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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嘴小8的幸福生活

(2013-01-13 01:00:29) 下一個


作者:小8(sg1444)

  我跟狐狸的認識,絕對是一個偶然中的必然。在寫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有點兒犯嘀咕:到底該不該加這句,聽著夠俗的,大體上十個故事至少有八個都是這麽開始的。
  從小我們院兒的阿姨就跟我說:“小8,你長大以後一定要嫁個科學家,好把我們這一堆人都捎到美國去啊!”
  拿別人的手短,吃別人的嘴短。我一邊嗑著阿姨家的大葵花籽兒,一邊默許似的點了點頭。
  結果人家說話是很算數的,2003年9月2號,在西單圖書大廈,就上演了一場貌似網友見麵實則為相親的恐怖活動——
  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全家都死認我以後是鐵定嫁不出去的那類老姑娘,我不知道他們都是出於一種什麽心理,大抵上,他們都覺得德才兼備、清風傲骨的女性在這個時代還很流行!大錯特錯!在這個滿大街充斥著個性與野蠻的世界,Fair Lady已經沒什麽實用意義了!不過盡管如此,我這種看似有點兒不著調的姑娘還是很不入大家的眼。
  為了應付我們家那一群人的殷殷期待及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我還是不負眾望地會見了這個傳說中的北大第一才子——狐狸同學。
  說真的,傳說就是傳說,我實在不理解影視劇中或是現實生活中的媒婆都是出於一種什麽心理把一點兒都糊弄不到一塊兒去的倆人湊到一起去的。可能是出於一種無聊的獵奇?抑或是為了還人家一個人情?總之這種事兒對她們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她們當然樂意。話說回來,這科學家也夠點兒背的,媒婆兒們把大批大批輸出不暢的諸如我類的姑娘們介紹給他們……這不是典型的弱弱聯手組合嗎?
  扯遠了。說第一次見麵的狐狸——
  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看著真可憐:
  人很瘦弱;好像故意為了顯擺自己是北大出來的,竟套了件兒寫有“北京大學”字樣的、粗製濫造的紅色T-shirt;下著一條顯得腿很細的牛仔褲;腳蹬一雙不怎麽搭調兒的黑皮鞋。此人的五官隻在我們倆到圖書大廈二層經過電梯的時候我才匆匆看了一眼,因為我們院兒那熱心阿姨跟我和我媽信誓旦旦地說:“這孩子可能有外國血統,所以頭發和眼睛天然都是黃色的。”我那會兒正在吃蘋果,本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傻姑娘對帥哥固有的好奇心的驅使,我問了一句: “老外不是黃頭發配藍眼珠嗎?”
  為了求證無知少女好奇的懷疑,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發現這人的頭發果然是黃的,眼珠確實是琥珀色——就像隻陰險的狐狸!
  我倆漫無目的地在圖書大廈來回遊蕩無話可說。那會兒我正狂熱地迷戀周董,為了打破僵局,我主動問了句:“你喜歡《最後的戰役》嗎?”
  狐狸說:“啊?抱歉,我平時不太愛看戰爭片兒,我隻是偶爾聽聽流行音樂,比如說什麽周傑倫啊,陶喆之類的,我都挺喜歡。”
  當時我的表情異常尷尬——周傑倫號稱周董啊。是地球人都知道,這位仁兄……好在我記起了臨出門時我媽的囑咐:“寶貝兒小8,今天見的可是你阿姨單位的同事,你可別胡說八道啊!”我就是聽了她老人家的這句話,又念在那阿姨在我小時候帶我逛了無數次免費大熊貓館的分兒上,唉,算了,姑且忍忍吧!
  從那開始我便對此人徹底地興趣全無。就在我覺得巨渴無比的時候,他說了一句:“那兒有個星巴克,咱倆喝點兒什麽去吧。”
  我看他一臉窮相,褲子都比人短一截,就說:“算了,渴了是吧?你等著啊!”我非常熟練地跑到一個蹲在地上兜售娃哈哈礦泉水和小豆冰棍的阿姨麵前,十分豪邁地說:“給我兩瓶兒礦泉水,要帶冰的那種啊!”狐狸見我眼也不眨、從錢包兒裏利利索索地掏出四塊錢來,麵部表情非常複雜。我遞給他一瓶說:“喝吧!倍兒涼,還有大冰碴兒呢!”狐狸那琥珀色的眼中似乎淚花閃閃,我以為我的大方讓他感激涕零了,就在這個時候,人家不緊不慢地來了句:“這個,超市才賣一塊五的……”
  喝完水,我被這廝死拉硬拽地弄進了星巴克。我對他的行為表示極度的懷疑:難道這窮小子要給我個意外驚喜?難不成這店是他們家開的?
  結果是影視劇中的動人情節又一次欺騙了我。事實證明這個傻子壓根兒就沒去過星巴克,還以為人家的咖啡價格跟大碗苶差不多呢……
  我們倆在星巴克裏聊了會兒大天,並且N次無視服務員的拖地擦玻璃,後來那服務員終於鼓足勇氣跟我們說:“請問先生、小姐,點點兒什麽嗎?”我知道如果讓這位男同學看一眼人家那價碼,估計他咬舌自盡的心都有了,為了不讓這種血腥暴力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鄙人決定還是運用一點點小智慧對付這些勢利眼的店員。
  我眼皮一翻,看著她說:“哦,不用客氣,我們聊一會兒馬上就走!”
  總之,在送我上37路車的時候,狐狸的眼睛裏透露出了一絲難以琢磨的詭秘。我左等右等車也不來,心裏這個急啊,急啊,真是千呼萬喚車不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居然多了個3——哎,怎麽是輛337啊!
  後來究竟怎麽等到37的我已不記得了,隻記得在我上車的一刹那,狐狸把眼睛睜得大大地衝我喊了一句:“嘿,我現在一個月一千五百塊錢,等我出站以後可能至少有三千塊錢。雖然沒房子,但是現在博士後公寓就我一人住!”
  車上所有人都驚詫地看著我,我很鬱悶!真的,我小8今天遇到這種絕世猛男真是上天的懲罰,讓我別老一天到晚二乎乎的,覺得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被我一人忽悠著玩——今天的感覺真是:玩了一輩子鷹,卻被麻雀啄了眼!
  和所有二十出頭剛剛大學畢業意氣風發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一樣,對狐狸這種沒格調沒品味窮酸加摳門的男人我肯定是當做過眼雲煙的。我媽在我一臉疲倦地回家後的第一時間,非常不識相地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跟你阿姨說的那樣兒啊?”
  我很無奈地瞥了她老人家殷切的臉一小下:“媽,這個年代已經不流行那種王心剛似的英雄形象了。”
  一個月後,通過我爸的關係,我被安插到了一個外表豪華實則空虛的高級寫字樓裏實習起來。為了配合那種高樓大廈的景氣形象,我破天荒頭一遭給自己買了一身兒價格不菲的行頭。如此看來,在研究所裏孜孜不倦地為了一個月的工資和老板打得翻天覆地的狐狸同學,顯然和我更加格格不入。
  上班兒的感覺大家都能體會,無聊且無味,而且一直端茶倒水做小工的我,實在是浪費了那一身寶姿。為了表現得和同事更加搭調,我開始認真研習各類時尚雜誌中的白領心態,希望能盡早地融入這種生活。
  有個清華的同學這麽和我說過:“在清華外,我揚眉吐氣,覺得自己是名校出身;在清華裏,我們比比皆是,大家什麽也不是。”
  其實,做傳說中的白領亦如是。那寫字樓的光環照耀的是我微薄的工資、無休止的加班兒以及各類的“苛捐雜稅”。
  後來我深刻地體會了我媽說的那句話:“上班兒地點好有什麽用?要是一個月就掙五百塊錢,那我寧願在大街上支個辦公桌一個月給我五千。”
  就在我有些厭倦這種外表光鮮實則潦倒的生活時,一個男人闖入了我的視野。當然,這種驚天動地的人物這輩子都不會是狐狸同學。
  由於工作關係,我們的小老板讓我陪同一個有經驗的大姐去國際大廈和XX國際知名企業北辦(北京辦事處簡稱)負責人聯係點兒事兒。負責人那叫一個帥啊,真是晃得我天旋地轉!
  當然,一向頗有自知之明的我是萬萬不會遐想能和這種多金又多情的鑽石王老五發生什麽故事的,問題是人家大公司裏連個小翻譯都長得跟範植偉一樣樣的。真是臥虎藏龍啊!
  嘿嘿,大家想的沒錯兒,晃了我小8眼又晃了我小8心的正是這個小翻譯“範某人”。
  談完事兒後,他送我們進電梯。在那一刹,我們六目相對(我的四隻眼加他的兩隻)。我覺得,這真是小8史上第一次,被一個這樣陽光、英俊、善良、俊朗、有格調的男同學給震撼了。
  在電梯裏,我問大姐:“您覺得王心淩好看嗎?”熱愛影視八卦的姑娘都知道,2003年那會子,王心淩正跟範植偉好著呢!
  “誰是王心淩啊?”
  “就是那個剛出道兒的長得有點兒像Jolin那個啊!”
  “那個大嘴岔子啊!哎,不好看,還沒你好看呢!”
  最後一句話真是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就大姐這一句話,造就了我之後一年多與小翻譯糾纏不清、纏綿不悱惻、蕩氣不回腸的情感糾葛。
  自打第一次見麵之後,我就對小翻譯念念不忘。說真的,如果能主宰一次自己的幸福,那真是一大美事,也好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三姑六婆們都開開眼,讓她們見識見識我小8也不是吃素的!憑什麽成天把那些“北大荒”介紹給我啊?讓你們看看,憑自個兒的能耐,咱也能找著好對象!
  上天眷顧貧姑娘。事後不久,我們跟知名企業的第一頓商務便餐就定在了該公司附近的一個泰國菜餐館兒裏。
  那天我跟大姐為了表示合作誠意,特意死氣白賴從財務那兒申請到一筆小錢,並放出豪言壯語,說要請負責人吃飯。跟著大姐混我算找對人了,我們大姐正如我所料,瞄上了人家具有ABC身份的鑽石小開,所以對於吃飯這樣的活動自然是異常支持。
  中國同胞非常有趣,特別喜歡在商務飯桌上幹一些與吃飯這麽高雅的活動背道而馳的事情(沒有經過嚴格考證,不知道外國人是不是也好這口兒),因為個個心懷鬼胎,所以注定無法享受那麽美妙的咀嚼時刻,而是把所有心思都盯在了算計自己那點兒小九九上。
  在去的路上,大姐開著她那輛人稱二奶車的蘋果綠小Polo,精心的妝容讓我不禁自慚形穢。車內混合著範思哲、KENZO、香奈爾,以及一些我無法辨別的高級香水味兒(就這幾種香水名兒還是她告訴我的,要不我頂多知道一個香奈爾)。
  “我說瑩瑩姐,您這味兒弄得我都意亂情迷啦!”
  “小笨蛋,叫人家Sophia!”大姐不無得意地甩了甩頭。
  “Sophia姐,您這一堆香水兒混一塊兒,怎麽都出來花椒味兒了?我都餓了。”
  “你這倒黴孩子,怎麽說話呢?別那麽多廢話,我可告訴你,一會兒別老叫人家姐啊姐的,叫Sophia就行啦!”
  我覺得我有時候真的是該挨千刀,自從那天知道人家小開叫Stephen以後,我就說這名兒跟Sophia真像是一對兒啊!就這麽胡說八道隨口一句,我們大姐計上心頭,用一頓麥當勞堵了我的嘴讓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在人家小開麵前表示我們瑩瑩姐打一記事兒起就被父母兄妹親朋好友喚做Sophia!
  我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丫子,第一個管大姐殷殷切切地叫起了這個與其外形極不相符、小巧可愛的“Sophia”!
  “Sophia同誌,我想和您談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趕緊說趕緊說,你能有什麽嚴肅問題啊?”
  “咱為什麽非要吃泰國菜啊?水煮魚不好嗎?東北大拉皮兒不好嗎?”
  “你這倒黴孩子,讓我說你什麽好?!你見過淑女在那吸溜吸溜吃大拉皮兒的嗎?!想吃,到你們家樓底下要一大盤子自個兒慢慢吃去,今天別給我現眼啊!”
  “我現什麽眼了?人家就是問問哪,說真的,我不愛吃這些東西啊!”
  “你不愛吃就不愛吃,又不是給你吃的!我告訴你啊,你爸把你交給我,我得好好帶你。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可別瞎攪和!要是事兒辦砸了老板怪下來我可幫不了你,你自己找轍去吧!”
  哼,嚇唬人哪,誰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還跟我說搞砸老板的事,不就是怕你那點兒事兒搞砸了嗎?
  話說回來,我們瑩瑩姐,啊,不不,應該是Sophia姐也不容易,我上初中的時候人家從東洋留學歸來給我帶了一個特高級的自動鉛筆盒,裏頭什麽鉛筆啊橡皮啊都是自帶的,特漂亮,著實讓我在同學麵前風光了一把。那會兒我媽和我們院兒的阿姨這對黃金搭檔就聯手給她介紹對象,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找到現在了還未果。哎,人家都說,這女人就是這樣,條件越好就越愛挑,挑啊挑啊挑啊挑,愣是活生生地把自己從水蜜桃挑成了蔫兒黃瓜!
  在教育我和狐狸的問題上我媽老把瑩瑩姐拿來抓典型:“小8啊,你跟瑩瑩不一樣,人家瑩瑩漂亮、能幹,又是海龜,當然要挑來挑去找合適的啊,你是什麽啊?你還別不信,就你這樣兒的,一張嘴要是能留住哪個小夥子,我就服了。其實媽也不是說你有什麽不好,但說實在的,像你這樣兒的姑娘確實不討人喜歡。”
  連自己的媽都給自己定性了,我還能說什麽呢?不找對象就不能活啊?!咱就爭這口氣,我就不信邪了,我今天就是要找個英俊帥氣的小翻譯帶到家給你們瞅瞅——別老一天到晚給我介紹糟狐狸!
  鑽石小開和小翻譯倆人非常準時地到了門口,Sophia姐停車的時候就看見了他倆,於是便神采飛揚地跟我說:“小8,瞧見沒有,人家這才叫gentleman,多準時啊,不讓女士等!”
  我心想,人家請我吃飯的時候我也從來沒讓人家等過,可為什麽每次請我吃飯的人看見我第一眼都說:喲,小8,等半天了吧?是不是餓兩頓了?就等宰我呢吧?哈喇子先咽咽咱再進去開撮啊!
  有時候,一個稍微長得好點兒的人可以讓人瞬間忽略他作為一個人所必定具備的劣根性,不過一向理智的我就不信邪了:這倆人對我倆的興趣要大於那頓飯,我就不叫小8!
  “Hi,Stephen.”
  “Hi,Sophia.”
  他們倆人親切得好像本來有多熟似的。哎,我真是無語了,有時候,男女之間的關係真是微妙啊!
  後來吃飯的過程我就不贅述了,我小8一向以不愛煽情不說廢話而聞名遐邇,但是有個讓我非常鬱悶的情節不得不說一下。
  紳士小開點了個不知道什麽玩意兒的東西,他自鳴得意地跟我們介紹他本人最喜歡這道菜。其他人我不知道,隻知道我個人感覺那東西吃著有股洗衣粉味兒。
  就在進餐即將完畢時,小開深情款款地看著我,說道:“小8,內喜番仄果菜麻(你喜歡這個菜嗎)?”我抬起頭,虛情假意地說:“嗯,太好吃啦!您點的菜太合我胃口了!”
  “哦,醬紫哦。還有一個了啦,本來偶想呲掉,看內粉喜番,內呲掉吧。(哦,這樣子啊。還有一個,本來我想吃掉,看你很喜歡,你吃掉吧)”
  我當時立馬就變石膏臉了,Sophia姐一臉深情地小聲兒跟我說:“瞧人家,多紳士,吃東西還不浪費,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啊!”
  是啊是啊,不浪費是建立在把別人肚子當垃圾桶的基礎上。而且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原來我每次和同學一起吃飯,飯後要求打包時,她們都大眼兒瞪小眼地跟我說:小8!別現眼了,你怎麽那麽摳兒啊?就剩這麽點兒了還好意思打包?!
  我說:這不是還一大堆呢嗎?不吃浪費啦!
  看見了吧,這又一次鐵證如山般地證明了我剛才闡述的那個觀點:一個人隻要長得好看點,他無論幹點兒什麽大家都覺得倍兒合理,倍兒正常。
  買單的時候人家ABC小開笑眼蒙矓地看著我們Sophia姐從錢包裏掏出了幾張百元大鈔而默不做聲。我小聲地跟她說:“大姐,這就是您的gentleman啊?要真gentle怎麽連買單都不知道啊,還讓女士掏腰包?”
  Sophia心不在焉地跟我說:“傻!你懂什麽!人家是ABC,才不像咱中國土老冒兒似的男的,看上一女的以後就爭著付錢!人家這叫有原則,親兄弟明算賬!懂嗎?”
  別的我沒聽懂,我隻知道我們瑩瑩姐已經被這ABC弄得五迷三道了!算了,我再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在我從洗手間出來之後,格局發生了一個曆史性的轉變,Sophia用一種很蠱惑的眼神看著我說:“小8,你先回去吧,我和Stephen還有事情要談,路上小心點兒啊,到家發短信給我!”
  小翻譯也被他老板支開,我們一時間成了一對兒落單的人。
  我心潮澎湃,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好事兒弄得有點兒茫然不知所措,試探性地跟小翻譯說:“我,坐地鐵回家,不知道您順不順路啊?”
  小翻譯用他的五百瓦電眼電了我一下說:“哦,抱歉,我不坐地鐵,我就住美術館那兒。”
  我很失望地說:“哦,這樣啊,那我先走了,拜拜!”
  小翻譯瞪著大眼睛說:“雖然不順路,但我可以送你回家啊!”
  回到家以後我一直在反複回憶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片段1:小翻譯在我臨上地鐵前提議去君悅酒店裏的小咖啡館兒坐坐。沒轍啊,人家是白領兒,過慣了這種都市夜生活,不像某些酸狐狸之流,去星巴克都好意思一毛不拔!
  片段2:他點了一個和他老板那泡了洗衣粉的菜一樣讓我忍無可忍的破咖啡,好在他沒執意推薦我必喝。並且因為是他主張去的所以他買單,這一點我很滿意。不過在付賬的時候我稍微欠了下身子,小翻譯以為我要掏錢,馬上說:“啊,不必,我來!”
  其實他誤會了,我本來想提醒他開個發票的,幸虧及時打住。
  片段3:從那兒出來的時候這家夥自作主張地給我攔了輛一塊六的出租車!要知道那天我錢包兒裏連張10元大鈔都沒有了。我臉色鐵青,卻非常鎮靜地和他拜拜。在他消失在我的視線裏的那一刻,我馬上開始翻出自己的破錢包數錢!
  一毛,五毛,哈哈,終於有個一塊的了!咦,這兒怎麽還有個兩分的?我都快窒息了。這可咋辦呢?
  我偷窺了一下前麵的司機大叔,本來想客客氣氣跟人家商量商量讓我下車的,但是看他長得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樣兒,我合計了一下:算了吧!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條短信救了我小8的命:
  小8,我是狐狸,今天我到西直門辦事,現在就在你家附近,願意見一麵嗎?   
  如果擱平時,我鐵定找個轍給推了,誰讓今天這麽寸呢!我馬上毫不猶豫地回了一條:好的!那咱在月壇南街麥當勞門口見麵,請預備十五元零錢先。謝謝!
  “師傅,不到北街了,您給我轉南街吧,我要去萬方旁邊兒那麥當勞。”
  “好嘞。”
  狐狸替我付了打車錢,他一邊兒把車票往錢包裏塞一邊兒說:“你可夠闊的,打車還打一塊六的啊!”
  我白了他一眼,念在他幫我買了單的分兒上不噎他了。
  “別難過,等我趕明兒有了錢就馬上還您,行吧?至於嗎,不就十幾塊錢嗎?”
  “別別別,你別生氣啊,我這不是羨慕你嘛,當了白領兒就是不一樣啊,連公共汽車都不坐了。”
  “你到底找我幹嗎啊?就說這些廢話啊?那我回家了啊,這麽晚了,再不回家我媽打110了,到時候發現我跟你一塊兒呢,你吃不了兜著走!”
  “行了,別嚇我,我膽兒小。沒什麽別的事兒,那天你請我喝了水,我回請你看場電影兒怎麽樣?再加上你不是說還要還我打車錢嗎?”
  “我真服您了!看電影兒是假,還錢是真吧?行,本姑娘就陪你看這場電影了!哼,我小8可從不欠這種人情債!”
  “好啊!那說定了!這不怕您工作繁忙沒時間嗎?咱周六上午9點電影院門口兒見啊,我看好了,那天演《X戰警》,行嗎?”
  “敢情您還沒買票呢?!”
  “當然要現買啦,萬一你那天沒時間,那買了票我找誰看去啊?”
  我服!我在心裏再一次立下重誓,這輩子要再讓我跟這摳門兒到死的男人見麵,我小8的8字以後倒著寫!
  看美國大片的實質就是看老美們如何大把大把地往片兒裏投資扔錢以及大規模大規模地毀壞汽車民宅高樓大廈。鑒於此等情況,一心想著小翻譯的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狐狸同學聊起了人生中甚為微妙的男男女女。
  我往嘴裏扔了一大口樂事薯片,口齒不清地跟狐狸說:“哎,狐狸,你說男的一般都怎麽想的啊?”
  正聚精會神喝可樂的狐狸皺了皺眉頭:“不知道,你說的我聽不明白啊!”
  “比方說吧,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他們倆有個一麵之緣,然後呢,這男的就請這女的喝咖啡,你說這什麽意思啊?”
  “喝就喝唄,可能是這男的有事兒求那女的!”
  “哎,沒事兒求那女的,就是倆人一點兒利益關係也沒有的那種,他就是想請那女的喝咖啡!”
  “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男的剛跟地上撿了一錢包,後來那女的也看見了,他們倆都不想交警察,就跑咖啡館兒分贓去了?”
  “不是啊!一男一女,倆人又沒什麽別的關係,就最平常的那種,你說沒事兒跑咖啡館兒幹嗎去啊?”
  “不知道。那你覺得他們倆怎麽回事啊?”
  “你也太笨了吧?肯定是那男的看上那女的了!”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嗎啊?”黑暗中,狐狸的眼睛直視前方,意味深長地說,“看來你挺明白我的心思啊。”
  空氣凝固了15秒。我非常鄙夷地盯著狐狸看了半晌:“這位同學,您搞清楚狀況好不好?我說的可是某男請某女去喝咖啡!隻在人那地兒坐了一會兒,一分錢沒消費的可不算啊。”
  “可後來某男在某女企圖坐霸王車的時候,及時解救了迷途少女怎麽算啊?”
  “你,你,你……夠狠!我今天這不就還錢來了嗎?”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用最原始的數學方法計算我和小翻譯最終花好月圓的可能性。說真的,我每次照鏡子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長得還是不錯的,不過長期以來,周遭人士的評價似乎並非如我所願,人難免就有點兒心虛了。是不是我們家鏡子有毛病啊?也不是啊,我平素也在諸如商場、食堂之類的鏡子前顧影自憐過,好像效果也還不錯啊!
  咳,不管這麽多了!也許小翻譯就喜歡我這型的!再說了,我比王心淩好看這可是有人證實了的。我就不信了,我正版毒舌可愛8降伏不了你這盜版帥男範植偉?哇哈哈哈哈……
  回想我這二十幾年漫漫人生路,感情生活也並不像我媽想的那樣一貧如洗,其實咱著實也是交過幾個男朋友的。
  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我們班有個男生外號叫小葉子的,自打我在某個炎熱的夏天,為了防止長痱子,被我媽騙到理發館剪了個一休哥的發型以後同學就說我倆是一對兒。久而久之,大家看我們的眼神都曖昧得很,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初戀,但我知道每次我策劃反攻倒算幼兒園的時候,小葉子同學總是帶頭響應,行動時,遲緩不前;暴露時,指桑罵槐……
  上初中的時候,我的外號叫薩其馬,跟我被大家配了對兒的就是人送外號超級無敵至尊的“小悟空”。
  神啊,救救我吧!難道我小8這輩子真的和帥哥就一點點兒瓜葛也沾不上嗎?
  “寶貝,有時候你要主動出擊,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哦!”我躺在床上翻著一本兒很小資的占卜星相戀愛手冊,浮想聯翩。
  說真的,就主動一回,誰知道鹿死誰手呢!
  Action!
  主動出擊的方法是什麽?想來想去,不外乎那老三樣兒:看電影,K歌,吃飯。(我本來還想到逛公園兒的,省錢啊,可這實在是不大適合我這種情況)
  即使是這麽無敵智慧超凡脫俗的小8我,也實在想不出什麽別的高招兒來。實話實說,這個世界素來沒有免費的早餐,更甭提不用錢的羅曼蒂克。
  還是用簡單的邏輯思維推算如上三種方式的可行指數——
  1.最切入主題型:看電影〓〓〓〓可行指數:☆☆☆
  說明詳解:
  電影院裏這種黑燈瞎火的地方是最能說明來意的。常言道: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要不是因為此等原因,那個至尊無敵摳門兒狐狸也不會用這種手段來邀我了。可是話說回來了,男人嘛,都是喜歡直接切入主題的,但人家小8是矜持的女生耶,總不能把小翻譯一下子就拉到電影院裏去,這也忒明顯了,一定會嚇得人家以為我是意圖拐賣帥男兒童的重量級人物。不行不行不行啦,這個方案一定要淘汰!
  2.最勞民傷財型:KTV 〓〓〓〓可行指數:☆☆☆
  說明詳解:
  從影視劇裏的犯罪多發地點就可見一斑,KTV可決不是什麽太平之地。咱先不考慮有沒有親眼目睹一場聚眾群毆的可能性吧,人家包房的計費單位可是用秒算的!再加上動輒就要比超市價格多出個數倍的大小零食,唱這一遭下來小8我少說也是半拉月的中午飯就搭進去了!這種事兒,除非有哪個冤大頭願意請我,要是讓咱自掏腰包,還是不要幹這種勞民傷財、一舉兩得的勾當嘞!
  所以,這個也delete了。
  3.最普通家常型:吃飯 〓〓〓〓可行指數:☆☆☆☆
  民以食為天,我小8也以食為先,中國人喜歡在飯桌上拉攏各色人際關係的曆史更是由來已久。先不去說別的,吃飯這種事兒,大家每天都要至少經曆三次,所以,即使對方因為一時有事兒推了你的請,你也可以繼續孜孜不倦、不屈不撓卻又貌似真誠地隻為吃頓便飯而再多邀請對方一次,不怕他不動心!
  說心裏話,咱不圖別的,就衝這美食的分兒上,這種事兒就是誰也不吃虧的。
  有時候我都不免為自己的精明而感到自豪,像我這麽會算計的姑娘大家還不趕緊搶著追?嫁到誰家也是鐵算盤一把好手!可惜,這年頭兒的人都被蒙了眼,偏偏喜歡一些整天膩膩歪歪嗲了吧唧的姑娘,我這種中華小當家型的就沒了市場,隻能囤積到自己找出路的地景兒,悲悲切切悲悲,怎一個“慘”字了得?!
  行了,時間就是金錢,還等什麽呢?趕緊約人家吧,不多發牢騷了!
  “喂,你好!我是小8啊。”
  “啊?哦, 哦,你好,你好。最近還好嗎?”
  “不錯啊。你怎麽樣?”
  “也還好啦,時有加班,還能應付,老樣子。”
  “那我明天中午去你們那邊兒辦事兒,中午一起吃個飯如何?”
  “嗯,可以啊,11點半以後好嗎?”
  “好啊好啊!那我到你公司附近再電話聯係吧!”
  “OK,那回見。”
  掛了電話,我的心裏頓時升起了九個太陽,哇噻,真的這麽容易就成功了?我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呢!不過,剛才真險,幸虧他一下答應了,萬一他有別的事兒,我用到他們附近辦事做借口,就沒法約下一回啦!小8啊小8,你要好好反省,在帥哥麵前咋就不知道如何鎮靜自若了呢?不過話說回來,狐狸那招挺好用的,即使你是不遠千裏跑去隻為見他一麵也可以義正詞嚴地說:
  “正巧到你附近辦事,順便見一麵。”
  聽著是那麽冠冕堂皇,合情合理,悅耳動聽,絲毫不會顯露出一點兒破綻和其他的意圖。
  我媽在突擊圍剿我的金城武貼畫時是這麽說的:“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沒事兒攢人家大小夥子照片幹嗎?人家是長得好看了,那跟你有什麽關係?再說了,好看能當飯吃嗎?”
  好看能當飯吃嗎?
  這是一個困擾我多年的問題。曾幾何時,我認為凡是我媽說的話都是對的,凡是我媽做的決策都是英明的。時過境遷,我媽的兩個凡是用在如今這個年代已經越來越不好使了,比方說今天吧,我就可以非常肯定,毫不含糊地告訴她老人家:“好看確實可以當飯吃!”
  看著小翻譯一張棱角分明的帥臉,真是秀色可餐哪!
  “小姐,請問您還要點什麽嗎?”
  “嗯,就這些,不要啦!”
  我把菜單兒交給服務員,就像吃了個心裏美蘿卜一樣幸福。有人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是食不知味的,說這句話的決計是個高人,現在我也深有體會。突然間我特能理解一些有錢大爺為什麽願意一擲千金地請女明星出席飯局了,看著美人兒吃飯,那真是一種視覺與味蕾的雙重衝擊!
  身邊不斷走過一些紅男綠女,我心裏樂開了花兒了,他們肯定覺得這小子鐵定就是我男朋友沒跑的了,哈哈哈哈。說真的,有帥哥陪吃飯真是身心愉悅啊,至少我的虛榮心得到了空前絕後的大滿足。管他是不是真的呢!我都能看出那些來來往往的姑娘在那兒偷想什麽呢,肯定不外乎就是說:這女的真是傻人有傻福啊,居然找到這麽帥一個男友!
  想著想著,激動之情不禁溢於言表。
  “怎麽這麽開心?有什麽事情說出來分享一下?”小翻譯微笑著對我說。
  “啊?啊,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想起今天一個稿子來著,有一個詞兒我覺著用得特到位!沒別的,沒別的,吃飯吃飯!”
  一盤兒夫妻肺片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上了桌,真是不偏不倚地掩飾了我的尷尬。這個菜是人家小翻譯點的,一看就超有水準啊,夫妻肺片,你們去想想,一男一女,倆人一塊兒吃飯,他沒事兒點個這菜幹嗎啊?這不明擺著就是暗示我那個意思嘛!
  什麽是幸福?假如你是一條小小狗,得到一根肉骨頭就是;假如你是小8,隻要能看小翻譯一眼就是!現在不僅僅是見一麵的問題,我可是真真切切地跟人家在“渝香人家”裏吃飯呢!
  吃一口夫妻肺片,又麻又辣,真是爽到心裏啦。
  “你還挺能吃辣啊,我那些女同事都不敢這麽吃的,怕對皮膚有影響!”
  “啊,哦,哦,我也就是偶爾吃一點兒,偶爾一點兒而已。”
  你看看人家小翻譯多麽體貼啊。我又想起那次跟糟狐狸一起看電影兒時候的倒黴勾當了,當時我正跟那兒大嚼特嚼KFC薯條呢,狐狸鄙夷地說:“還吃油炸食品呢,瞧你臉上的痘!都快能連五子棋了!”
  大家看見了吧,都是男人,三六九等的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啊!
  陸續上來的菜色都是那麽讓我歡欣鼓舞,接近尾聲的時候,小翻譯掏出自己的MP3,說了一句:“嗬嗬,我喜歡比較老的歌兒,像《加州旅館》這種的,感覺特懷舊。你呢?”
  “我?我, 我,我也挺喜歡的啊!而且我一直覺得你是那種巨有品的人,跟我喜好的很相似啊,我一直都倍兒喜歡那種比較抑鬱,低調,甚至還有點頹的歌兒!”
  自我感覺那是我當天說得最著調的一句話,寥寥數語,誇了他又點了我,真是互相誇獎皆大歡喜。
  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走在回家的路上,小8的心裏好喜歡。
  有的時候,隱瞞是一種善意的謊言,至少我不會像糟狐狸那麽露大怯,他也就是遇到了如此厚道的小8我,但凡那事兒擱其他任一姑娘身上不笑話死他啊,知道周傑倫是who嗎,就敢跟這兒胡謅!
  想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也不算是對小翻譯的欺騙,《加州旅館》咱雖說談不上有多喜歡,但好歹也聽懂了一句“Since nineteen sixty-nine”哪,看來回去補補課,也是可以應應景、亡羊補牢的。要是再能從誰那兒搞張老鷹的Live(演唱會版唱片),那豈不又成就了一回見麵?這麽一來二往,嘿嘿,我都不好意思往下想啦!快哉快哉!哈哈,哈哈,哈哈,這誠然就是我小8鉤魚,願者上吊啦,哇哈哈哈哈!
  戀愛中的男女往往自戀指數狂飆上揚,不過我小8一向以理性睿智而聞名大街小巷,在這全國情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一定要乘勝追擊,切莫消極怠工抑或盲目樂觀,爭取2008年跟小翻譯舉案齊眉。這可真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邊兒開著奧運會,那邊兒辦著大喜事兒。哎,你說這日子咋就越想越有盼頭哪?
  咱老祖宗的古話說得總是那麽到位,老天爺就是這樣,不會讓誰從早樂到晚的,我這好日子還沒過兩天呢,就出了一件大事兒。其實要說大,也不算太大,但是對我這種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姑娘來說可就不得了了,就跟天要塌下來了似的,不過也就是因了這檔子事兒,狐狸同學又一次浮出水麵,閃亮登場了。
  一場悲劇是這樣發生的。
  在某個略帶涼意的深秋傍晚,小8興高采烈地踏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車。正值下班高峰,鑒於近幾日來喜事登門,故而一個自以為正在熱戀中的姑娘便稍稍放鬆了對三隻爪這種職業的警惕性。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小8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一個有組織有預謀的高級職業拎包扒竊團夥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哢嚓一剪子——得了手。
  “你怎麽知道他們用的剪子?”一個外表純良的警察叔叔一邊兒抽著煙,一邊兒透過重重迷霧看著我問道。這個情景我曾經無數次在電視裏看到過,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啊,這種審訊格局跟電視裏演的一模一樣!
  “這,這,這還用說嗎?”我氣憤地指了指自己還隻剩下兩根帶子在那兒隨風飄曳包包早已不知去向的肩膀說道,“不用剪子能絞得這麽齊嗎?”
  “那也不一定啊,也有可能是用的刀之類的作案工具,或者是別的什麽呢!”
  “作案工具我不關心,我隻想知道這能不能破案啊?我那包兒還能找回來嗎?”
  “你當然不關心作案工具了,可是我們關心啊,這直接影響著我們能不能破案,怎麽破案?如何鎖定犯罪嫌疑人,甚至串並案。”
  “行了,行了,您別說那麽多了,我也不懂您的刑偵方案,隻要最後能讓我把被剪了的包兒找回來就成了。”
  “嘿,剛才剛說過你,怎麽又來啦?你怎麽知道人家用的剪子啊?老說剪剪剪的,你知道嗎,你這樣做有可能嚴重地誤導我們破案!”
