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讓你滿意。你想每一步都踩中那個點兒,是不可能的。
馬未都:人的一生,都是有命數的
文/馬未都
(1955年3月22日出生於北京市,祖籍山東省威海市榮成市,文化學者,觀複博物館創辦人及現任館長)
來源/網絡
人生的意義,這是一個非常宏大的話題。每個人的人生理論上講都是有意義的,但這個“意義點”在哪兒?恐怕很難捕捉到。我自己的人生都走過六十多年了,有時候還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
故事要從今年的中秋節講起。中秋節這一天,我在我的微博後台看到一個孩子給我寫的信。信是用手寫的,滿滿當當四頁稿紙,以圖片的形式發過來。信上的鋼筆字很清秀,很規矩。我想,在座一千多位同學裏,不要說誰的字寫得比他好,敢於站起來說“我的字跟他的字差不多”的,估計也不會很多。
我年輕的時候是職業編輯,對手寫的文字有種天然的親近感。這種親近感,引起了我對這封信的注意。在這四頁稿紙裏,他講了自己的身世和故事,工工整整,文理通達。他所講述的人生十分不幸,比如在農村長大,小時候受人歧視,家庭氛圍很不愉快,甚至還有家人自殺,等等。讀完這封信,我跟他通過微博私信簡短地聊了幾句。
我問他現在的工作狀況怎麽樣。他說他大學畢業以後去了一家銀行工作,工作了四年,不是很愉快,也不能體現人生價值。正好北京有一家公司招人,他就來了北京,來了以後覺得上當受騙。因為那是一個“小額貸”公司,基本上是靠騙人為生,他心裏跨不過去這個坎兒,人家答應給他的工資也沒有給。
他是在很鬱悶的時候,給我寫的這封信。但從信的文字表達上看不出他的鬱悶,思路很清晰。所以,我跟他的溝通也保持著“適度”和理性。我告訴他,我們觀複博物館正在開發一個 APP(手機應用程序),需要招人,你可以去試一試。
幾天以後,他告訴我他試了,他覺得那些崗位都不大適合。我問他是學什麽專業的,他說學統計。我說,開發 APP正好需要一個學統計的人,你願不願意嚐試?他說,我雖然是學統計的,但是,我覺得我沒能力去適應它,我可能做不了這份工作。然後很禮貌地說“謝謝馬老師”,這個事兒就過去了。
一個月以後,還是微博後台,我收到他發來的一條信息。內容是 :“斯人已逝,謝謝你在他人生的最後時刻,給他的安慰。”當時,我的心“忽悠”一下就沉到底了。
我急切地通過所有可能的途徑,希望跟他的家人取得聯係,但是沒有聯係上。然後他的微博就永久關閉了,內容全部被清空。
我們每個人的一生,在生理上、心理上,或者周圍環境上,肯定會遇到坎兒。每個人內心中的坎坷一定是靠自己去戰勝的,無論別人怎麽幫你,你都需要自己邁過這道坎兒。
這個孩子,僅憑這手好字,都有無盡的價值。我當時還想,正需要這樣能靠手寫做一些抄錄工作的人。因為我們有很多信件,手寫就比電腦打印顯得更加親切。但是沒想到,他不在意自己有這樣一個本事。
如果我今天還有機會跟他溝通,一定要告訴他 :我們讀過那麽多先賢的書,讀過那麽多詩詞,李白就說過“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在今天這個社會中,我們一定是有用途的,不可能沒用途,世界需要我們每一個人。更不要說,你又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小學、中學各六年,大學四年。一個人完成十六年的教育,時間是非常漫長的。走了這麽遠的路來到這裏,你至少要學會直麵人生的困難。
如果你能夠跨過這道坎兒,你的世界一定會更開闊。所以古人說“自知者英,自勝者雄”,“英雄”這個詞是這麽來的。我們每個人都要做生活中的英雄。
很多年輕人跟我聊天說:馬老師,你這裏也好,那裏也好。我說,我跟你比,沒有一點兒好。年輕就好,什麽也不比年輕好。隻要年輕,就還有很多空間,對這世界有一個交代。同時,世界也會給你很多機會。你的目標可以定得高,也可以定得低。
人生的目標不一定是非常宏大的目標。有些目標,達到的時候你才可能愉快,而對我來說,很多目標根本達不到,但我一直在努力。
荀子說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自己很明白自己的時候,就不會埋怨別人。也不要老說自己運氣不好,每個人都有運氣好的時候和運氣不好的時候。今年夏天我還自個兒在浴室裏摔一大仰磕呢,肋條骨都摔折了一根。怨天有用嗎?還是怨我自己不注意。
當你走入社會的時候,要知道,公平一定是相對的,不公平一定是絕對的。本身就沒有絕對的公平。當你認為一件事不公平的時候,我告訴你,它有可能是公平的,隻是你“感受”到不公平;當你認為一件事非常公平的時候,它有可能對別人不公平。
