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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樂:鳳凰折翼 老馬迷途

(2021-02-15 18:49:14) 下一個

 

 

歲月如刀,每一圈年輪都在我們臉上鐫刻下印痕,無論貧與富、貴與賤,從無差別。新年帶給人喜悅,也和著憂愁。

邁入2021,劉長樂整整70歲了,一個被病痛和壞消息困擾的老人,如同他親手締造的鳳凰衛視,江河日下,暮氣沉沉。

區區十幾年前,劉長樂的人生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吐魯番城邊一個小飯館門口,鋸齒狀的藍色酒旗上書一個大大的“麵”字。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伴著火爐旁鼓風機呼呼的風聲和熾烈的火焰,吐嚕吐嚕地吃拉條子。維吾爾族大師傅從灶間出來,本打算喘口氣,卻突然眼睛一亮,衝著男人大叫道:“哎喲,你不是那個——鳳凰衛視的劉書記嗎?”話音未落,一雙油脂麻花的大手就拍到了劉長樂的肩膀上。  

那一刻,劉長樂的眼眶有點泛潮。“書記”可能是當地人心目中很高級的尊稱吧,在一個邊陲小邑,一個少數民族大叔喜歡鳳凰衛視,並知道他是“當家的”,這比什麽獎勵都更讓人提氣。

2021年是鳳凰衛視的第二十五個年頭,對於一家傳媒集團,二十五歲不算老,但鳳凰已滿是倦容。農曆新年前夕,關於鳳凰重組的小道消息在傳媒圈掀起不小波動,一代人在為逝去的青春浩歎。

昔年劉長樂身邊,名流環繞,幹將如雲,鳳凰衛視以獨特的分寸感開創了華語媒介的新篇,那般盛境依稀如在目前。

而今,阮次山已作古人,鳳凰開台的青春男女也都步入仲秋,竇文濤54歲、許戈輝53歲、陳魯豫51歲......

華筵散去,酒殘燈闌,閑愁萬種,無語寄東風!

 

 
1
 
1994年早春,北京東交民巷紫金賓館1號樓,餘統浩來此拜見一位“神秘人物”。
餘統浩是老廣電,做過廣東電台台長,後奉調入京做了中廣集團副董事長,並在廣院做了掛名董事,由此和廣院係建立起深厚人脈關係,這批人也是日後鳳凰開台的元勳。
時任廣院副院長的王紀言在1994年春節後,跑來找餘統浩:“老餘呀,有一個神秘的人物,將在香港或澳門辦電視台。他拍過電視片《鄧小平》,很有實力,眼下他想搞一個海外辦台的方案,我這些方麵不太熟,你能不能幫我弄一弄?”  
餘統浩寫了三稿方案,王紀言說:“老餘,還要改。幹脆我帶你去見見那個神秘的人物吧。”
王紀言所說的“神秘人物”就是劉長樂,當時的身份是樂天集團總裁。
劉長樂生於上海長樂路,作為南下幹部子弟,那代人的名字多依出生地所取,拋棄舊式家譜傳統,是為一個時代的風尚。
劉長樂的父親劉向一是名三八式老幹部,建國後,在華東局、西北局、中組部多處任職,劉長樂也就隨著父親的工作變動,塞北江南中度過青少年。
1970年,劉長樂從西北師範大學附屬中學畢業去了蘭州製藥廠,半年後參軍。1980年,廣院畢業進入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供職於軍事組,成了戎裝記者。1988年,移居海外,從事石油、道路建設、房地產、貿易等行業。
王紀言對劉長樂“神秘”的評價非常準確,他一生都披著神秘麵紗。
“咱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比巨人還高。”首次見麵,餘統浩便給劉長樂帶來了重要信息。他所說的巨人,正是國際傳媒大亨默多克。
此前,默多克帶著當時的妻子和新聞集團十幾位高管來到中國,想談一談STAR TV在中國落地的問題,但願望成空。談判的中方人員中,一個不顯眼的人卻挨個留下了新聞集團聯係人的電話。
這個有心人就是餘統浩。
餘統浩是非常國際化的媒體人,始終想把中國媒體以市場化手段推向海外,默多克的實力無需多言,餘統浩總覺著可以和這個洋老頭搞點事情。
劉長樂接受了餘統浩的建議,決定和默多克談判,但要求高度保密。
談判進行的很艱難,新聞集團派出的人或是對中國不了解,或是對電視不了解,都了解的人,對於股權分配和管理方式又產生分歧,時間就滑到了1995年的初夏,劉長樂有些等不及了。
劉長樂創辦華語電視台,心中有著節點:97之前。鳳凰的胚胎基因就帶著不凡的使命!
 