  我那會兒出了一身冷汗,開始後悔,甚至詛咒發現我被小偷“照顧”的那個看似熱心的大媽,你說她為什麽非要打這110啊,跟警察說話時候憤慨的勁兒就跟自己包被人扒了一樣,弄得人家都以為那幫無恥之徒把大媽怎麽著了似的。就在大媽口齒清晰地敘述了一遍案發經過之後,一個小警察說:“阿姨,您還得跟我們回所裏一趟,我們要給您備個案,做個筆錄啊。”此時此刻,神情激動的大媽這才回過味兒來,她趕緊把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我推到前麵兒:“哎喲,警察同誌,你們搞錯了,丟包兒的是這小姑娘,不是我!”
  之後,我懷著萬般無奈、忐忑不安、鬱悶之極的心情,在眾目睽睽之下,半推半就上了110警車。
  又扯遠了,哎,難怪我媽老說我是車軲轆話來回來去轉,就是說不到正點兒上,思緒趕緊飄回來說正題!
  “喲,對不起,對不起,同誌,我再也不這麽說了!您接著問別的問題吧!”
  警察大叔情緒頗有些不平,他喝了口水,明顯懶得搭理我。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異常明戲般地開了竅兒!這位大叔難不成原來跟老字號王麻子那兒幹過,後來由於某種不可為外人道的原因而被迫下崗,之後便對“剪子”這種東西有著一種後天形成的、無法改變的敵意?鑒於此種可能,我還是在下麵的問答中盡量清除“剪子”這兩個字的使用,並盡可能避免應用相關音調的各類詞匯,以免再次挨罵!
  好漢不吃眼前虧,不過我小8今天可真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行了,說說你包兒裏都丟了些什麽啊?小劉,小劉,小劉!注意記錄啊!嘿!幹嗎呢?用點兒心好不好?”“王麻子”大叔很氣憤地教育起正在一旁饒有興趣收發短信的小警察,其實這著實怪不著人家,別說他記筆錄記得煩,連我這事主都想趕緊撤了。
  “嗯,丟了一個眼影,綠色的。我昨兒剛跟中友買的,還沒怎麽用呢,發票還跟包兒裏頭放著呢!”
  哎,我今天已經說了N+1回“哎”了,沒轍,鬱悶啊,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我媽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類似賽神仙、某某仙姑之類的神秘人物,因為昨兒在商店的ZA專櫃我死乞白賴要買個眼影的時候,我媽就說:“你又不是演武打片兒去,買這個幹嗎啊?”
  (賣東西的那姑娘偷笑ing)
  “媽——我都上班兒了!我要打扮得成熟一點兒!”
  “沒覺得武打片兒裏的人有多成熟啊!”
  “我就是要買!反正我花自己的錢買!”(看見了吧,有錢就是有底氣)
  “那你買吧,反正我敢保證你也用不了兩回就扔那兒接土用了。你準備買個什麽色兒的招灰啊!”(最後還是不忘威脅一下)
  賣東西的姑娘這個時候特討巧地把她那張糊滿了這霜那粉兒的小臉兒湊了過來:“小姐皮膚挺白的,您看用我這種粉紅色的怎麽樣?今年很流行這種可愛的眼妝!”
  正在一邊兒以看免費試用裝為借口狂抹免費指甲油的我有些尷尬地掃了賣東西的姑娘一眼,假模假式地說:“嗯,嗯,不錯,挺好。我再看看,再看看啊!”
  我媽很不滿意地接茬兒了:“好什麽好?跟剛哭完似的,而且寶貝小8,媽媽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啊,你不適合抹粉色兒的,你看你臉上的大包就是粉的,再抹點粉眼影,大包不更明顯了!你這不成欲蓋彌彰了嗎?”
  我正在奮手疾抹的心情分分鍾就降到冰點,我媽這人老是這樣,無論什麽時間什麽場合都能得心應手地拆拆你的台。當然了,她不是故意的,但也多虧了她老人家的妙嘴仁心,要不小8我今天也決計不能成長為這麽一個睿智聰穎、寵辱不驚的社會主義好青年。
  賣東西姑娘再接再厲:“那橙色的怎麽樣?這裏麵配了橙和黃兩種顏色,你可以看我們的海報,模特用的就是這兩種顏色。”緊接著,姑娘的小手就指向了玻璃櫃台上的小海報。
  我媽非常果斷地說:“你不提也就罷了,一說我就想給你們提點兒意見了!我打一進商店門兒就看見這姑娘抹著黃眼皮的廣告了,你說這都幹嗎啊,半死不活的樣兒。現在這就是流行啊?病怏怏的就是美啊?不是讓非典給鬧的吧?”
  賣東西的姑娘灰溜溜地站在一旁,再不做聲。
  “媽,你看這棕色和黑色的怎麽樣?”
  “那是老太太畫的吧?”
  “得了吧!老太太哪有畫眼影的啊?現在流行的就是這種煙熏妝!”
  “都熏糊了吧?說白了就是化妝沒化好弄成熊貓眼兒了,叫得還挺好聽,還煙熏呢!”
  “行了行了,那就這藍色的吧,淡藍加深藍,多好看啊,我就喜歡這種透亮的色兒。”
  “我說小8,你小時候不是一看見掛曆上的大美人塗藍眼皮就嚇得睡不著覺嗎?怎麽了?現在長大了,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吧……”
  我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櫃台裏幾種顏色的眼影被我媽數落了個遍,這時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惡毒了,其實骨子裏還是不想讓我買!
  看著還剩下最後一個淺綠色眼影沒被我老媽糟踐過呢,我毅然決然地說:“行了,就這個了,我也不挑了!反正我現在掙錢了,我用自己的錢買,您什麽也別說了,招灰接土的也是我的東西!小姐,麻煩您給開個票兒吧,我就要這個了!”
  我媽十分無奈地了一眼,忿忿地說:“哼,瞧你買這東西,一看就是招賊的色兒!”
  我頭腦一片空白,哎,我媽就是這麽英明,您瞅瞅,這才不到一天光景,我就被一窩兒賊給惦記上了。
  “嘿,想什麽哪?問你話呢?還丟什麽了?還丟了什麽東西沒有?”
  人家不喊我我都沒意識到,自個兒現在正跟派出所呢,趕緊的,思緒飄回——
  “有啊有啊,您別著急,我這不得慢慢兒想嗎?”
  “王麻子”大叔惆悵地點燃一根煙,旁邊兒的記錄員小劉又開張了轟轟烈烈的發短信事業,但此時此刻,他們領導顯然也懶得管他了。
  “我今天沒帶錢包兒,但是我那挎包裏至少還有,應該有大概不到五塊錢的現金,估摸著在包兒的某個角落裏可能還塞了一兩塊錢的硬幣,那就不好說了。我出門兒從不帶銀行卡,我媽老說出門兒在外要少帶錢,所以我一直都聽她的。幸虧聽了她的,要不今天就慘了。不過我那包的裏兜似乎還有一打麵值從一塊錢到四塊錢不等的公共汽車票,兩張餐券發票大概值個六七十塊錢吧,還有一本兒《故事會》!好像是1998年10月出版的那期……”
  說到這裏我不禁又開始暗自慶幸——得虧我沒買新出的,要不便宜那幫賊了。這本書,是我在舊書市場上花兩毛錢淘換回來的,會算計吧 ?現在《故事會》明顯越來越沒意思了,想必同學們都有同感,所以還是買舊的合算:又便宜又好看哪!
  “行了行了,這些不值錢的你也別說了,抓緊點兒時間,還有什麽別的嗎?”
  “這雖然看起來不值錢,可是對我有特殊意義啊!”比如有一張公共汽車票就是我坐車跟小翻譯出去吃飯時候的紀念,還有那張餐券發票哪,我本來打算裱起來的,這可是見證我倆萌芽中的愛情最好的信物,可惜這回也沒戲了!這群可惡的賊!想起來我就咬牙切齒的!
  “那我們也沒轍啊。你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麽能兌換成現金的東西嗎?”
  “有啊——當然有!我的手機啊!”
  “哦?仔細說說,這恐怕是個線索,最近有很多犯罪分子都把扒包或搶奪來的手機拿到西直門附近銷贓,小劉,注意記錄事主手機的情況!”“王麻子”把煙頭掐滅,正襟危坐,並點了點小劉,示意他把這裏當做重點。
  “嗯,我想想啊——白色的諾基亞8310,大概三成新左右,屏幕有點兒劃痕,不過不算太嚴重,還能看見字兒,按鍵有點兒不好使了,但打字時盡量避免用那個字母打出來的詞兒就也還將就。”
  “行了行了,打住打住,別說了!”“王麻子”非常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斜眼暗示小劉盡可把剛才的話刪了。小劉湊到”王麻子”耳邊輕輕說:“X隊,現在利用失主手機瘋狂打電話的案件也很猖獗!”
  “王麻子”老謀深算地眯了眯本來就乏善可陳的小眼兒,對我嚴肅地說:“你的手機要是全球通的要馬上到營業廳去辦理停機業務啊,小心犯罪分子盜打你的電話!”
  我欣然地點了點頭,對警察同誌的好意提醒心領神會:“您放心吧,不用了,我手機早就欠費停機了,他們就算拿了我手機也是白搭。”
  此時此刻,小劉警察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紙搓成了一團。哎,何必呢?就算真的發火了也別當著我的麵兒啊!
  “行了,你簽個字走人吧!”“王麻子”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第二眼了,因為他遞給我那張紙的瞬間一直陰沉著臉,但有一點是十分明顯的,他還是比小劉同誌有風度的多,至少並沒有把憤怒的表情顯山露水地掛在臉上。咳,這就是在某些場合,領導與普通群眾的區別……
  “我還有別的東西丟了,沒說完呢!”
  “趕緊說吧,趕緊說,說完登記一下簽個字就可以走了!”“王麻子”站起身來,伸了伸腰說,“小劉,你先記著,我出去倒杯水!”
  小劉耷拉著他的死魚肚白眼說:“快說吧,我這兒正記呢!”
  “我,我們家鑰匙也丟了!”
  “丟了就丟了吧,人家還有丟公章的呢!”
  “可是,萬一那些犯罪分子發現我包兒裏實在沒什麽值錢東西,氣急敗壞之下跟蹤我回家,趁哪天我們家沒人再溜進去偷一遭怎麽辦啊?又或者,那些壞人現在就在派出所外頭窩著呢,就等著我一出去把我暴捽一頓,那太可怕了!”
  “那你就自己最近留心點兒唄,看看有沒有什麽閑雜人等在你們家那兒出沒。”
  “可是,我又不是警察,我沒時間一天到晚在家門口兒瞎轉悠觀察有沒有壞人啊!”
  “那你要實在不放心就換把鎖。”
  “我們家防盜門剛換的!這樣換鎖太可惜了吧?”
  “那你說怎麽著?你什麽都不想幹,就算出了事兒也活該!”小劉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
  “還說人民警察為人民呢,你們就不能派人保護我的安全嗎?至少把我送回家啊,這樣以後出什麽事兒了我也不怨你們!”
  “你有什麽不安全的啊,你又沒被綁架!就你包裏那點兒破爛兒,還好意思來報案!”
  “又不是我要來的,你以為我願意來派出所啊?我就這麽在大庭廣眾之下上了你們警車,人家還以為我犯了什麽事兒呢!再說是你們非要拉著我來做筆錄的,又不是我上趕著來的!”
  “誰打的電話?誰打的?誰沒事兒閑得打我們110的?哼!”
  “又不是我,我手機都丟了我哪兒給你們打去啊?”
  “嗬,還好意思說呢,就你那破手機,就算不丟您打得出去電話嗎?都欠費了!”
  “我當然沒您闊了。一刻不停地發短信,真是給中國移動做貢獻了!”
  “誰告訴你我用移動啊?誰告訴你的啊?就不準我用聯通啊?就不準用小靈通啊?你怎麽一準兒我就用移動啊?我跟你說,你別跟我提移動,一提這我就煩!一分鍾六毛,這打電話呢還是吃電話呢?哼,這純屬壟斷!還說信號好!我就不信這邪了!我就不用就不用!”
  “本來我手機欠費了就是用的神州行!我也討厭死中國移動了!你說今天這事兒,多危險哪,幸虧是被拎了包,要是被搶了,我還真沒地兒打電話!”
  “你剛才不是說包被剪了嗎,怎麽又成被拎了?”
  “哎,我就這麽一說,不就這麽一意思嗎?你聽我接著說,你說今天要是萬一我被綁架到荒郊野外了,這中國移動真是把我徹底害了!我死都不瞑目!”
  “沒錯兒!你說得對!咱就該全民聯名上書抵製這種手機雙向付費、收費巨高的現象!”
  “對對!您說得太好了!”
  此情此景,仿佛一下子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誰料想就在30秒鍾以前,警察小劉和我就要吵翻天了呢!
  “哦,對了!我要沒記錯的話,你剛才說你在新聞口兒工作吧,你還不哪天把這事兒暴暴光?這才是給咱老百姓辦件實事兒啊!”
  “好的,好的,我一定記著!”
  “行了吧?完事兒了吧?”“王麻子”從屋外踱進來,手裏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濃茶。
  “差不多完了,X隊,好像還有輛空車,要不咱行個方便,把事主送回家吧!現在天這麽晚了,她一個女孩兒錢都丟光了,要是一人走回家也挺不安全的。”小劉衝我微微擠了下眼睛。
  “行,手續都辦完了你就送她回去吧!”“王麻子”吹了吹杯裏的熱氣,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呷那熱茶。
  “那,我再最後問一句,我那包兒還能找回來嗎?”
  倆人都仿佛沒聽見一樣,就在我最後跟筆錄上簽字的時候,赫然發現開頭寫著兩個醒目的大名:
  負責刑警:汪瑪孜 劉逸斐
  今天可真是什麽事兒,什麽人都讓我給碰齊了,先是遇上一窩兒由大衛科波菲爾的同門師弟妹組成的魔術扒包團夥兒;緊跟著又是一個巧舌如簧、關注百姓倒黴事兒的偽熱心大媽;最後還來了倆明星警察做收尾工作。
  算了,算了,想想這些,我還是樂觀點兒為妙,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兒走,哪有不濕鞋;常坐公共車,難免遇小偷。
  再退一萬步說了,能遇上這麽手法新穎、技術含量高的專業八級小偷,我小8也算長回見識,不枉此丟。
  而且再說了,要真的碰上那種不給錢就動真格的主兒,真刀真槍的我可應付不了,明年今天必是我的忌日無疑啊!鑒於此等情況,還是要感謝上帝老天爺,讓小8史上第一次被盜的經曆那麽完美無缺,美輪美奐,不著痕跡,仿佛一場表演,一種藝術,從始至終行為於不動聲色之中,甚至讓我一丁點兒也沒覺察到!
  “其實我下了公共汽車以後,走了估摸著八百米左右都沒發現自己包兒已經沒了,當時就覺得怎麽今兒這包兒倍兒輕啊?那會兒我還特意拎了一下挎包帶兒呢,愣是沒發現什麽端倪,看來我命中注定了今天就是倒黴催的。不過後來走著走著就發現有點兒問題了:不對啊,我今兒怎麽回頭率這麽高啊?不對勁兒啊!仔細琢磨琢磨,我也沒怎麽特意捯飭自己啊,不過就是用了點兒綠色兒眼影嘛,不會效果就這麽明顯吧?而且才剛一抹上立馬就吸引群眾眼球了?正得意呢,隨手摸了摸包兒,哎,就發生了後麵一係列的事兒。”
  我繪聲繪色指手畫腳地給心不在焉開著警車的小警察劉逸斐講述著我具有傳奇色彩的這個下午。突然,他的電話響起,小劉皺了皺眉,從腰間掏出手機,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先不要說話。
  “喂,喂?啊?啊?哦!啊?哦,我聽不見啊!聽不見!我正在外麵兒辦事兒,信號不好!信號不好,先這樣,明天上班兒再說!”小劉慌忙掛了電話。
  “誰啊,你這麽緊張?”
  “真煩,就我們一同事,不知道哪片兒又有打架鬥毆的了。這都下班兒了,要去讓他們去!哼,什麽時候都想讓我替班兒,看我好欺負。你看,幸虧我換了個手機號,就說信號不好聽不見,哈哈,夠機靈吧?”
  我點了點頭:“嗯,小鬼,狡猾得很!”
  “電話來啦電話來啦,電話來啦電話來啦。”
  “真煩,又來電話了!”小劉一個急刹車,抓起手機就朝裏麵大喊,“喂,喂,我沒跟你說嗎,我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甭說了,你怎麽說我都聽不見!要說明天再說!”
  (時間靜止兩秒)
  “啊?啊?哦,哦,所長啊。(語氣明顯緩和很多,語調低八度)哦,現在,啊,現在聽見了,我把車停馬路邊兒上了,剛才太吵,現在聽見了。啊?信號挺好的啊,沒問題,您放心,有什麽事兒您說,哦,哦,好,您放心,我10分鍾之內就到!您放心!放心!先掛了啊。”
  小劉輕輕地掛了電話,撇了撇鯰魚一樣的大嘴跟我說:“對不起啊,小8,你也聽見了,我們領導催我到現場了,我實在沒辦法送你回家了,真抱歉。要不我給你點兒錢你自己打個車趕緊回家吧!”
  我一聽,心情馬上就轉陰了,但是人家小劉已經幫了我了咱也不好意思再管人家要錢啊。“算了,沒事兒的,小劉,謝謝你了!你趕緊忙你的事兒吧,工作要緊,趕緊去吧!”
  “那你怎麽辦啊?”
  “我?沒事兒的。要不,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讓我朋友來找我得了!”
  “行,給你,打吧!”小劉毫不猶豫地把別在腰間的手機遞給了我。
  “謝謝啊,我就打一個!肯定不多說,說清楚事兒馬上給你。”
  “甭客氣,趕緊的吧!”
  “好!好!”
  於是乎,幾個平素還算靠譜的閨密的大名在我腦子裏閃來閃去,到底給誰打呢?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要不先給小憤青打吧 ,一般這個時間她肯定在大馬路上瞎溜達呢!
  “喂,是我啊!”
  “你誰啊?”
  “我,小8!”
  “這誰手機啊?喲,不會這麽快就把小翻譯搞定了吧?嘿嘿……”
  “哎,不是不是,你現在有空兒嗎?沒跟你家那位一塊兒膩味著呢吧!”
  “有空!當然有空!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有的就是空兒!正想跟你聊聊呢!”
  “太好了!那你現在來找我吧,我現在正跟阜外大街上呢!”
  “還是你來找我吧!我沒法兒去找你呀!”
  “我——現在不方便,你過來吧,趕緊的,我,我包兒丟了!”
  “咳,我晚上跟我們家那位吵了一架,把錢包甩他臉上了,現在身無分文的正奔家走呢!”
  “你倆沒事兒吧?怎麽又吵架了?”
  “沒事兒,沒什麽,過兩天就好。你還不知道我倆嗎?這不都打了八年了,還湊一塊兒呢!”
  “說的是啊,抗日戰爭八年都打完了,你們倆還沒散夥兒”
  “什麽意思啊?不盼我倆好啊?討厭!”
  “哦,對不起,對不起,大姐,我又說錯話了還不成嗎?說說,你倆今兒又鬧的這是哪一出兒啊?”
  “哼,就他非說要吃肯德基,我想跟永和喝豆漿的,後來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麽?這小子太囂張了!居然說是他掏腰包,就不慣我這毛病!他花錢怎麽了?我今兒還就不吝這個了!後來我當著好多人的麵兒,把他錢包一下兒扔他臉上了!哼,特過癮!”
  “嗬,聽著夠嚴重的!至於嗎?”
  “其實也不至於,就是不給他慣這毛病讓他擺這譜兒!”
  “你也真是的,扔什麽錢包兒啊,萬一錢掉出來了,撿起來多麻煩啊。”
  “你以為我願意啊?當時我手裏就拿了一錢包兒,一手機,你說我橫不能把手機摔過去吧?後來我掂量了掂量,就把錢包扔他臉上了!”
  “不嚴重吧?!這冷不丁地砸一東西過去,別把人家臉給砸壞了!”
  “沒事兒,錢包是那種帆布的,裏麵都是紙票兒,沒幾個鋼鏰兒,肯定不疼!”
  “那就行,反正你自個兒心裏得有譜兒啊!”
  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小劉的臉無限延長延長延長,這才覺察到大事不妙,於是趕緊跟閨密No.1說:“行了,我現在也正發愁怎麽回家呢,先不跟你多說了,我借人家的電話使呢,先這樣,到時候回家再給你打電話啊!拜拜。”
  我盯著小劉抽搐的臉,不知該說什麽。
  “斐哥,要不您先開車往現場趕,我再打一個電話,就一個啊,剛才那同學也有事兒,不能來,對不起啊對不起!”
  還沒等他說yes or no,我就立馬撥通了清華暴龍的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不會這麽寸吧?關機了?這才幾點啊?打他宿舍!
  “喂,找誰?”一個說話有點兒像講鬼故事似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請問XXX在嗎?”
  “哦,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他在嗎?我直接跟他說!”
  “請問您是哪位啊?”
  “我是他同學!他在嗎?”
  “我也是他同學,你是他什麽時候的同學啊?”
  “這,你別問了,我就問一句,他人在嗎?在宿舍嗎?”
  “哎呀,你別著急啊,其實他剛才是在這兒呢,可是這會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所以我才問你那麽多,想拖延一點兒時間,萬一這會兒他回來了,你不是正好能找到他嗎?要是他回不來,我也能詳細地跟他說到底誰給他打電話了啊,所以,你別著急,慢慢說啊,慢慢說。”
  “哦,那沒事兒了,拜拜。”我當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掛了電話,這回連問都不問小劉了,直接再打一個吧!
  “喂喂,我是小8!我是小8!”
  “哦,小8啊,怎麽了,這麽晚給我打電話?”這回我找的是我表哥。沒辦法,病急亂投醫啊。
  “聽你那邊兒有點吵,你跟外頭呢吧?”
  “是啊!剛吃完飯,正溜達呢!”
  “那太好了!找的就是你了!”
  “找我?找我幹嗎啊?”
  “帶錢了嗎?”
  “幹嗎啊?”
  “行了,不跟你廢話了,給你10分鍾,趕緊打車到阜外這邊兒來接我!你8妹有難!用到你的時候來了!趕緊表現一下吧!”
  “你怎麽了?”
  “我包兒被人拎了!現在沒錢回家了!正愁呢!”
  “喲,哪個不開眼的拎你的包啊?誰不知道您是西城有名的摳門小8,出門兒時候兜裏的錢絕對不超過三塊的主兒?惦記你的東西?這幫人真失敗!”
  “行了,你也甭廢話了,詳細情況見麵兒說,你就趕緊過來吧!”
  “我倒是想過來呢,可是10分鍾我肯定過不去啊,我現在正跟雲南出差呢,後天才回北京!你要是不著急,後天我再到阜外接你得了。”
  此時此刻,我的心裏油然而生了幾分惆悵,幾許感慨,一些無奈——真是家貧思孝子,國亂想忠臣啊!在這麽危急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幫我嗎?
  “我說小8,你可別怪我了啊,我要再跟你這麽磨下去,鐵定明兒就下崗了,我給你二十塊錢,你自個兒打個車趕緊走吧,算我謝謝你了。真的,你也甭惦記著還我,就算咱倆朋友一場,行吧?”
  我看著小劉真誠的臉,當時真是百感交集。
  “劉兄,我再最後打一個電話!不麻煩你,真的!”
  小劉臉往下一耷拉,垂頭喪氣地說:“行了,我往現場奔,你要真能找著接你的人讓他直接到二裏溝的狗拉羊腸子正宗牛肉拉麵館兒那塊兒等你吧!”
  “行,行!謝謝啊!”我緊緊地抓著這根救命稻草,做出了一次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擇。
  最後一個機會,到底誰是Mr. Right?
  To be,or not to be—at is the question.
  狐狸還是小翻譯?同樣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鑒於時間限製,這個問題隻在我腦子裏浮現了不到兩秒,就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電話。
  滴,滴,滴……
  通了!
  “喂?”
  “狐狸大哥——是我啊?還記得嗎?小8啊!”(語調柔情似水,且明顯帶有嚴重諂媚色彩)
  “哦,有事兒嗎?”
  “最近忙嗎?——要多注意身體啊!”
  “有什麽事兒啊?趕緊說!”
  “我,我有點事兒想請你幫忙!”
  “說吧,什麽事兒?我就知道你沒事兒也不找我。”
  “那我直說了啊,我知道你時間寶貴,就不耽誤您啦,我的包兒今天坐車時候被人偷了。”
  “哦,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不是你,可是——”
  “可我也不是警察啊,你找我實在是找錯人了,幫不了你!”
  “你,你,你這人怎麽這麽說話啊?”
  “哎呀我說小姐,我怎麽說話了?你想讓我怎麽說話啊?我們窮學生跟你們小白領兒沒得比,你們有錢又成天閑得要死,不像我們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找飯轍。我正跟這兒做實驗呢,今兒忙活一天了,現在就等著取結果了,要沒事兒就先這樣吧!”
  “可,可我怎麽辦哪?你,你就一點兒不管我啦?”
  “我是你們家誰啊?什麽事兒都讓我管,我有這義務嗎我?!”
  “好吧,掛了。”
  我出奇平靜地掛斷了電話,什麽也沒再說。
  “小劉,謝謝你幫我忙啊,我朋友一會兒來這兒找我,讓我下車吧!”
  “可是,可你也沒跟他說到狗拉羊腸子麵館兒啊!”
  “沒事兒,你趕緊走吧,今兒耽誤你一晚上了,真對不住,改天有空兒了我請你吃飯,現在不多說了。行了,我走了!”
  “那,你自個兒小心點兒,實在抱歉了,本來說送你的,實在是有公務在身,沒轍啊。”
  “甭客氣,我理解,我都理解,我走了,咱後會有期!”
  小劉打開車門,在我下車的那一刻,他猛地從車窗裏扔出五十塊錢,並頭也沒回地把車開走了。
  “甭還了,記著趕緊回家啊!我走了,你路上小心點兒,記著我跟你說的事兒啊!”
  小劉的話隨著警笛鳴聲在空氣裏回蕩了好久好久。我默默地撿起在地上已經隨風翻了幾個滾的五十塊錢,不自覺地淚流滿麵。
  北京2003年11月的這個晚上,我的心情也正隨著體會這人生幾度秋涼。
  把五十塊錢塞到褲子口袋裏,看著大馬路上來往穿梭的出租車,不知為什麽沒有想叫停任何一輛的意思。
  我一邊流淚一邊想著這些倒黴事兒:其實我真的就每天都有那麽多值得傻樂的事兒嗎,真的是一點兒煩惱也沒有嗎?當然不是!隻不過我總是自我安慰,甚至說有時候就是在自欺欺人!
  我一直把自己這種良好的處事心態稱之為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可讓我媽一說就是腦子裏缺根弦兒,有點兒二乎乎的。
  真的,骨子裏誰都不能真的理解我小8!
  突然之間覺得是那麽無助,也許此情此景,套用簡愛那句話是最合適的!
  “你們以為我快樂,無憂,我就沒有感覺了嗎?你們錯了,因為我們的靈魂是平等的,就像我們都是赤裸著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當然了,上麵引用的這句太過煽情,不太符合我一向嘻哈的風格。咱換句通俗易懂的話——您給評評這個理兒,這事兒擱誰碰上能不撮火啊?我已經夠涵養的了!
  本來嘛,今天丟了包兒就夠慘的了,然後平常關係那麽鐵的同學,關鍵時刻一個也不來,好不容易痛下決心腆著臉給那騷狐狸打了個電話,居然還被他臭罵一頓,真是這輩子沒見過這麽沒風度沒格調沒品味的齷齪男人!你說我這是作了什麽孽啊?人家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前半句我是體會到了,可後半句……命運您老人家也不能一棒子把小8我給打死吧?您這禍可是N個double降到我身上來的,咱不帶這麽玩兒的好不好?我也是個人,也是個內心需要別人來嗬護的小女孩耶。
  今兒這也就得虧是我小8,但凡被哪個心理素質稍顯脆弱點兒的MM給攤上了,決計是要護城河邊兒見了。
  痛定思痛,說到底了,這事兒還是得先怪我自個兒!都是虛榮心作祟,當時要是先給小翻譯打個電話,興許就來英雄救美了呢!哎,就是不想讓人家看見我這副落魄相兒,結果,哎,隻能死要麵子活受罪了。現在再說什麽都為時已晚,就硬扛著,打掉大牙往肚裏吞吧。
  我邊走邊想,越想越煩,越煩越撮火,看著自己手裏還死死攥著我那根兒無依無靠的挎包帶兒,心裏不禁罵起自己來:你這個摳門兒鬼,這根破帶兒還留著它幹嗎用啊!
  其實在小劉送我回來的路上我是這麽盤算的,留著這根帶兒有如下三個好處——
  如意算盤A計劃:
  今天回家以後可以向我媽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的不幸,並盡可添油加醋地敘述自己是如何與歹徒搏鬥的宏大場麵,然後說包包帶子是在廝打中被壞人扯壞,這樣我豈不一下兒就成了街頭巷尾婦孺老少爭相傳頌的英雄人物嗎?
  哇哈哈哈哈,我都能想象得到我媽對我說話時的那表情,遐想中——
  “寶貝小8,這回可太危險了!咱以後要是看見賊了,偷就讓他偷去吧,偷了東西咱不怕,這人要是被傷著了可就麻煩大發了,反正咱們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者說,你那包裏不也沒什麽值錢東西嘛,咱就大大方方送給他們,權當賑災扶貧了,媽媽明天給你買個新包包,就你一直喜歡的那個米老鼠的,咱一下兒買它倆,出門用一個,在家放一個,丟了咱還有。寶貝不怕寶貝不怕,一定要記著媽的話:人在江湖在啊。來,媽媽抱抱!”
  然後呢,我一個鷂子翻身,奮然投入我媽的溫暖懷抱,繼而義憤填膺地一邊哽咽一邊說:“不行!下回遇到這種事兒我還得出頭,要不他們這幫小蟊賊以為我好欺負!”
  之後呢,肯定是我媽一番又一番的好意勸阻,這樣一來二往,這檔子倒黴事兒就被我冰雪聰明8圓滿化解,既落個好名聲,又得了新包包!嘿嘿,嘿嘿,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嗬嗬嗬嗬嗬嗬!
  如意算盤B計劃:
  仔細看了看帶帶的材質,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如果經過我小8的妙手回春DIY,做個頭繩、腰帶或者當個小裝飾縫衣服褲子上,分分鍾讓地攤兒貨立馬倍兒顯檔次!
  若我再有那麽點兒閑情雅致,跟淘寶上開個小店耍耍,專賣這種DIY的小玩意兒,一個月後又一個萬元戶誕生啦!
  如意算盤C計劃:
  你想想,有朝一日萬一,咱就說萬一啊,英勇無私善良無畏的人民公仆——警察小劉同誌在哪個廢品收購站掃蕩的時候發現了我那個包包,完璧歸趙以後,我的包包不就失而複得了嗎?米老鼠包包怎麽辦?咳,這純粹瞎操心,咱可以周一、三、五用米老鼠;二、四用舊包包,還剩下那個米老鼠到網上給拍賣了去!
  我摳門小8的大號響當當,絕非浪得虛名哪!
  不過咱說實在的,這年頭,誰比誰富裕呀?居家過日子,能省則省,這是我做人的一貫原則。
  (思緒飄回)
  可惜這全都是我20分鍾前的想法了,此時此刻我正晃晃悠悠地惆悵著,有時候覺得自己這是幹嗎啊,人活一輩子,能穿幾件好衣裳啊,可我還為了這麽根兒別人眼裏的廢品思來想去的,我這不活脫脫一個歐也妮8朗台嗎?
  一狠心,我使出鉛球達標測驗的勁兒,把那根破帶兒扔到九霄雲外去了。一瞬間,這個落單的家夥就消失在了冥冥夜色之中。
  “嘿,扔什麽呢?別看了,說你呢!就是你!腦袋別瞎轉了!就是你!”
  不會這麽大晚上的,居委會的還在吧?!這離奧運會還五年呢,至於從現在就開始抓隨地亂扔垃圾的嗎!再說了,大晚上的,有必要這麽敬業嗎?
  人要是倒黴真的是喝涼水都塞牙。
  哎呀呀,萬一碰上個要罰款的可就麻煩了,我要是跟人家解釋說不是我不願意交罰款,實在是手頭……對了,還有五十塊錢呢。可我憑什麽把五十塊錢給他啊?估計大晚上的他也找不開,我也就不給人家添麻煩了。
  還想什麽啊,三十六計,跑為上策,我趕緊溜,趕緊溜吧!就裝沒聽見死命往前跑,速度140邁地跑跑跑: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兒還被通報到我們單位,那不毀我一世英名嘛!
  我跑啊跑啊跑啊跑,後麵的人就追啊追啊追啊追。
  “行了行了,我不跑了,您也別揪我衣領子啊,放開放開,有話好說。”
  “我說你瞎跑什麽啊?神經病似的,魔怔了吧!”
  我把頭往後一扭,居然是狐狸!
  “我交代了一個學生幫我看結果,查了手機來電顯示,給那個號碼打了過去,人家警察挺熱心的,跟我說你是在甘家口這邊兒下了車,我就趕緊打了個車奔這兒來了。幸虧碰上你了,要不還挺麻煩的。”
  我把臉一轉說:“不用你好心,我是不求人,不就幾站地的路嗎,我自個兒腿著回去也成,省得某些好擺個譜拿個糖的又得逞了。”
  “嗬,生氣啦,不就說了你幾句嘛,你不是號稱女中豪傑嘛,不至於這麽小氣吧?誰沒個煩心事兒啊,我被那實驗折騰一天一夜了,你還讓我來找你,我當時坐實驗室裏都睡著了。哎,真是破屋偏遭連夜雨啊。”
  “什麽意思啊?誰是破屋啊?”
  “別誤會別誤會,當然我是破屋,你是連夜雨了。”
  “哼!”
  “你剛才可把我嚇著了,我當時在黑暗裏看見有個人在大街上把根破繩兒扔出去了,我嚇一跳,還以為是投炸彈呢!後來一看,原來是你啊,正愁找不著你呢。我一想,你那破繩該不是要上吊用的吧?”
  “你怎麽那麽多廢話啊?你懂什麽啊,那是我扔的腰帶,我今天不過了,我不要了!”
  “那真的是腰帶啊?夠詭異的,你沒事兒扔什麽褲腰帶啊?”
  “什麽叫褲腰帶啊,你土不土啊?腰帶!腰帶!那是腰帶!就是不用係褲子也不會掉的那種,起裝飾作用的!人家今天走的是波西米亞風格,你懂什麽啊,老冒兒!”
  “那你波西米亞吧。好好的扔了幹嗎啊?”
  “管得著嗎你?小姐我看著那個不爽,扔了又怎麽了。再說了,你是我們家誰呀,你管得著嘛!”