所以,所謂的公平是為全社會設計的,不是為你一個人,你感到不公平非常自然。當你在生活、學習、工作中感覺不盡如人意的時候,不要輕易認為社會不公平。一定要放平自己的心態,知道自己在社會整體架構中的位置是什麽—就是一個很小的點。這樣你的內心才能強大。
慎始慎終慎獨,趨利趨名趨靜
讓自己內心強大非常重要,別人也幫不了忙,一定要鍛煉自己,甚至強迫自己強大起來。
我的“人生八字方針”,第一是“自信”,所有的自信都來自你對世界的理解和對知識的掌握。沒有知識就沒法自信,人家說點兒什麽新鮮的,你就慌神了。
第二是“堅強”,指的是內心真正的堅強,不是裝給別人看的。每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一定是鍛煉內心堅強的最好時機。
第三是“認真”。要在這世界上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都不說“成功”,隻是一席之地,做事一定是要認真的。哪怕做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也要認認真真善始善終,否則一定一事無成。古人的書房裏經常掛一塊匾,寫著“慎始”二字—謹慎一件事的開始。不要“點火就著”,人家說一個什麽事,都沒想好你就去了。
事情開始之前,一定要條分縷析地想清楚。古人又喜歡掛一塊匾,寫著“慎終”—做事有始有終。開始的謹慎要延續到最終,直到把事情做成。古人還喜歡說“慎獨”—獨處時要謹慎。一件事對與不對,做與不做,不必麵對他人的評判,隻須麵對自己的良知,要對自己的內心有嚴格的要求。
第四是“寬容”。“認真”是對自己的,“寬容”是對社會、對世界、對他人的。我們對自己可以嚴格,可以苛刻,但是不能對別人嚴格和苛刻。或者說,你對別人的工作態度、做事章程可以嚴格,但你不可以嚴格苛求別人的個性。每個人都是有個性的,我身邊很多朋友的個性一般人都無法忍受,但我可以忍受。
當你能夠理解這“八字方針”並且照此執行,很多事情就會變得容易。
在座各位都是大學生,都希望將來找個好工作。什麽是好工作?活少錢多,那準是好工作。這個想法沒錯,隻是比較難找。我常說,人生的第一目標就是“趨利”,隻要不違反道德和法律。司馬遷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隻有“趨”到了相應的“利”,才能在社會上有尊嚴地活著。
現在有一個特別流行的詞匯叫“財務自由”。每個人都希望這種自由能盡快到來,可惜有時候老天不給你機會。蘇洵說:“利之所在,天下趨之。”就是這個意思。一個人想要的利益,全天下都想要。所以,趨利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法律和道德。
法律是他人約束的,道德是自我約束的,因而道德也比法律高尚。當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著強大的道德約束,社會會變得非常好。
人生第一階段是“趨利”,第二階段則是“趨名”。當你在社會上曆練了一段時間,工作已經比較自如,就開始注重社會對你的評判。所謂“趨名”,不是“追逐名聲”,變成明星,到哪兒都有人找你合影,而是“注重名譽”。
這兩個階段都走過以後,就進入了第三個階段“趨靜”,希望內心是安靜的。
內心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何為內心安靜?我自己有些時候,長時間地心如止水,也有些時候會突然變得激動。比如此時此刻,我站在台上,就多少有點兒激動。我平時說話不是這樣,否則就會顯得“討厭”。
當我們走過這三個階段,就應該理解了自己的人生價值所在。
知分寸,知進退
我做觀複博物館已經 23 年了,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也很多。我不太會招人,總覺得誰都行,所以有專人負責招聘。
那天他們告訴我,招了個女博士。我說太好了,終於有博士了。女博士來上班,身後跟著八個人,近親遠親差不多全來了。這位女博士一看就像女博士,到崗以後,身後的人立刻分成三波。
一波奔了後勤,檢查吃飯住宿的環境 ;一波奔了辦公室,看看左鄰右舍都是誰 ;第三波奔了工作場地,感受一下日常環境。
女博士很有意思,上了一天班,第二天不辭而別,所有的聯係方式都斷了。我們對社會是需要適應的,即便不能適應,也可以留下一句話,說“我不適應這個地方”,或者“這個地方不適應我”,都行。到哪兒工作都有試用期,這個沒有對錯。但是你關掉所有通訊設備,永遠不再跟我們聯係,這就是你的錯。
你讀了那麽多書,掌握那麽多知識,這麽個坎兒都過不去,將來怎麽融入這個社會?你怎麽能允許家裏那麽多人跟著,去檢查你的工作環境?這裏有上百個工作人員,怎麽唯獨你需要家裏這麽多人同意,才能留下來工作?