 
2
 
1995年草長鶯飛的時節,頤和園即將閉園的時分,一艘可容納200人的巨型龍船,悄然駛出,劃向昆明湖的中央。
頗有諜戰大片味道的場景,其內涵也是充滿了火藥味,關於股權分配的最後一輪談判,劉長樂和新聞集團就要在這艘龍舟上敲定。
之前,劉長樂提議,他與新聞集團在新中文台裏,各占一半股份,節目內容的編輯製作由中方自主。“換句話說,在合資公司裏擔任行政總裁的應該是我。”  
老奸巨猾的默多克幾經權衡最終答應了劉長樂的條件,這雖然不是一樁最劃算的交易,但在與北京的關係沒有解凍跡象的情況下,這種合作會使新聞集團得到一個向北京示好的機會。
鳳凰衛視就這樣經過27輪談判,孕育在昆明湖的水影波光中。
機構敲定,招兵買馬成了當務之急,劉長樂沒有廣撒英雄帖進行海選,而是與談判的風格一樣,高度保密,全部采取內推方式。
王紀言、餘統浩這些核心成員,紛紛拉攏門生舊友加盟鳳凰,第一個確定的主播就是許戈輝。
那時,許戈輝已是主持過春晚的央視主播,知性、靚麗,身處電視行業的巔峰平台,又是土生土長的北京姑娘,為什麽舍去優質資源,背井離鄉去搏一個不明確的未來?
許戈輝是大院子弟,母親是軍隊幹部,上過朝鮮戰場,父親則是話劇演員,一文一武的家教,讓許戈輝總是贏在起跑線上。
在北外讀書時,許戈輝參加了央視主辦的“青年業餘主持人大賽”,榮登冠軍,隨即被央視納入彀中。帶著光環出道的許戈輝順風順水,成為央視重點培養的花旦,1995年春晚,她站到了倪萍的身側。
前程似錦時,離開央視,許戈輝的舉動至今為人所不解。媒體圈八卦門風傳,許戈輝太優秀、太漂亮,身邊蜂狂蝶浪,有的人背景身份複雜,許戈輝不知不覺攪入了混水,被央視勸退。
對名女人的蜚短流長,我總是保持三分懷疑,觀人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
許戈輝曾跟魯豫笑稱:“我們曾有同等時機,為什麽鄧文迪成了默多克太太,而我們還是默多克的員工?”
姻緣本是月老掌,五行八字命生成。許戈輝年近四旬才遇見金融巨子丁健,丁健拋棄妻子,為許戈輝披上嫁衣。
雖嫁入豪門,許戈輝活得非常佛係,根本不知道老公有多少錢,也從來不花老公的錢。麵對喜愛她的觀眾,許戈輝放言:“我所受的教育不允許我花不是自己掙的錢。”
這樣的奇女子莫說外人看不懂,連對許戈輝懷有賊心的竇文濤都納悶:“你嫁大款幹嘛?”
許戈輝加盟鳳凰,有了花旦,可還缺一個小生。那時正經電視台的主持人根本看不上剛成立的小破台,功成名就的沒人願意來,餘統浩適時想起了廣東電台的老朋友,那個愛關上門“瞎搞”的小竇。
 