  “得,我不管了,成嗎?今天算是得罪上你了,你也真是的,大晚上的丟包。要丟也早上啊,害得我累了一天到現在還撈不上睡覺。”
  “那你甭來啊,誰讓你來的啊?!”我停在路燈底下,試圖把眼睛瞪得比燈泡還亮,要從氣勢上絕對壓倒破狐狸。我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反正今天我就是不爽了,就幹脆找個人發泄,算你狐狸倒黴,就是你了!
  狐狸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不做聲。
  “看什麽呢看,沒見過啊?!”
  “我說小姐,您這波西米亞也太有個性了吧!”
  “怎麽了?什麽意思啊你?”
  “你臉上這一道綠一道黑的都是什麽啊?我看挺有土著風格的。”
  我一聽這話,頓時臉掙得通紅。
  “我,我就喜歡這樣,你懂什麽啊?這叫煙熏妝,今年最流行的,你懂什麽啊?老土!”
  “我是不懂,不過個人感覺不太適合你啊,我說實話,你別生氣啊,我要是那賊我也偷你的包。”
  “那為什麽啊?”
  “你想想,您臉上畫著今年最流行的煙熏,腰上掛著最時髦的波西米亞,一看就是大款,不偷你的偷誰啊!”
  “嗯,這句話倒還中聽。”
  “所以啊,以後出門兒還是低調點為妙啊,咱就是有錢也不露富。”
  “嗯,我知道了,不用你說,沒下回了!”
  “好了,你不生氣了吧,咱打個車,送你趕緊回家吧!都快11點了!”
  “啊,都11點了?死定了!我從來沒這麽晚回過家,我媽八成都打110了!”
  狐狸也沒再多說,趕緊沿街叫了個出租車。上車的那一刻,我慌忙掃了一眼車窗玻璃,不看還好,看這一眼我都快抓狂了——
  這挨千刀的化妝品啊,以後再也不用他們家的破爛兒了!這就掉了幾滴眼淚而已,現在臉上弄得跟麥當勞叔叔似的!
  坐在出租車上,氣氛異常冷清,狐狸也沒跟我說一句話,我估計他正趁機假寐呢!至於我嘛,懷著為了不讓大家多注意到我這張花臉的私心,始終處於低頭不語的狀態。
  司機大叔大概以為我們倆是一對剛吵過架的情侶,非常識相地一言不發。不知道為什麽,此情此景讓我想起張震同學鬼故事裏的著名段子《我要打車》來。
  “滴,滴,滴,滴,滴,滴,噠,現在是北京時間二十三點整,北京人民廣播電台為您準點報時——”
  車裏開著的廣播及時提醒了我,我要是再不給我媽打個電話報平安,一小時後的我必定變成一大塊兒肉泥。
  “狐狸狐狸!狐狸狐狸!別睡了!”
  “嗯?啊?到啦?你到家了?”
  “沒呢沒呢,不過快了,趕緊借我你手機用一下兒,我給我們家打個電話!要不我媽著急死了!”
  “哦,給你,快打吧 ,剛才你就該先打電話,浪費了那麽多時間。”
  “你,要不是你笑話我半天我早想起來打電話了。我告訴你,今天晚上我媽用什麽狠招收拾我,明天我就如法炮製地對付你!”
  “關我什麽事兒啊?我發現我今天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欠讓你走回家你就誰也不怪了!”
  “我先打電話,你不許說話啊!”
  “不說就不說,你以為我跟你似的那麽話密啊?”
  我示意司機大叔把廣播聲音調小,大叔幹脆給關掉了,這時車裏真是此時有聲勝無聲。我小心翼翼地撥通了我家電話。
  鈴,鈴,鈴,鈴……
  哎,奇怪了,怎麽沒人接啊?不會都跑大街上找我去了吧?
  (15秒鍾後)
  “喂——”(我媽接了!語調明顯充滿倦怠)
  “媽媽,媽媽,是我啊,是我啊,我是小8啊!”
  “知道是你。這麽激動幹嗎啊,大晚上的?”
  “媽媽,你別著急啊。”
  “怎麽了?你不會被綁架了吧?”
  “我真服了,沒有沒有,再過10分鍾我就到家啦。”
  “嗯?”(好像一下兒從夢中清醒過來)“死8,你死哪兒去了?還知道回來啊?!一晚上我打了你手機無數回,你幹嗎呢你?”
  “媽媽,媽媽,你別生氣,別生氣,我,今天遇上點事兒。”
  “什麽事兒啊?”
  “我我,我的包兒被人偷了。”(我之前構想的如意算盤A計劃從此刻開始徹底土崩瓦解)
  “什麽?哪兒被偷的啊?你這死孩子,剛給你買的新包兒還沒出倆禮拜呢就丟了!你以後休想再買包兒!打明兒起就空著手出門兒吧你!兜裏也沒幾塊錢,還成天裝大瓣兒蒜似的拎個小包出門兒!現在好了吧 ,丟了吧?!讓你燒包!讓你窮得瑟!哼,還惦記著再買個米老鼠的,門兒都沒有!”
  我被我媽在電話那邊兒數落得一陣陣直出冷汗,車裏這會兒安靜得什麽都聽得一清二楚,效果如同我給手機接了個音箱。
  “媽,你小聲點兒,人家都聽見啦,我跟狐狸在一塊兒呢!”(事到如今我急中生智把狐狸搬出來企圖暫時平息我媽的怒氣)
  “什麽跟什麽啊!你少跟我這兒胡扯,你以為我怕你狐假虎威啊?!”
  “哎,小點聲小點聲!就是那次阿姨給我介紹那個男孩兒啊,你怎麽給忘啦?”
  “哪個哪個啊,別跟我打馬虎眼了,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我告訴你,等著回來挨揍吧!”
  “媽,咱回家再說好嗎?現在我旁邊兒真的有人!真的,一會兒把他帶咱家去你看看就知道啦。我爸幹嗎呢?睡了吧?”
  “沒有,你甭找你爸,你一到要挨打了就找你爸求情,這回沒用了,誰說也沒用了,你爸也很生氣,後果更嚴重!”
  “哎,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我這不是怕我爸急得血壓高了嘛!”
  “不用你瞎操心。剛才跟外邊兒瘋玩兒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你爸在家著急呢?現在開始假惺惺的了。你爸沒事兒,好著呢,正磨刀呢,沒空兒接你電話!”
  “不是吧?這麽點兒小事兒至於磨刀嗎?別太衝動啊,媽,你們都冷靜點兒!”
  “什麽冷靜不冷靜的,一家人都坐等著你回來呢,這一大晚上的。後來我跟你爸說廚房的菜刀鈍了,你爸說反正也沒法兒睡覺了,幹脆現在磨磨吧,白天都要上班,沒工夫弄。你想哪兒去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這個危急時刻,手機裏突然傳出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對不起,您的金額已不足,您還可以再通話一分鍾。一分鍾後,電話將自動切斷。”
  “媽,你聽見剛才那聲兒了嗎?”
  “什麽聲兒啊?”
  “好像有個人說我還能再通話一分鍾?”(大家請原諒2003年的我還不甚了解手機設置的多項功能)
  “沒聽見啊!”
  “是嗎?不是你那邊兒說的啊?不會鬧鬼了吧?”
  還沒等我這邊兒倒騰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兒呢,電話就突然中斷了,緊接著響起了滴滴滴的聲音,再撥打過去,就是:“對不起,您的餘額已不足,請及時充值。”
  我垂頭喪氣地拽了拽狐狸的衣服,他猛地一驚:“怎麽啦,怎麽啦?打完了?電話打完啦?還是你到家啦?”
  我不敢看他,輕輕地說:“都不是,狐狸哥,我對不起你!您一定要原諒我!您大人有大量,好人做到底,再陪我上一趟我們家跟我媽把這事兒說清楚吧!……要不我肯定有頭睡覺沒頭起床了,以後你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看不見正好,省得再給我找事兒。”
  “你怎麽這樣兒啊!哎,我求你了還不行嗎?”
  “你也甭求我,咱就說吧,不是我不想幫你,這三更半夜的,我跑你們家去算幹嗎的啊?”
  “你,你,你可以以我朋友的身份登門造訪啊!”
  “我一個男的沒事兒幹大晚上登門造訪女孩兒家幹嗎啊?要去也總得有名有分的才行啊!要是萬一碰上個你們家鄰裏街坊的,嗬,我是無所謂,對你小8的名譽可是有損哦!”
  “別打如意算盤了,你想要什麽名分啊?做夢!”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不去啦!正好回家睡大覺了!嘿嘿!”
  “狐狸哥,我,我好漢不吃眼前虧,姑且承認了。”
  “承認什麽啊?”
  “你是我異性朋友。”
  “這麽模棱兩可啊?”
  “乘人之危,小人,小人!你這個小人!”
  “我怎麽又成小人了?我不是破屋嗎?嘿嘿,我真的不去了,要是去了,我這個破屋小人不是給您小8丟臉嗎?”
  “您不是您不是,行了吧?”
  “那你倒是說說,咱倆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咱倆?那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嗯,中聽,中聽!這還差不多,我比較滿意!”
  我咬牙切齒地瞪著得意洋洋的爛狐狸,心裏暗自說道:
  哼!你別高興得太早,讓你先樂嗬一晚上,咱倆打明兒開始就老死不相往來啦!這回我對天發誓,要是再有反悔我真的要把小8的“8”字倒著寫!人格擔保!
  咦,好像“8”倒著寫還是“8”耶?
  我不會這麽倒黴吧,注定這一輩子逃不出狐狸的魔爪了?
  下車之後,我和狐狸各自心懷鬼胎。
  我心裏在盤算著如何最小化地渲染我和狐狸同學之間這種其實一點兒也不讓人尷尬的關係。當然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先忍一忍的,君子報仇,兩日不晚。明天早上,我就要一雪前恥!嘿嘿,必要的時候,明星接受采訪時那一招還是要拿來一用的:“什麽?我們?哦,好好笑哦,我們怎麽會啊!私下裏我們隻是連聊得來的朋友都算不上的耶!”我媽肯定早晚有一天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但願在這件事上我媽不要那麽愚昧地誤以為我倆真的怎麽怎麽著了。
  我在樓下按了好幾聲兒門鈴(就是物業專門設了門禁的那種)。
  “媽,快開門,我剛不是打電話回來說我馬上到家嗎,怎麽還讓我按了四聲兒你才開啊?”
  “你說呢?讓你按四回當然有特殊意義,我就是想讓你在到家之前最後再清楚一下自己的處境,讓你也死個明白!”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哎,太英明了,幸虧把狐狸捎來了,要不從今晚開始,我們家就不再是8公館了,徹底改名白公館了!
  “媽,我真的把狐狸帶來了。真的!你最好收拾收拾!要不別怪我沒告訴你啊!”
  說完這句話,我就使了個眼色,示意狐狸跟我上了樓。
  一個具有曆史性的夜晚此刻正式拉開帷幕。
  當——當——當——
  “你不會自己開門啊?”
  “在電話裏跟您說八百遍了,我把包兒丟了,鑰匙也一塊兒沒啦!媽你是不是真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啊?大晚上的,甭讓我跟門口兒大喊大叫的了,鄰居還以為咱家怎麽著了呢!”
  “哼,進來再慢慢兒收拾你!”
  咣啷啷,芝麻開門啦!
  說真的,我這輩子若真的有終生不變、至死不渝的偶像的話,那舍我媽其誰哉!此時此刻,映入我和狐狸眼簾的老媽一改往日休閑形象,著裝仿若要去參加居委會主任的海選活動一般,半絲不苟地把頭發梳得溜溜兒的。我在心裏偷笑,但又不敢做聲。不過有一點至少是可以肯定的,隻要狐狸在我家待一分鍾,我媽就萬萬不會把絕世無敵結實的傳家搓衣板兒扔出來。
  “阿姨,您好!這麽晚了還來登門拜訪,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來幹嗎啊?”
  (時間凝固10秒)
  “哦,這個,這個,第一次來,也沒給您帶什麽禮物,下次一定補上!”(真會胡說八道,就算大白天來,您舍得買東西嗎?說的倒好聽!)
  “謔謔,客氣啦!還說沒帶什麽東西,這不把我們家小8帶回來了嘛!”
  (時間凝固5秒)
  “阿姨,其實,其實您真的不要生氣,這件事兒不怪小8的。”
  “我當然沒怪她!我怪的就是你!”
  “啊?”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是不是晚上在一起來著?”
  “是啊!”
  “哼,是不是出去玩兒去了,把手機也關了。回來晚了,然後怕我罵她,你們倆就一塊兒回來,騙我說把包兒丟了,是不是吧?”
  “這?”
  “咳,我又沒怪你們,年輕人嘛,出去玩玩兒,都是應該的,就是別讓父母擔心,著急,你們說是吧?嗬嗬,嗬嗬!”
  嗯,難道我媽沒生氣?!
  我抬起頭,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我媽說:“媽,你的意思是說我以後晚上可以出去玩兒啦?”
  “謔謔,當然可以,你都上班兒了,不是小孩兒了,隻要記得跟家裏說一聲,誰管你啊!嗬嗬,嗬嗬。”
  “那也就是說我以後都自由啦?!哈哈,這不是做夢吧?”
  “當然啦,給你充分的自由。都管了你二十多年了,你以為我不累啊?當家長的,都是一心為了孩子好,你總覺得我管你管得多,這還不都是怕你走彎路,出什麽事兒嘛!現在嘛,我終於可以省省心了,還輕鬆呢!嗬嗬,以後你要是出去就盡情地玩,不用擔心別的。放鬆點兒!嗬嗬,你說是吧,狐狸?你父母也這麽說的吧?”
  狐狸麵無表情地撇了一下兒嘴:“阿姨,我想去下兒洗手間。”
  “好好,去吧,從這裏過去,右轉就是。”
  我看著狐狸跑廁所去的一刹那,馬上裝得跟一隻遭了瘟的小貓兒似的依偎到媽媽的懷抱裏:“媽,你真好,以後我無論去哪兒都肯定先跟你說一聲兒。”
  我媽冷漠地看著我:“想玩兒去?行啊,晚上9點不回來,家裏可立馬換鎖。”
  狐狸出來以後,手濕答答地把水往褲子上蹭了蹭,我媽瞬間換了張貌似通情達理的麵具,繼續假惺惺。
  “對了,狐狸啊,你跟我家小8跟哪兒認識的啊?”
  “哦,您不記得了嗎?是宋老師介紹的啊。”
  “宋老師?哦?啊?哦,哦!”我媽的眼裏閃過了一絲不被外人察覺的微妙神情,卻全被我盡收眼底,可想而知,我老媽現在肯定正死命地從記憶庫中搜索這個被稱為“宋老師”的神秘人。說真的,我一點兒也不同情她,誰讓她平常老管人家叫“大嘴”的,關鍵時刻想不起來,自作自受。
  “我聽小8說您為人非常風趣,豁達,你們的關係不像母女,更像朋友。”
  我媽笑眯眯地看著我,小聲在我耳邊兒說:“少讓他跟我這兒說好聽的,等他走了立馬收拾你!原計劃不變,你甭指望了。”
  我痛苦地坐在椅子上,木訥地見證著我媽跟狐狸南轅北轍,東拉西扯,胡說八道直到午夜一點。說真的,挨打我認了;挨罵我也毫無怨言,但是我此時此刻真的超級後悔把這倆人湊到一塊兒去。這誠然就是2003年度超級8人的PK大賽直播現場!
  我眼裏噙滿了淚水,這是無數次悔恨與嗬欠的產物。在恍惚之中,我覺得他們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天籟之音從天而降:“阿姨,太晚了,我要走了。”
  我興奮地睜開迷茫的雙眼,看到的卻是BTV-1也不知道什麽破爛電視劇裏,那個假惺惺的傻小子對著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道別,眼睛卻又直勾勾地盯著一個看著比自己媽還顯老的所謂的女兒身上,依依不舍,含情脈脈。
  更大的悲劇還在後頭呢,我爸可能是犯了神經性失眠的老毛病,居然也攙和到了這場角逐當中,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
  我爸盯著電視看了兩秒說:“現在這電視節目,真沒法兒看了,都什麽跟什麽啊?你看這閨女比她媽還老。哎,什麽樣兒的題材都上電視,真是不行啊不行。”
  我媽此刻不失時機地恭維起我爸來:“當然了,要說電視劇,還得數原來你寫的那個好啊。”
  狐狸一聽,馬上接過話茬兒:“是嗎,叔叔還寫過電視劇?哪個電視劇啊?”
  我爸掩飾著內心的狂喜,含蓄而又深沉地說:“咳,好幾年了,也沒什麽,沒什麽,就是那個央視播過的電視劇,叫《狂飆》那個,很普通的,很一般,很一般。”
  狐狸這個騙子又使出原來蒙我的“周傑倫”那一套手段:“哦!那個啊,我看過!我看過!是不是中央台黃金時間播出過的電視劇啊?”
  這一刻,我爸的心情已經激動到了頂點,別說他了,連我和我媽也都一樣驚訝,不過對我來說,更多的還是納悶兒:我還以為那個破電視除了我們家的親朋好友,三姑六婆以外,壓根兒沒人看過呢!今兒真是新鮮,碰上這麽個主兒。不過我嚴重懷疑狐狸提到的所謂“黃金時間”有著極大的恭維成分:夜裏兩點屬於黃金時間嗎?如果狐狸同學真的這麽認為的話,八成他當年是跟美國看的。
  我爸強壓住心中的喜悅,繼續假裝深沉地說:“是嗎?我還以為你們這個年齡段的觀眾群不太感冒此類題材的電視劇。”
  “誰說的?當然喜歡了!我從初中開始就喜歡這種類型的書,拍成電影電視劇更好啊!平素最欣賞金庸先生的作品,沒想到叔叔您也是此道中人,佩服佩服!改天一定要好好和您探討一下!”
  2003年11月某日淩晨1點15分35秒。
  我爸和我媽持續了幾近一分鍾的石膏臉:要知道,我爸那部傳說中的電視劇是寫秋收起義朱毛會師的,從頭到尾,大米加步槍,跟武打壓根兒一點兒不著邊兒!
  總的來說,我已經很難想起那個晚上到底是怎麽睡著的了,但我非常肯定自己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中的我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跟我家樓下左拐第一個賣煎餅攤兒右手第三個長凳兒旁邊的垃圾桶裏,發現了我那個遺失的包包,令人驚訝的是,它居然完好無損。但就在這個時候,林依倫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一下子就竄出來了,死活跟我說那包兒是他的,後來我很鬱悶,又覺得打不過他,隻好讓賣煎餅的給我評評理,可是人家生意正做得如火如荼,懶得搭理我。我隻能特別鬱悶地說:“你都那麽有錢了,還跟我搶個破包兒幹嗎啊?”
  他說:“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本來就是我的。”
  我鄙視地說:“噢,明白了,原來明星也買地攤兒貨啊!”
  我以為擠兌擠兌他沒準兒他就溜了,沒想到他說:“這也叫地攤兒貨?這可是LV限量版的包包啊!”
  我使勁地看了半天,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那個我跟西單明珠淘換來的十五塊錢一個的狂野豹紋小挎包,什麽時候變LV了?
  更邪乎的還跟後頭呢——章子怡和基努裏維斯也不知道怎麽著湊一塊兒去了。看他倆神色慌張,我特善解人意地說:“小章,你倆是不是躲記者呢?”
  他倆用力地點了點頭。我說:“趕緊的,躲這垃圾箱裏來!快點兒!裏麵地兒大著呢,躺五個人不成問題。”
  結果他倆還真鑽進去了。臨了,國際友人基努同誌還跟我說了句:“中國人民是我們美國人民永遠的朋友!”
  我得意洋洋,結果一群記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一窩蜂地奔過來,衝著我和林依倫就拿著相機一個勁兒劈裏啪啦地狂拍。
  後來一份兒大報紙從天而降,大標題是《林依倫的愛情鳥從天而降,LV包包啊巧定二人一世情緣》,我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扭曲的麵部瘋狂地抽搐著,定睛一看,林依倫的臉逐漸幻化成了狐狸。
  我說:“天啊!這一定是在做夢吧?”
  驚醒之後,我又迷糊了一會兒,因為我記得曾看過一個報道說,醒來之後的前三秒使勁回憶夢中的情景,你就能想起夢裏發生的事兒,過時不候,然後您再怎麽想也沒戲了,頂多能記著點兒細枝末節的東西。
  我想了想,如果真的跟林依倫好上了也不錯,到底人家也算得上是個帥哥,不過好像已經結婚了。哎,我真舍不得這個群星璀璨的夢啊!要是能再沉住氣多睡會兒,沒準兒一會基努裏維斯從垃圾箱裏跳出來就會對我說:“小8,其實我跟子怡章沒什麽關係的,我們隻是純潔的工作關係。”
  就算是夢,我也願意聽他這麽說。
  我使勁兒揉了揉眼,然後瞟了一眼我的可愛小鬧鍾,現在才6點45分,其實原則上說我還能再睡上15分鍾,人嘛,即使理智如我小8者,也多少總會有那麽點兒不知足的意思,如果我現在再躺下,肯定會拚命想續上剛才那個夢。可是成百上千次的經驗告訴我,當你從一個美夢中驚醒,再想把它給連上,那幾乎是mission impossible。再仔細想想,其實這個夢也不是那麽完美無缺可圈可點,畢竟在尾聲處林依倫原形畢露,不過是狐狸身披的一個小馬甲而已,由此可見,倘若真的再繼續下去還指不定能出什麽妖蛾子咧!罷了罷了,不必欷?#91;,打緊的是拾掇拾掇準備上班兒啦。
  我穿著我媽一個月以前在民族宮展銷會上花了五塊錢淘換來的傳說中的真絲睡衣,盡管是男士的,但你甭說,要說睡覺還是得穿得寬鬆了比較舒服,然後頭發亂七八糟地好像被點了一把火又沒燒幹淨的鳥窩,嘴角兒處因為昨晚明顯的睡姿不正確而遺留了些許哈喇子的痕跡。就在我如同夢遊一般從屋裏爬出來準備盥洗的時候,赫然發現我們家客廳裏躺著一個人!
  “啊!你幹嗎呢?”
  “嚷嚷什麽啊,大早上的,嚇的人心都不跳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昨兒晚上沒走啊你?!”
  狐狸半裸著坐起身,迷迷瞪瞪地說:“多明白啊,昨兒都幾點了?都快三點了,我走哪兒去啊?你以為現在截道兒專挑女的呢?大小夥子也照單全收啊!再說了,我是執意要走的,是你媽死活讓我住這兒。”
  我媽?哎!一個平日裏那麽大是大非分明的同誌怎麽這會兒就那麽糊塗啊?這不引狼入室嗎?我心裏特撮火。
  “你別把我媽說得好像是死氣白賴讓你呆這兒的,那明顯是可憐你!”
  “哎,行了行了,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們家住啊?你覺得不爽我還吃大虧呢!瞧這規模,還給我支了張行軍床,本來人家就一天一夜沒合眼了,這麽硬的地兒再睡一晚上就跟又坐了一夜火車似的,這不給人霜上加雪嘛!”
  “哼,有人就喜歡得便宜賣乖,明明睡得倍兒香,哈喇子都給我們家枕巾上畫地圖了,還這兒唧唧歪歪地說這說那,虛偽就倆字,我隻說一次,恐怕聽見的人勾起了相思啊!”
  “哎呀,小8,原來真沒覺得,你怎麽跟孫悟空似的啊?”狐狸歪著頭瞪大雙眼看著我。
  “嗯?什麽意思?嗬嗬,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看我七十二辯,巧舌如簧,所以甘拜下風啦?哇哈哈哈哈,早認輸我也就饒過你了,何必死撐著呢!哈哈哈哈!”我故作鎮定狀企圖轉移話題。壞了,這個刁鑽的家夥肯定是要拿我的真絲睡衣說事兒!哼,他要是敢笑話我,我就毫不含糊一腳把他從我們家床上給踹下來!
  “哎呀呀,不要自以為是,這樣不好。我的意思是說您跟孫悟空有一拚:明明自個兒長了一身毛兒,還老說別人是妖怪!”
  “你你你,什麽意思啊?!”
  “行了行了,說人家流哈喇子,您先把自個兒臉上的抹幹淨再說吧,咳。”
  “嗬嗬,你算說著了,我才不怕流哈喇子呢。我就喜歡流,怎麽著?跟自己家呆著怎麽著都成,圖的就是一個痛快!不像有些人,自以為身材很好的樣子,跟別人家睡覺還露點,就你那二兩排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有男人味兒啊?往那兒一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是屠宰廠操作車間呢!”
  “也不知道昨兒晚上是誰把我從實驗室裏三跪九叩地給弄來的!現在沒事兒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嗬嗬,你剛知道啊!我小8就是江湖上人稱兩麵三刀笑裏藏刀殺人不用刀的西城玉麵無敵8,碰上我,您算是倒了黴了。行了,什麽也別說了,念在你昨兒晚上救了本姑娘一場,我也留了你一宿,以後咱倆就兩清,井水不犯河水了。你現在趕緊穿上衣服收拾收拾!趁著我們家鄰裏街坊都還沒上班兒的空兒趕緊給我走人走人!不許坐電梯啊!從樓道自個兒走下去!記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你跟誰都不許說!要是說了的話,哼,自己掂量著辦吧你!”
  “你可夠狠的,不過咱倆我看這輩子是拴一塊兒了。走著瞧!”
  “哎呀呀,我好怕怕哦!我小8長這麽大什麽都怕就是不怕別人嚇唬。我是誰啊?我是嚇大的!”
  由於嚴重的睡眠不足,我整整一個上午都惶惶不可終日,隻有中午飯時間還稍微能刺激一下兒我那已經遲鈍的神經。
  Sophia姐神采飛揚地走了過來,身上一陣一陣地飄香,熏得我又困了。
  “喲,寶貝兒,怎麽了你,這麽沒精神啊?”
  “沒什麽,昨兒沒睡好。”
  “對了,你手機怎麽不開啊?”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行嗎?”
  “怎麽了?吃槍藥啦?這不就隨便問問嘛,至於這麽大火兒嗎!”
  “哎呀,別煩我了,昨兒把包兒丟了,連著手機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沒了!”
  “咳,我說呢,就你那破手機,也該換換了,字兒都快打不出來了,多耽誤事兒啊!昨兒晚上人家小翻譯打電話給我,說有事兒找你,你手機一直關機呢。行了,你趕緊給人回一個吧!”
  “什麽什麽什麽?你說誰?”
  “小翻譯啊!不記得了?說你小8記性好吧,怎麽連這麽個人都忘了?”
  “沒忘!隻是再確認一下!”
  “有病吧你,昨兒受刺激了吧?”
  “哎,你要是早告訴我,我今兒一上午不就不困了嗎?耽誤事兒!”
  “小8寶貝兒,你幹嗎呢?”
  “媽,我這個周六晚上要去錢櫃。”
  “搶錢去應該腦袋上套個絲兒襪呀,你怎麽跟這兒倒騰大衣櫃啊?”
  “媽,您不是見多識廣博學多才嗎?怎麽今天露這麽大怯啊?錢櫃是一個唱歌兒的地兒,KTV!”
  “瞧起的這名兒,明擺著讓你們大把大把往裏頭扔錢呢吧?還美滋滋兒的呢!”
  “行啦行啦,我又不當那個冤大頭。是,是一個——同事過生日,在那兒請客。”
  “同事?不是我說你,班兒才上了沒兩天就學會公款吃喝了。哎,FB(腐敗)啊FB。”
  我心裏樂得開花兒了,管他FB不FB呢!說真的,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回去KTV呢!而且第一回就去這麽高級的地方,哎,你別說人家小翻譯就是有品味又大方,這可是某些不入流的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嘿嘿,現在先暫時委屈一下,姑且叫他“同事”,可是再過倆月,那形勢就很難預測了,沒準兒明年春節,嗬嗬,就,就……我都不好意思往下想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還是不等奧運會了,先把這事兒搞定,2008年帶小“範植偉”看現場去。哇哈哈哈哈,嗬嗬嗬。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回憶起那個美好的午後。
  我在心滿意足地吃完了一大盤子西紅柿雞蛋拌米飯以後,以心跳120下/分鍾的速度坐到電話機旁邊兒。
  試圖平心靜氣,屏住呼吸,我溫柔地看著辦公桌上那個已經用了至少10年的西門子電話機。想到一會會兒,就要以它為橋梁,連通我和小翻譯,就再也不想埋怨它平時有點兒雜音等諸如此類的多種毛病。
  我認認真真地撥通了小翻譯的電話號碼,就像輸銀行卡密碼那樣一絲不苟。
  “喂!”我敢保證任何聽到我這個聲音的人都仿佛聽到了天籟之音一般。(當然,天使和外星不明人種都在此範疇)
  “喂,請問您,小8在嗎?”
  嗯,不是我給小翻譯打的嗎?這怎麽回事兒啊?
  “我就是小8啊。”
  “是你啊!說話嚇我一跳。我還奇怪呢,你們不是一人一電話嗎,怎麽別人替你接了?說話聲兒就跟坐在仙人球兒上了似的。”
  “廢話!上班兒時間,萬一老板找我,我那麽橫跟人說話這不成心找刺兒嘛!再說了,你誰啊?”
  “我你都不知道了,還我是誰?!你給我仔細聽聽,才幾天不見啊,就翻臉不認人了?!”
  “哎呀呀,這不是咱大表哥嗎?有什麽事兒啊?”
  “跟你我就不拐彎兒抹角哼哼哈嘿了,你上回跟我借了五十塊錢買充值卡,都半年了還不還我。我今天也要買張卡,沒錢了,你一會兒給我送樓下來吧。”
  “表哥,現在是工作時間,好多人都豎著耳朵聽呢!你小聲兒點,別讓人家知道咱倆是親戚!”
  “你少給我這兒打岔,我還不知道咱這兒的狀況!想蒙我?咱這兒中午飯時間有一個人跟辦公區呆嗎?我要不是今天吃飯的時候看見你一人鬼鬼祟祟地溜回來了,我也不給你打電話。這冤有頭,債有主,你就別跟我蘑菇了。”
  “這這這,我今天沒帶。要不明兒給你行嗎?”
  “我就知道你沒帶,我可告訴你,你明天要是不還我我就告訴你媽!說你管我借錢染過一次頭。”
  “你也太狠了吧!那錢不是早還你了嗎?”
  “哼,要是你媽知道你染過頭發你可就死定了啊。”
  “你可真比高利貸還狠,以後再不管你借錢了!”
  “多明白啊,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啊?西城無敵摳門兒小8的親表哥!我要是不吝嗇點兒也對不住你啊!”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明兒下午我裝個信封放在會議室進門第一盆兒榕樹的花盆兒底下,你自己去取吧!”
  “好的,小8,我相信你!”
  “那我掛了啊,你真夠煩的,你知道不知道你這麽做有可能影響我一生的幸福啊?”
  “這個我沒想過。不過自打我知道有你這麽一個表妹以後,就已經注定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幸福。”
  “切——”
  我悻悻地掛斷電話,本來美好的憧憬仿佛一下兒被一盆從天而降、活蹦亂跳的地溝小龍蝦給覆蓋,煩惱劈頭蓋臉地糊了我一身,抓了這隻那隻又湊上來。
  我從小到大跟我表哥隻要一照麵兒下場就必定極為慘淡,這就是傳說中的劫數。
  凡是在我們院兒裏住著超過20年的,肯定都或多或少地見過幾次我表哥手持菜刀追趕穿著趿拉板兒拖鞋橫竄幾條大馬路的我。每每這時,一些平時沒事兒閑的、關鍵時候愛看熱鬧的大爺大媽們就在那兒大喊:“小8快跑!你這當哥哥的也一點兒不讓著妹妹啊?你要是打不死她,等你爺爺回來了我們當麵兒給你告狀去!”這些挨千刀的事兒媽們,這不成心搗亂嗎!
  其實你要說我們倆有什麽深仇大恨,那肯定也沒什麽,隻是傳說中的幾字兒不合午的,在我倆身上這表現得真是淋漓盡致哪!
  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回我姨帶我倆去看電影。走到電影院門口兒了——
  “姨,我想看《嬌嬌小姐》。”
  “小姑,咱們看《無敵鴛鴦腿》吧!”
  “姨,《嬌嬌小姐》好看!肯定是那種跟《茜茜公主》似的片兒。”
  “小姑,那個沒勁,武打的多好啊!”
  “你還是哥哥呢,就不會讓著我點兒啊!”
  “那好!哥哥讓著妹妹,咱就聽小8的,看《嬌嬌小姐》。”
  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部分簡陋的電影院都沒有張貼海報的好習慣,所以,我們一行三人就看了一場歌頌國寶大熊貓的《嬌嬌小姐》。
  回家以後,我姨故作不失望狀跟我媽說:“挺好看的!今天真可惜,要不你帶他倆去看多好!”
  我真誠地看著正在暗自撮火的表哥:“別難過,咱們下次看《無敵鴛鴦腿》。”
  “你還想有下次?!”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大悲千葉手就甩過來了。
  關於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每每想起就未語淚先流。誰說我是記吃不記打的?事實證明我小8絕對是又記吃又記打的。
  記得我每次頭上捂塊大毛巾被我們家一堆人送到兒童醫院搶救的時候,那個老醫生總是幸災樂禍地說:“又是你哥幹的?這小子下手穩準狠啊,每次都打不中要害地方。”
  我上小學時一半兒醫藥費是栽在發燒上,剩下四分之一是耗到積食上,再有四分之一,就是被我表哥造的。
  關於我們倆那點兒破事兒,還是等到下一部書裏寫吧,在這兒就不浪費大夥兒的時間了。就在我胡思亂想,天馬行空的當兒,電話響了。
  “喂,你好。”
  “嘿,小8,我是Jean。”
  “哦,怎麽了?什麽事兒啊?又管我借漫畫啊?上回那幾本兒《金田一》你還沒還我呢啊!”
  “不是,剛才有你電話,你那邊兒正占線呢,我就讓他稍後打。”
  “他說是誰了嗎?”
  “他就說讓你回給Stephen公司就行。”
  “哦,是嗎?好好,金田一不著急啊,我還有一套《相聚一刻》你看嗎?”
  這一次,我非常聰明地換了旁邊兒辦公桌的電話打,這樣兒肯定沒人騷擾啦!看看表才12點55分,還有時間!以小翻譯的效率,5分鍾差不多搞定。(撥號——通了)
  “Hello。”
  “Hi,是我,小8啊。”
  “哦,最近好嗎?”
  “嗯,還好。你呢?”
  “還不錯。我這周六晚上過生日,昨天我打你電話一直關機呢,就跟Sophia說看見你了讓你回個電話給我。怎麽樣,有空兒嗎?”
  “啊,是嗎?在哪兒啊?”
  “就在白石橋的那個錢櫃,我記得好像——離你家不遠吧?”
  “好啊,一定去!幾點?哪裏等你?我,我手機出了點兒問題,咱先商量好吧。”
  “那,我看看啊,周六晚上6點半吧,在門口兒等你怎麽樣?”
  “好啊!那一言為定!咱們到時候見!”
  “OK ,see you。”
  女人善變,但是最神奇的就是一瞬間讓你鬱悶掃光光。這,難道就是傳說中愛情的力量?