所以,我們一定要有這個心理準備。不管掌握多少知識,當你進入社會的時候,未必能夠適應。
辦公室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有的人一見如故,無話不說,有的人麵對麵坐三十年,形同路人。問題是,工作是講求效率和成果的,一定要做成事才行。有個詞叫“張弛有度”,你得知分寸,識進退,這就是所謂的“情商”。
有個簡單問題 :情商重要,還是智商重要?生活中經常能遇到一些人,傻傻的,可情商特別高。人類本身就是一種情感動物,每個人都有極為豐富細膩的情感,所以人生中很多時候,都是要解決情感問題。合作,對每一個即將參加工作的人,是第一道坎兒。遇到這道坎兒的時候,一定要想方設法跨過去。每跨過去一次,你就成長一次。
人生經驗是積累出來的,珠穆朗瑪峰也是一步一步登上去的,在過程中慢慢適應。如果用飛機把你一下子運到那個高度,說不定你就死了。
群居不倚,獨立不懼
人生的缺憾,我也有。有人說我特幸福,年輕時買的東西,現在值那麽多錢。買到的東西值多少錢,其實跟我沒多大關係;倒是那些沒買到的,跟我有直接關係。
20 世紀 80 年代末期,我去上海。上海當時有一種商店叫“友誼商店”,主要賺外國人的錢,但是中國人也能買。我在那兒看到一個碗,很漂亮。當時,商店也認為這個碗是民國時期的仿製品,所以可以賣。碗底貼著一張口取紙,寫著編號“55-1964”,大概是 1964 年進的庫。標價多少呢?人民幣外匯 3 萬元。那時候提倡爭當“萬元戶”,1 萬元都少見,何況 3萬元,還是人民幣外匯。
雖然我拿不出 3 萬塊錢,但架不住喜歡啊,每回到上海,先奔友誼商店那個櫃台,把這碗要出來,翻來覆去地看,看完再還給店員。魂牽夢繞了半年,終於,這碗被別人買走了。那是 1988 年,我又去上海,到了友誼商店,一看碗沒了,心就涼了。感覺像是漂亮的“校花”被“校草”牽走了。
第二年,香港蘇富比拍賣會,這個碗—乾隆時期的琺琅彩黃地開光胭脂紅山水紋碗—拍了 792 萬元,是被日本人買走的。從 3 萬到 792 萬,短短半年之間。看到這個消息,我何止心涼了,連腳心都涼了。早知道是這個結局,當初借錢也得把它買下來啊。
又隔了九年,到了 1997 年,這個碗重新上拍。那時候日本經濟下滑嘛,把碗拿出來變點兒現。拍了多少錢呢?2147萬元。幾乎是他買進價的三倍。
今天如果再把這個碗拿出來拍賣,最低估價一個億。一個億啊,曾經就擺在我的麵前,讓我捧了無數遍,那麽多次機會我都沒有把握住。過去就沒了,剩下的就是一個故事。
人生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讓你滿意。你想每一步都踩中那個點兒,是不可能的。
我當年到香港去,看見一個金器,喜歡得不行。這個金器,是古人係在馬臉上的裝飾,叫“當盧”。打個比方,相當於今天那些豪車前麵的車標,也叫 LOGO。純金打造,上麵鏤刻的是花紋和神獸圖案。要把這麽大一塊純金扣在人臉上,挺狂的 ;但扣在馬臉上,是周、秦、漢、唐時代的重要標誌。
看到這個“當盧”是在香港的荷李活道。我說,這個東西我太喜歡了。賣家卻說,你喜歡不成了。我說,為什麽?他說,我賣了。賣了你給我看什麽呀?這不拿我開涮嗎?