 

打造名主持、名記者是劉長樂的戰略,鳳凰在這方麵的確做得出色

 
 
3
 
竇文濤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北方青年,石家莊的工廠大院賦予他濃厚的市井氣息,18歲之前,竇文濤隻知道人生有兩條出路,要麽考上大學,要麽進廠接班。
不願意做工人的竇文濤讀書很努力,1985年他來到珞珈山下,負笈武漢大學新聞係。當時,擁有新聞係的大學不多,武大是其一。從小愛耍貧嘴的竇文濤,覺著記者和人說話就算工作了,挺適合自己。
大學畢業,竇文濤分配到了廣東電台做編輯,武漢的地理位置和80年代的風氣,讓武大學子成為下廣東的主力軍。
廣州不同於深圳,這裏底蘊深厚,人間煙火氣十足,有著自成一格的都市文化。電台的大門把世界切分為二,大門外麵說著廣東白話,門內則以普通話交流,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生在這裏放飛夢想。
電台編輯的生活波瀾不驚,竇文濤的雅痞氣質很招女孩子喜歡,身邊總有女朋友,但哪個也長不了,餘統浩的夫人沒少為他的終身大事操心。
廣東是講求經濟的地方,在做兼職被內陸省份認為不務正業的時候,廣東的年輕人卻以無兼職感到羞愧,竇文濤那時也給報刊、電視台寫稿、做策劃。
有時,一篇稿子需要通宵趕出,竇文濤就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奮筆疾書。門衛大爺是地道老廣,每見此景都會問一句:“瞎搞(寫稿)呢?”
進入90年代,隨著電視的普及,廣播的影響力急劇下降,竇文濤一心想從電台跳槽到電視台,眼看就美夢成真了。
那段時期,電台同事見到竇文濤的第一句話都是:“什麽時候走?”
竇文濤硬氣回答:“快了!”
世上的話頂數快了、看吧這類坑人,快著快著就沒影了。竇文濤的調離申請,電台就是不批,搞得他在單位成了一個怪異的存在。
曾子曰: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就在竇文濤尷尬的時候,餘統浩給他帶來鳳凰招聘的消息。非主持科班出身的竇文濤,對此有些許不自信,堅持要求加上撰稿人一個崗位。
幾年後,台裏要竇文濤寫稿子,他還不高興,“幹嘛不找許戈輝,她文筆好。”
人家說:“許戈輝是專職主播,你是主播兼撰稿人,不找你找誰?”
竇文濤後悔自己當初的膽怯,“怎麽沒想到,長成我這樣的也能紅?”
許戈輝、竇文濤分別從北京、廣州趕到深圳,準備通過羅湖口岸進入香港,此前他們都沒有來過這片東方明珠照耀的土地。
同樣沒有來過香港的,還有一個身材瘦小、大腦袋小細脖的姑娘,她拿著美國護照等待過關。

許戈輝、竇文濤、陳魯豫的鐵三角閨蜜情即將開始建立。

 

任憑歲月風吹雨打,容顏不再青澀,他們依然是最好的閨蜜

 
 