  “我說你到底倒騰完了沒有啊?你真是把我壓箱底兒的東西都找出來了。”
  “哎,衣到用時方恨少!為什麽別人老說女人的衣櫥裏總是少那麽一兩件兒衣服,我現在終於體會到了。哎,媽,要不這周六上午咱倆到華聯逛逛,我孝敬你件兒衣裳怎麽樣?”
  “周六?恐怕不行!周日吧。”
  那不黃瓜菜都涼了?本來想一箭雙雕的。“周六為什麽不行啊?”
  “咳,那天答應狐狸了,讓他周六上午來咱家吃飯啊。”
  “什麽?這麽大的事兒幹嗎不告訴我啊?”
  我憤慨地抓起電話就撥通了狐狸的手機。
  “喂,誰啊?”
  “我!我!我!”
  “你跟家呢?沒事兒別打手機啊,咱倆都得交錢這不兩敗俱傷嗎?”
  “你,你也太陰險了吧!”
  “我?我又怎麽你了我?”
  “廢話,你自己知道!你是不是窮瘋了,非到我們家來吃飯?”
  “你媽讓我來的!”
  “少跟我這兒拿我媽說事兒。我爸我媽怎麽回事兒啊,是不是我們全家都被你這隻狐狸精給糊弄了?”
  “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不去就不去,又沒說非去不可的,你至於嗎你?”
  “行,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你不許來!”
  “好好好,不來不來!掛了啊,幸虧才打了45秒。”
  我轉過頭來又惡狠狠地看著我媽:“媽,你們怎麽回事兒啊?”
  我媽天真地眨了眨眼:“寶貝兒8,怎麽了?”
  “哎,你們難道看不出來我特煩他嗎?”
  “沒看出來啊。”
  “難道一點點兒也沒發現?”
  “沒發現。”
  “你和我爸平時那麽睿智無敵,勤勞勇敢的,怎麽連這麽點兒小事兒也看不清楚啦?”
  “那你倒是說說,我們憑什麽看出來你討厭他啊?”
  “這不很明顯嘛,我要是喜歡他我幹嗎老罵他老跟他吵架啊?”
  “這明顯嗎?我跟你爸隻知道他是第一個晚上10點以後你帶到咱家來的小夥子;第一個你大晚上跟他單獨出去玩兒的人;還是第一個跟他說咱家大事兒小事兒的人,我們就以為你倆有點兒意思。難道看走眼了?不能啊!”
  我沉默了一會兒,哎,真是的,我該如何解釋呢?
  “媽,有些事情你們可能真的看不明白,我自己心裏喜歡誰我能不清楚嗎?你們就甭瞎操心白添亂了。”
  “其實我也不是想說你,畢竟是熟人給咱介紹的這個小夥子,你要是不喜歡他就跟人家明說,要不人家滿腔熱情的到最後落個一場空,這樣不好,你要自己心裏有數兒啊,就算你倆成不了什麽男女朋友,也別跟人家鬧得太僵。總之這個我們也不好說什麽,女孩兒自己心裏要對這種事兒有點兒譜,懂嗎?”
  “那,讓我好好想想吧。”
  這個晚上,我第一次為狐狸失眠了。哎,都怪我媽成心讓我看報紙頭版上的可怕新聞:北航一博士,抱著拋棄自己的女友一塊兒跳樓了,最後倆人都跟閻王爺那兒報道去了。
  雖然我也知道我媽沒安好心,但是這起血案,著實引發了我一晚上的深思熟慮:狐狸,他該不會也這麽做吧?
  這種事兒真是不禁琢磨,一想就能想出一簸箕來,比如前一陣子沸沸揚揚的清華學生給大熊潑硫酸事件……小8我這張臉雖然長得是差強人意了點兒,可要是再抹上點兒硫酸那不更添亂了嗎?再說了,全民支持奧運會一片形勢大好的今天,就算是作為北京的一個普通市民,貢獻自己一點點兒微薄的力量,我也不能讓狐狸這瓶兒硫酸甩到我身上一丁點兒!人家辛辛苦苦申請了半天,終於申奧成功了吧,我到時候伸長了那張臉往長安街上一站,你說人家是轟我回家以免影響市容呢,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留我在那兒搖旗助威好呢?得了,本著不麻煩政府的原則,還是將一切可能扼殺在繈褓中吧。我一直在輾轉反側地想啊想:說心裏話,狐狸這個人嘛,其實也並不是太招女生討厭的那種男的,你說他油腔滑調吧,也算不上,頂多說話有點兒尖酸刻薄,不給人留麵子;你說他油頭粉麵吧,他好像也沒怎麽捯飭過自己,我估計他那窮酸摳門兒的勁兒也舍不得往自己頭上抹油;你說他居心叵測吧,好像我倆這幾次見麵都是我先找的他。所以,綜上所述,也許他真的是誤會我對他有意思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那豈不糟糕大發了?我今天剛打電話罵了他一頓,鬧不好,保不齊他現在就在我家門口兒貓著呢,就等明兒一大早我起來上班兒的時候,稀裏嘩啦一瓶兒王水就倒下來了。那,那,那我的臉還不瞬間化為烏有?
  還有一種可能:他現在正順著我家樓下的空調,一層一層地跟蜘蛛俠似的奔上爬呢!然後順著窗戶一躍而進,一瓶硫酸劈啪一聲兒就落到我床上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呢,從上到下,從頭到腳一身大窟窿小眼兒的,還冒著泡兒。啊,太惡心了!
  這一整個晚上,我跟硫酸算是幹上了,沒完沒了地設想種種可怕的硫酸情節。淩晨時分,我是這麽自我安慰的,退一萬步說,如果我真的被毀容了,那以後我就效仿《夜半歌聲》,人家宋丹萍身殘誌堅,硬挺著沒離開娛樂圈,後來人家幕後工作不也做得不錯嗎?就算有點兒自娛自樂之嫌,那好歹也是為社會做貢獻。如果有幸狐狸今晚不對我下毒手,那明天白天一定要給他打個電話賠禮道歉為緊!其實有些事情得慢慢來,當然了,這僅僅是個緩兵之計。當前最緊要的,趕緊把眼睛合上迷糊一會兒吧,明天還得上班兒呢!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過這樣的體會,在你死活也睡不著的晚上,躺在床上自我安慰絕對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活受罪,而且最鬱悶的就是:在你剛剛有點兒恍惚的當兒,天“刷”地一下兒就亮了,雞喔地一聲就叫了。大家不要誤會,我說的此雞非彼雞,而是我的可愛小鬧鍾,它已勤勤懇懇地陪伴著我走過了13載春秋與冬夏,盡管現在叫聲已明顯呈現豬哼哼趨勢,可我又怎能見錢眼開,見利忘義,見色賣友,見風使舵呢?我決計不會效仿陳世美之流無情拋棄糟糠之鍾的,鄙人一貫的原則是:喜新但絕不厭舊。嗬嗬,有時候都不禁為自己這種中庸的博愛精神感歎加感慨:小8啊小8,你可真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女性。
  可讓我媽一說就是:“你怎麽跟個土財主似的,什麽破爛兒不想要了都舍不得扔,等著長了毛兒還留著。留給誰啊?”
  在這一點上,我媽可不像是個上了歲數的女同誌:明顯是不會過日子的一種想法嘛。言歸正傳,即使不低級趣味如我小8者,也有需苟且偷生的時候,比如說這一大早,我穿好衣服收拾停當,就立馬趴在我家門上的貓眼兒開始左顧右盼,打探起風聲來。“又沒人按門鈴,你跟那兒瞎瞅什麽呢?”我媽像幽靈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我身後。
  “嚇死我了!我這不看看咱家門口兒有沒有人嘛!”
  “大早上的,誰沒事兒跟咱家門口兒蹲著啊?”
  “現在壞人可多了!萬一我一開門,門口的壞人拿一瓶兒硫酸潑我怎麽辦啊?”
  “拿硫酸潑你?行了,放心吧你,寶貝兒,一整瓶子硫酸也挺貴的呢,潑你身上真浪費了。”
  “你還是我媽呢,怎麽說這種話啊?什麽叫潑我身上浪費啊?那你說潑誰身上不浪費啊?”
  “哎呀,寶貝兒,媽媽不是那個意思。媽媽的意思是說,你又沒得罪非要給你潑硫酸不可的人,人家沒事兒閑的啊?”
  “誰說沒有?沒準兒那人現在就潛伏在咱家門口兒聽了你這話偷著樂呢!”
  “你要非這麽說我也沒轍了。這不庸人自擾嗎?”
  “媽,你就等著明兒的《北京青年報》上頭版頭條登著《北大博士喪心病狂試圖用硫酸與一北京籍女子同歸於盡》吧!”
  “是嗎?那太好了!咱家祖宗八代都沒誰上過報紙頭條,那咱小8明兒個就給大家露露臉吧。”
  說罷,我媽穿上鞋,無情地把大門咣當一開——上班兒去了。我左思右想,咳,保險起見,先給狐狸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兒再說吧!都8點多了,再不走,我也遲到了。今天又是起了個大早,趕個晚集。
  打手機!手機不接打宿舍!宿舍不接打實驗室!要是再沒人接我就確定他肯定正跟哪兒貓著伺機作案呢!這樣的話我就毫不含糊地撥打110,幸虧咱在派出所裏有熟人!誰啊?大家別忘了,英勇無畏的戰士——阜外片兒警劉逸斐啊!
  有時候我都特奇怪自己為什麽能把狐狸的電話記得一溜一溜的。仔細想想,其實這也不難解釋嘛,對於一個你比較討厭的人,有關他的一切消息都會讓你多加留意的!這個解釋有說服力嗎?管他呢!
  撥手機號。心中暗自罵道:又花我家電話費打這種垃圾電話!
  (50秒後)
  “喂。”低沉而又冗長的聲音。
  “喂?狐狸哥嗎?哎呀呀,你怎麽了?說話這種聲兒啊?感冒啦?!怎麽聽著鼻子不通氣兒啊?”
  “大早上的,沒刷牙沒洗臉的不都這聲兒嗎?”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以為你昨兒晚上跟外頭凍著涼了呢!”
  “外麵兒?我昨兒沒出去啊!”
  “哦,哦,沒什麽沒什麽。對了,有一回你跟我說你們做實驗需要用酒精,那你們實驗室裏有沒有硫酸哪?”
  “有吧!我也不太清楚,你問這個幹嗎啊?”
  “有硫酸?那,那,那太可怕了。你以後做實驗一定要小心點兒啊,千萬別一不小心弄自己身上!更不要隨便把硫酸這種危險物品帶在身上!小心還沒傷著別人先傷了自己!”
  “我說這位,大早上的你又哪根兒神經短路了?你一天到晚地不盼著我好。昨兒下午剛打電話把我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今天一大早的你也不放過我,看著跟關心我似的,仔細一咂摸這不冷嘲熱諷嗎?你到底想幹嗎啊你?你成心要逼瘋了我啊你?!我不是嚇唬你,人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隨時會發飆啊!”
  “哎,別,別,別,你冷靜點兒,咱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啊,你周六來我們家吃飯吧!來吧!咱好好說啊好好說!”
  “你這一大早的抽什麽瘋啊?昨天說死活不讓我去,今天又說讓我去,你顛三倒四的,昨兒晚上失眠今天出現幻覺了吧?”
  “狐狸哥真是神通蓋世賽諸葛——不打擾你了,咱周六見啊!”
  雖說搞定了這檔子事兒以後心裏稍稍踏實了點兒,不過我總覺得,自打我認識了這個叫狐狸的男人以後,真是人逢倒黴精神差,成天也不知道幹嗎呢,比如說今天上班兒吧,又碰上件煩心事。哎,事情是這樣的,大家都記得我那高利貸表哥要挾我還錢的事兒吧?就從這兒說起。中午吃罷午飯,我一下兒就竄進會議室裏完成我那艱巨而又無聊的還錢使命。啊哈,沒錯,就是那盆兒!哎?怎麽看著那麽大啊?我把裝著五十塊錢的信封往胳膊底下一掖,就蹲下來想把那花盆兒搬起來。咦,怎麽這麽沉啊?這什麽榕樹啊,鐵樹吧,這麽沉啊?二百斤了吧?我起,我起,我再起,我還是起不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很有磁性的聲音在我背後說到:“嘿,幹嗎呢你?”
  我一驚,一下兒就站起來了,還剛好磕到那個人下巴上。
  “哎喲,疼死我了!你整天忙忙叨叨幹嗎呢?”那人道。
  定睛一看,原來是表哥啊。
  “我忙忙叨叨?我這不是給高利貸還錢來了嘛!”
  “行了行了,甭塞樹底下了,直接給我吧!”
  “給你給你,自己當麵兒點清楚啊!以後咱倆就算兩清了!”
  我表哥拿出信封兒裏的五十塊錢,塞到錢包裏。
  “還不抓緊時間對著亮兒看看裏麵有沒有人頭啊?”
  “不用了。好歹兄妹一場,要照也不能當著你的麵兒吧,那多傷和氣啊!”
  “哼,還怕傷和氣嗎你?不像你的一貫作風啊。”
  “你別老覺得我這麽做不好,我這可是用心良苦地培養你。你看你現在工作了,難免會跟別人有錢上的往來,今天你管我借一百,明天我管你借五十,這種事兒都很平常,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你要是欠錢不還,別人可沒我這麽好心提醒你,人家肯定都跟背後指著你脊梁骨罵你。”
  “你這叫好心提醒嗎?你這叫惡意威脅!再說了,我那會兒管你借錢的時候你當著露露(我表哥一直窮追不舍的酷似梅婷的美女,現已成功被其收至麾下)的麵兒怎麽跟我說的啊?你說什麽時候有錢什麽時候還,要是沒有就算了,反正也就五十塊錢。現在怎麽改口啦?你才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虛偽的家夥!”
  “我懶得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反正你好自為之吧!”
  “切——少來這一套,我小8摳是摳了點兒,窮是窮了點,可是從來不占別人小便宜。你以後少詆毀我名聲就行了。”
  這又是一場不歡而散的見麵,後來我想想,我們倆唯一沒怎麽大鬧的一回就是他結婚那次。這都是後話,以後會慢慢寫到的……
  他從前門走,我從後門出,倆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相……
  整整一個下午,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好幾雙眼睛若隱若現地盯著我。是不是真的因為睡眠不足出現幻覺了呢?也不是吧?還是去洗手間擦把臉清醒清醒再回來工作吧!這麽坐這兒耗著也什麽都幹不進去。就在我走出辦公區的一刻,前台那管我借漫畫兒的小姑娘嗖地一下兒就跟過來了。“小8,嘿嘿,去洗手間哪?我也去我也去,咱倆一塊兒吧。”她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幹嗎。
  “那去就去吧。”
  哎,像那種公共場所,又不是我們家開的,也不是我小8專用,她想去我也攔不住啊。不過女生之間這個惡習似乎從上學時候就已經養成了,沒事兒上廁所也成群結隊的,又不是打狼去,不用弄得這麽聲勢浩大吧?!
  我對著水龍頭猛衝了好幾回臉,還是覺得頭腦發脹。“小8,你怎麽了?洗好幾遍了。”
  “咳,昨晚上沒睡好,今天一天都困,頭暈得厲害。”
  “是嗎?失眠啦?!”小姑娘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看著我。
  “怎麽了?你有好法子治這個啊?我最近一直睡眠不好。”
  “我告訴你,失眠其實是一種心理問題。你是不是最近心裏裝著什麽事兒啊?”
  “嗯,是啊是啊 。”
  “心藥還得心來醫,解鈴還需係鈴人啊。”小姑娘意味深長地說了這兩句話,我怎麽突然覺得這姑娘那神態那麽像太白金星啊!
  “那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麽辦呢?”
  “你要是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就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該怎麽辦!”
  “行,問吧,我一向厚道你們都知道。”
  “好,我相信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突然把眼睛瞪得溜圓,嚇了我一跳,感覺就跟大半夜裏看見隻狼似的。“啊?”我一陣緊張,頓時倍兒清醒——這死孩子不會那天偷聽到我和小翻譯打電話了吧?
  “說啊,是不是啊?”
  “你先往下說吧。”
  “好,那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她心滿意足不懷好意地冷笑了一下兒。
  “嗯,接著說。”
  “那你是不是還屬於暗戀期,有點兒暗示了卻又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她問。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啊?”我奇怪道。
  “嗬嗬,那當然了。我是誰啊?人送外號江湖小百靈啊。”她十分得意。
  “我看你叫八婆小靈通還差不多。”我喃喃著。
  “你說什麽?說什麽?”
  “噢,沒什麽沒什麽,我就隨便念叨念叨。江湖小百靈,名字好啊,好啊,比我的外號好聽多了,好聽多了。你接著說,那我到底該怎麽行動啊!”
  “嗯,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先要打探對方的意思,看看人家怎麽想的,這個,不用我說,嘿嘿,你已經做到啦。”
  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哎,真是沒有透不過風的牆啊!我的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還是被某些人發現了。“你也不用緊張,我會為你保密的。嘿嘿,不過你得好好跟我說說,到底你看上他什麽了?”
  當一個女人信誓旦旦地跟你說“我會為你保密”的時候,那你就等著最遲一周後鬧得滿城風雨吧;當她說“你得好好跟我說說具體情況”的時候,那不用一禮拜了,最晚明天此事就會如同長了翅膀一樣,估計連平日裏你看著最不八婆的同事都會對此耳熟能詳。而且最令人不齒的就是:她們在一傳十、十傳百地散播這種小道消息的時候,往往都會說一句:“我跟你說件事兒,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眼看著我那還未萌芽的愛情就要葬送在這群好事者的手中,我心裏就不禁升起一股悲涼:哎,我跟小翻譯真是一對可憐的怨偶,縱有千般柔情在,無奈如今被世俗所累。我悲,我歎,我悲悲歎歎;我淒,我慘,我淒淒慘慘。“行了!趕緊說啊!別磨嘰了。其實你就是不說也好多人都知道了。”
  “啊?好多人?這都怎麽知道的啊?”
  “行了,小8,咱倆私下說啊。”小姑娘左瞄瞄右瞅瞅,確定四下無人,湊到我耳朵邊兒說,“小8,你昨兒中午吃完飯就偷偷回來給人家打電話,我們都看見了!今天倆人又見麵!不是我說你!搞辦公室戀情一定要做地下工作,別跟單位弄啊,萬一讓老板知道你就死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單位的規矩。”
  我們那兒有個明文規定,有親屬關係的倆人絕對不能在同一個單位待著。我覺得可能是領導考慮這樣容易造成抱團兒啊、集體跳槽之類的問題。當初我表哥2000年畢業的時候通過我爸關係進來了,我2003年畢業的時候工作巨難找,無奈之下也到那兒上班去了,但負責人說讓我一定要保密,要是被發現了肯定有一個人必須離開。其實也沒那麽嚴重,單位裏肯定不少這種情況,就是大家都隱藏得比較深。我覺得現在找工作你要是沒什麽關係還真難,工作確實是太不好找了,人家那兒也不是缺你一個就不轉了,我又是初來乍到,所以還是收斂點兒為妙,這也就是為什麽後來在和我表哥的關係問題上出了那麽多的婁子,我始終保持著“打死我也不說”的態度。
  “什麽跟什麽啊?你說什麽呢?什麽辦公室戀情啊?”我奇怪地看著小姑娘滿臉堆著壞笑的樣子,有如消瘦版的胡漢三。
  “行了,到現在還死不承認!不就是跟經濟版的小聰嗎?我們都看見了!你倆今天中午還在會議室膩味了半天呢,你給人家寫情書了是不是?你可真夠傻的,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電子郵件多保險啊?您還來手寫的,是不是顯擺你字兒寫得好看啊?”
  我愣了大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也真的無話可說。不過被她這一折騰,確實弄得我一整個下午再不犯困,仿佛自己處於一種近乎癲狂與神經質之間的狀態。自此以後,我晚上再沒能睡上過一個安穩覺。之後,我的偶爾失眠成了一種職業疾病,且久治不愈,這也是後話了。
  下班兒的時候,我準備在附近的報攤兒上買一本兒最新的《瑞麗》作為參加周六盛大活動之前的購物參考指南。
  剛剛失去五十塊錢的鬱悶還在我心頭隱隱作痛,一想到又要扔出二十塊錢貢獻給一群貌似純良實則XX的日本姑娘,我就又開始咬牙切齒起來。
  “師傅,您給我拿本兒這期的《瑞麗》。”
  “要哪個啊?”
  “《瑞麗》啊,2003年12月的啊!”
  “我知道,我問你是要《服飾美容》,《可愛先鋒》還是《伊人風尚》啊?”
  “啊?”
  說的也對啊,想想我到底適合哪個呢?要說年齡,半大不小的;要說身份,半紅不黑的;要說外形,半土不洋的。可能哪本我都應該看看,但哪本其實都不是很適合我。“師傅,您這兒能租雜誌嗎?”
  一個長得酷似郭德綱的小夥子非常不屑地從報紙堆裏探了個小頭出來,很鄙視地瞥了我一眼:“那你買過期的吧,我這兒有幾本兒《瑞麗》,五塊錢賣給你了。想要進來看看。”
  我一聽,五塊錢一本,還有這種好事兒啊,趕緊進去看看。小夥子從一個大箱子裏給我抽出幾本兒書來,我一看,簡直幸福得樂開花兒了!全新的啊!全新的《瑞麗》啊!雖然是去年的,不過封麵兒的人還是那麽時髦,而且都是包著塑料皮兒沒拆封的!真沒想到小8我今天還能撿上這種大便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興奮得左翻右撿,真是更多選擇,更多歡笑,還在過期雜誌中啊!
  “師傅,還有嗎?還有嗎?再拿出來幾本兒給我看看!”
  “行!”小夥子不遺餘力地把他那報攤兒裏麵倒騰了個底兒朝天,“給你,都跟這兒了!”
  我一看,好家夥,這兩大箱子呢!
  “有《故事會》嗎?”
  “沒有,這過期的都是高檔雜誌。”
  “這《動漫世界》多少錢一本兒啊?”
  “你要就給兩塊吧。”
  “還有《環球銀幕》啊?多少錢?”
  “五塊,五塊,五塊拿走。你先看著啊,外邊兒有人來買書,我看看去。”
  小夥子出去招呼生意,我就坐在裏邊兒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5分鍾以後)
  “你怎麽還跟這兒看呢?要幾本兒啊?”
  “我再挑挑,您這兒有的書我都買過了。哎,不說都是高檔的嗎,這兒怎麽還有《知音》啊?哎,這《青年文摘》多少錢一本兒啊?”
  “兩塊錢給你。”
  “兩塊?太貴了吧!原價才三塊五啊!您那原價二十的書才賣五塊呢!”
  “那你說多少錢吧?快點快點兒,我外頭好多人來買報紙呢,現在正好下班兒高峰!”
  “我知道我知道,您就賣《北京晚報》、《青年報》的能賺多少錢啊,我可是要買你二十塊錢一本兒的雜誌啊!”
  “二十一本兒的?你不是要買舊的嗎?噢,對了,你還要那期新的哈?”
  “哎,我就說說,這不就說說嘛!這書原價是二十啊,我從您這兒買,我不說,您不說,誰知道是五塊錢買的啊?”
  “嗯,嗯,對,對,哎,我外頭又有人買報紙了啊,你看著啊,我出去一趟。”
  “去吧去吧,甭著急啊,這邊兒我幫你看著。”
  我坐在報攤兒裏的小馬紮上,高高興興地翻翻這本看看那本。你別說,好書還真不老少啊。不覺之間,天都有點兒黑了!“哎哎哎,我要收攤兒了啊,你買哪本?快點兒啊,我要走了!”
  “別著急啊!我就跟對麵兒寫字樓上班兒,鬧不好以後還是你們這兒的常客呢,再說我興許還要帶我們同事來也說不定,反正大家中午吃完飯也沒事兒幹,都喜歡買個雜誌回去看看什麽的。跟哪兒買不是買啊,您說是吧?”
  “啊,對啊對啊,那你先看著,我先收拾我這堆東西。甭著急啊,慢慢兒挑。”
  就這樣,讀書的時間,一分一秒都濃縮成精華。(20分鍾後)
  “嘿!我說,我真的要走了。”
  “噢,知道啦知道啦,別催我啊,就一行字兒沒看完了。喲,都快7點了!我得趕緊回家了!”
  “那要不你明兒中午帶你們同事再來買吧!”
  “行啊行啊!”
  “那,你看了半天買哪幾本啊?”
  “買本兒《瑞麗》,就這本,沒拆封這本兒。”
  “還有哪本兒啊?”
  我一邊兒從褲兜裏掏出五個大鋼鏰兒,一邊從他手裏接過他那堆書裏唯一一本兒我沒看過的《瑞麗》說:“嗯,沒了,暫時就這一本兒。”
  我站起身,腰酸背疼的。臨了當然要提醒小夥子一句:“師傅,以後有賣不完的雜誌給我留著啊,我帶我們同事來……”
  走在去公共汽車站的路上,我的心情如沐春風,不禁回憶起小時候到書攤兒上蹭人家《尼羅河女兒》的往事來。
  當時我們家門口兒有個惡狠狠的女的弄了個書攤兒,她的形象酷似《功夫》裏的包租婆兒,開始小孩兒跟她攤兒上蹭書她也沒怎麽著,久而久之發現大家似乎都沒要買的意思,這阿姨就發飆了。後來隻要哪個小孩兒在她攤兒上逗留超過兩分鍾,必定引來她一番雞毛撣子外加一頓破口大罵。所以針對這種情況,我想了一個萬全之策。事情是這樣的,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兜兒裏揣著過年時候我姑給我的壓歲錢,在包租婆兒攤上溜達來溜達去,不停自言自語道:“今天正好有錢,買幾本漫畫兒看看。”然後假裝掏兜兒數錢。注意,一定要讓她看見我有張十塊的!
  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在她攤兒上左摸摸右啦,此時必定暢通無阻。最後呢,買回家一本兒真的挺喜歡的就成了,實在沒有非看不可的,也大可不必非委屈自己買一本兒,反正咱有錢咱怕誰啊!下回來了她照樣兒買我的賬。此舉通過多次實驗,85%以上的情況都會屢試不爽,剩下那15%的情況嘛,大家請詳見小8作品第X部《小8生命中可以承受之重——真實記錄我的父親母親鄰裏街坊三姑六婆親戚好友的故事》。
  好了,又扯遠了,不跟這兒追憶我的似水年華浪費讀者時間啦。我看了看表,才7點05分,《娛樂現場》是趕不上了,幹脆坐個車直接到華聯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麽可心的物件兒吧。為了周六的盛大Party,做好全方位倒計時準備!
  我媽說,要想彰顯品味,著裝一定要簡潔大方,可我這個天生骨子裏的土包子一看見蝴蝶、珍珠、小花邊兒就馬上頭腦發熱。此時此刻,我就正站在 Vero Moda裏看著一件黃色的小裙兒意淫至發呆咽口水。
  “小姐,試試嗎?”
  “我再看看。”
  “試一下兒吧,光看是看不出效果的。”
  “咳,我就看看,看看而已。現在都冬天了怎麽還賣裙子啊?”
  “哦,這一款我們過兩天就撤了,現在打八折呢,再過幾天我們就要上春裝了。”
  “真夠快的,現在剛立冬吧,就上春裝啊?那,你們這裙子多少錢啊?”
  這位賣貨小姐“刷”地一下從身後抽出一個計算器,非常嫻熟地瞎按了幾下:“打完折以後是二百九十四塊五。”
  “啊?哦,好的,我再看看。”
  盡管心裏故作平靜狀,但是我對這幾塊亮閃閃的尼龍布拚出來的小短裙兒著實產生了巨大的質疑,它的價格和價值真的能成正比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當然,此時此刻我要做的就是冷靜冷靜再冷靜!一定要表現得很有錢但是遲疑不定的樣子,否則這些勢利眼的濃妝豔抹小姑娘若發現一點點兒端倪之後就會立馬不遺餘力地奚落你,擠兌你,用她們的眼神殺死你,用她們的表情鄙視你,用她們的內心嘲笑你,讓你難過得一禮拜不想再跟小攤兒上買煎餅果子,甚至懷疑自己的人生,覺得甚為無趣。“說實在的,我買這裙子頂多就穿一回,也就跟朋友出去玩兒時候穿穿,上班兒總不能穿這個吧?這裙子忒短了。”
  “哎,所以說呢,我們家這款現在打八折兒,這可是Vero Moda史無前例的,我們總店說活動就到5號,之後這款馬上撤貨換春裝。不信你看看我們這兒的記錄,這款真的賣得特好,都是你們這種剛上班兒的小姑娘買。其實也不短,你試試就知道了。短裙穿著比長裙好看,顯活潑。你總不能穿得都跟四十多歲的似的吧?像你身上這件兒一看就不是品牌的。這有牌子的衣裳跟沒牌子的穿著就是不一樣,料子不成,版型也不好。”
  我身上這件兒寶姿被這不開眼的數落得一無是處,我氣兒不打一處來,而且我平日裏最怕聽見這群賣貨的姑娘一開口就是“我們家XXXX”,說話時那驕傲勁兒就跟這滿場子花裏胡哨的衣服聽她隨意調遣一樣,可一說到價格,人家馬上就成了“我們總店有規定,這個最低打八折兒”了。
  坦白地說,布店裏二尺尼龍黃布到底值多少錢?不就被他們跟脖子後頭縫了個“Vero Moda”嘛,這價碼兒就噌噌地躥了十倍八倍!這不是暴利是什麽啊?!
  再說了,對於諸如我等這種皮膚一接觸商標類的東西就立馬呈現局部紅腫,若不及時用藥就迅速潰爛一大片的同學來說,一個名牌兒商標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麽意義。我每每提到這檔子事兒就難過得捶胸頓足。據我觀察,好多同學都會在公共場合坐姿呈現身體前半部的十五度自然前傾,此時脖子處必與商標間隔4~5厘米,刻意讓坐在其正後方、右後方、左後方、斜後方的同學都能把那個“Nike”看個一清二楚,一覽無餘。我們上學那會兒好多男女同學都好這一口兒,盡管我也想虛榮一把,但是在露出腐爛的後脖子和讓人發現我穿了件兒Esprit之間,我的理智明顯戰勝了情感。哎,還是敝帚自珍,低調點兒吧。以往我媽在幫我把每件兒新買的衣服商標用指甲刀拆下來的時候,我都心如刀絞。“媽,別給我扔了啊,以後我跟攤兒上買件兒衣服,然後把這標簽兒縫後背上。”
  “小8,咱不丟人了,行嗎?”
  “沒事兒,我就跟他們說這是外國新款,人家老外都這麽穿的。”
  “那下頭那Made in China怎麽辦哪?”
  “縫一圈兒黑線給蓋上。”
  每當這時,我媽都會一反常態,溫柔地跟我說:“小8,記著,人想要露多大臉,就要時刻準備現多大眼。”那語重心長的感人場景讓我不禁想到“慈母手中線”。
  “小姐!小姐!現在試衣間沒人,您進去試試吧,光摸也摸不出什麽來啊。”
  “下回吧,我現在都穿毛褲了,試著太不方便,過幾天我少穿點兒再來啊。”
  說完這話,我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但是,小8那顆驛動的心卻永遠留在了那條裙子上。
  當我拖著兩條幾近痙攣的大腿邁進家門兒的那一刻,我媽正跟廚房刷碗呢。“這都幾點了?深更半夜的。”她一見我,就嚷嚷起來。
  “媽,這大表不跟這兒掛著呢嘛,8點03分。什麽叫三更半夜啊?你說的是周扒皮的作息表兒吧?”
  “又跑哪兒玩兒去了?我告訴你啊,現在可年根兒了,大街上壞人多,就等著搶一筆回家過年呢。”
  “這離春節還倆月呢吧?這幫人還真勤快,難不成聖誕節他們也過?夠時髦的啊!”
  “得了得了,你現在甭跟我這兒貧,等你遭了賊了你就哭吧。再說了,你前兩天不剛丟了包兒嗎?怎麽這才幾天啊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媽,我求你了,你別打擊我了行嗎?就我這一窮二白沒權沒勢無德無才的人家怎麽就偏偏瞅準了要劫上我呢?”
  “咳,世界這麽大,多少總有那麽幾個不開眼的賊,媽這不就怕被你給撞上嘛!”
  “媽,你想哪兒去了,難不成你怕他們劫財不成頓生歹意?”
  “什麽叫歹意啊?”
  “就是那個。”
  “哪個啊?”
  “那個那個!”
  “哦,這個我當然不怕,搶個姑娘賣到深山老林裏人家也不是論斤稱的,得看漂亮不漂亮,他們再蠢也不會幹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兒!”
  “我累了,晚上有什麽好吃的?”
  “這不給你熱著呢嘛!菜都跟桌兒上擺著沒放冰箱呢,就知道你回來吃。”
  “那可不是嘛,就我這兜兒裏沒個仨瓜倆棗兒錢的想跟外頭吃也沒戲啊。”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就你這樣的估摸著也沒人請你吃飯。”
  我白了我媽一眼,把電視一開,就坐在椅子上準備吃飯了。“媽,就這菜還用熱嗎?涼拌蔫兒黃瓜,爛白菜蘸醬。”
  “那個當然不用熱,這個得熱啊。”我媽邊說邊拿筷子夾著一個黑不溜秋的窩頭走過來。
  “這什麽玩意兒啊,黑成這樣了?”
  “黑米麵的,特好吃,你嚐嚐,有股甜味兒。”
  我拿過來啃了一口:“媽,這還是窩頭冰山哪!”
  “什麽呀什麽呀,這不好好的嘛,這孩子怎麽這麽多事兒啊?要不你自己做飯去,自己不做還成天挑來挑去的,誰給你慣的毛病啊?噢,這窩頭是沒熱透,一直放冰箱冷凍室裏來著,凍了一禮拜了。這微波爐我怕時間太長了給弄糊了,就熱了一分半鍾。看來還不行,時間有點兒短了。”
  “我就說嘛,這大冬天兒的,晚上熱熱乎乎吃點兒什麽不好嘛,擺一大桌子涼菜不說,還給我個帶冰碴子的大窩頭,這不成心考驗我的牙嘛!人家再怎麽結實也不禁這折騰啊!哎,可憐我這一口好牙今天算是變泰坦尼克了。下回給我買管兒冷酸靈啊。”
  “行了行了,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個比你小8廢話多的了。嫌不好?我告訴你,你再過兩天想吃蔫兒黃瓜還沒有了呢,這大冬天的,菜都倍兒貴,這是你姥姥今天上早市在一堆幹巴黃瓜裏愣挑出的幾個水靈的。”
  “看出來了,都夠水靈的,還頂花兒帶刺兒呢。”
  “趕緊吃吧,吃完以後還有蘋果呢,紅富士。”
  “是嗎是嗎?那我能不吃飯了,先吃個蘋果嗎?”
  “隨你,先洗洗,把爛的、有窟窿眼兒的地方給削了再吃啊!”
  “敢情蘋果買的也是處理的啊!”
  我心不在焉地拿著筷子扒拉菜。現在電視一點兒也不好看,就《粉紅女郎》來回來去的,這台播完那台播我都快能背下來了。“媽,換台吧,咱看看華娛演什麽呢!”