我問,那人給錢了嗎?他說,交了定金。這就沒轍了。
隔了兩年,我又去荷李活道,又遇到那個賣家,又說起那隻“當盧”。他說,你買嗎?當初那個人交了定金就再也沒來。我的機會來了。我說,我能給你錢,但不能給當初他給的那麽多。他說,憑什麽便宜給你?我說,你去過菜市場嗎?上午的菜就貴,放到下午就便宜,塌秧兒了嘛。
於是,我把價格攔腰砍了一半,答應當時就給錢。那人腦袋衝天想了想,仰天長歎道 :可以……這個純金“當盧”現在收藏在觀複博物館。
人生就是這樣,很多東西不一定是你爭來的,是有命數的。如果我當年死追,也沒準兒能追來,但花的代價太大。要相信緣分。我過去常借用古人的一句話說:“過我眼,即我有。”
我看到了,我就擁有了。知識、機遇,也都是無形的擁有。生活中,每個人不如意的狀態都是常態。所以古人總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一提這話 , 我兒子就說 :“可我現在如意的事連一二也沒有。”我說,那是你不夠成熟。生活中應該有很多能讓你滿足的地方,你渾然不覺。你總是盯住不可能滿足你的那些東西,悵然若失。
我們一定要用一種積極的心態去麵對生活。古人說,“群居不倚,獨立不懼”。前半句的意思是,哪怕一屋子人,我也不倚靠誰,我自己能夠生存,自己能夠麵對這個世界;後半句的意思是,屋子裏就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不害怕。這話是誰說的呢?蘇軾說的。文豪就是文豪。
萬物並作吾以觀複
我們的心靈很多時候需要慰藉,最好的慰藉方式莫過於讀書。讀書是一個習慣,可以係統地精讀一本書,也可以快速地粗讀。但是到底讀什麽書,我沒法推薦。總有人讓我開書單,要知道,沒書的時候,什麽書都是好書。
我小的時候總跑醫院,因為父母在那兒工作。我在內科病房的消毒室裏看到一本《內科學》,磚頭那麽厚,我當時覺得肯定沒人要,夾在胳膊底下就帶回家了。特別喜歡,沒事兒就翻,直到今天我也對醫學方麵的知識很感興趣。
讀書是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慰藉心靈的方式。第二種方式就需要兩個人了,叫作傾訴。傾訴有一定的風險,就是你對別人傾訴的話,有可能被公開,所以你要選擇對的人傾訴,以及選擇傾訴到什麽程度。
當你憋著一件很不痛快的事,一旦說出去,心裏就會舒暢很多。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理需求。女人比男人還好點兒,女人愛哭,哭一場就舒服了。而男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內心比較“硬”,這也是文化問題。所有的男孩子請記住,如果有女孩子在你麵前大哭一場就是喜歡你,不然她哭啥?
傾訴是個很好的途徑,讓你能夠跟社會相容。從朋友的角度講,傾聽也是一種很重要的方式,幫助別人解脫。如果有朋友來找你傾訴,你要安慰他,一定不要讓負麵情緒疊加。比如他說“我最恨張三了”,你不能說“我比你還恨”。即便你真是這麽想的,也要另找一個出口去宣泄。
第三種慰藉心靈的方式,就是擼貓。我從小喜歡動物,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狗,為什麽呢?我覺得自己就是一條狗,跟狗的精力特別匹配。現在我的精力不如狗,狗天天要出門,要跟你商量散步,受不了,所以就喜歡貓了。
貓跟人的關係特別好,若即若離,它有獨立的尊嚴。今天,全世界都存在心理問題,不分國度不分種族不分文化,所以寵物經濟是一種全球經濟。很多年前,中央電視台公布過一組數據:中國有五千萬人養貓,五千萬人養狗,總共一個億,直接影響三億人。今天這個數字更是大幅度增加。
很多工薪族,一個人在異地打工,家裏有一個貓,回去能說說話,擼一擼。貓的毛發是我們人類不具備的,人的皮膚無論怎麽膚如凝脂,也不如貓那一身毛,摸著很舒服。所以擼貓就成了一種社會現象。
這種現象是工業化革命以後才存在的。我們今天生活在工業革命的成果之下,又趕上了信息和智能革命。人類的文明走向又一次被改變,未來五十年,我們在座的人都不能預測。
所以,很多人都感到惶恐,我也惶恐。我們就希望做點兒什麽,來解決一些自己的問題。於是我們養貓。為什麽養貓呢,貓的壽命一般在 15-20年,你能看著它從生到死,見證一個完整的生命輪回。我們人類看不了自己的輪回,中國人的平均壽命現在不到八十歲,你怎麽看人家輪回呢?你還沒看完人家呢,人家先看完你了。