4
 
陳魯豫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廣院國際新聞專業出身,英語是她唯一的特長。
畢業實習的時候,陳魯豫進入央視,恰巧央視剛創辦一檔綜藝節目:《藝苑風景線》,放在周末晚十點檔播出。對這檔新欄目,台裏沒有給予過多期望,更多把他當成培養新人的平台,陳魯豫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入《藝苑風景線》,做了出鏡記者。
那時,主持這檔節目的也是一個剛到央視的臨時工,這個不起眼的節目讓他獲得被上峰注意的機會,很快他成了央視的當家小生:朱軍。
陳魯豫一心想留在央視,可惜她那疑似外星來客的形象實在太非主流,最終實習結束,還是黯然離去,她的下一站則是美國。
閃戀、閃婚從來不是新鮮事,陳魯豫也是踐行者之一,剛剛大學畢業,她便和一個美國人結婚,對方年長她許多,魯豫隨夫到了大洋彼岸。
那是“北京人在紐約”的時代,嫁了老外雖然可以免去異國打拚之苦,但陳魯豫的日子也不舒心,沒有兩年,她的圍城便轟然倒塌。
陳魯豫、許戈輝、竇文濤,三個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年輕人選擇來鳳凰工作,與遠見無關,也與理想關涉甚少,主要還是生存的本能需要,未來會怎樣?他們隻好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
創業之初,鳳凰的薪資也不高,三個年輕人群租一套單元房,過起了沒羞沒臊,不是,情同手足的生活。他們以“狗日”互稱,開玩笑的尺度從無下限。
鳳凰衛視雖然落地在香港,但因是國語台,香港人根本不看,她的受眾是內地和海外的華人世界,大陸一代中產階級的精神生活,是鳳凰構建起來的。
鳳凰衛視的成立是為香港回歸做好輿論工作,劉長樂認為,鳳凰與大陸媒體的區別不在於內容,而在於形式。
1996年3月31日晚7點,STAR TV中文台信號停止播出。同時,在一家酒店的大廳裏,張鐵林、許戈輝、李輝、陳魯豫、竇文濤、柯藍、莊泳、梁永斌列隊站定,宣布鳳凰衛視正式開播。  
那天的編導創意超強,借用了港片表現黑社會大佬的手法,找了一個特殊的攝影隊,室裏室外都打上燈光,竇文濤和張鐵林,坐一輛金黃色的勞斯萊斯,一邊一個從車裏鑽出來,摘掉墨鏡,手插在西裝褲兜裏,左顧右盼一番,神氣活現地走進了酒店大廳。
 
 

 

張鐵林:大家好!歡迎收看“群星相聚鳳凰台”。許戈輝:今天是鳳凰衛視開播的日子,也是一個非常有紀念意義的大日子。  

李輝:全球有5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人能看到我們的精彩節目。  
竇文濤:你會發現我們鳳凰衛視中文台有很多不同類型的節目。  
 
 