  “不愛看那個台,都是你們小孩兒愛看的!”
  “誰說的?今兒晚上好像有《TV搜查令》,特好看!”
  “什麽意思啊?”
  “咳,就是破案的,你就看吧!撲朔迷離啊。”
  “那我就換台了啊!是這個台嗎?這不是破案的吧?這不演唱會嗎?”
  “哦,是這台就是這台,沒錯!現在還沒開始呢,那咱先看會兒演唱會吧!都是港台明星啊!”
  “你自己看吧,還不如《同一首歌》呢,我先洗衣服去,一會兒破案的開始了你叫我。”
  “行行行,媽你洗去吧,我在這兒看著,不會落下那節目的。哎,哎,哎,媽你先別走。”
  “幹嗎呀?”
  “媽你看這裏頭這幾個男的哪個最帥?”
  “這都誰啊?不認識。”
  “台灣的,新組合,5566啊。”
  “叫什麽?”
  “5566啊。”
  “這幾個哪個叫5哪個叫6啊?這不5個人嗎?”
  “哎,人家組合叫這名兒,你管他叫什麽啊,我就問你這幾個哪個好看。”
  “哪個都不好看。他們這名兒誰給起的啊?”
  “不知道,您老問我他們那名兒幹嗎啊?”
  “名兒起的不錯啊。”
  “哪兒不錯啊?”
  “看這幫人長得不三不四的,那不就是5566嗎?”
  “媽,我都服了,你真是天才。”
  跟我媽神侃了一會兒,我又等了一會兒那個台的演唱會,發現全是些半紅不黑的港台明星,確定了不會有周傑倫以後,我準備上床躺著了。對了,我這不剛買了本兒《瑞麗》嗎,多好的睡前讀物啊!怎麽差點兒就把這麽好的事兒給忘啦!
  就這樣,我本以為一本可以促進睡眠的書,卻鬧得我又失眠了一夜。
  女人最大的天敵就是自己的虛榮心,即使理智如我小8者,也難免會偶爾一閃念,犯下這不該犯的錯誤。
  原則上說我看了這本《瑞麗》以後,並沒有對哪件衣服達到垂涎三尺、非買不可的地步,卻對上麵標注的價格頗有微詞。
  似乎中國模特介紹的咱能花錢買到的衣服、鞋之類的,動輒就要在thousand部分左轉右晃,像我這種自詡的迷你小資新晉成員,整這麽一套那下半個月真的要靠喝西北風過日子啦。讓我最最想不通的並不是這些衣服為什麽這麽貴,而是好像從這本書看來,滿大街的人就數我最窮!更何況,這可是2002年出版的啊,難道我真比人均生活水平倒退了這麽多?真是悲慘世界啊。於是這一整個晚上,我都在對自己今後的人生定位的思考思考再思考中度過。
  到底我今後應該選擇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客觀地評價,我不是那種漂亮姑娘,要想依仗年輕貌美釣個金龜婿恐怕不是我該選擇的路。再說了,我小8又不是舊社會說大鼓的賣藝姑娘靠著嘴皮子養家糊口。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男同誌更喜歡在公眾場合帶著一個一眼看上去就賞心悅目的姑娘,而不是一個特別標注一下的:“啊,這是我朋友。嗯,可能不是很漂亮,不過,不過特逗。不信,不信小8你給大家說一段兒。”如果真有這麽個不開眼的,那我就當眾拿出阿香對付寒羽良的大槌——不怕砸不死他!
  那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脫貧致富奔小康呢?整個一晚上,我又用我獨特的腦瓜思來想去,哎,時間表如下:
  22:30-23:45-挖空心思設想能夠邂逅周傑倫又不用花錢的可能性及其方法。
  23:50-23:55-到廚房喝了杯水,偶遇同樣在喝水的我爸,他勸我早點兒睡覺,別半夜起來偷看HBO,如果被他發現他明天就把我屋裏的電視給賣了。
  24:00-突發奇想倒騰出N多年前買的1019專輯封麵比照與蔡依林的相似度。
  1:00-1:30-有些不死心,把鏡子及若幹壓箱底兒的化妝品找出,依照《瑞麗》指導,企圖做出一個可與Jolin相媲美的妝容。
  2:00-終因困得要死而決定睡覺,但是考慮到臉上的粉太厚糊得難受,於是痛定思痛離開溫暖的被窩兒去洗臉。
  2:05-一出屋門兒被起夜的我媽撞個正著。幸好我媽處於恍惚狀態,但我自個兒卻被嚇出一身冷汗,結果回去以後又睡不著了。
  2:30-3:30-覺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開始轉攻王心淩,最終得出結果:羅馬不是一個晚上建成的,小8也沒法一夜瘦下來。
  3:45-清醒地處於亢奮階段,琢磨昨天一天發生的事兒,總結了一下之後定性為喜憂參半,比較讓人鬱悶的就是居然有不開眼的以為我喜歡缺心眼兒表哥蔫兒大蔥。
  4:00-覺得實在睡不著,偷偷打開電視看HBO,看了一眼,是冗長乏味的愛情片兒,逐漸眼花繚亂,再後來安慰自己說閉目養神權當鍛煉聽力,之後Z、Z、Z、Z了。
  7:15-被一聲怪叫驚醒,發現HBO在演一個外國姑娘滿大街亂跑,邊跑邊叫喚,之後我爸我媽衝進來把我偷看電視的事兒抓了個正著。
  我昨兒晚上是如何拖著兩條疲憊的大腿邁進我家大門兒的,今兒早上又如法炮製地邁了出去。哎,這就是人生。
  中午飯的時候我又看到了Sophia姐,她就像一隻神采奕奕的猴子,優雅地竄到我旁邊兒的椅子上。“喲,小8,看你最近悶悶不樂的樣子,有什麽事兒要求我嗎?”
  “不用了。我們家有三九皮炎平。”
  “怎麽啦怎麽啦?怎麽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了,這可不像我們家小8啊。”
  “哎,您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跟您沒共同語言,最好趕緊閃一邊兒去啊。”
  “有什麽事兒啊?說說,說給姐姐聽聽,我幫你想轍。寶貝兒,Sophia姐姐可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我盯著Sophia看似真誠的大眼,好多大眼睛姑娘都特會用這東西騙人,讓人覺得這扇窗戶寬大敞亮,仿佛很可信的樣子,於是乎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兒你就把心窩子話全掏給了她,可是到了最後,你那點隱秘肯定要落到成為全國皆知的秘密的慘痛下場。
  所以大家應該永遠銘記在心,女人就是女人,她的天性就是散播八卦。若不為之,實在是有違於天理人倫。於是我不怪任何傳閑話者,這種事兒首先要從自己做起,封鎖一切可能的消息源,這樣她想“八”也“八”不出來啊。如若這般還有風吹草動現江湖,那就自我安慰下吧:“小8,要怪就怪你太紅,八卦能八到你身上也是一種榮幸啊!”
  鑒於此等情況,我那些事就算爛在心裏,我也要一個人挺著!本著打死我也不說的原則一挺到底!
  “快說快說!快點兒,我下午還要趕場子去呢。”
  “那您麻利兒的,耽誤了您走穴發財我可賠不起。”
  “你這倒黴孩子!我記得你媽跟我說你上學的時候申請了五次入黨都沒被批準吧,怎麽今天這大義凜然的勁兒弄得我都無地自容了?”
  “我小8天生的一身正氣!實在沒辦法,氣質跟這兒擺著呢。”
  “好好好,你就自個兒玩兒吧!哎,小翻譯啊。”
  “等等!您剛才說什麽?說什麽?”
  “沒什麽啊?讓你自己玩兒去,反正你也不跟Sophia姐交心。”
  我一愣:難道,難道,難道小翻譯已經被Sophia捷足先登了?“姐姐,您,您,您放棄榮華富貴,甘心平庸,不要鑽石Stephen啦?”
  “誰說不要了?我倆昨兒還去‘為人民服務’撮了一頓呢。”
  “那,那,咱不帶這樣兒的,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不興嫁小姐還捎帶上陪嫁丫鬟的!”
  “喲,寶貝兒8你想哪去了!”
  “那您剛才不是說什麽什麽,那個什麽的嗎?”
  “哦,我們家小8說的是某翻譯是陪嫁小丫鬟啊?了了了了(讀音為liǎo le liǎo le),嘿嘿。”
  “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隻不過想關心一下您的感情生活,以作為我們家茶餘飯後的談資。現在又有新鮮的了,Sophia姐又要來姐弟戀啦,好熱鬧啊好熱鬧。”
  “噢,醬紫啊(這樣子啊),放心,我是不會把自己的感情事隨隨便便講給那些不信任我的姑娘的,她就不必操心了。”
  “別啊,Sophia姐,我給您參謀參謀啊。”
  “你?不用了吧!你自己那點兒事兒還倒騰不過來呢,還給我出主意?”
  “那好吧,我告訴您,不過您得跟我說您跟小翻譯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我倆,沒什麽事兒啊!”
  “Really?”
  “Really!”
  “人格擔保?”
  “不信算了。”
  “噢。”
  “那跟我說說你的心事!”
  “我沒心事了。”
  最近幾天我明顯有些惶恐,就好像明天要考試了可我一點兒沒準備呢。這可不像8某一貫的作風,鄙人向來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可是遇到這種事,實在是沒譜兒了。我一般在沒主心骨兒的時候,總會打幾個求助熱線,咳,就是上回我遭了賊以後找的那幾位,所以大家也可以料想到結果如何。不過單位電話嘛,不打白不打,萬一誰能給我個稍有點兒價值的主意,那我就賺啦!
  先打給憤青姑娘,她是遇到事兒以後最愛湊熱鬧的那個。“喂,你好。”
  “喂喂,我是小8啊。”
  “神經病啊你,沒事兒打我手機幹嗎?”
  “你不是說你們單位給你報銷話費嗎?”
  “那也得省著點兒,關鍵時候再打啊。行了甭廢話了,打我辦公室,6824XXXX。”
  “好吧好吧。”
  (重撥中。45秒後)
  “喂,你好!”
  “是我是我。”
  “知道是你。”
  “你怎麽那麽半天才接我電話啊?”
  “我趁剛才那空當把飯盒兒刷了。”
  “神速啊!能刷幹淨嗎?”
  “廢話,上學時候給你刷過多少回了,哪回不幹淨啊?”
  “哪回洗完都有股洗滌靈味兒!”
  “廢話,一點兒沒留味兒你怎麽知道我是用了洗滌靈啊?”
  “我說我怎麽畢業以後沒事兒老吐泡兒呢。”
  “你到底找我幹嗎啊?大中午的,別耽誤我寶貴的半小時休息時間啊。”
  “我小8從來都是有事兒說事兒,什麽時候耽誤過你啊!”
  “得得,別跟我提這個,一提我就傷心,自打認識了你,我的時間就全浪費在你身上了。要不我哪至於淪落到今天這份兒上?”
  “我對不起你行了吧?現在我真有事兒了,你得幫我啊!”
  “快說快說。”
  “小翻譯這周六過生日,他請我去!”
  “哦,那就去吧。”
  “那我該穿什麽?給他送什麽禮物啊?”
  “哎喲小8,你算問對人了!我好好跟你說說。”
  “好好,你等會兒我拿根兒筆去!”
  “哎,不用了,你用腦袋記就成了。”
  “別啊,等著!我馬上把筆拿來了。行了快說吧,我這兒時刻準備著呢。”
  “首先吧,首先——壞了,我們頭兒來了。”
  “那怎麽辦?我先掛了?”
  “沒事兒沒事兒,他一會兒就走!我先假裝說點兒別的,等他走了咱再繼續。”
  “嗯,行行行。”
  “嗯,我們公司最近推出了ADSL免費安裝促銷活動,活動截止到明年1月31日。活動期間凡在我公司辦理ADSL業務的顧客可獲贈精美禮品套餐,您隻需交六十元,便可獲得一個來電顯示並可免費使用至2005年1月1日。今後您隻需在去當地營業廳繳納當月電話費時,一並交納每月五元的來電顯示費用即可。
  “你瞎白話了半天這來電顯示也不是白送的啊?”
  “是白送的啊。”
  “不是說還要先交六十塊錢嗎?”
  “對啊,交了六十元以後不僅得到了一個來電顯示,還包括一年的免費使用權哪。”
  “那之後的每個月再交五塊,不也相當於我每年交了六十嗎?”
  “可是來電顯示是免費送的。”
  “那我隻要一個免費的來電顯示不交六十塊錢行嗎?”
  “那不行!”
  “那這麽著,我不裝ADSL,我給你六十塊錢你給我裝個來電顯示再包用一年行嗎?”
  “廢話,當然不行!我們這活動是配套送的,你想什麽美事兒呢!”
  (畫外音響起:小張,你怎麽跟客戶說話哪?這個月客服那邊兒已經接到好幾個你的投訴電話了!這個月獎金你想不想要了?)
  我一聽大事不妙,趕緊把電話掛了,我知道,這回又惹禍了。
  今天已經是星期四了,可是我卻還沒有一點兒頭緒——哎,自己穿什麽?給人家送什麽?我一直在左思右想那條Vero Moda ,我媽能同意我買那麽條裙子嗎?估計懸!可是我的工資卡都在她手上攥著呢,她不同意,我哪有錢買啊?再說了,我也沒必要不花自己的去管別人借三百塊錢哪,這麽條破尼龍布的裙子可真是價值不菲呢!我覺得我這人有時候有點兒軸,就死氣白賴地看上那條裙子了,所以,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先跟我媽溝通一下兒再說。
  “喂。”
  “喂,媽,我是小8啊。”
  “怎麽啦?別跟我說情啊,你爸說下午就找收廢品的來把你屋裏電視讓人家搬走。”
  ……
  “不說話啦?早幹嗎去了?你爸昨兒晚上又不是沒教育你!不讓你看電視你非看,現在活該了吧?自作自受了吧?哼!”
  “賣了就賣了,反正那破電視都看二十多年了,我還得老拍它,要是不拍,圖像就左蹦右跳的!等以後我有錢了自己買一個高級的!到時候你們別眼紅。”
  “買吧買吧,你買個多大的我都不管,以後買個一百寸的天天貼電視上看吧你,不把你眼睛看瞎了你都別從屋裏出來。”
  “哎,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媽,咱倆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點兒事兒嗎?電視的事兒我知道你們都說的氣話,這些咱回家再說。我周六要去給人家過生日,我在華聯看上條裙子,您給我參謀參謀。晚上下班以後我6點半在那兒門口兒等你,行嗎?你幫我看看,我想那天去的時候穿!”
  “那你爸怎麽辦啊?誰給他做飯哪?”
  “要不叫我爸一塊兒,晚上我請你們吃必勝客得了。”
  “不吃不吃,把餡兒往餅外頭那麽一擱就賣那麽貴,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還難吃,咱才不把錢扔給老外呢。”
  “那吃什麽啊?”
  “算了,咱倆快去快回,回家咱熬一鍋棒子麵兒粥喝,配上我上禮拜買的六必居小醬黃瓜,吃得多熱乎啊。”
  “那也行,那咱就6點半華聯門口兒啊。”
  “行行行,掛了啊。”
  “別啊,媽。”
  “怎麽了?還有什麽話要說的?”
  “記著裝上我的工資卡。”
  今天交通情況還不算太壞,到朝外的時候沒堵車,所以不到6點15分,我就到了。我左溜達右找也沒看見我媽。
  “這兒呢這兒呢。你往哪兒瞅呢,二五眼孩子?”
  我回頭一看,我老媽一邊兒聽著MP3一邊兒巨大聲兒地喊我。
  “公眾場合別揭我老底兒。”
  “哦,不好意思,戴著耳機呢,說話聲兒大了點兒。”
  “你哪兒來一MP3啊?”
  “你爸今兒開會發的,讓我趕緊拿來給你看看。”
  “你倆可真夠燒包的,不就一MP3嗎?以為我沒見過啊?還拿這兒來。喲!蘋果的啊?這挺貴的呢,估計商場賣怎麽也得一千多塊錢呢。多大容量啊?2G的啊?!賺了賺了。這是哪個會啊,主辦方這麽大方啊!快拿來給我聽聽給我聽聽!裏頭有歌兒嗎?”我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一會兒咱到商店看看這賣多少錢。”我媽興奮地說。
  “行行,沒問題!我告訴你,至少一千五百塊錢,那回我看見李妙戴了一個,倍兒美,就怕別人看不見她有個蘋果的MP3似的,還把人家附送那大蘋果貼畫兒貼褲兜兒上了。這不成心窮得瑟嗎?”
  “真有病!她媽老慣她,要什麽給買什麽,把孩子都給毀了。”
  “可不是嘛!”
  於是乎,大街上的行人就跟看倆老冒兒似的盯著我跟我媽瞅了半天。“行了行了,回家再倒騰吧,趕緊看你要買的東西。”我媽有點兒不耐煩了。
  “好好好,先去先去。”
  好像有目的性地決定要買一樣東西以後逛商場也並沒少浪費多少時間。當我提出這個觀點的時候好多人都強烈反駁我,然後我及時把自己說的這句話撥亂反正了一下,變成:好像小8和她媽有目的性決定要買一樣東西以後逛商場也並沒少浪費多少時間。我和我媽為了不讓我爸餓得前胸貼後背,決定速戰速決,用了35秒從商店大門奔到了Vero Moda櫃台——劉翔也不過如此了吧?!
  站在最前邊兒接客的居然還是那天那位惹人嫌的姑娘。我說最近幾年Vero Moda怎麽越來越往地攤兒貨方向發展了,瞧瞧找的這些賣貨姑娘,其服裝品味就可見一斑了。“您好,請問兩位需要什麽嗎?”
  “我們自己先隨便看看。”
  “噢,您看吧。”
  “媽,你看,就這條裙子。好看嗎?”(和我媽小聲兒說)
  我媽走了過去,把那條裙子拿過來一看:“這是裙子啊?”
  “怎麽了?”
  “怎麽比褲衩兒還短哪?”(同樣小聲兒說)
  “現在流行這個。”
  “太短了吧!什麽時候穿哪?”
  這個時候,賣貨的那位不失時機地插過來了:“阿姨,這個不短,真的!不信試試就知道了。真的,看著短穿著效果特好!”
  “是嗎?那你試試去吧。”我媽將信將疑地對我說。
  “要什麽號兒的?我看我先給你找條M的吧。”
  “別啊,拿最大的。”我媽說。
  “別拿那麽大啊,穿著合適不就行了嗎?”賣貨的一臉狐疑。
  “我尋思著大點兒號的是不是還能長點兒啊?”我媽說。
  “那我兩條都拿來,全讓她試試得了。”賣貨的一臉諂媚地從庫房裏拿出兩條裙子。我拿著兩條裙子,奔試衣間去了。把門兒剛插上,就聽見我媽在外頭說了一句:
  “小8,先試那條大的,要是穿不上我讓她找更大的!”
  “媽,你以為我是大象啊。”
  “大點兒好,以後胖了還能穿。”
  緊接著,就聽我媽跟那姑娘東拉西扯起來:“你們這兒一天能賣幾條裙子啊?”
  “我們這一款賣得特好,現在都斷碼了,過兩天就撤了上春裝。”
  “是嗎?斷號兒了?那什麽號沒了?”
  “反正幸虧您姑娘的號兒還有。”
  “噢,我看你這裙子料子不好啊,好像不透氣。”
  “我們家東西都穿著特舒服。Vero Moda 的牌子,大家都知道。”
  “不是說牌子啊,你這裙子什麽料子啊?”
  “絲絨的。”
  “這上麵不是寫著100%尼龍嗎?”
  ……
  “現在尼龍都改叫絲絨啦?”
  “這是韓國進口的一種改良尼龍麵料。”
  “你們這牌子是韓國的?”
  “不是,我是說這料子是韓國進口的。”
  “韓國尼龍跟中國的有什麽不一樣?”
  “穿著舒服啊,透氣性好。”
  “是嗎?那我們可沒見過,我就知道尼龍的衣服穿著跟在塑料大棚裏捂著似的。不知道這韓國尼龍怎麽樣?”
  “特舒服!夏天穿著吸汗,所以倍兒涼快。”
  “你穿過啊?”
  “沒有。”
  “再說現在這不是冬天嘛,我們家孩子要是過兩天參加活動的時候穿,那還不凍死?!”
  “哎,說到底了還是尼龍,其實穿著也挺暖和的。”
  “是嗎?你這衣服夠神的啊,都變火龍衫了。冬暖夏涼啊,那是不是買你一條裙子春夏秋冬都有了?”
  ……
  “你們這手工差點兒意思吧?這蝴蝶結怎麽都快掉了?”
  “不是做工問題,是顧客太多了,試衣服時候弄成這樣兒的。”
  “顧客都三歲小孩兒啊?沒事兒拽這個幹嗎?”
  “不知道。”
  “這上麵這珍珠是什麽做的啊?塑料的吧?”
  “不知道。”
  “所以我就說嘛,這麽一條裙子怎麽著也不值二百多塊錢啊!小8,試完沒有?快出來給我們看看。”
  我坐在試衣間裏,聽我媽教育那賣貨姑娘,見把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不免竊喜——嘿嘿,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今天碰上我媽她算是倒了血黴了,嗬嗬。“知道啦,馬上出來馬上出來。”
  我穿著那條裙子晃晃悠悠地從試衣間裏走出來。說真的,沒穿過這麽短的裙子,不太習慣;更何況這大冬天的,看著就更不對勁兒了。“小姐,您到這邊兒來,這兒有大鏡子。”
  我溜達到鏡子旁邊兒,強光打得我直晃眼,再加上那震耳欲聾的音樂,居然熱得我一身大汗。“媽,你覺得好看嗎?”
  “好像跟你這上衣不太搭調兒啊?”
  賣貨姑娘嗖地一下兒就竄到衣服堆裏,也不知道打哪兒淘出來件兒看不出來是什麽玩意兒的小布頭兒。“小姐,您試試這裹胸,外邊兒配您這小西裝效果就出來了。”
  我媽皺了皺眉頭:“這怎麽穿啊?嚇我一跳,我還說呢,打哪兒刨出條更短的小裙兒,真是沒有最短,隻有更短——”
  “媽,人家都說了這是裹胸。”(小聲兒說)
  “寶貝兒,你覺得這哪兒好看啊?”(低聲說)
  “現在就流行這種甜美的Barbie風格打扮。”(同樣小聲兒答)
  “Barbie就這扮相啊?跟暴發戶似的穿金戴銀就是現在流行的啊?”(更小聲兒)
  “跟您說不清楚,反正現在這個最摩登了!”(同樣更小聲兒)
  “喜歡就試試!反正咱錢帶足了。”(巨大聲兒,估計不是說給我聽的)
  “好!媽,你真好。”說實在的,根據我對我媽的一貫了解,我已經知道她這麽爽快裏頭肯定有貓膩。
  “小姐,拿好了,一個M號的一個L號的!您試試,有事兒隨時叫我啊。”我突然發現賣貨這姑娘比較有表演天賦——特別適合去演《大內密探》裏頭那個神出鬼沒的長發詭異男(就是每次給周星星同學派任務那位)
  我二次溜進試衣間……
  5分鍾後,小8新形象閃亮登場。“媽,我出來啦,你看看。”
  賣貨姑娘一頭紮過來,滿臉堆出一個笑容:“小姐,您瞧瞧,這立馬不一樣了吧?”
  我媽非常不滿意地說:“是不一樣了,本來我們家閨女看著挺文靜一小姑娘,這麽一捯飭,都能登台表演二人轉去啦!你瞧這一身兒珍珠花邊兒小蝴蝶的,太雜了吧也?”
  賣貨姑娘一見我媽甚不滿意,就見風使舵地說:“我們家今年還推出了幾款其他風格的衣服,要不您再看看這些?”
  我媽故作感興趣狀,說:“行啊,寶貝兒,看看去。”
  說真的,我實在不知道我媽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說試就試吧,反正試衣服也不用掏錢。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就這麽穿了一身又一身。說真的,我長這麽大從來沒這麽過過癮,而且從這次史上首次瘋狂試穿的過程中我體會到了一個真理:其實看著好看的衣服穿身上未必好看,看著不怎麽樣的卻也許會令你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仿佛天籟之音般突然響起:“親愛的顧客朋友們,歡迎您光臨本店,我們今天的營業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了,希望我們的服務令您滿意!歡迎您的再次光臨,再見!”
  “媽,要關門兒了,怎麽辦哪?”(小聲兒說)
  “要關門兒了還不好?試夠了沒?試夠咱回家。”(更小聲)
  “收到!立刻實現!”
  賣貨姑娘殷切的手裏拿著一根兒圓珠筆,估計攥得手心兒早就淌汗了,隨時有開票兒的準備。“小姐,您挑好了嗎?”一排白牙閃得我心驚肉跳的:難道她們華聯在給這些姑娘進行入職培訓的時候沒有教育過她們要笑不露牙肉嗎?
  “嗯,姑娘,我們明兒再來吧,今兒太晚了,交完錢估摸著都關門兒了。”說完,我媽衝我擠了擠眼睛,揪著我的衣角兒就閃人了。輕輕地我倆走了,正如我倆輕輕地來,我倆揮一揮衣袖,不買走一件衣服;留下的,隻是賣貨姑娘的無比惆悵和感慨。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特別興奮。
  “媽,今兒你為什麽讓我試了那麽多衣裳啊?”
  “讓你過把癮啊。”
  “可還是沒買著合適參加Party的衣服啊。”
  “別著急,媽今天都看好了你喜歡的那縫小亮片兒的衣服,還有那蝴蝶結裙子怎麽回事兒了,明兒中午我就抽空兒去趟天意,買幾包兒小珠子然後找條裙子給縫上!你就擎好吧你,肯定比他們那賣的縫得結實多了!”
  “媽,你行嗎?”
  “怎麽不行啊?包你滿意,還給你省三百塊錢!”
  “有點兒懷疑,你要願意就試試吧。”
  “不行的話你不是還有周六白天的時間嗎?到時候你再來買行吧?”
  “媽,你真好!”
  “喔,對了,我明天中午還準備順便把你銀行卡裏的錢都取出來給你存一折子,留著以後用。”
  “那我要用錢怎麽辦?”
  “用錢?你有什麽用錢的地方啊?”
  “比如說我要買條裙子什麽的。”
  “不是有我這個妙手回春的老娘給你改造呢嗎?你還買什麽新的啊?幾分鍾就讓它舊貌換新顏。”
  …………
  那天晚上我倆一路走一路聊,到家以後才發現已經快10點了。一進屋就聞見一股糊鍋底味兒。不用看就知道,慘絕人寰的事情今兒晚上在我家濃情上演:我老爸親自下廚了……
  先把周五這一天忽略不計,因為這一天總的來說過得渾渾噩噩,但就從此日起,我已進入周六行動的倒計時!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參加別人的生日會是這麽棒的一件事兒,隻不過一想起那個即將到來的晚上,一向坦然自若的我就不免會有點兒臉紅心跳的,主要是由於原來同學過生日就是一大堆人吃吃喝喝最後弄得個一禮拜看見大魚大肉就犯神經性偏頭疼,而且大多數是在什麽麥當勞,KFC,或者學校食堂等毫無創意可言的破地兒打發了。這回可是大相徑庭啊,不是我說的,您瞅瞅現在同學們多有情趣,吃喝玩樂還要外加歌舞升平。哎,“朱門酒肉愁,路有凍死骨”。想不到我小8有朝一日也能混到朱門的行列,哇哈哈哈哈……
  還是那句老話:關鍵的不是吃什麽,而是跟誰吃;其實吃什麽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能在一起!
  我覺得這句話真是絕了,尤其作為我這次行動的首要綱領及行為指南,真是時刻提醒著我:小8啊小8,周六晚上餓一頓死不了,但是一定要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在小翻譯麵前多表現自己的聰明才智,伶牙俐齒,讓他發現我不同凡響的一麵!
  晚上回家以後我媽忙活著幫我縫補裙子,我對此不抱任何希望——嘿嘿,咱早就想好了,要是實在拿不出手,穿不出去,我就假意奉承,連哄帶騙地先糊弄過去,然後管我爸借三百塊錢,嘿嘿,反正到時候背個包把我媽給我準備的衣服塞進去,回家之前再找個地方給換上不就得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覺,行為於不動聲色之中啊,嗬嗬。糟糕!最重要的一件事兒我怎麽給忘了個一幹二淨啊——該死該死該死,我給小翻譯還沒買禮物呢!
  吃晚飯的時候,我一眼就瞄上了我們家唯一的男同誌——我爸。男人需要什麽,他肯定比我知道啊!病急亂投醫,臨時抱佛腳,真是被我完美演繹了。
  “爸。”
  “幹嗎?”
  “爸,你昨兒晚上自個兒做的飯不錯啊。”
  “一鍋糊粥還好?少來這一套!昨天沒賣了你屋裏的電視是因為昨兒風大,收廢品的沒來!別跟我套瓷啊,沒用!”從我爸惱羞成怒的樣子就可想而知他昨晚一人自食惡果的時候有多撮火。我老爸一向教育我做人要大度,怎麽自己還記隔夜仇啊?不以身作則。“爸,你大人不記小孩兒過,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其實,其實我那天晚上不是有意偷看電視的,我隻是想驗證一下。”
  “驗證什麽啊?是不是想知道偷看電視會不會被我和你媽發現?!”
  “什麽什麽什麽呀。爸,你想哪去了,我哪敢以身試法啊!我就是想知道,咱裝天線的時候人家不是說HBO、國家地理那幾個台是24小時連軸兒播的嘛,於是我就犧牲了自己的睡眠時間,打開電視看個究竟——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騙人。”
  “那你後來驗證了沒有啊?”
  “驗證了,驗證了,不過好像是白天那幾個電影兒的重播。”
  “你怎麽知道白天放的什麽電影兒啊?你哪兒看的啊?不好好上班跑哪兒看去了你?”
  “沒有沒有,我就跟網上看的電影節目表,爸你消消氣,我還打印了一張呢,要不我給你看看?”(嚇出了一身冷汗)
  “別來這一套,你哪兒打的?是不是上班兒時候不好好工作,拿單位打印機打的?”
  “爸,你明察秋毫,放過我這一回吧,我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了……”(又出了一身冷汗)
  “早說嘛,還跟我貧半天,我一看你跟我這兒胡攪蠻纏這勁兒就頭疼,早說幾句軟話我就懶得搭理你了。”
  “爸——你真好!”
  “節目表兒呢?拿來給爸爸看看。”
  “好好,吃完飯給您拿,爸——我想請教您件事兒。”
  “單位又惹禍了吧?”
  “沒有沒有,想哪兒去了,老不盼我點兒好啊!”
  “那你能有什麽好事兒找我啊?以我對你的一貫了解,你絕對屬於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孩子。我對你的評價沒錯兒吧?”
  “是是是是,爸您最了解我,最了解我。” (好漢不吃眼前虧)
  “要說我從小看著你長大,這三歲看老,你這孩子從小就不老實。看著挺憨厚的,淨蔫兒使壞!”
  “是是,爸你教育得對!”
  “記得那年咱們院兒一群小孩兒來咱家告狀……”
  “哎哎哎,爸,爸,爸,先等會兒,等會兒咱再翻那舊賬。我先問您件事兒,咱先說我這事兒行不行啊?我著急。”
  “說吧說吧,什麽事兒啊?”
  “爸,我想知道,您現在最想要什麽啊?”
  “這還用說嗎?趕緊開飯哪!”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您現在最希望得到什麽?”
  “來碗熱餛飩吧,再加點兒紫菜。”
  “不是,我是說,如果有個人想送你個禮物,那你覺得她該送什麽好啊?”
  “人家送我東西我還有的挑啊?這還不是人家給什麽我收什麽嘛!”
  “如果可以選擇的呢?”
  “直接兌成現金行嗎?”
  “……爸,那我媽第一次送你的生日禮物是什麽啊?”
  “你媽送過我生日禮物嗎?我們那會兒不興這個,過生日吃碗熱湯麵外加打倆荷包蛋就齊活。也就你們這幫小孩兒,一天到晚兜兒裏沒幾毛錢,還老愛送這送那的。有這必要嗎?”
  (由於過度鬱悶故沉默20秒示威)
  “你不會又幹什麽壞事兒自己收拾不了了吧?幹嗎要送我東西啊?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啦?”
  “沒有,真希望明兒早上別出太陽了!”說這話的時候,我特絕望。哎,我該怎麽辦哪?
  神啊,救救我吧!
  這一夜,我又失眠了……
  我爸那番話是個導火索,但是真正觸動我心中最隱秘的那根兒神經的,還要數我看見我媽給我縫的那條裙子。
  當時我正跟那兒拚命地翻《希望》,企圖從裏邊兒找到點兒送禮物的靈感,忽然我媽“嗖”地一下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詭秘地溜到我屋裏來:“寶貝兒,幹嗎呢?看《同一首歌》嗎?快開始了!”
  “不看,我忙著呢。”
  “忙什麽啊?”
  “沒什麽沒什麽,你看電視去吧,甭管我了。”(反正跟她說了她也沒什麽好主意)
  “試試媽媽給你縫的裙子?”
  “啊?縫好啦?這麽快!”
  “那可不!你先試試啊,不滿意咱再改,我去把電視開開,準備看《同一首歌》啦。”
  “好啊好啊。”
  我把那條裙子拿過來,那一刻,我的眼睛就跟被電焊強光閃了一下兒似的,簡直太震撼了!
  “媽!”
  “來了來了。幹嗎啊寶貝兒?是不是覺得改了一下兒特好?”
  “媽,你幹嗎跟這裙子上縫個‘8’啊,還旁邊弄了這麽多亮片兒小珠子的?隔十米遠都能看見這‘8’跟那兒晃啦。”
  “現在不是流行這種的嗎?我看你昨兒跟華聯看上的那條裙子上麵不是縫個了‘66’嘛!‘8’多好啊,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們家寶貝兒的衣服。”
  “媽,我已經從幼兒園畢業了十好幾年了,您是不是始終對那段時光無法釋懷啊?”
  “沒有啊!你不喜歡啊?本來我還準備給你做條腰鏈兒呢, 上麵兒全是彩色曲別針弄成的‘8’,你不覺得特別出心裁嗎?”
  “媽,聽著確實不錯,可是,可是就光看看您縫的這個‘8’,這是‘8’嗎?跟倆圓柿子摞一塊兒了似的!這這這,這也太沒美感了吧?”
  “肉肉乎乎的多可愛啊,一看就讓人家想起咱小8的圓臉……”
  “媽,我困了,我要睡覺。”
  “幹嗎幹嗎啊?這裙子你還沒試哪,穿上看看效果怎麽樣。你明兒不去啦?”
  “不想去了,有點兒頭疼。”
  “那趕緊的,早點兒睡吧,明兒一大早狐狸還要來呢。”
  我忽然想起早上我還興致盎然地查了黃曆和星座書,上麵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周六是我的黃道吉日,宜出行。不過,不過,從現在的形勢來看,我怎麽覺得前景越來越不樂觀哪?
  我開始有點兒退縮了。去,還是不去,其實也不是一個難選擇的問題,去現眼總不如找個借口在家呆著,至少還能給人家留下個良好印象。來日方長來日方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小翻譯啊小翻譯,下回有這種好事兒您提前一個月通知我行不行啊?哎!
