美政策。

傅瑩出生在紅色家庭,其父擔任過內蒙古軍區政治部宣傳部副部長,傅瑩也在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渡過了她的青年時期。傅瑩1973年以“工農兵學員”的身份進入北京外國語學院英語係。1977年大學畢業後,傅瑩進入中共外交部從事翻譯工作,並被派往英國肯特大學進修。傅瑩曾為鄧小平、楊尚昆、江澤民、李鵬等擔任過翻譯,應該是她獲得升遷的關鍵。1998年,傅瑩成為中共駐菲律賓大使,之後升任外交部亞洲司司長。2004年,傅瑩任中共駐澳大利亞大使,三年後又任中共駐英國大使。

2010年,傅瑩升任中共外交部副部長。習近平上台後,傅瑩卸任。2013年的中共兩會上,傅瑩成為人大主席團副秘書長兼發言人,隨後擔任人大常務委員、兼任人大外事委員會主任委員。2019年,傅瑩被聘為清華大學兼職教授、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後兼任人工智慧國際治理研究院名譽院長。

剛剛結束的中共兩會上,傅瑩不再是人大代表,算正式被退休了。隨後,網絡上就及時出現了傅瑩的文章。這或許是傅瑩的“真話”,或許是別人替她說的“真話”,但都是關於中美關係的“真話”,這等於給中共高層的反美策略潑了一盆冷水。

中共聯俄抗美後麵臨的新僵局

3月22日晚,習近平離開克裏姆林宮,普京送到門外。網上視頻顯示,習近平對普京說,“現在正是百年未有之變局,我們共同來推動”。

當天,陪同習近平出訪的中共外長秦剛稱,麵對“單邊主義和霸權主義,中俄鞏固和加強戰略協作更加彌足珍貴”;“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應有之義”;“具有超越雙邊關係範疇的世界意義”。

這些內容再度明確了中共領導人訪問莫斯科的真正意圖,聯俄抗美、爭奪世界霸主地位,是中共始終未變的、自不量力的目標。獲得快速提拔的秦剛與他的前任一樣,露骨地向習近平獻媚說,習近平“再次洞察大勢、舉旗定向、砥柱中流”;“為變亂交織的國際形勢注入寶貴的穩定性,展現了世界級大國領袖非凡的戰略定力、政治智慧和魄力擔當”;“要深刻領悟習近平外交思想的精髓要義”,“書寫新時代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新篇章”。

與中共宣傳相反的事實是,中共與美國對抗沒有多少招數,北京和莫斯科高調走到一起,但無法展現多少實力。

俄羅斯陷入烏克蘭戰爭難以脫身,西方的製裁令俄羅斯經濟舉步維艱,難以維持長久戰事。北約幫助烏克蘭打垮俄羅斯的目標不會改變,這直接涉及歐洲未來數十年的安全。中共需要支持俄羅斯撐下去,否則將孤身對抗美國和西方;但中共又擔心遭到同樣的製裁,因此不敢公開對俄羅斯提供軍援,這是美歐劃下的“紅線”。中共對俄羅斯的支持有限,俄羅斯也幫不上中共什麽大忙,雙方抱團卻暖的做法,卻徹底惹惱了白宮。

拜登曾希望在習近平出訪前通話,中共故意回避,並上演了聯俄抗美的戲碼。白宮隨後放話,無限期推遲了拜習通話,拜登很快簽署了解密新冠病毒來源文件的法案,白宮恐怕還有後手。中共當然知道可能的後果,但也隻好繼續用反美宣傳掩飾。沒想到,傅瑩的“真話”從內部戳破了中美關係的實質,中共領導人忽然尷尬了。

  最終的結局

中共領導人不會願意看到關於中美關係的“真話”,恐怕也很難接受類似的建議,否則就等於承認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這會嚴重危及中共領導人的權威。

3月27日,中共外長秦剛在北京的一個論壇上稱,“當前困局,根源在於美方將中國視為最主要戰略競爭對手和最重大地緣政治挑戰,對中國大搞經濟脫鉤、科技圍堵”;“阻斷別人的路,也會讓自己無路可走,遏製中國的發展,也會讓美國甚至世界陷入停滯”。

曾擔任中共駐美大使的秦剛,顯然不接受傅瑩的“真話”,他仍然在用對抗美國、唱衰美國的方式,追隨著“習近平外交思想”。

類似的“真話”或許還會出現,但中共領導人恐怕仍然不會聽,也不願意接受現實。中共領導人不願清醒的最後的結局,會讓另一句真話變為現實,那就是“共產黨下台”!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