此時鳳凰衛視的LOGO如飛鳥一般旋轉而出,有著朝陽一般的色彩。

 
鳳凰是中國古代的民間傳說中的一種吉祥鳥,是百鳥之王,它是中華民族一種圖騰的象征。
 
 
5
 
鳳凰第一次被華人世界記住,並確立自己的台風,還是香港回歸的超長直播。
1997年7月1日,香港,大雨傾盆。
這場雨寓意著百年國恥一朝洗盡,也似乎是為垂暮的老牌帝國主義灑上幾點同情淚。
中英兩國在回歸的細節上一直在反複交涉,時間精確到秒。最終,英國人亮出底牌:英國的旗幟可以在6月30日11時59分58秒降下,甚至還可以提前。但中方必須保證,中國國旗一定要在7月1日0時0分0秒升起,絕不能提前。中國表示同意。  
此時距離鳳凰衛視的現場直播隻有三天了,他們的直播程序一直定不下來。
鳳凰獨立作戰的首次直播是一次晉級式的大考。為了保險起見,劉長樂請老前輩沈紀出山,擔任總策劃,確定中文台直播香港回歸報道一共進行60小時,總片名:九七香港回歸世紀報道。
直播過程瞬息萬變,事先預計的程序與現實發生的情況常有衝突,劉長樂一邊遙控指揮,一邊堅守著他的另一職責:在海逸酒店拍攝中國國家領導人出現的場景。現場是不許拍攝的,他事先準備了小DV機,終於幸運地拍到了獨家畫麵。  
7月1日0時40分,剛剛參加了交接儀式的查爾斯王子和彭定康及其家人登上“不列顛尼亞”號的甲板。回首揮別時,他們表情哀傷,而彭定康的女兒眼中滿是抑製不住的淚水。
鳳凰衛視對整個過程的報道詳盡而周全,特別是彭定康女兒淚眼回望的鏡頭,讓不少人動容:一段滄桑曆史的開始,是一個叫愛德華·貝爾徹的英國艦長在港島升起了英國國旗;一段滄桑曆史的結束,竟是一個英國花季少女用淚水表達的離愁。 
6月30日下午,彭定康一家告別白牆藍瓦的總督府,這是直播的重頭戲。CCTV的直播較少給出同期聲,而鳳凰衛視大半時間都給出了同期聲,讓儀式的莊嚴與隆重反襯了總督府最後一位主人的落寞心境。
主持人許戈輝聲調平和:“彭定康上車了,車子圍著港督府繞了一圈,其實這是每一位港督離任時候的慣例,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港督再也沒有繼任者了。”  
鳳凰衛視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這個媒體今後將會使用一種客觀、獨立的播報方法,轉犀利為平和,隻有親見落寞與悲傷,才能更真切地體味曆史的重量。
戰役式報道最能鍛煉記者,這場超長直播直接受益者就是竇文濤。
1998年,劉長樂提議開一檔聊天節目,不設結論,隨口閑談,想到哪說哪,播出時段放在非黃金時間的中午和子夜。
那時,竇文濤是《時事直通車》的男主播,開會時沒覺得有自己什麽事,姍姍來遲,躲在角落裏想心事。
大家議論誰去主持該節目,有人說:“文濤怎麽樣?”沒人接話。  
竇文濤在電台的時候有很多即興談話的機會,但來到鳳凰衛視後這種表現的機會不多,劉長樂突然問他:“文濤呢?你自己怎麽看?”  
竇文濤猶豫了一下應道:“我覺得自己還行。”頓一頓又說:“算了算了,我不行。”  
劉長樂把他的話打斷了:“我就討厭膩膩歪歪。”竇文濤硬著頭皮上了屬於自己的脫口秀。
《鏘鏘三人行》的存續時間,迄今仍是華語談話類節目之冠,竇文濤憑此大紅大紫,也一並帶紅了丹青生、梁老道等一批公知。
其功也碩,其罪也重!
竇文濤出現在午夜,陳魯豫則出現在清晨。
《鳳凰早班車》是陳魯豫的成名作,也開啟華語新聞早直播的先河。那幾年,陳魯豫過著晝伏夜出的生活,讓公寓門衛大爺對她的職業都產生了懷疑。
辛苦賺來了名氣,奠定了在公司的地位,2002年,以魯豫個人名字命名的一檔訪談節目開播,這檔至今還斷斷續續製作的節目,成為又一個“神”存在。
幾年下來,鳳凰在中產階級華人社群有了良好口碑和穩定收視,劉長樂的造星計劃也頗為成功,可是環視了一圈,劉長樂發現全是小生、花旦,對於以厚重、高端為追求的電視台,顯得過於單薄。要有滄桑感,必須還要有當家老生。

劉長樂四海尋才,終於被一個三不沾、四不像的老男人吸引了目光。

 

阮次山名字像越南人,長得像日本人,口音像台灣人,護照是美國人,實際是誰的人?

 
 