  早上不到8點,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大家都知道,大冬天的,讓一個人離開溫暖的被窩兒是一件多麽不人道的事情;更何況,還是大周六的!這個挨千刀的,開了門兒以後我一定罵死他!
  當,當,當,當……“別敲啦別敲啦,鐵門都快讓你給敲漏了!誰啊誰啊?這才幾點哪就敲。”
  “快點兒快點兒,趕緊開門,別廢話了!”
  我一聽是狐狸的聲音,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有病啊你?大早上的瞎敲什麽啊敲?這是你們家還是我們家啊?”
  “你說這是誰家啊?趕緊開門!”我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又嚇了我一身冷汗。我一開門,一個人也沒看見,就看見一大盆兒樹跟我們家門口立著呢!見鬼了今天?人呢?我媽跟狐狸呢?
  “瞎瞅什麽呢,還不趕緊幫忙搬!”我一看,我媽和我爸正跟後邊兒站著呢,而狐狸同學,正跟樹底下壓著呢!
  “這幹嗎呢?搬這麽一大盆兒過來,要把咱家整成原始森林風格啊?”
  “啊,上回阿姨問我能不能幫她找盆兒植物,我那天來也沒帶什麽東西,今天補上。我在植物園買了盆兒榕樹,又好養,看著又氣派,放家裏正合適。”
  榕樹?不就是那天我死搬活搬半天都紋絲不動的那玩意兒嗎?我一看這一大盆兒的,比我們單位會議室那盆還大兩圈兒,估計都有一人高了。這糟狐狸一人怎麽運來的啊!
  “狐狸,看不出來啊,關鍵時刻還挺猛的啊,這麽一大盆兒,你一人扛來的吧?沒舍得打車吧?這公共汽車也得收你三張票。估計就算你打車人家司機也得拒載,這一大盆的還不得把人家車給壓塌了。”
  說真的,今天我小8可是由衷地佩服狐狸,大家要是不信可以去試試,隨便找盆兒榕樹您搬搬試試,要是一個人不費點兒勁兒就給搬起來了,那您也甭跟這兒看我瞎白話了,趕緊的,到國家舉重隊報個名,說不定2008咱就全指望著您為國爭光了。(又是題外話,扯遠了。趕緊回來回來)
  狐狸灰頭土臉地看著我,叨叨了一句:“別老把我想那麽摳,真上公共汽車我怎麽給抬上去啊?我打車來的。”
  我媽在一邊兒非常不滿意了:“小8,趕緊讓人進去,都堵門口兒說話幹嗎啊!”
  “噢,噢。”
  於是乎,我,我爸還有我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骨瘦如現代版蘆柴棒兒的狐狸一人生生地把那盆兒巨型植物搬進了我們家……從此以後,這盆兒跟我家裝修風格驢唇不對馬嘴的大樹就這麽正式駐紮在了我家客廳裏,並成了我爸媽心口永遠的痛——每每家裏有人來串門兒,都無一例外地驚奇曰:“你們家客廳這麽小地兒,全被這棵樹給占了。好不容易見點兒陽光,都被它給擋了。”那個時候,我媽往往非常虛偽地指著我說:“不是不是,是小8的朋友寄存在這兒的,過幾天就搬走!是吧,小8?”
  從那一刻開始,我下了堅決將破除封建迷信活動進行到底的決心——黃曆、算命、塔羅牌……哎,真是我心裏永遠的痛。誰說今天是我的黃道吉日了?誰說了?誰說了?
  我把狐狸和大樹安排妥當以後,趕緊跑去洗臉。雖說我對他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吧,但是從保持自己公眾形象的角度來講,一個女性,應該永遠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麵呈現給大家夥兒,甭管他是誰,這是一種最起碼的尊重與禮貌。大家說說是這個理兒吧?
  我站到鏡子前麵一看,居然又有一縷不爭氣的哈喇子印掛在嘴邊兒了。哎,肯定已經被狡猾的狐狸盡收眼底……本來想跟他說我隻是偶爾流流哈喇子的。哎,哎,我的一世英名啊。而且又是被這麽一個沒有口德的家夥看見了!哎,鬱悶。
  就在我把臉往鏡子上更近一點兒貼上去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更加令人悲痛欲絕的事實:我,我,我的腦門兒上怎麽長了好幾個大包啊!我的天啊!什麽時候出來的?昨兒晚上還沒有呢!我的天!
  “媽!”
  “幹嗎幹嗎?”
  “媽,我的痤瘡一擦靈呢?”
  “不知道啊!你什麽時候買了這麽個玩意兒啊?”
  “就上回我鼻子上長大包,你在XX醫院給我開的那個啊。”
  “那都半年了吧?是不是都過期了?”
  “那也趕緊給我拿來,我擦上點兒沒準兒就管點兒事兒呢!”
  “有用嗎?大包都已經出來了嘛!你過來,到外邊兒來,趁亮兒我給你看看有多嚴重咱再說。”
  我愁眉苦臉地被我媽拉到窗戶邊兒上,狐狸正坐沙發上歇著呢,我媽使勁兒盯著我的锛兒頭看,從她的眼神裏我可以看出:問題比較嚴重!
  “小8,你怎麽了?眼睛裏進東西了?”狐狸最討人厭的地方就是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兒,就是腦門兒上新出了幾個包。”我趕緊掩飾。
  我媽拍了拍我的腦袋說:“沒事兒沒事兒,反正你不是晚上活動嗎?黑燈瞎火的,人家誰沒事兒盯著你使勁看哪?!”
  “那,那也太難看了吧?”
  “難看也沒轍啊,這又不是人家誰給你安上去的,是你自己一天到晚吃油炸、辣椒、冰棍兒這些東西給刺激的。”我媽這人總是喜歡給人傷口上撒鹽——這是她一貫的行為準則,且不讓你後悔得五體投地決不罷休。
  “別說風涼話了,我看,我今天真的別去了,這都是天意!”
  “小8,你要去哪兒啊?”狐狸一邊死撐著從沙發上站起來,一邊走了過來。
  “別過來!和我保持一米距離!”
  “幹嗎呀?不就臉上長幾個包嗎?又不是沒見過。”
  “見過怎麽了?這回就不讓你看,不讓你看!”
  這時候我媽從屋裏走出來,興高采烈地拿著一個小塑料袋兒說:“小8,小8,我有主意了!”
  “要幹嗎啊?別嚇唬我行不行?”
  “寶貝兒,我昨天在天意買了幾包兒彩色珠子準備給你縫裙子上的,這不還剩了點兒嘛,要不我給你找個雙麵兒膠,你給貼在長包的地方暫時蓋蓋?”
  “媽,你甭給我添亂了,這不欲蓋彌彰嘛!”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成啊?試試,咱試試!”
  大家知道什麽叫破罐兒破摔嗎?看看現在的我就知道了!
  “媽——我求您了,別給我瞎黏了,有點兒疼。”
  “那算了吧,確實貼上以後好像有點兒不對勁,跟北鬥七星似的。”
  “哎,我今天不想去了,真的,都這樣兒了我還幹嗎去啊!”
  “這樣怎麽了?小8,你晚上到底幹嗎去啊?”狐狸問道。
  “咳,就是給人家過生日。要我說長個包怎麽了,照去唄,又不是你自個兒過生日,打扮得那麽光彩照人幹嗎?這不是喧賓奪主嗎?是吧,狐狸?”我媽插話道。
  “嗯,嗯,不過我覺得打扮打扮還是對的,畢竟是女孩兒嘛,都有點兒愛美之心,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那你說她都這樣了,其實打扮不打扮也就那麽回事兒了哈。要不寶貝兒,你還跟以前似的,弄個創可貼貼上吧。”
  “媽——我看你不把我倒騰成米其林小人兒誓不罷休是吧?”
  “我不管你了!狐狸,阿姨中午做紅燒肉怎麽樣?你能吃肥點兒的嗎?”
  “噢,行,怎麽著都行,我最喜歡吃肥的了。到時候把瘦肉留給小8,專門兒給我吃肥的就行。”
  我瞥了他一眼,真看不出來,狐狸這家夥糊弄中老年婦女還真有一手,我媽現在肯定覺得他特懂事兒。切——就會裝蒜的主兒,虛偽!到時候我買一盆大肥油膘兒給他煮了,專門兒讓他一人吃,不信膩味不死他!
  “那我做飯去了。小8,你陪狐狸聊會天兒,看看電視。”
  “阿姨我幫您洗菜吧。”
  “不用不用。小8,你跟人家狐狸多學著點兒,瞧瞧人家,多懂事兒啊。”
  “媽——他就是跟你說點兒客氣話,你別被他給騙啦!”
  “說什麽呢?別胡說。”
  “什麽胡說啊,不信你讓他去!狐狸,你不是要洗菜嘛,趕緊洗去趕緊去啊!”
  狐狸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我媽,眼珠子忽然一轉: “小8!我想了個好辦法!”
  “什麽啊?別岔開話題逃避勞動。”
  “哎,我覺得你要是弄點兒劉海兒,是不是能把這幾個痘兒給蓋上啊?”
  “嗯?劉海兒?”
  “是啊,好像現在挺流行的吧?你看那什麽,就那個,唱《看我七十二變》的那個,叫什麽來著?對了!就那個蔡依林不就弄了這麽個發型嗎?”
  “好像有點兒意思。那你覺得我適合這種發型嗎?”
  “適合啊,你雖然乍一看臉有點兒圓,可仔細一看其實是個瓜子兒臉,所以弄什麽發型都好看。”
  “是嗎?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瓜子兒臉呢,狐狸,你別說,你這人說話也不是老那麽不著調兒,偶爾還是能一語中的啊。”
  “不過,我說的是南瓜子兒啊!”
  “管它什麽瓜,反正都是瓜子兒臉。”
  “嗯,小8,我就喜歡你這種特有的革命樂觀主義。”
  “那當然了。人活著要沒點兒自娛自樂的精神那還讓不讓人活了?行了,甭誇我了,你趕緊給我設想一下兒我這頭發該怎麽弄啊?噢!想起來了,你等會兒啊!我拿本兒雜誌來!”
  我竄到屋裏,把前幾天買的那本兒《瑞麗》給翻出來,我覺得裏頭祿彌姑娘那頭發簾兒不賴:“狐狸狐狸,你看你看,這個頭發怎麽樣?”
  “哪個哪個?”
  “就這個。你看,我到外頭拿著這本兒書跟剪頭發的師傅說就弄成這樣兒怎麽樣啊?”
  “就這個啊?這個還用到外頭去剪嗎?這連我都能剪出來。”
  “你也會?”
  “那當然,我的手藝那可不是蓋的,可是出了名兒的,好多人都找我剪!”
  “是嗎?”
  “最重要的是,你到外頭剪最少人家也得收你10塊,我可不要你錢。”
  “什麽?不要錢?你今天怎麽那麽大方啊?是不是有什麽陰謀呀?”
  “瞧你這人,老不把人往好處想。什麽陰謀啊,這不是到你們家吃飯來了嘛,吃人家的嘴短,今天就便宜你了。”
  “哈哈哈,那好那好,今天我小8就相信你一回,趕緊來吧。”
  嘿嘿,又省了十塊錢,嗬嗬,very good。
  從我為數不多的幾次到發廊剪頭發的經曆可以得出一個不爭的事實:一般給人家做頭發的都是那種瘦了吧唧穿著雞腸子衣服梳著一絲不苟詭異發型的男人,近距離觀察狐狸,確實很有這方麵的潛質啊!除了衣服穿得寬敞了點兒,頭發爛糟了點兒,消瘦度還是比較符合標準的。而你們看看發廊裏的女的,無一例外都是給人洗頭按摩修指甲——完全上不了台麵兒無法操刀啊!所以我一度認為,美發行業和大廚行業類似,真正的大拿都是男的。這可不是性別歧視啊,其實我廢話了這麽半天,就是想給自己點兒心理安慰——相信狐狸能給我整個滿意的劉海兒,原來淨讓我媽給我剪了,每次剪完我都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毀滅這個世界上任意一種可以反光的東西!
  “狐狸啊,你一次少剪點兒啊。”
  “放心吧,我有數,哎,你們家有給花兒噴水那種小噴壺嗎?”
  “有啊,在陽台呢!你要這個幹嗎啊?”
  “先給你頭發噴點兒水好剪哪。”
  “噢,對,對。”
  人家外頭理發館都是先這麽弄的,看來狐狸還挺專業的啊,真是又讓我多加了幾個放心。“我開始剪了啊,一次少弄點兒。你放心,絕對讓你滿意。”
  “好的好的,我們家有把王麻子,你拿那個剪嗎?那個快。”
  “要那麽快幹嗎啊?你們家有小點兒的剪刀嗎?就是醫院那種手術剪似的。”
  “你要幹嗎啊?我可不兼做整容。你隻要把我頭發弄好就行了。”
  “想得倒挺美的,一分錢不花還想整容呢,這也就是你小8想得出來。我就是拿個小點兒的剪子順手啊,我不習慣用大的剪。”
  “噢,這樣啊!等會兒啊,我抽屜裏有,給你拿去,我媽經常拿這個剪我們家的龜背竹。”
  “嗯,太好了,就這種最合適。趕緊拿來。”
  “好好,我去拿。”
  趁狐狸給我剪頭發的工夫,我說:“狐狸哥,問你個事兒。”
  “嗯,小8妹,甭客氣,說吧。”
  “你說人家過生日,我送什麽東西既能顯示自己的獨特品味,又能一分錢不花還讓他過目難忘啊?”
  “那你寫個‘祝你生日快樂’的血書好了。”
  “跟你說正經的呢!叫你一聲狐狸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我對你夠正經的了,你老想一毛兒不拔幹成事兒,這可能嗎?!”
  “什麽叫我一毛兒不拔啊?上回誰在西單快渴死的時候,是誰解救他於水火之中啊?”
  “哎,你們女的怎麽幹了點兒什麽事兒都要揪著不放,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拿出來說說啊?”
  “不說怕你想不起來。”
  “我記性好著呢,不過你要是再說下去,我這手可不一定會有什麽過激行為啊!”
  “哎,哎,哎,別啊別啊,您手下留情,好好剪哪好好剪,要不我三個月都沒法兒見人。”
  “想讓我專心點兒你就先把嘴上安個拉鎖,我讓你說話的時候你再把拉鎖拉開。”
  (沉默15秒)
  “哎,我說狐狸,別人過生日你都送什麽啊?”
  “你怎麽又開始說話啦?”
  “人家水平高的理發師都是邊聊天兒邊弄頭發的。”
  “那行,那咱倆也聊吧,聊完以後要是頭發剪裂了別怪我啊。”
  “那不說了。”(沉默23秒)“狐狸,你說我畫張畫兒送給人家好不好?”
  “你怎麽閑不住啊!你小時候是不是得過多動症啊?再說了,你以為你是齊白石啊,還送人張畫兒?!”
  “你可別小看我!我上小學時參加月壇地區防火宣傳漫畫比賽得過三等獎呢。”
  “月壇地區?你可真好意思說,連個區級都算不上。居委會組織的吧?”
  “居委會怎麽啦?你別看不起人家居委會,人家還發了我一本兒相冊和一套台灣明信片兒呢。特好看。”
  “台灣明信片兒怎麽了?還特意說個台灣。台灣怎麽了?不就咱中國一個省嘛,至於嗎?還特意那樣說……台獨分子!”
  “嘿,我說你還來勁了是不是?誰台獨啊?那我還說你是美國特務呢!”
  “我怎麽成美國特務了?”
  “哼,也不知道是誰當初要死要活地跟人家大使館死氣白賴的,最後人家可憐你讓你到那兒溜達了一圈,臨了你還不是回歸了我們祖國的溫暖懷抱?哼,八成你就是梅花黨的殘渣餘孽。”
  “你再廢話我給你剪個陰陽頭!”
  “這麽小氣,還說自己是男人呢!”
  “誰說男人就非得忍受女人的聒噪啊?誰說的?”
  “好吧,我不說了。你剪吧,反正我心裏已經有數了,嘿嘿。”
  我現在已經有十足的把握——把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來第十一份兒的明信片兒送給小翻譯!這可是小8私人珍藏了十年曆經三次搬家毫發未損的明信片!當時我們居委會組織了那次漫畫大賽,據說獎品是主任劉大媽的台灣親戚友情讚助的,一共十套明信片兒,而且都特別好看!反正就是你們哪兒都買不著的那種!哇哈哈哈,我小8又一次成功化險為夷,柳暗花明又一村啦。本來已經幾近絕望的邊緣,想給小翻譯打個電話說自己生病了呢,現在,現在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去! Party開鬧,有我登場,屋頂也掀掉,哇哈哈哈哈哈。
  “狐狸你快點兒,快點兒,我脖子現在都麻了,感覺跟落枕了似的!”
  “你這人,哎,我覺得你一點兒耐心怎麽都沒有啊?”
  “我最討厭弄頭發了。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好多女的不厭其煩地差不多每個月都弄一回,據說燙個頭更費勁,三四個鍾頭呢!不過你這也夠費勁的,都半個鍾頭了吧?”
  “小8,我覺得要是燙頭免費你肯定去,對吧?”
  “你把我小8想得也太那個了吧。說實在的,我是比較節儉,但是遇到您,那可真是班門弄斧了。”
  “我摳門兒嗎?我那麽多次解救你於危難之中,你就這麽說我?”
  “算了算了,我不說你了,你好好給我弄個頭發,今後咱倆就盡釋前嫌行了吧?”
  “咱倆以前有什麽過節嗎?我怎麽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正好當沒有得了……我問你,你覺得把頭發燙個離子燙怎麽樣?是不是特飄逸?”
  “離子燙是什麽?”
  “就是燙完以後頭發又亮又直那種!”
  “那也得分人吧?要是臉跟大柿餅兒似的,又把頭發弄得全貼頭皮上,是不是更顯頭大了?”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有那麽點兒道理。那你覺得我弄這種發型好看嗎?”
  “哪種?”
  “離子燙啊。”
  “你舍得花幾百塊錢弄那麽一個跟一腦袋龍須麵似的發型?”
  “舍不得。”
  “那就乖乖別動了。最後一哆嗦,咱馬上就完工了啊。好了,照鏡子去吧!”
  我先用手摸了摸前額,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厚重感,所以,還沒照鏡子就先有種不安:“狐狸,你不是說給我弄得有點兒層次感嗎?我怎麽覺得是厚厚的一摞啊?”
  “對啊,雖然是厚厚的一摞,但是每一摞都有層次,你放心,剪這種的我可是得過優秀的!”
  “得過優秀?什麽意思?”
  “原來上園藝課的時候就屬我手藝好,不是跟你說了嘛,好多人都找我剪,你看現在玉淵潭公園一進門兒直走水庫那塊兒吧,那一片的花草原來都是我剪的!”
  “狐狸!你這個缺德帶冒煙兒的,我還以為你給人剪過腦袋呢,沒想到你是修花草的啊!你這個大騙子!我恨你一輩子!”
  “別啊別啊,你先甭恨我,你照照鏡子,我覺得比你原來禿眉光眼的那個頭好看多了。”
  “我不!我才不呢!你就是成心!成心地想糊弄我!讓我沒臉見人,好委身於你!你好狠啊你!我告訴你,我小8就算是變成禿瓢兒也不會嫁給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時候,我媽從廚房出來了。“肉燉上了,一會兒就好啊,大家別著急。喲,小8,你怎麽變樣兒了?這誰給你剪的劉海兒啊?”
  “哼,別提了!別笑話我啊!我知道我現在肯定跟個人妖似的!”
  “誰說的?挺好看的,不信你自個兒照照鏡子去!”我媽說。
  “你們這些人啊,成天合起夥兒來就想笑話我!真沒勁!”
  “誰想笑話你了!你自己照照!別老那麽沒自信!”狐狸說。
  這個時候,我媽把我的小圓鏡子從屋裏拿過來:“自己睜眼看!”
  “不看不看就不看!是不是跟埃及豔後一樣啊?”
  “想得還挺美,還埃及豔後呢!自己照吧!沒那麽漂亮,頂多一個蔡依林。”我媽撇著嘴說。
  我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哎,即便是悲傷,也要正視,這是我一向堅持不二的唯物主義作風。
  哇!
  這曆史性的一睜眼,這世紀般的覺醒,成就了日後小8風靡一時的“劉曉慶專用劉海兒”(八卦的同學都比較了解這個劉海)。
  坦白地說,狐狸的手藝確實不錯,有點兒Jolin的味道,我仿佛一下兒就年輕了五歲,可以裝高中生啦。而且貌似臉一下兒小了一圈,正好使我臉頰處的肉肉顯得不那麽突兀了。最最關鍵的:痘痘不見啦!Yeah!
  “怎麽樣啊?罵了人家半天,感覺如何?”狐狸問道。
  “Just so so.”我心頭暗喜,嘴卻不示弱。
  “咳,‘得便宜賣乖’,這句話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吃中午飯的時候狐狸一人就幹掉了我們家一鍋大米飯。我媽秘製的紅燒肉似乎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主要的原因我總結了一下是這樣的:平時我家的吃肉主力——小8同學,鑒於晚上要去參加一項非常重要的外事活動而顯得心不在焉,心猿意馬,心事重重——導致戰鬥力較差;我爸,一向隻喜歡吃豆腐白菜的同誌,在這次就餐中也並沒有出乎意料地成為一匹吃肉的黑馬;至於我媽——隻顧著張羅大家吃了,所以自己也吃得不怎麽盡興;唯獨隻有狐狸同學,就跟搭上時光機器的順風車跑到了2003年的我們家撮飯來了一樣——這種人要是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肯定是千夫所指的主兒,哎,有這麽不就菜幹吃大米飯的嗎?真是服了!
  說真的,這次Party的準備工作做得並不那麽盡如我意——禮物搞定,發型搞定,可是服裝呢……
  吃完飯以後,我有些鬱鬱寡歡。“小8,又怎麽了?還不高興?頭發不是挺好的嗎?”我媽一邊兒刷碗一邊兒說。
  “哎,狐狸新給我弄的這個發型好像有點兒不太適合你給我縫的那裙子了。”
  說真的,什麽發型都不可能和我媽縫的那裙子搭上調兒的,但是我沒好意思說,嘿嘿。要不說我小8機敏過人呢,這樣把罪過全推到狐狸身上,真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嗬嗬,再加今天那盆兒榕樹,我要讓我媽對狐狸的厭惡感變double,哇哈哈哈哈。真是天下最毒小8心啊,哈哈哈哈哈……暗劍直戳糟狐狸心髒!一定要把狐狸,殺死!殺死!殺死!
  “有什麽不配啊?你這孩子就是事兒多!”我媽好像有點兒煩我。似乎情況不妙。
  “媽,你縫得挺好的,就是他給我弄這頭發——哎,讓我說他什麽好啊!”
  “說他什麽好?哼,我看你是自個兒本身也對我的手藝不滿意吧?”
  “沒有沒有,怎麽會呢!媽,你看,你幹嗎把我想得那麽虛偽啊!哎,這樣不好,真的,不要那麽多疑嘛。”
  “嗯?是嗎,我多疑?哎,那算了,本來想把我一件壓箱底兒的寶貝掏出來給你看看的,既然你對我的手藝很滿意,那算了。”
  “什麽啊?哎,媽你能有什麽值錢東西啊?不會是我姥姥給你的旗袍什麽玩意兒吧?別嚇人好不好?到時候大家都以為我參加化裝舞會去了呢!別太突兀啊。”
  “你別老把你媽想那麽土好不好?這種事兒我心裏有譜。”
  “你到底有什麽寶貝啊?”
  “哎,既然你對我縫的裙子那麽滿意,我也懶得給你找了,你就穿著那個去吧,下回有機會我再給你刨出來啊。今天媽媽做了一上午飯,累死了。行了,就這麽著吧,我先歇會兒。你招呼人家狐狸去吧,別把人家曬在外頭一個人看電視啊。”
  “媽。”
  “幹嗎啊?”
  “你就給我看看吧!讓我開開眼。”
  “哎,沒跟你說累著呢嘛!”
  “你給我縫那裙子我真穿不出去。”
  “哼,早說啊,還磨磨嘰嘰的!過來吧。”
  我好奇地看著我媽像變魔術一樣,走到外邊兒,從衣架子上掏下來一個白塑料袋兒:“自己看吧。”
  “什麽啊?”
  我打開那個袋子。啊?
  “媽,你什麽時候給我買了這條黃裙子啊?”
  “趁你睡大覺的時候。”
  “啊?商店那麽一大早開門兒嗎?”
  “誰告訴你是今兒早上你睡大覺的時候啊?昨兒晚上,你不是說頭疼嘛,我跟你爸散了個步就給你買回來了。”
  “哇,媽,你們對我太好了!”
  當時我覺得熱淚盈眶,感動得不得了。哎,看來黃曆和塔羅牌還是有些可信度的!破除封建迷信的事兒擱置一段時間再說吧。
  “別高興得太早,刷的可是你自個兒的工資卡啊!”
  ………
  啊,不夜城啊不夜城!北京東邊兒三裏屯兒是京城有名的酒吧聚集地,而西邊就相對來說冷清點兒,不過白石橋一帶還算熱鬧。關於這些事情,本來一向是和我八竿子打不上一點兒關係的,但是今晚,這曆史性的一晚,輝煌的一晚,將徹底改寫我曾經一窮二白的夜生活曆史!
  我腳蹬著兩年前用我媽她們單位發的代金券在百盛買的百麗黑色長靴,上身為一件Wanko黑色胸前飾小花兒修身毛衣——外套沒什麽特色,大家不要以為這是小8著裝的一個敗筆——大錯特錯,我要在脫去外衣的一刹那,給大家一個閃亮登場的surprise(驚喜)!這才符合我小8一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作風。且毫不謙虛地說,人家自我感覺還很有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夏奈爾的風格耶!大家沒覺得我特有創意嗎?估計我要是不點撥,你們誰也想不出來。給大家點兒提示:夏奈爾小姐叫什麽名字啊?摳摳兒啊!這不正符合我西城摳門兒8的綽號嗎?真是中西合璧,珠聯璧合,合二為一啊!咱這回既不玩Bobo(波波)也不玩兒雅皮。不是我小8張狂,三百瓦燈泡兒算什麽?今天我小8一登場,就用最最中庸的淑女風格震瞎小翻譯那倆大黑眼球兒。不信?不信小8我今天拚了!跟你賭個大的——一個麥香豬柳兒蛋!輸了我買單。不過咱事先說好啊,10點以前特價的時候我請,過時不候,酒水自備……   
  我站在15路公共汽車上,一想起這些事兒就心潮澎湃神不守舍:哎,不會是小翻譯先在包間兒裏獨自惆悵,黯然神傷,等得比煙花兒還寂寞吧?——看我出現的那一刹那馬上雙手一拍,“啪”的一聲兒,門外一個拉小提琴的嗖地一下兒就鑽到我們屋裏,然後就跟我身邊兒像蒼蠅似的繞來繞去——他一邊兒拉著超羅曼蒂克的曲子一邊兒擠眉弄眼兒地示意小翻譯別忘了給小費;然後,小翻譯倍兒gentleman地大手一揮:“好了,你出去吧。”隨手往那哥們兒的上衣兜兒裏塞了張一百美元的大票兒,“辛苦了。給自己買杯Red Label(“紅方”,蘇格蘭威士忌),剩下是你的tip(小費)。”
  這個時候,我有一種由衷的感受——哎,掌握一門兒特殊技能是多麽重要啊!這一首小曲把我一月稿費賺出來啦!這回就先算了,以後咱可不再幹這種冤大頭的事兒了。其實,女人這一輩子不用日日浪漫,隻要有那麽一次,關鍵的一次就足夠了。五年以後,我抱著天真無邪的小小範植偉坐公共汽車再次經過錢櫃這個美好的地方時,我一定會指著對他說:“寶貝兒,看見了嗎,那就是我和你爸一吻定情的地方,你一定要永遠記著這兒啊!”
  哎,人生,你的名字叫美好!
  “小姐?小姐!”
  “啊,啊?”
  “白石橋到啦,該下車啦。”
  “噢,謝謝您!謝謝您!”
  我一蹦三跳地從車上下來,從我的腳踩在那條大馬路的一刻起,心髒正式以120次/分鍾的速度狂跳不已,感覺跟上星光大道也差不離兒。放鬆!深呼吸!不緊張不緊張!我把手放在心髒上摸了好幾下,確定自己稍微平靜了一點兒以後,走上了過街天橋——
  從過街天橋上下來,猛吸了一口北京12月中旬夜晚的冷風,不知道為什麽,一點兒都不覺得冷,這可能就像我媽經常評價我的那樣,是燒包的結果。
  在今天臨出門兒的時候,我媽特別囑咐我裙子裏要套條毛褲,還危言聳聽地跟我說如果不穿會立馬得關節炎,現在還顯不出來,等老了以後夏天都要穿棉褲才不覺得冷,然後捂得一身痱子。我非常明顯地是被她的一番話給嚇倒了,但在權衡利弊之後,我還是冒著生命危險決定用絲襪代替毛褲——事實證明,我媽的話並不全都那麽準確,至少我現在就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我看了看表,馬上就6點了,說真的,緊張的情緒又一次湧上來。還好,我遠遠就看見了超帥的小翻譯正站在騰達大廈門口——今天為了參加這個活動,我特意把塵封了兩個月的一盒月拋博士倫給打開了。重視度可見一斑吧?
  小翻譯左顧右盼,好像很焦急地在等人一樣。哇,不會如我所料真的是在等我吧?小8何德何能啊!趕緊的,別讓人家等著急了。快馬加鞭啊,go,go,go!
  “嘿!”
  “嘿!小8啊,你來得真準時啊!”
  “嗯,我剛才打老遠就看見你了,怕你著急就快走了幾步啊!”
  “是嗎?那太好了……喲,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啊。”
  Yeah!被發現了!我說什麽來著?豬柳兒蛋拿來。“是嗎?嗬嗬。”
  “小8——要不你先進去,我怕你凍著。我這兒還有幾個朋友呢,這些人老遲到。要不你先進去在大廳坐會兒?”
  什麽?事先沒跟我商量就叫了朋友來?我還沒答應做他女朋友呢他就這麽自作主張叫朋友來了?哎,這人,也不讓我事先準備準備。
  “沒事兒沒事兒,我不冷,不冷,我跟你在這兒等會兒吧!嘿嘿!”
  我看著小翻譯焦急等待的神情,心中頓生無限憐愛:難怪有人說認真的男人最美,看他這個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哪!嗯?要不趁現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先把生日禮物送給他?
  “嘿,我準備了一個禮物送給你。”
  “是嗎?那謝謝你了!”
  “不謝不謝,本來你過生日請我來了,理應要送的嘛。”
  “嗯,哎,等會兒!小8,一會兒再拿吧,我那幾個朋友來了。介紹給你們認識啊,來。”
  這個時候,從不遠處走過來三個人,在夜幕下顯得格外搶眼:兩女一男一字排開,三人身高呈波線形。據我不完全目測,兩名女性均為亞洲人,身高約為175厘米左右,三圍估計是38、23、36上下,長發。右邊的女性外著皮草大衣,腿長不詳,短裙在膝蓋以上35厘米處。再走近點兒,發現其膚色超白,從月光下可見細膩貼合的粉底,據小8兩個月來認真閱讀各類過期時尚雜誌所得經驗判定,該女妝容屬精致類,全身行頭應該不下三千RMB……稍等,如果她手裏那個小包兒是GUCCI的A貨的話,再給她一身行頭加上五百大洋。咱下麵姑且把她命名為“超短裙”,好記。再看左女:剛才身高外形已敘述,在此不作贅述,長卷發,膚色較健康,一雙比小翻譯再加兩倍的超級大眼,眼睫毛兒像蚊子腿兒一樣絲絲分明,鼻梁處理得非常西化——能看出天生可能具有某種異國血統,故整張臉棱角分明,可圈可點。咱把她命名為“假洋鬼子”。
  中間的男的還用說嗎?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真理:女的要是舉行什麽聚會、Party之類的肯定不會邀請比她漂亮的異性,難道男的也有同樣的毛病?所以綜上所述,對這個可憐的男人我也就不多著筆墨詳盡敘述了,省得大家嫌我囉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自打我看見了那倆女的以後,就跟被針紮了的皮球一樣——一點兒情緒也沒有了。想必大家都很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估計你們也不想再在我的傷口上撒辣椒麵兒吧?咱且叫他“被忽略男”吧!
  哎,當時聽了我媽的話把毛褲套上多好,現在覺得冷風颼颼的……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小8,我的工作夥伴兒。小8很聰明的,工作能力很強,悟性很高。”
  工作夥伴?真是……再說了,他又不是我們單位領導,幹嗎說我工作能力強啊?哎,得了,也不追究這個了,幸虧他沒當著人家麵兒說:“這是我朋友小8,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是特能說。不信?不信小8你給她們來一段……”哎,萬幸啊萬幸。“小8,這是我的幾個朋友,Mallory,Johnny,還有Cathy。”
  “哦,你們好你們好!你們有中文名嗎?我怕英文的我記不住。”
  這三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
  超短裙說:“哦,我叫林X媛。”
  假洋鬼子說:“我是王X丹。”
  被忽略男說:“張X鳴。”
  哎,何必都給自己起個英文名啊,我開始還以為他們仨都是日本人呢。超短裙從自己的假GUCCI裏掏出一張名片:“請多指教啊。”
  我接過來一看,哇,原來是個簽約麻豆(模特)啊!我說怎麽剛才覺得那麽麵熟啊,是不是在哪本雜誌上見過?
  我也趕忙從自己的上衣兜兒裏掏出一張片子雙手呈上:“客氣了客氣了,這是我的,也請您多指教!”
  假洋鬼子往超短裙身邊兒一湊,看著我的名片倆人詭秘地對視一笑。超短裙接著說:“噢,你是XXX報的?我跟那兒的人很熟的,你們那個攝影小張兒,見了他幫我帶個好啊。那,你是做什麽的啊?”
  “我?噢,目前還是做小工的,嗬嗬,端茶倒水而已。我剛畢業,現在先實習一段時間,以後再正式上崗!”
  超短裙輕蔑地說:“喲,那也就是說以後我們還得躲著你點兒了?”
  “嗯?躲我幹嗎啊?”我很驚訝地看著她。
  “當然要躲你了。你們狗仔隊不是最喜歡偷窺拍攝人家隱私嗎?不躲著你以後我們還不被你拍光了?”
  說完這個,倆姑娘就狂笑起來。當時小翻譯的臉上一陣兒紅一陣兒白的,被忽略男好像也有一點兒尷尬掛在了臉上。好像有的時候,男的比女的還是要厚道點兒,有的女孩兒說話根本就不考慮對方的感受,隻顧著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我笑了笑:“嗯,其實這個你們也大可不必擔心,一般我們隻對明星感興趣,其他人的事兒拍了也沒什麽價值,你說是吧?就比方說我們家樓下賣冰棍兒的阿姨吧,她要是跟修鞋的多聊了兩句,那肯定不會有記者追著狂拍說他倆怎麽怎麽著了,你說是吧?就算寫了也沒人愛看哪!要是寫了,讀者肯定就有意見了:你們報社沒事兒幹了,什麽都亂聯係,那倆狗打架你們報道不報道啊?是吧?所以說呢,普通人的事兒娛樂記者沒興趣知道。新聞要有價值。價值你們懂嗎?啊,當然,我沒別的意思啊,你們也不算普通人了。嗬嗬,長這麽高,走大街上確實挺紮眼的。”
  當時兩個姑娘立馬就僵住了笑容。小翻譯趕緊打圓場:“哎,咱都堆在門口兒說話幹嗎啊,趕緊進去吧,我訂好了一個包間兒,咱們先上去再說。”
  接著小翻譯看著我,說:“小8,是不是餓了?咱們都先吃點兒東西去吧?”