現在的人工作壓力大,學習壓力大,所以自己得知道通過什麽渠道來紓解。我到日本,看好多人排著隊,一開始不明白,幹嗎呢?他們說,等著擼貓呢。這些人家裏養不了貓,就趁節假日跑到“擼貓小屋”,花一些錢,進門擼 45 分鍾。門口排著長隊,出來一個進去一個,出來一個進去一個。日本人守時,到點兒準出來。它是一種文化。
我們既要對這個世界負責,也希望能在世界上找到關愛。不管是人與人之間還是人與動物之間,都應表達這種關愛。所以今天全世界都在探討動物福利,它表明人類作為最高級的物種,對所有弱小動物都應施以關愛。什麽是弱小動物?大象是,老虎也是。我本人是“野生救援公益大使”,最著名的口號是“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我們每個人都要肩負起社會責任。作為這個地球上“貌似的主宰”—其實隨時可能被自然幹掉—我們要關愛同類,關愛他類。一般人家養寵物,都沒有姓,黃狗就叫“黃黃”,黑狗就叫“黑黑”。我們觀複博物館的貓都是有名有姓的。
2003 年“非典”期間,我的一個朋友說,他家門口有一隻大黑貓,在外麵周遊好幾天了,挺可憐的,你養不養?我問,什麽色兒的?他說,黑的。我說,有雜毛嗎?他說,一根雜毛沒有。我就派人把它領回來了。到了辦公室打開箱子一看,明明是一隻大花貓,一根黑毛沒有。
但這隻貓特別懂事。來的那天,我正在寫一篇文章。它就趴在桌上看著我寫,直到我把文章寫完。於是我在文章結尾把它也寫進去了:北京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新來的大肥貓趴在桌上看著我,屋裏一片祥和氣氛……
這隻貓姓花,叫花肥肥,在我們博物館待了十五六年。來的時候就是成年貓,大家都特別喜歡它。花肥肥走的時候已經很老了,我還給它寫了一篇祭文,很多人哭得泣不成聲。
看起來是我們在救助貓,實際上是貓在救助我們。我不是在勸大家都去養貓,隻是通過養貓這件事,來說明人類所處的環境,來說明當我們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的時候,要知道排遣的方法。養貓、擼貓隻是我舉的例子,養狗也行,養魚也行,養老鼠也行——就是貓不太高興。
當我們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往往已經走過了一半。
1999 年,我在潘家園的地攤上撿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八九位“辛亥革命”前後的中國人。他們有站姿,有坐姿,有蹲姿,姿態不同,彼此間隔不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目光都非常堅毅。這些人,給筆就能寫文章,給槍就能上戰場。他們是一百年前的中國人。通過這樣一張照片,可以想見當時的中國人是怎樣一種精神狀態。
於是我請了一位畫家,嚴格按照這張照片的樣子,畫了一幅油畫,並且把照片中一個站立的人換成了我。畫我的時候,他參照的是 1998 年的一張照片,那年我四十三歲,比現在瘦,滿臉膠原蛋白。在這幅油畫中,原來照片裏的人穿著冬裝,我穿著夏裝 ;原來照片裏的人是黑白的,我是彩色的。我給這幅油畫起了一個名字,《我與古人真誠地站在你們麵前》。
一百年前,中國人的精神麵貌,我們通過一張照片就可以知道。我們這一代人,留給一百年後的中國人的,又是怎樣一個精神麵貌呢?所以,你們也可以邀上三五同學知己,去照這樣一張“鬆散”的照片。自己選擇姿勢,彼此不要靠得那麽緊。這張照片在你一生中都會非常重要。
李白說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又說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我們是一代一代的過客,曆史是一場巨大的輪回。我做的博物館叫觀複博物館,“觀複”二字取自老子《道德經》第十六章,“萬物並作,吾以觀複”。他是站在宇宙空間的一個視角。
萬物指什麽呢?所有的事物,不管是人、動物還是植物,都在成長和變化,這是一個不可逆反的規律。我們每個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就奔向你的終極目標—“死亡”。而我看著萬物輪回。人生百年,轉瞬即逝。最終,當你駕鶴西歸之時,總得回頭看看。這一生雖然有遺憾,但是無悔;雖然有不足,但是無愧 ;雖然有缺失,但是無礙 ;雖然千言萬語道不盡,但是喜怒哀樂盡一生。這就足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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