6
 
2001年,一個蓄著一撮小胡須、光頭、說話語調低沉的男子出現在鳳凰衛視的演播室裏。這一年,阮次山55歲。
孔子曰:君子不器。一個真正強悍的人,往往看著幹什麽的都不像,可做起事來幹什麽像什麽,阮次山的經曆決定了他表象模糊。
阮次山加盟鳳凰的時機,是他從之前供職的媒體憤而辭職,掛總編桂冠而去,原因是老東家背信棄義,走上鼓吹“台獨”的邪路,這是中華認同感強烈的阮次山,所無法容忍的事。
祖籍海南的阮次山,生於廣西,父親是國民黨中下層軍官。1951年,阮父所在的部隊,被解放大軍橫掃縱戮,敗走越南 ,阮次山一家變成無國籍難民,被關在法國人的難民營中。後經國際協調退往台灣 ,輾轉於高雄定居,日子十分清貧。 
在高雄高中,阮次山寫作的天賦展露無遺,高雄高中的校長對寫作非常重視,鼓勵學生向報刊投稿,凡發表者,學校獎勵與稿費等額的獎金,那幾年,阮次山靠稿費給家庭減輕了不少負擔。
大學聯考時,因過於自信,導致誌願填報失敗,阮次山沒能進入大學,轉而去服兵役。
台灣是義務兵製,適齡男子都必須入伍,大家最害怕被派到貧瘠、封閉的金門、馬祖服役,阮次山就很不幸的抽中了“金馬獎”。
在那裏,阮次山見到最後一次視察金門的蔣介石 ,“坐在山頂遠眺大陸, 四個鍾頭動都不動” ,這讓阮次山印象深刻,蔣介石成為他一生的楷模,真偉男也!此後不久,阮次山剃光了滿頭烏發。
退伍後 ,阮次山再度報考當年的第一誌願: 台灣政治大學新聞係。畢業後,阮次山同時在 國民黨中央兩大媒體:《中央日報》與 “中國廣播公司”任職,兩年後赴美留學。1985年, 他取得美國國籍。1999年,阮次山回到台灣, 任創刊達50年的《CHINA NEWS》副社長兼總編輯。不到半年,報名更改成 《TAIWAN NEWS》, 老板改旗易幟,背叛 “不搞台獨”的承諾。 阮次山因此辭職,轉赴香港謀求發展。
從《時事開講》中的客串嘉賓到《風雲對話》中的主角,阮次山從平麵媒體過渡到視頻媒體,實現了才情的最大化發揮。
《風雲對話》的采訪對象是各國政要、國際財團大亨,阮次山最得意的事,係2004年專訪美國國務卿鮑威爾時,促成鮑威爾公開宣稱美國堅持奉行 “一個中國”政策的表態,稱台灣沒有作為一個國家所擁有的主權。台灣股市因此大幅下跌。
阮次山也被國新辦、廣電總局聘為講師,多次為各省區市中高層宣傳人才培訓班授課。他多年前批評港府回歸後沒有進行足夠的改革,例如公務員辦公的時候說廣東話、說英語,但沒有推廣普通話,例如法官問題等等,這樣下去會出問題,果然被一語成讖。
鳳凰衛視的第一個十年,可謂風光無兩,我們記住了一眾名嘴,記住了香港回歸的直播,記住了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記住了《鳳凰大視野》、《冷暖人生》的諸多動人故事......
技術迭代一日千裏,媒體受載體影響,變革也在不斷增速。互聯網時代的到來,讓稱霸媒界本不長的電視陷入危機,而世界格局的大變化,也對鳳凰帶來了一係列挑戰。
  

怪才李敖一生朋友不多,劉長樂是他最為信任的一人,陰陽兩隔這一望,多少淒涼意,盡在不言中。

 