  我看著小翻譯真誠的臉,問:“是跟這兒吃嗎?”我左右掃了一圈兒,就憑這裝修水準,裏麵兒消費一頓可是不菲啊。假洋鬼子說:“對啊,不在這兒吃在哪兒吃啊?”
  我小聲對小翻譯說:“這裏頭東西賣得是不是特貴啊?對麵兒就是家樂福,要不我到那兒去買點薯條兒、可樂、話梅什麽的帶過來吧,這樣還能省點兒。”
  小翻譯看了我半晌,沒說話。超短裙說:“喲,你是不是第一次來錢櫃啊?”
  我覺得他們就像盯著一個怪物似的看著我。“是啊?怎麽了?”我道。
  假洋鬼子用鼻子發出了一個哼的聲音:“哎,這樣啊,我說呢,連錢櫃提供一頓晚飯的事兒都不知道。Eric,你這朋友從哪犄角旮旯兒來的啊?哈哈哈哈哈……”
  小翻譯好像一直很尷尬,我知道他現在肯定特後悔,也許他叫了那幾個人,就壓根兒不該再讓我來。其實現在比他更難受的大有人在呢!我相信,一個女孩兒在這樣的場合被人奚落,肯定都會覺得無地自容,特別難過。我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生,遇到這樣的事兒,我真的很想跑回家,因為這隻是剛一見麵,誰知道一會兒還要發生什麽令人難以預料的事情呢!哎,出師不利啊出師不利。
  但是,但是轉念一想——誰讓我是樂觀的小8呢!難道遇到這麽一件小小的事情就退縮了嗎?那還能叫頑強的小8嗎?我才不走呢!既來之則安之,沒什麽好怕!我就不信了,憑我的智慧不讓這倆張狂的姑娘對我道歉外加頂禮膜拜,我今天就不回家了!哼!
  現在我該做的事情根本不是自慚形穢,我應該開動腦筋,好好琢磨琢磨到底該如何盡快融入這個大環境。以不變應萬變,瞬間將局勢轉敗為勝,扭虧為盈,才是咱的傳統作風!
  打一進了那個包間的門兒我就開動了可與一休哥相媲美的腦瓜。其實仔細分析一下,對手也並不是強大得攻不可破,要找到她倆的弱點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原則上說,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美麗姑娘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但凡稍長得有了幾分姿色就容易沾沾自喜,加上長時間裏一些善意的、中立的、不懷好意的褒獎紛至遝來,就難免讓她們更加自以為是,並且極易持有白雪公主她後媽的那種心理狀態——全世界誰最漂亮?還用說?肯定是我啦!
  當然,這作為她們最為隱秘的內心活動,誠然是一個心照不宣的事實。在某些場合,還有點兒良知的此類姑娘會假模假式兒地忽閃著自己純真的假睫毛兒說:“我漂亮嗎?我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漂亮呀,那個XXX才真的漂亮呢,嗬嗬,真的!你們都說我比她漂亮?沒有吧?我可從來不這麽想。”其實她正在心裏咬牙切齒地說,“廢話,她能跟我比嗎?瞧她那大臉盤子!還跟我比?有可比性嗎?!”
  咱先不管她的心裏是怎麽激烈鬥爭的,能說出這種謙虛的話來,就暫且給她的印象分兒加上五個百分比。
  綜上所述,當兩個美貌勢均力敵的姑娘湊在一起時,那她們之間的關係肯定不會像外表上看起來那麽和諧,她們之間必然潛在某種明爭暗鬥的成分。我想,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姑娘都不例外,看麵前這兩位這樣兒,應該也逃不出我的猜測吧?!
  於是乎,我有八成的把握,她倆看似親密的關係其實不堪一擊!
  做下一步分析,當然,這還是一個常規猜測,一般來說,有些姿色又喜歡打扮的姑娘,往往會把大多數的時間用在如何讓自己的優勢更加突出上,再加上這姑娘一漂亮了,就難免會受到大家的追捧,好多事兒大可不必親力親為,比如上學的時候吧,你費了一晚上的工夫寫完的物理作業,人家一個早自習就抄完了,而且答案還全都對;考個試吧,有男生冒著被株連的危險也要把小紙條兒遞給她;稍微及格一次,老師就激動而鄭重地向全班宣布:“XXX在這次的考試中成績大有進步啊!從以前的0分兒考到了今天的60.5,這是怎麽樣的精神啊!大家都要向她學習!學習!再學習!”學什麽啊?這老師也不仔細琢磨琢磨,要是全班都考60.5,他早就當場氣絕身亡了!
  難道像我們這種長得差強人意的姑娘天生就得是學習機器嗎?你稍微考試排名落後了點兒,老師又說了:“哎呀,小8,像你這樣可不行啊!最近怎麽回事兒啊?分心了吧?我得把你媽叫學校來說說,你可跟人家XXX沒法兒比,人家可早被XX電影學院提前錄取了。”
  同學們,我在此最後鄭重說明一下:小8對任何電影學院出來的同學都沒偏見,咱這不是對事兒不對人嘛!其實白話了這麽半天我就是想闡明一個道理,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對不住大家。我今天想證明給大家的就是:漂亮姑娘大多腦子不那麽好使,至少沒有她們的外表那麽絢爛多彩。這當然不能怪她們自己,我剛才已經說了,受到他人過多的吹捧,已經將她們一些最起碼的腦力活動也扼殺了。人的腦袋總是不思考,久而久之,肯定就越來越慢,越慢就越懶得用,之後就逐漸鏽掉。加上較多的飯局應酬,過多酒精的麻醉、尼古丁的侵蝕,讓她們本來已經行將枯竭的腦力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她們那唯一的一點點小心思還都放在了琢磨怎麽勾引個男的,如何攀比某個女的上,哪還有精力學習人文曆史科學文化知識呢?這樣一來,上雖不通天文、下也不曉地理的小8興許能在這方麵險勝她倆,雖沒有必勝的把握但卻有事在人為的想法,足矣!
  想到這裏,我稍有了一點兒自信。大家不要覺得我把這兩個姑娘影射得這麽糟糕,其實小8最厚道了。我也承認,誰讓咱天生不麗質呢,那後天當然要補齊,我已經說過了,笨不是她們的錯,如果我也長得漂亮點兒的話,我肯定也會是個白癡——這我一點兒也不否認。
  現在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利用她倆這層並不穩固的友誼了解一些情況,當然,我不是要挑撥離間,這種事兒我是不屑於為之的,我隻是想了解了解對手的情況,如果她倆中的任意一個早已成了小翻譯的心中人,那我再做什麽不都是白搭嗎?
  我們幾個人剛一落座,超短裙和假洋鬼子就叫喚起來:“趕緊趕緊拿吃的去,快去快去!別忘了再叫一打兒啤酒來。”
  一打?我一聽就暈了。小翻譯把外套脫了,疊好放在一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整潔的男生。哎,可惜這麽好的男人卻可能跟我壓根兒扯不上一點兒關係。“小8,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拿些吃的?”
  “噢,好啊!”
  小翻譯出了包間兒,我默默地跟在他後麵。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保持緘默15秒後,小翻譯主動開口)
  “小8——今天很抱歉。”
  “抱歉?怎麽了?”
  “嗯,其實,其實我跟她們兩個也不是很熟,隻不過是——”
  “是什麽啊?”
  “因為我們公司請Cathy做了個廣告,所以就認識了,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關係——”
  哦?沒什麽特別的關係?這難道是給我的什麽暗示嗎?
  “噢,都能理解,能理解,工作夥伴嘛,場麵上的應酬而已。這個我知道。”
  我雖然表麵上這麽說,心裏卻想:過生日這麽私人的事兒,不用非扯上這些人吧?哼!
  “你別這麽說,工作夥伴和工作夥伴也不一樣啊,比如你,我心裏把你當朋友!真的!”
  朋友?!我聽小翻譯這麽說,瞬間就熱血沸騰冰山融化了。天啊!就為他這句話,今晚上小8我奉陪到底,肝膽相照,萬死不辭了!
  “好了好了,咱趕緊拿吃的去吧,什麽都甭說了,能給你過生日,我可高興啦!”
  “是嗎?你能來我也很高興。”
  小翻譯衝我笑了笑,天啊,我簡直幸福得都快冒泡泡兒了。要是能每天看到他的笑臉,我肯定能活到一百零八歲啊。“拿吃的拿吃的!拿完咱們趕緊回去!別讓她們等急了啊!”
  當我們回到包間兒的時候,兩個姑娘已經開唱了,一看就是KTV常客啊。我一看,唉,我在家琢磨了好幾天的曲目估計也排不上號兒了,幹脆坐著喝點兒飲料吧。超短裙點了一首《眉飛色舞》,自己可能覺得比較興奮,唱著唱著就把小外套脫了,隻剩下一個傳說中的裹胸。為什麽說是傳說中的呢?因為在2003年底,這種上露半扇兒胸,下露半拉肚皮的衣服還很少有人穿,這種東西的真正流行還是到了2004年的夏天,所以我也是歎為觀止地第一次在公共場所看到如此反季節的打扮,於是將其定義為“傳說”中的。她一邊兒唱一邊兒跳,自我感覺可能很像鄭秀文,不過在我看來,就像一隻遭了瘟的駱駝在做最後的掙紮。“唉,累死我了,我趕緊歇會兒吧我。”
  “唱得真絕了!你是不是放原音了?說,Mallory !”被忽略男看著長得挺敦厚的,誇起人來也夠虛偽了。“沒有啊沒有啊,都是我自己唱的!真的,不信你問Cathy!你們真是的,為什麽每次我唱這個歌兒老有人說我是放的原音啊!我不幹了我不幹了,你們還我個清白啊,真討厭。”
  超短裙使用了很多女性在公眾場合慣用的撒嬌政策。哎,我的雞皮疙瘩啊雞皮疙瘩,掉滿地啊掉滿地……
  超短裙姑娘把麥克風交給假洋鬼子姑娘,自己開了一瓶啤酒開始咕嘟咕嘟對著喝。突然她停下來,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你沒帶相機吧?”
  “我?沒有啊!我帶相機幹嗎?”
  “沒什麽,職業習慣。我不想被人拍到這種場麵,到時候上了報紙我都說不清楚。”
  我當時真是無話可說,這姑娘自我感覺也忒好了吧,她以為她是章子怡啊?!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沒那麽無聊的。”
  “哼,我看我還是防著點兒好。記者嘛,為了拍人家那些不光彩的照片兒一個個可都是挖空了心思啊!”
  “關於這個問題嘛,隻要你沒做什麽不光彩的事兒,不用擔心。”
  “什麽啊,你知道什麽呀!好多記者真是在人家走台的時候專門盯著人裙子底下看,不拍到走光照片兒都不罷休!”
  超短裙姑娘說到這些話時的悲痛神情,那感覺就跟別人把她怎麽著了似的。“是嗎?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原來以為都是模特主動露給大家拍的呢!”
  “你,你!”超短裙姑娘又一次險些抓狂。
  “咱們唱歌啊唱歌,趕緊的,別停啊。”關鍵時刻,小翻譯又來打圓場了,“好啦好啦,Mallory 快來吃點兒東西。小8,要不你也唱首歌吧。”
  “我?我算了吧,她們點的還沒唱完呢!你們先唱吧。”
  假洋鬼子湊了過來:“別啊小8,你就唱一個吧,看你也悶頭兒吃了半天了。唱歌消化消化吧,我都給你點好了。”說罷,她衝超短裙詭秘地一笑。
  “什麽歌啊,你們給我點的?我好多歌都不會唱,真的!你們要是點的我不會唱那就算了啊。”
  “別謙虛啊,這個你肯定會唱!喲,音樂都開始了,你趕緊上吧!”
  我走過去接過熱氣騰騰的麥克風,一看,她居然給我點了個《壁花小姐》。“唱啊,快唱吧。”超短裙嚷嚷著說。
  “哎呀,這個啊,這個我會!”我拿過麥克風,強壓住心底的火兒,把這首歌完完整整地唱了下來。在我唱歌的時候,超短裙和假洋鬼子一邊兒抽煙一邊兒喝酒,我知道壓根兒沒人仔細聽我唱,因為他們幾個早就在一邊兒玩起了色子。其實仔細想想,我也沒什麽可難過的啊,你說說這幫人放著一個小時那麽多銀子花花地往外流不唱歌,玩什麽色子啊,笨笨笨!玩這個到哪兒不能玩啊?到大街上也能玩兒!這可是錢櫃哪!他們不唱我自己唱!哼,誰知道下回到這麽高級的地方來唱歌是哪輩子啊,機會要抓住啊小8!
  於是,這幫人在那兒玩,我就把她們點的那一堆歌兒給全唱了個夠。經過我一個多小時的練習,我發現我唱Elva的《一個人的精彩》和範曉萱的《豆豆龍》比較拿手。嘿嘿,今天確實沒白來啊,以後單位要是組織活動就唱這倆歌了,幸虧我沒唱在家琢磨了好幾個晚上的《女人花》,我現在才明白,並不是低音就好唱,要是唱不好極有裝女鬼之嫌。
  我正準備再點個《雙截棍》試試的時候,小翻譯走過來了:“小8,過來跟我們玩兒會兒吧!”
  “哎,你們不是玩得挺高興的嗎?別叫我了,我再唱會兒得了。”
  “哎,過來吧。”
  “我不會玩兒你們那東西。”
  假洋鬼子的假指甲在黑暗中閃耀著詭異的光芒,她還不失時機地往我這兒看了一眼:“小8,我們都玩兒半天了,你要是不會玩兒這個那你會什麽呀?!”
  “我?我想想啊——說真的,我什麽都不會。”
  超短裙把眼睛瞪得就像《變相怪傑》裏的Jim兄一樣:“不會吧?小8,你哪兒來的啊?什麽都不會啊你?講故事你總會吧?好歹也是人家Eric過生日啊。”
  “講故事?哎,我怕我講的故事你們聽不懂。”
  “什麽意思嘛你,你當我們都白癡啊,什麽叫聽不懂啊?”
  “咳,沒什麽意思,其實也沒什麽好聽的。喲,都快9點啦,我得回家了。”
  “別走別走啊,你把故事講完了再走。”
  “真的不能講了。回家晚了我媽會扒我的皮呀!”
  “到底什麽故事啊?”
  “其實真沒什麽好聽的,你們這麽見過世麵,沒準兒也聽過,算了吧!”
  “別啊別啊,講講吧!”
  “哎,那好吧,看在人家過生日的分兒上。不過我要是講的你們聽過,可別打斷我啊,讓我講完,行嗎?”
  “行行,你講吧。”
  “可是你們要聽的,其實真的挺沒勁的,我講了你們別怪我。”
  “行了行了別磨蹭了,趕緊說吧!”
  “那你們仔細聽好了啊。這是發生在一個禮拜裏的故事,我現在要講的是幾天裏發生的小細節,你們聽好了,我可能隨時要提問啊!”
  超短裙揪了一下假洋鬼子的衣服,小聲兒說:“這個我好像聽過。”
  我笑了笑:“我說我不講了吧?我說你們可能聽過吧?”
  “沒有沒有,你講吧,我沒聽過,嘿嘿。”
  我一看就知道超短裙同誌是個自作聰明、好為人師的姑娘。唉!
  “嗯,那我說了啊——周一這一大早,警長老王帶著警察小劉兒去巡邏,路上遇著自己的老朋友老趙和老錢了,老趙說:‘老王,你跟小劉兒一會兒巡完了跟我們到山上打麻將去吧?’這個小劉兒是個年輕警察,傻了吧唧的,一聽打麻將,就手癢癢了,跟老王說:‘王隊,咱一會兒去吧?’警長老王一向兢兢業業,工作認真負責,他一聽就火兒了,說:‘咱們是紀律隊伍,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啊!’小劉兒老大不高興了,說:‘人家不是說了嘛,巡邏完了去,又不耽誤工作?’老王這回可是急了,使勁兒罵他:‘閉嘴!你這小兔崽子,你是頭兒我是頭兒啊?聽誰的啊?我說不能去就不能去!’老趙和老錢見狀覺得自討沒趣兒,就說:‘算了算了,我們找老孫和老李去得了,你們也別吵了。’然後,周一講完了,現在說周三……”
  假洋鬼子一著急,說:“哎,你還沒講星期二——”超短裙趕緊使勁瞪了她一眼,假洋鬼子馬上打住話頭,“噢,沒什麽沒什麽,你接著講接著講。”
  超短裙得意地說:“嗬嗬,你接著說,接著說啊,我知道怎麽回事兒啦!”
  我說:“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講了。”
  小翻譯說:“哎,小8,你講完,講完啊,我沒聽過,接著說啊。”
  超短裙姑娘興奮地看著小翻譯道:“Eric!我知道我知道,我一會兒給你講,你先什麽都別說,小心上了她的套兒。”
  我很無奈地看著他們:“那我繼續說了啊——”
  超短裙說:“你說你說,我看你下麵還能說出什麽來,嘿嘿。”
  “然後周三一大早,山間別墅發生一起惡性殺人案件。死者為一名四十五歲中國籍男性。唉,這真是多事之秋啊,緊跟著周五的下午,警察在山下巡邏的時候,又意外發現四具屍體,由於是墜崖身亡,四人麵目模糊,已經難以辨認,經過法醫的DNA比對最終判定四人的身份為老趙、老錢、老孫、老李。可是關於死因卻極難判定。這時候,警長老王和小劉兒及時趕到現場。小劉兒說:‘王隊,您看這兩個案子是不是有什麽關聯啊?’警長說:‘嗯,確實像是這麽回事兒。’小劉兒一聽被領導表揚了,一下兒就興奮起來,馬上說:‘王隊,我覺得這是一起由於經濟糾紛引起的凶殺案,凶手肯定另有其人。’警長把眼睛一眯,搖了搖頭。小劉兒說:‘難道不是嗎?’警長說:‘通過對別墅的現場勘察,我們一共發現了五個人的指紋、腳印,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還有其他凶手,那這不成了密室殺人案了嗎?’小劉兒琢磨了一下,顯然還是不能從自己的判斷中繞出來:‘王隊,那您的意思是——’警長說:‘他們四個肯定是山間別墅凶殺案的犯罪嫌疑人,結果集體畏罪自殺!’突然間,手機響起——”
  超短裙“啊”地尖叫了一聲:“哎,不聽了不聽了,嚇人啊!不聽了!”
  我撇了撇嘴:“那我不講了啊。唉,時間也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家了。”
  小翻譯和假洋鬼子聽得津津有味:“小8,快講快講。Mallory你要是害怕就先唱會兒歌兒去,你別聽了,我們要聽!小8趕緊說啊!”
  “那我接著說了啊。”我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超短裙姑娘,頓了頓繼續說,“小劉兒接過電話說:‘喂……噢,噢,我知道了,馬上通知王隊。’然後他對警長說,‘法醫那邊兒的鑒定結果出來了,您說的沒錯,他們四個確實是自殺的。’”
  我停了停,看他們幾個人的瞳孔不斷擴大擴大再擴大。“現在呢,我的問題出來了,你們開動腦筋想想吧。第一個問題,山間別墅死者是誰?第二個問題,警長為什麽肯定四人是畏罪自殺呢?”
  被忽略男湊了過來:“被殺的是誰?是不是跟他們一起打麻將的啊?可是打麻將隻需要四個人就行了啊,會不會是端茶倒水的?那我們怎麽會知道?你根本沒講清楚嘛!”
  “唉,我就說你們聽不懂這個故事吧,你們還非要聽,現在怨起我來了。”
  小翻譯說:“是不是在你的故事裏有什麽暗示啊?我們都好好回憶一下這些細節,沒準兒就在什麽地方隱藏著答案呢。”
  “你說得對,那你們就想吧。”
  假洋鬼子姑娘掰著手指頭坐在那兒自言自語:“她一開始說是一個星期內發生的事兒,那這幾天肯定有關係,星期一……對了,星期二和星期四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我看著這個白癡姑娘,真不忍心打擊她:“沒發生什麽沒發生什麽,重點不在這兒。”
  “那不行那不行,你得說清楚了,要不我們都被迷惑了。”
  “真的沒什麽。”
  小翻譯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哈哈,死的人叫麻將。哈哈,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我眯了眯眼睛:“Bingo!確實猜對了,他確實叫麻將。”
  被忽略男和假洋鬼子非常氣憤:“這叫什麽玩意兒啊?沒勁,我們以為是什麽呢!”
  小翻譯說:“小8,講完嘛,那警長怎麽知道這四個人是自殺呢?”
  我看了看他們幾個:“你們真的想不出來?”
  假洋鬼子說:“想不出來想不出來,你趕緊說答案吧,別賣關子了!”
  我看了看小翻譯:“那我可說了啊。哎,還有一個人好像不願意聽似的,那我不講了。”
  被忽略男一看超短裙姑娘坐在那兒正百無聊賴地發短信,趕緊叫她:“Mallory,快過來,你快過來啊,你不來小8不說答案!”
  超短裙姑娘一百個不願意地被他們死拉硬拽地坐到這裏。
  “那我可說了原因了啊,其實非常簡單,嗬嗬,警長跟小劉兒說:這四個蠢貨不會腦筋急轉彎兒,逃跑的時候衝到懸崖上刹不住閘,就掉下去摔死了。`哈哈,所以他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他殺。哈哈,哈哈,好了,我該回家啦,大家接著玩兒吧。哈哈哈哈。”
  超短裙姑娘鬱悶地說:“不對不對啊,不會腦筋急轉彎兒為什麽就要摔死啊,你這個就是胡編的!”
  我心裏偷笑了半天,真的無話可說了啊……
  “本來就是,你就是沒法兒解釋嘛。”假洋鬼子姑娘較真兒起來還挺像個學究兒的。
  “這個,我覺得沒什麽好解釋的吧!”我看了看表,“都快10點啦,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回家了,要不我媽真的會殺了我的。”
  “那你倒是說說周二和周四呢,他們都幹什麽去了?”假洋鬼子姑娘還是揪著我不放。
  “對了,Cathy,你是不是有外國血統啊?”
  “是啊,我祖父是俄羅斯人,我外婆是日本人。”
  “噢,難怪呢!”我心裏暗自琢磨——怪不得這麽不開竅兒,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啊。
  “問這個幹嗎?你是不是覺得沒法兒自圓其說了,所以在這兒扯別的想糊弄過去啊?”
  “你就當是吧!我,我真的要回家了。”
  當一個玩笑開成這種結果,那就失去它的本來意義了。就當我是自己講了個巨寒到冰點的冷笑話,沒人聽得懂吧!通過這件事,我再次驗證了一個真理,難怪很多花瓶姑娘最終的結果都是被人拋棄,她們的腦容量實在和胸部脂肪含量形成了過大的反差——以至於最後,當胸部不可避免地被地心引力所影響時,她們的愚昧也隨之不得不大白於天下。當然,我說的肯定不是具有其他血統的某位姑娘,她先天的缺陷雖始終未能因後天的勤奮好學而有所補救,但貴在精神可嘉,在此,咱就不責怪她什麽了。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看著小翻譯說:“你們玩兒吧,我真的要走了。”
  小翻譯閃著那雙迷人的大眼:“小8,真的要走嗎?再玩兒會好不好?”
  我說:“真的不行了,我真的必須走了!”
  超短裙和假洋鬼子又開始高興地唱起歌來:“Eric,快點兒啊,咱們再玩兒半個小時就結賬,一會兒去藏酷。”
  小翻譯說:“好的。那要不你們先玩兒,我,送送小8先。”
  兩個姑娘翻了下貞子的眼皮,我大概明白那是和我說拜拜的意思, 倒是被忽略男還挺客氣地給了我一張名片。那張名片我回家才看的,說來也比較奇怪,之後我還在一個意外的場合見過他一次,不過這是後話,在此不做贅述。
  我跟小翻譯一起乘著電梯下樓,我一直死盯著電梯的數字,看著它往下走,當時不知道為什麽,真希望電梯就這麽壞了吧,哪怕隻壞5分鍾,也好讓我們兩個能多待一會兒,因為我知道,出了電梯以後,我們可能就相見無期了,通過今天晚上,小翻譯肯定在心裏覺得我跟他壓根兒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歎了口氣,其實也並不惋惜什麽,也許在大家看來我就是一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而我也不必證明給大家看在現實中王子真的會喜歡醜小鴨。生活本就是平淡無奇的,奇跡也許會發生,但我從不奢望它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叮——”
  電梯終於到了一樓。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對小翻譯說:“你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我自己坐車走。對了,還沒說一聲祝你生日快樂呢!好了,不多說什麽了,咱們以後再聯係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些後悔,幹嗎要說以後聯係呢?也許人家再也不想看見你了。哎,這豈不是自己暗示咱好像對人家有意思嗎?笨蛋笨蛋!小8大白癡!唉!
  “小8,別走。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好嗎?我,還想再送你一段兒。”
  “外麵那麽冷……要不算了吧?”
  其實我心裏使勁在想,別走別走!送送我!送我一段!千萬別是說的客套話!
  “沒關係,一起走一段兒吧。”
  哇,“一起走一段兒”,真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話啊!要是他說的是“走一段人生旅程”該多好啊!
  “那——好吧,不用走遠,到車站就行了。”
  “這麽晚了,你不打車嗎?”
  “不打了,現在還有車呢,才一塊錢就到我們家門口兒了,不花那冤枉錢啦。”
  “噢,也對啊。”
  “嗯。”
  (沉默30秒,相對無語)
  “小8——今天晚上高興嗎?”
  “嗯,挺好的。你高興嗎?你過生日問我高興不高興有什麽用啊?”
  “我,挺高興。”
  “那就行了唄!哎,我的車來了。我先走了啊,這可是末班車啦!拜拜啊。”
  “別走!”
  就在我一條腿準備邁上15路車的那一刻,小翻譯一下子把我從車上拉下來,並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裏,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樣。當時我覺得心髒簡直跳得要抽筋兒了。“小8,別走……”
  我的頭被他深深地埋在了胸前,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讓我覺得好舒服啊,那是一種陽光的味道:一看就知道這件毛衣白天肯定洗完了放在外麵曬過。
  “小8——為什麽不說話了?是不是我太冒昧了?對不起!”
  “我,我,我都快被你捂死了,我倒是想說話啊。”說這話的時候,他仍然死死摟著我,以至於我說話的聲音就跟從他肚子裏發出來的一樣。我終於明白傳說中的腹語是怎麽回事兒了,肯定是表演的那人在自己肚皮上別了一微型錄音機,然後聲兒就從那裏頭傳出來了。我發現我簡直是個天才,連這種事兒都能想出來。
  “小8——怎麽了?你不高興了?”
  他輕輕地鬆開了一點兒,微微地俯下身來,用一雙溫柔而有力的大手撫摩著我的頭發,他那雙明亮又深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和我的距離恐怕隻有五厘米……天啊,這麽近的距離,那我臉上的雀斑和痘痘豈不一覽無餘了嗎?!幸虧是晚上,還不時有些冷風吹過,還好還好,昏暗的路燈也算有點兒混淆視聽的作用。“你……有什麽要說的嗎?別這麽近好嗎?我有點兒眼暈……”
  “噢,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舍不得你走……”小翻譯徹底鬆開了手,整了整衣服。盡管是晚上,我也看得出他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我,我還沒給你生日禮物呢!你等會兒啊!”為了讓彼此都不會覺得太尷尬,我趕緊轉移了話題——我小8在這方麵絕對是行家,要是有人敢說自己是二,我就不說自己是第一。我慌慌張張地從包裏掏出那套明信片,給他遞了過去,“雖然不是很值錢的禮物,不過,不過卻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小翻譯笑了笑,很小心地打開包裝紙:“小8,這是你參加月壇地區漫畫大賽得的獎?”
  “嗯。嗯?你怎麽知道的?不會你也參加過吧?”
  “沒有沒有,我可沒這方麵的天賦,嗬嗬。”
  “那你怎麽知道的?”
  “這上麵不是寫著呢嘛——月壇地區漫畫比賽三等獎小8同學惠存啊。”
  “啊,不會吧,我都保存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注意過上麵還有這麽一行字啊?早知道不送你了。你給我看看,寫哪兒了?我怎麽從來沒注意過啊?該死該死!”
  我想接過那套明信片兒看看究竟,小翻譯卻在我接過的一刹那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小8,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孩。”
  特別?這是不是對一個相貌不敢恭維的女生最好的評價?
  “真抱歉,時間太緊急了,要不我會到商店給你買個禮物的,可是我實在不知道你缺什麽,所以……”
  “沒關係,這個禮物我很喜歡。真的,非常特別,我會一直珍藏下來的,謝謝你。”
  “是嗎?你真的喜歡?真的嗎?那太好了!我當時就覺得你肯定會喜歡,因為我覺得裏麵的每張插圖都很漂亮啊,跟現在的幾米風格差不多咧。對了,你知道幾米嗎?”
  “嗯,不是很了解,似乎有個漫畫很出名吧。”
  “對啊!你說的是《向左走向右走》吧!這個已經拍成電影啦。”
  “是嗎?我對這個不是很了解,一般很少看國語片。不過,要是有機會的話,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嗎?”
  “一起看?可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上映啊。”
  “沒關係。我去看看最近的影訊,不管什麽片兒,下個星期六,我們去新東安看電影好不好?”
  “啊?下個星期六?”
  “怎麽?你有事兒嗎?那周日呢?”
  “我?”
  “好了,不要拒絕我,否則我會排到周一的。總有一天你有空兒吧?”
  “嗯,那好吧,初步定周六,如果情況有變化那咱們隨時電話聯係吧!好了,我,真的要趕緊走了。”
  說真的,對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現在我一心想著的就是趕緊回家回家回家!不為別的,可千萬別讓他看見我腦門兒上那幾個大煞風景的痘痘。早知道今天會有這麽一出兒,我肯定就用創可貼把它們徹底蓋上啦!這樣即使被發現,我還能找個不小心撞在辦公室大門上的借口,這再怎麽著也比長大包好聽吧?
  老天爺啊老天爺,您老人家也太狠了吧,既然要給我小8一段好事兒,你也不好人做到底,沒事兒在這關鍵時刻賜給我頭上一堆大包幹嗎啊!是時刻提醒我保持清醒嗎?唉,煞風景啊煞風景。“小8,你的末班車已經走了,那你現在怎麽辦?嗬嗬,為什麽這麽著急?”小翻譯又把他那張帥臉湊了過來。現在想來,他這一招兒在日後的《惡作劇之吻》裏是植樹挑逗湘琴常用的伎倆。哎,植樹啊植樹,看來小翻譯植偉也算是你大哥了,人家絕對是這一手兒的開山鼻祖啊,這一點不服不行。“我,你別管我了,趕緊回去吧,人家都等著你呢!別管我了。”
  唉,這該死的大包,壞我好事!我發誓以後要是再吃辣椒、薯片,我就不叫小8了!鬱悶鬱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難道我今天真的見到了穿玻璃鞋的灰姑娘?現在還不到12點,你不會現原形的,即使真的變得一無所有了,我還是對你很感興趣。”
  這些話聽得我全身一陣冷一陣熱的,我覺得可能效果跟給我灌了一桶二鍋頭差不多。我也真服了,有時候在一種特定環境下,男女之間的對白比一些電影情節更詩情畫意,而且由於過度的羅曼蒂克,往往讓我恍如夢境: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我自己打個車走,你快回去吧。這兒正好來了一輛,我走了啊。”
  我一招手,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越開越近,這才發現,又是輛一塊六的,唉,我怎麽每次遇到他都要做冤大頭呢?但是當然不能顯露出來,我要趕緊坐到車裏,再回味今天晚上發生過的一切!哇,太美妙了。當然,原則是絕對要堅持到最後一刻,以不被小翻譯發現大包為基本準則。現在,見好就收啊小8,快撤吧,還等什麽啊?等人家小翻譯跟數星星似的給你數大包啊?!
  出租車停了下來,我打開車門,回過頭揮了揮手:“拜拜,我們周六見!”
  “小8。”
  “嗯?還有什麽事兒?”
  他再一次拉住了我,並把我的頭埋在他的懷中:“對不起,這當成你給我的第二個生日禮物好嗎?”
  “幹什麽?”我使勁掙脫開並直直地瞪著他。他沒有再說任何話,隻是用雙手緩緩地托起我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劉海兒:“忘了說了,你的新發型很可愛,隻可惜蓋住了額頭,但——我很喜歡。”
  我想起小時候在《哈哈畫報》上看過的一個曆史小故事,在八國聯軍攻打北京的時候,慈禧外逃之際還特不識相地鋪張浪費擺壽宴,結果激起民憤來,後來有一個膽大的兄弟在其宴席上送了一幅畫:畫上是一棵大樹,綴滿了若幹大桃兒和美麗的桃花朵朵。慈禧大喜,覺得這是表明碩果累累之類的好兆頭,殊不知人家是在影射她老人家“臨陣脫逃”。
  說這個故事,也沒什麽特別的意思,隻不過我突然想起這個故事來,借以說明我今天的狼狽相,真是……
  躺在床上,我開始慢慢回憶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
  細節一:小翻譯在我上車的那一刻拉住了我的手,他扯我那一把,弄得我胳膊都快脫臼了,鞋跟兒險些別在車上。哎呀,太恐怖了,那可是柏麗啊。
  心理活動小貼士:第一反應是我白吃白喝了他一晚上沒送他禮物最終這家夥出離憤怒了……
  細節二:我趕緊把禮物給了他,想就這麽大家和和氣氣的,到底人家也是我的工作夥伴,萬一他覺得我是吃大戶去了再傳到他們老板耳朵裏,一傳十十傳百,以後我小8還怎麽在這個圈子裏混啊!趕緊地,趕緊把明信片兒給他。
  心理活動小貼士:我把禮物都送給他了,他怎麽還不放過我啊?不會是嫌我的禮太薄了吧?
  難道,難道,難道;或者,或者,或者,他真的愛上我了?不會吧?
  小8我一向後知後覺,但是這回未免也太遲鈍了吧?!
  大白癡!
  我又想起他那一個又一個曖昧的動作,那不是喜歡我是什麽啊?都怪我當時隻顧著大包這茬兒,沒能抓住機會。不過沒關係,這種事情女生矜持一點兒也沒什麽壞處,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那以後他肯定會跟我表白的。說的也是哈,他說過他喜歡我嗎?仔細琢磨一下好像也沒有,隻不過在那兒說我很特別,對我感興趣,過生日很高興,不希望我走之類的話。哎,是不是像他們這種人跟老外接觸多了,作風也比較豪爽啊?或者這就是一種普通的表達友誼的方式也說不定……我也許真的是自作多情了吧?