 
7
 
十年前,劉長樂中了一次風,緣起鳳凰麵臨的危機。劉長樂雖然付出了健康代價,但總算有驚無險的度過,那時他剛在西單買下一套四合院,準備含飴弄孫的晚年生活,如果鳳凰不在了,他安度晚年怕是難以為繼。
鳳凰衛視是時代紅利的受益者,90年代電視行業的高速發展、香港回歸之後的新局促成了鳳凰的展翅翱翔,但時代拋棄你,也連聲招呼都不會打。
2017年9月12日,《鏘鏘三人行》停播,生命永久停留在19歲。竇文濤轉戰互聯網,開創《圓桌派》,節目毫無新意,從構思、形式到人員,無非把“鏘鏘”搬到了網絡,效果也是不敢恭維。
並非竇文濤江郎才盡,是互聯網基因成長起來的一代,視野比父輩開闊,更不易被片麵言論帶跑,年輕世代知道什麽才是人間正道。丹青生、梁老道之流的說辭,沒有行市了!
相比愛說笑話的竇文濤,陳魯豫真正把自己活成了笑話。
《魯豫有約》創辦之初的宗旨是“尋訪昔日的英雄和特殊經曆人物,一起見證曆史,思索人生,直指人們的生命體驗與心靈秘密,創造一種新穎的記錄談話模式。”
最初的《魯豫有約》有著濃厚的曆史文化氛圍,以嘉賓個體記憶的方式來回顧共和國的某個曆史發展階段,逐漸建立了良好的品牌聲譽,擁有穩定的收視群體,欄目定位與鳳凰衛視的品牌定位吻合,走高端路線,很快成為鳳凰一檔頗具代表性的欄目。
2008年,作為製播分離的先驅實行者,《魯豫有約》改嫁至湖南衛視,更名為《快樂心靈說出你的故事》。
娛樂立台的湖南衛視和之前的《魯豫有約》調性、受眾群嚴重不符,為了適應新平台,《魯豫有約》放棄了已有的品牌認知,改走娛樂路線,采訪對象聚焦娛樂明星,甚至成了湖南衛視新劇的通告欄,但結果卻引發收視下滑,批評之聲四起。
2010年,《魯豫有約》再次改嫁至安徽衛視,欄目新名字為《愛傳萬家說出你的故事》,風格改走情感路線,依舊找不回昔日風光。
如今的《魯豫有約》已沒有明確的播出平台和時期,隻是偶爾冒出兩集,采訪的多是些過氣老明星,“白頭宮女話玄宗。”
比節目更魔幻的是陳魯豫個人風格的“退變”。一次采訪某個老人,陳魯豫最後說:“祝您活到120歲”。老人稱謝,魯豫卻突然神補刀:“我開玩笑的!”大爺和觀眾的尷尬,掉了一地。
這隻是陳魯豫近些年“神表現”的一例。早期的《魯豫有約》選題深厚,陳魯豫沒有太多發言權,鄰家小妹形象的默默傾聽反而成就了她。當采訪對象變成娛樂明星和普通人後,魯豫終於可以自由發揮了,也就把底牌亮了出來。
除卻英文特長,陳魯豫是個讀書不多的平凡女子,知識結構不足以支撐她的工作,丟醜就難以避免。“真的嗎,我不信”已成年輕一輩調侃的梗,“東方奧普拉”終成“最著名非專業主持人”。
當年的閨蜜鐵三角都已卸去風華,隻有佛係的許戈輝還算自在,不必為了維持熱度做迎奸賣俏態。
2020年5月17日,阮次山在台中去世,當日沒有新聞報道。
早在2017年,內地已經收不到鳳凰衛視了,為之悲哀的隻是中年大叔。90後、00後根本無感,甚至沒聽過鳳凰衛視,不是年輕人不關心時政與新聞,他們的社會責任感隻比父輩更高,隻是今天年輕人看的是B站,他們的精神導師是金燦榮、張召忠。
劉長樂這幾年的健康不容樂觀,原本膀大腰圓的身軀急劇消瘦,彌勒佛的麵相越來越像苦行僧。
2012年博鼇論壇上,有一個環節,嘉賓給100年後的自己立一部傳記,劉長樂說的是:對得住自己的傳媒人。
鳳凰衛視出生時的香港,需要那樣一種視角和聲音,今天還如此嗎?
農曆辛醜年初一零點零分,廣電總局不允許BBC世界新聞台在中國境內繼續落地,當晚23時,香港電台宣布,不再轉播BBC世界新聞頻道及《BBC時事一周》。
這是新時代的要求與步伐,那句說俗了的話也是顛簸不破的真理:一個時代結束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當完成曆史使命後,落幕退場是必然,也是明智,這無關勝與敗,對與錯,隻是曆史唯物主義的自然規律。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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