  可是,可是不應該啊,他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幹嗎沒事兒跟人家小姑娘勾肩搭背動手動腳的啊?這不成心占人便宜嗎?幸虧今天我沒被他得了手。咳,頭發乃身外之物,被他親了就親了吧,隻是菩薩保佑他可千萬別親著我的大包了。我臨出門兒前把劉海兒遮擋下的大包兒,用粉刺一抹靈搽了個遍,當時還企圖讓它們立馬蔫兒了呢,結果仍舊是如雨後春筍,長勢喜人……而且我抹的藥有股苦味兒,也不知道那藥是什麽做的。小翻譯要是用嘴碰到了不會死人吧?
  我趕緊跳下床,跑到外麵去找那瓶藥。
  哇!成分怎麽不寫啊?裏麵不會含有什麽劇毒的東西吧,比如鶴頂紅之類的?那可是一點兒就斃命啊……
  “大晚上的又抽什麽瘋哪?”
  我回頭一看,我媽正陰森森地站在我背後。“媽——您別老來這一手行嗎?嚇死人啦!”
  “本來就10點半才回來,現在還不趕緊睡覺去,你這兒幹嗎呢?”
  “沒什麽沒什麽,我這不是頭上出了幾個包,想趕緊把它給治好嗎?”
  “那就趕緊抹藥吧還幹嗎呢?”
  “媽你說這藥要是吃了點兒不會死人吧?”
  “這是外用藥你沒事兒吃它幹嗎啊!”
  “哎,我本來也不想吃,我是說誤食……”
  “行啦行啦,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眼兒?”
  “什麽小心眼兒?你知道什麽啊!”(有點兒做賊心虛的莫名緊張感)
  “你不就想趕緊讓大包下去嗎?那也不能這麽急功近利地吞服啊!人家上頭寫著是外用了!”
  “媽——急功近利?虧你想得出來!”
  “行了行了,人家都說能外用抹臉上,吃了點兒應該也沒事兒。”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裏頭有什麽以毒攻毒的成分。”
  “喲,你一說這個我想起來了,好像說吃了什麽什麽藥以後不能喝酒,要是喝了那可就不好說了!”
  “什麽?有這麽嚴重嗎?”
  “有啊,怎麽沒有?老實交代,你晚上出去是不是喝酒啦?”
  “我沒有啊——”
  “那你瞎怕什麽啊你?趕緊睡覺去吧,要是夜裏覺得不舒服了趕緊打120,讓人家送你洗胃去。”
  “哇!幹嗎叫別人送我去啊?媽你不帶我去啊?”
  “我去?你讓我跟人家醫生怎麽說啊——我們家閨女臉上長了幾個大包,為了能讓大包趕緊好她就把外用搽劑給喝了?小8,要是這樣兒你可就真上報紙了。”
  “媽,你別這樣。得得得,就當我沒說,趕緊睡覺去吧。”
  這一個晚上我輾轉反側,唉,小翻譯啊小翻譯,你要是被毒死了那可不怪我,誰讓你非跟她們喝了一打兒啤酒不說還要去酒吧的。
  要是他真死了,法醫解剖屍體應該沒我什麽事兒吧?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好好的一晚上,弄得怎麽又這麽不太平了?
  星期一上班的早上,通常會讓人感到莫名的鬱悶,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充滿了希望的一周。
  “買票買票!到哪兒啊?”
  “哦,我到建國門。”
  “建國門一塊。”
  “您等會兒啊,我掏錢。”
  哎,總是在掏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包兒特亂,而且我又沒有用錢包兒的習慣,掏啊掏啊掏,找了一個五毛的硬幣,一個兩毛的紙票兒,還有三個一毛的鏰鏰兒。
  “喲,這都什麽啊?”
  “怎麽了?”
  “我不收這樣兒的錢,有整的沒有?”
  “我沒有,真的沒有,不信您看。”
  “那你找別人換換再來買票吧。”
  “我為什麽找別人換啊?這不是錢啊?”
  “你這錢太零了。”
  “零怎麽了?零也是我坐你們公共汽車你們給我找來的啊!”
  “那給我吧!”
  有的時候,很多人都無法體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但是下場往往是自作自受,比如很多公車售票員。
  我買好票,正好有個人下車,我順勢坐下,正好倒騰倒騰我包兒裏亂七八糟的東西:該扔的扔了。咦,這誰的名片兒啊?
  張X鳴〓〓XXXX匯榮XX商貿公司〓業務拓展部〓經理〓北京大學理學碩士
  切,不就是個碩士嘛,有什麽可吹的,還給印名片兒上,窮得瑟!這破玩意兒,留著幹嗎?扔掉!   
  我在我們單位樓底下買了兩根油條一杯豆漿,看了看表,才8點半,就決定吃完了再上去。
  “嘿,小8!”
  哎呀,又是我們前台那位,快閃快閃!四厘米的鞋跟兒!先不管了,就當沒聽見她叫我,趕上這班電梯就萬事大吉啦。快快快!瞧我這功夫,手裏拿的豆漿半滴都沒撒,我才是真正的高手呢,既沒電腦合成也沒用替身!李連傑見了也要汗顏啊。三層,二層,一層,哇,天助我也,電梯來啦電梯來啦!
  “小8!電梯等一下下啦。”
  我看見她趿拉著高跟兒鞋趕電梯的樣兒,唉,實在不忍心了——本來想把這個八卦隱患閉之門外的;您可別小看這短短的20秒時間,她沒準兒就能造出一個驚天大料來。唉,都怪我總是菩薩心腸……
  原則上說:每個女人都有成為優秀娛樂記者及世界級居委會主任的潛質。
  “喲,小8,這個周末過得挺滋潤的吧?看你氣色不錯啊,還弄了個新發型啊。”
  看她衝我擠眉弄眼的,就知道沒好事兒,真希望電梯裏趕緊再進來一個人。“哦,是我們家人幫我剪的,周末在家閑得沒事兒弄的。”
  大家不要小看這短短的一句話,這可是大有文章的,我這是在暗示她我周末無所事事,並不像她想的那樣。當然了,狐狸肯定不能算我的家人,但是這個時候要搬出他來掩飾一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喔,我還以為你是約會去了呢。”
  (哼,早知道你這個家夥要這麽想)
  “哎,哪有啊哪有啊,我周末一般都是跟家窩著看電視,特沒勁!要不這禮拜咱倆出去轉轉,掃點兒貨?”
  “行啊,去哪兒啊?”
  一說到買東西,世界上90%以上的女性都會表現得血脈賁張,興奮程度等同於男性在某個不入流的雜誌上看見了一個美女若隱若現的……
  “你想買什麽?北京城裏的便宜貨哪個也逃不出我小8的法眼。”
  “喲,你一說這個我才想起來,這周六可是24號啊,要是這樣兒的話……”
  “24號怎麽了?是不吉利嗎?”
  “傻啊你!那可是平安夜。”
  “那跟咱逛商店有什麽關係?”
  “你不過聖誕節啊你?”
  “沒過過。我為什麽要過聖誕節啊,我又不是老外?”
  “你真土!我可告訴你!上禮拜聽說一個可靠消息——這次咱這兒的平安夜活動在長城飯店哪!”
  “是大吃大喝的活動嗎?”
  “那當然!你是新來的,不知道咱這兒的行情,吃飯倒是次要的,最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要抽大獎啊!”
  “抽吧!我從不盼著這個,你知道我長這麽大就沒中過獎。去年夏天我媽買了3箱可樂,愣是連個贈飲都沒有……”
  “哎,連三等獎都是價值一千塊錢的現金大獎啊。”
  “什麽?是當場用個紅包給你裝上一千塊錢嗎?”
  “廢話,你以為是給你個支票啊。”
  “也是啊,你別說,還是一千塊錢拿在手裏更有存在感哪!咱們單位也太闊了吧?那元旦活動還不得三等獎最低五千?那到了春節最低也要給包個一萬了吧?”
  “沒有了。聖誕節獎金是最高的,不過這次活動聽說能帶家屬呢。”
  “家屬?!那家屬能參加抽獎嗎?”
  “虧你想得出,家屬就是指能帶個男、女朋友之類的。當然啦,你小8就沒這個必要了,嘿嘿。”
  “嗯?什麽意思?”
  “嘿嘿嘿嘿,你說什麽意思啊?”
  一陣淫笑,繞梁三日不絕啊!
  “叮咚”——電梯終於停了。“那大獎是什麽啊?”
  “咳,你手氣那麽爛,我告訴你似乎沒什麽意義吧?”
  “你告訴我吧,要不我這一禮拜都會很不安的。”
  “我怕像你這麽沒見過世麵的聽見了腿都軟。”
  “有什麽腿軟的?不會是工資再每個月漲一千塊錢吧?”
  “神經病啊你,當然不是啦!再猜。超浪漫的!”
  “猜不出來。”
  “哎,人類要是失去聯想,世界將會變成怎樣!”
  “不說算了,反正周六之前估計我就能知道了。”
  “算了,我告訴你吧,挺住啊!”
  “快說,從來沒這麽挺過,萬一出現意外,我的速效救心丸就在辦公桌的第三個抽屜裏,然後你再打120就完了。”
  “好吧,站穩了啊,大獎是長城飯店總統套一天一夜的免單消費耶!”
  “我還當什麽呢?就這個啊?沒勁……”
  “傻啊你,和自己最愛的人在總統套浪漫一夜。哎呀,想起來就暴爽啊!”
  “在那兒過一晚上跟在家睡覺有什麽不一樣啊?我這人戀床,到了新地兒根本睡不著怎麽辦哪?”
  “讓我說你什麽好!在那麽高級的地方你還睡覺,要是我,就瘋狂地樂一晚上。就算第二天眼圈黑,長眼角紋都值了!那可是總統套啊!”
  “總統套怎麽了?住了你又變不成總統。”
  “小8,讓我說你什麽好啊!你是不是經常住總統套啊?”
  “見都沒見過。”
  “那難道你就不好奇嗎?”
  “那麽好奇幹嗎啊?又不是送你一套房子!”
  “上班兒了,不跟你閑扯了,咱倆有代溝,沒法兒溝通!”
  “哎,別走啊別走啊!”
  “幹嗎?還有什麽事兒?”
  “也沒什麽,萬一你要中了,讓我進去溜達一圈兒看看行嗎?”
  ……
  “你放心,我就隨便看看,頂多5分鍾。”
  “好吧,那要是你中了也讓我去看看啊。”
  “放心吧!要是我中了,我就把大家都叫去在裏麵瘋玩兒一晚上。”
  “喲,摳門兒8,你今天怎麽這麽大方啊?”
  “就不興我大方一回啊?”
  “噢,我知道了,你肯定覺得自己中不了,所以說點兒便宜話。”
  “別老揭穿人家的心事,這樣不好。”
  是不是每個節假日的前一周時間都過得很神速啊?不知道大家怎麽想的,但是我覺得特有盼頭兒,況且某人好像這周六還要約我看電影,希望他不要爽約。我從周一等到周五的中午,卻音訊全無,沒有電話,沒有短信,突然之間,這個人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從滿懷希望等到滿腹狐疑,再到悲憤絕望,那種感覺真是難熬。有好幾次,我手裏抓著電話想打給他,卻又怕得到的是一番敷衍的回答。於是我就撥了又掛,掛了又撥,然後再掛。我的心情時好時壞,對於電話鈴聲有著神經質的敏感。就在我逐漸把注意力轉移到如何在周末活動上賺個大獎的時候,事情,忽然有了轉機。
  不得不承認,對小翻譯我還是很沒有把握的。這也許談不上自卑不自卑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一個外貌條件好一點兒的男的要是和一個普通女孩兒在一起,總會引來眾人的非議。也許大家會說,真心相愛就不怕別人怎麽想,畢竟愛是自己的事情。這麽說確實沒錯,可是首先你要確定一點:你們之間到底有沒有值得彼此去接受考驗的真愛?這才是問題的本質。
  之後的某一天,小翻譯曾經問我,那天你為什麽那麽緊張,我笑而不答。如果我說是因為怕被他發現頭上的包,這個解釋聽著合理嗎?
  也許真正的原因隻有兩種:第一,我太在乎他對我的感受了;第二,也許我在潛意識裏早就意識到我們之間有著很大的差距,所以刻意逃避、刻意麻痹自己的感覺。
  這都是後話了,以後再慢慢說吧。
  “小8!快到前台來一下,有你的快遞!”
  “快遞?哪兒來的啊?”
  “不知道不知道,哎呀我忙著呢,你趕緊自己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不會是聖誕節炸彈吧?”
  “別廢話了,快來吧!人家等著你簽收呢!”
  “哦,好好好,馬上來馬上來。”
  我把手裏的東西往辦公桌上一扔,琢磨著是誰給我寄的快遞啊。真是奇怪!我走到前台,看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夥子正在那兒不耐煩地左顧右盼呢,我趕緊快走幾步,他看見我出來了,特激動:“小姐,您簽個字吧!”
  “噢,好的。是給我的嗎?誰給我寄的啊?不會搞錯了吧?”
  我接過信封,用手一捏,覺得薄薄的,好像什麽也沒裝似的,不會是傳說中的炭疽吧?
  “小8,什麽東西啊?”八婆總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又來了。
  “啊,沒什麽沒什麽,就是一封邀請函。”
  “是嗎?都不用看一摸就知道裏頭是什麽啊?小8,你是不是有特異功能啊?”
  “這個不用看,我一看地址就知道了。”
  地址,地址……北京市東城區……天啊!這不是小翻譯的公司地址嗎?裏麵是什麽啊?
  我匆忙敷衍了前台姑娘幾句。走回辦公區,我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剪開——裏麵是一個鵝黃色的小信封,上寫“ TO:小8”。
  沒有用膠水封口。我打開一看,裏麵有兩張電影票和一個小便箋:
  小8:
  我們說好的周六看電影,可是我現在人在上海。電影票我托人買好了,是周日的,但願你那天沒事。這是兩張票。我周六夜裏的飛機回北京,周日我們再聯係如何見麵。祝你聖誕快樂!
  [JY,2]Eric
  看了這個,我的心放下了,原來是他臨時出公差了,所以才沒能和我聯係啊!哎,我開始還以為那天他真的……算了,過去了就不再想了。正好,周日見麵,周六單位的抽大獎活動我就能運籌帷幄,好好算計算計啦。嘿嘿,我最近的日子怎麽過得這麽充實啊?!
  周六這天我起得特早。
  “8 ,你今天怎麽了,這麽早就起來了?”
  “媽,今天有抽獎啊!我們單位組織的活動,上回跟您說的。忘啦?”
  “大周六的還加班兒啊?”
  “這種加班兒太值了!沒準兒我今兒晚上就給你賺個一千塊錢回來!”
  “喲,你要是真抽上了那咱得小心點兒,別又跟上回似的便宜了小偷兒了。”
  “那還用說!要是中了我就直接打個‘紅旗’回來。”
  “至於嗎,不就中一千塊錢人民幣嘛,還不夠你得瑟的呢。”
  “那要不我打個一塊六的車?”
  “打什麽打!我就是告訴你,坐公共汽車回來,路上小心點兒!你還來勁了你,是不是以為一千塊錢特多啊?這孩子,真沒見過世麵!”
  “媽——”
  “甭說了,趕緊刷牙洗臉。饅頭放鍋裏了,自己拿著吃去吧。”
  “人家都要中大獎了,就吃個破饅頭片兒把我打發了?真沒勁!”
  “那你想吃什麽?想吃什麽啊?!”
  “沒什麽沒什麽,能再加根兒雙匯嗎?”   
  謹遵我媽的教誨,她老人家跟我說,有錢人不露富,所以我本著一切從儉的原則——咱抽獎去了;又是趕上年根兒底下,好多不法分子就等著這一茬兒賺上一筆回家過年呢,我可別成了人家的眼中肉,所以,我特意穿了雙平底兒鞋——萬一有人搶我錢,我就跑。我小8的八百米可不是蓋的,要是誰敢不識相來跟我小8挑釁,我肯定追他的時候跑得比王軍霞還快。不過關鍵還得看鞋——人家今天晚上可穿的是國際著名運動品牌——雙星。我到長城飯店的時候已經接近飯點兒了。沒辦法,我們家到那兒沒有直達車,我就東倒倒西倒倒,倒了三回車才到!
  唉,看來這回不能聽我媽的,得了獎還是得打個車回來。我到了指定的地點,八婆總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正跟那兒打理簽到呢:“小8,來了?快進去吧,快去快去,有西瓜。”
  西瓜?現在這月份兒西瓜都五塊錢一斤了吧?趕緊吃趕緊吃去!
  ……
  “喲,我打老遠就看見一個奮不顧身奔吃的姑娘了。我這兒還琢磨呢,咱這兒誰這麽當眾現眼哪?原來是小8啊。”
  我一聽這尖酸刻薄的語調,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有本事這西瓜你一塊兒也別吃!”
  “說你沒見過世麵吧,那邊兒還有哈根達斯呢。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兒上提醒你一下兒,留點兒肚子,好吃的在後頭呢!”
  “我這人天生不好吃那些,就喜歡純天然綠色食品,不像某些人天天還喜歡附庸風雅吃個洋玩意兒。”
  “你這村妞兒當得可真沒浪得虛名。”
  “那怎麽了?有本事你別當我表哥。您再時髦,咱倆也有著八竿子打得著的關係,這可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啊。”
  “少跟別人說咱倆認識。”
  “切,你以為你名聲多好,我天天把你掛嘴邊兒啊?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吧你。”
  “去去去,少跟我廢話,影響心情。”
  中午12點整,活動開始了。先是我們大老板,中老板,小老板,準老板等人發言致辭。比較鬱悶的是雖然我麵前就擺著一個碩果累累的果盤兒,但是隻能望而興歎。中午13點30分,各位老板終於把這一年來憋在心裏的廢話說得差不多了,才開始上菜。菜色不錯,可惜我這人一般都是中午12點準時吃飯,過了飯點兒就不餓了。不過也不能排除是西瓜吃多了的緣故……
  15點整,第一輪抽獎開始了,這一環節並不怎麽扣人心弦,主要還是因為獎品是雙人床單一套。我個人感覺他們都不怎麽務實,不像我,私底下先挑了個比較滿意的花色,萬一我要是中了這個,估計我媽也會挺高興的。“現在請我們XXX報的老朋友,Fox公司市場營銷部XX經理XXX上來為我們抽獎。”
  然後一個走路巨快無比、看起來雷厲風行的大叔一下子躥上去,從我們小老板手中接過麥克風,神采飛揚地四處亂踅摸一圈兒,又跟我們小老板擠眉弄眼兒了一通:“嗯,謝謝,謝謝!謝謝XXX報,謝謝XX娛樂,謝謝Fox,謝謝大家,謝謝在座的每一位!(幸虧我們單位這次活動沒請CCTV和MTV來)
  “我非常榮幸能來參與這次活動!在過去的一年裏,我們大家齊心協力,眾誌成城,抗擊非典,取得了卓有成效的進展,現在據統計,已經有95%以上的病人康複出院,這和我們政府及時出台的有效政策是密不可分的!(哎,政府工作報告出來了。誰讓咱2003年正好趕上非典了呢)
  “當然,在這一年裏,我們Fox公司一直堅持不懈地努力在中國市場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下麵,我給大家念一組數字,讓大家來和我共同見證Fox這輝煌的一年。請關燈,我暫時要放一組幻燈片……”
  我當時一看這陣勢,簡直快崩潰了:不就讚助了我們幾套破純棉床單兒嘛,也不用這麽多廢話吧?弄得跟他們的慶功會似的。唉,本來還想聽聽人家念號兒呢,看看有沒有我中獎,算了,我還是先到外頭溜達溜達得了,透透氣兒,省得憋死……照這速度,頒完大獎還不得到明天了?
  “出去轉轉嗎?”我瞄了一眼Sophia姐。
  “不去不去,那麽多人呢,讓老板看見了多不好啊!” Sophia姐說。
  “可是那還得多半天啊,煩死了。”
  “要去你自己去吧!反正我告訴你啊,叫到你的號兒你要是不上去那就錯過去了。”
  “那我把我的號兒給你,你一會兒幫我代領行嗎?”我對Sophia姐說。
  “不管,不管!要是叫到咱倆一塊兒上去我怎麽辦啊?”
  “哼,真不夠意思,不就一破床單嗎?不要了。”我假裝不屑道。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算了,我先湊合坐會兒吧。”
  “就是嘛!我都奇怪了,像你這麽坐不住的,學怎麽上下來的?”
  “我平時坐得住,今天西瓜吃得有點兒多了!”
  “那你還不趕緊去?”
  “那要是叫了我我不在怎麽辦?!”
  “服了,有本事你就先忍著吧。” Sophia姐切齒道。
  台上的人還在說:“我們Fox公司致力於人類的汽車工業發展,從上世紀二十年代開始就一直不懈地追求,本著與時俱進的原則,預計在2005年初,我們還將有兩款家庭型轎車推向市場。下麵請禮儀小姐幫我上來展示兩款車模……”
  “Sophia姐,我要抓狂了!”我終於忍不住了。
  “那你就抓吧,大冬天的,誰叫你沒事兒吃那麽多西瓜的。”
  “我一定要出去!能告訴我門在哪兒嗎?”
  “不知道。你剛才怎麽進來的啊?”
  “這黑燈瞎火的,誰看得見啊。沒事兒做什麽PPT啊,神經病!”
  “趕緊去吧。”
  “算了,找不著門。”
  “我看你不著急吧?”
  “你隻要別跟我提和水有關的東西我就還能再忍會兒……”
  “喲,那帶三點水的字兒能說嗎?”
  “自己掂量著辦吧,做人不要太過分!”
  台上還在不緊不慢地說著:“今天我非常榮幸地代表我們Fox公司中國代表處的全體同仁來參加本次由XXX報,XX在線主辦的聖誕聯歡活動,並同時代表我公司提供了本次活動的部分禮品。下麵由我公司公關部的XX小姐上來為大家展示一下獎品……”
  幾個破床單兒也展示一下?Fox怎麽比我還沒見過世麵啊?
  就在這個時候,黑暗中,一個罪惡的眼鏡框在我旁邊一閃而過,還猛跺了我一腳。“嘶——哎喲喲,疼死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喲,是你啊!”
  我一看,我表哥正鬼鬼祟祟地扒過人海往外衝呢。“你幹嗎去啊?”(超小聲問)
  “這裏太憋悶了,我到外麵透透氣……”(更小聲兒回答)
  “正好,我也要去。”(巨小聲兒)
  正當我發愁摸黑找不著門的時候,這廝出現了。極好極好!嘿嘿,跟著他出去找廁所。“行,你知道門在哪兒嗎?”
  “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難道我跟錯人啦?”我氣憤!
  “小點兒聲兒,別讓人家聽見。”
  (兩分鍾後)
  我倆曆經艱難險阻終於突破重圍找到了大門。“哎,真不容易。”表哥歎了口氣。
  “好了,你透氣吧,我要去廁所。”我轉身想跑。
  “廁所在哪兒啊?我也要去。”表哥拉住我。
  “你不是說你嫌憋悶所以出來透氣兒嗎?”
  “廢話,都是你害的!”
  “我害你什麽了?”
  “被你氣得冰淇淋吃多了!”
  “好了好了,別廢話了,趕緊去吧。”
  我倆回去的時候,正好碰上八婆公司的CEO。她一看見我就開始眉飛色舞了。我趕緊衝她走過去:“你也出來了啊?”我滿臉堆笑。
  “嘿嘿,保密工作不錯啊,嘿嘿。”她一臉淫笑。
  “別誤會別誤會,我就是去了趟廁所而已……”
  “小8你也真夠可以的,你以為我們都是小學生啊,還拿這種借口騙人!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似的……”
  “我說您要是不當娛記簡直都對不起咱們十三億人民了。倆人去廁所時不小心碰上,你也這麽多想法啊?”
  “怎麽單單就你們倆碰上了,別人怎麽就碰不著啊?這也太可疑了。”
  “我說,你這腦子要是不去倒騰‘哥德巴赫猜想’實在是浪費了。”
  “哼,早晚有一天真相會大白於天下的。”
  “真有探索精神!你給Discovery投個簡曆吧,跟這兒混你真屈才了!”
  回去以後,比較幸運的是那個破幻燈片兒終於結束了,現在是那個公關經理給大家展示車模。說真的,大家肯定沒人買,要是他們這車賣兩千塊錢一輛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Sophia姐,到底什麽時候發床單兒啊,我都等了這麽久啦?”
  “什麽叫你等這麽久啊,我們不都跟這兒等著呢嗎?”
  “唉,就一床單,至於嗎?”
  關於那次的抽獎活動,我真是永生難忘,以至於到後來我發現了一個道理:其實去參加活動也挺煩人的,尤其是你興致勃勃打算小賺一點的時候,往往事與願違。後來的情況大家可想而知——人家友情提供一床單兒的都這麽嘮嘮叨叨,更別說接下來什麽X浪啊、NXC啊,一些平時上不得台麵兒的這回全都來了。盛況空前,絕不亞於MTV盛典。最後的大獎是XX航空公司提供的,這一點是一直令我非常之不解的:你說你航空公司近水樓台的為什麽不提供我們點往返機票,沒事兒你非弄什麽總統套糊弄我們啊?也花不老少錢。真不知道這群人怎麽琢磨的,一點兒也不會過日子。眼看著床單兒、被罩兒、MP3、一千塊錢都從我眼前飛走,得獎的同事笑逐顏開,沒得著的惡狠狠地在心裏覺得大獎非自己莫屬……
  我也是直呆呆地看著時間就這麽嘩啦嘩啦地溜走,傷心之情溢於言表啊,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該來!倒了那麽好幾趟車不說,還什麽都沒撈著;吃了一肚子涼西瓜,現在都覺得全身發冷。想起這檔子破事兒我就撮火!我今早臨出門兒前特意讓我媽給我那缺心眼兒表哥打電話——他前陣子剛買了輛高爾夫車,我媽讓他把我捎上。誰料想這廝左右推脫了半天,說什麽自己手潮啊,又不怎麽認得道兒啊什麽的,害得我早上8點就出門兒了,中午11點才到!這還不說吧,現在都快耗到晚上8點了,還是兩手空空。
  “現在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由我們這次活動的大獎讚助者,XX航空公司的XX先生為我們抽取大獎。”
  激動什麽啊激動,事到如今,誰還激動誰就是缺心眼兒。一個精神矍鑠的外國半大老頭兒走上去,雖然戴了個眼鏡兒,但是那眼神也太犀利了吧!這一點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老外的眼睛總是那麽炯炯有神,看著老跟剛打了雞血似的?
  “大家好。”
  底下“嘩”地就開始鼓掌了。咳,不就說了句中國話嘛,瞧你們給激動的。我每次說話的時候這仨字兒發音比他字正腔圓,怎麽從來沒人給我喝彩啊?真是遠來的和尚好念經。
  “我今天非常榮幸來到這裏,見到你們大家。”你以為你是克林頓哪?你覺得榮幸我可沒覺得。“剛才大家已經把要說的話說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抽獎。”不會吧?這就抽獎啦?還是人家外國人利索啊!
  “有很多人都很奇怪為什麽我能把中國話說得這麽好,那是因為,北京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十六年……”
  剛誇完他,人家就開始顯擺了。
  唉,晚上12點見吧。
  “我對中國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熱愛。”
  唉,這些人就會得便宜賣乖,有時候大言不慚得好像八國聯軍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一樣。
  “下麵,我為大家演唱一首我最喜歡的歌曲《我的中國心》,希望大家喜歡。”
  唉,不喜歡有用嗎,您不也得照唱嗎?
  ……
  緊接著,我們的老板開始虛偽地使勁兒喝彩鼓掌,我覺得他明顯就是起哄呢——這個沒自知之明的半大老頭兒用他那字不正腔不圓的發音給我們來了一段《我的中國心》。通過這件事情我才發現,老外的煽情功夫不比咱中國人差。“長江長城!黃山黃河!在我胸中重千斤!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心中一樣親!流在心裏的血,澎湃著中華的聲音,就算生在他鄉也改變不了——
  “我的中國心!”
  他用走調又走回他們美國老家的悠揚之聲,終於算是唱完了此歌。“再來一個!嘿,再來一個!”也不知道誰這麽缺德。
  “Well,我真沒有想到,大家居然這麽熱情。今天我粉激動,能夠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和你們大家度過,那我就再為大家唱一首……”
  當音樂響起的時候,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江,它的名字就叫長江!遙遠的東方有一條河,它的名字就叫黃河!雖不曾看見長江美,夢裏常神遊長江水;雖不曾聽見黃河壯,澎湃洶湧在夢裏。”
  本身這歌兒沒什麽毛病,問題是這哥們兒唱的是王力宏那版的。唉,看在人家這麽費勁巴拉的份兒上,我就姑且聽下去吧,誰讓我一向都是以厚道而聞名遐邇呢!
  我覺得我要是有機會能給這位遞上句話,一定強烈推薦他去參加北京台的“外國人唱中國歌曲大賽”,相信喜歡在春節期間收看這個節目的同學大都和我抱著同樣的不良心態——能看見一堆外國人跟耍猴兒似的在舞台上上躥下跳,怎一個爽字了得!據不完全統計,我媽最喜歡的兩檔綜藝節目,一個是《同一首歌》,另一個就是《插上歌聲的翅膀》啦。
  唱完這個以後,幸虧他沒再給我們來一段兒單口相聲。
  “好了,現在開始抽獎。”
  今天我聽這句話都聽皮實了。每次要抽的時候都要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破事兒,大家早就覺得抽獎已索然無味了,現在就等著回家呢,大周六的,幹點兒什麽不好啊,非跟這兒耗著。“大獎即將產生,請大家在享受這個浪漫夜晚的同時不要忘記我們XX航空公司。”我永遠記住你,以後要是坐你們的飛機我就“8”字兒斜著寫。“噢,讓我來看看,今晚這個幸運的人到底是誰。”這個缺心眼兒的老外故弄玄虛地在暗箱裏搗鼓了一會兒,一下兒拿起一張,然後又放下,之後又拿起一張,用自以為很幽默的表情告訴我們,就是它了!
  切——蒙得了別人蒙不了我,肯定他手裏頭早攥好了一個號兒了,這個中獎的人肯定是我們某個老板。這點兒小伎倆,哼!老外悄然打開了那個號兒,皺了皺眉,又狠狠地看了半天,好像在確定什麽一樣。咳,別裝了,誰不知道你那點兒小把戲啊!趕緊說吧,說完我就回家了。運氣好的話沒準兒還能趕上兩集《東北一家人》哪。
  “這個幸運的號碼就是——FOURTEEN!”
  什麽?他說什麽?多少?不會吧?難道是我?不會吧?!總統套?!我把眼睛瞪得像球兒一樣圓,死死地看著我手中的號碼紙。
  “現在請獲獎者上台!讓我們來看看今晚的幸運兒是誰!”
  大老板,我們大老板在召喚我哪!我要不是今天晚上,估計一輩子都跟大老板說不上半句話耶。這個時候,背景音樂響起,哇,太有氣氛了,我小8長這麽大從沒這麽風光過,簡直跟上奧斯卡領獎台有一拚哪!`太爽了!那種萬眾矚目的感覺簡直讓我險些忘了“8”字該怎麽寫。“難道沒有人上來嗎?”我們大老板和外國小老頭兒一起舉著麥克風吆喝著。這時我才意識到,現在還不是陶醉的時候,先上去領了獎再說。我一個淩波微步跨到前麵,滿麵春風地跟老板握了半天手,想必通過這回,他一定會把我記得清清楚楚啦,嗬嗬。外國小老頭兒在旁邊兒激動地說:“Oh,得獎的是一個lady。Oh,我們祝賀她。”
  從他手裏接過麥克風的時候,我激動得上氣不接下氣:“謝謝,謝謝大家!謝謝在座的各位同事!謝謝我們XXX報,謝謝XX在線,謝謝!(停頓片刻)對了!首先要感謝XX航空公司!謝謝,謝謝。”我在唾液橫飛的時候猛然間意識到外國小老頭兒稍微有點兒不滿的意思,老是眼睛衝我眨來眨去的,幸虧我機靈,所以又趕緊補充了個XX航空公司。
  我接著說:“我還要感謝我的父母,我希望他們能夠在新的一年裏一切順利,身體健康,還有我們單位的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大家別覺得我廢話多,我要是不把我們單位所有的人數一遍,這群人肯定要找我算後賬)
  “噢,對了,我還要感謝我們頭兒XXX,感謝您在我入職以來對我的栽培,我的每一分進步都和您分不開。”
  (我們頂頭上司一定要著重說上兩句,我都能想像得到此時此刻這個長得頗像碩鼠的男人肯定在某個角落裏沾沾自喜呢)
  “咳咳,好了。我們今天的活動就到此結束了,現在我們親手將總統套房的鑰匙交給這個幸運的人。”我們大老板肯定是嫌我煩了,所以不顧我還有一大堆想說的話,一把搶走了我的麥克風。我現在甚是理解在今天晚上這個活動中滔滔不絕廢話連篇的所有人,因為他們激動的心情我現在是太能理解了。“請把你的號碼交給我們。”
  “給,在這兒。”
  “嗯?等會兒,不是‘四十’號嗎?你這個是‘十四’啊。”
  “什麽?”
  我尷尬地看著我們大老板,他用眼神瞄了一眼外國小老頭兒,倆人站在一邊兒嘀咕了一會兒。“抱歉,我想剛才發生了一點點小誤會。嗬嗬,一個美麗的小插曲。我們本次大獎的獲獎號碼是‘四十’號,請問在座的哪位持有這個號碼?”
  我直愣愣地站在那裏,就好像剛冊封的皇後立馬又被打入了冷宮。我的頭腦一陣陣地嗡嗡響,剛才還直想著拿了房卡趕緊給我媽、我爸、我姑、我姨、我舅等人打電話讓他們火速趕到這兒來,可是現在……都是那個缺心眼兒的外國老頭兒!我突然間恍然大悟,為什麽剛才他一直中國話說得好好的,一到念號碼的時候就挺了半天才來了句“fourteen”呢,其實他是個大舌頭!他肯定說不清‘十四’和‘四十’!卑鄙卑鄙!無恥無恥!我恨死他了!讓我今天丟人丟大發了!下回要是讓我抓著這個洋鬼子,我非讓他當眾說一段繞口令,以泄我心頭之恨!哼,就讓他說那段兒“黑化肥發黑揮發會飛花”那個!
  現在怎麽辦?我好丟人啊!怎麽下台啊?   
  “請問是誰持有‘四十’這個號碼的?難道沒有人嗎?”
  “我!我是‘四十’號!”
  世界上最鬱悶的事情是什麽?是覺得和大獎失之交臂的時候?不,那倒還在其次。當你的宿敵是真正的獲獎者,而且那廝張牙舞爪地跑到台上去領獎,那一刻你是不是會覺得心如刀絞?
  沒錯,大家猜對了,那個拿著幸運號碼“四十”的就是我表哥這個奸刁狡猾的勢利小人。
  “這……這……是我的號碼。”
  估計我表哥已經激動得快口吐白沫,幾近昏厥了。以我對他的一貫了解,他現在肯定緊張得想上廁所。“謝謝!謝謝大家!謝謝在座的各位同事!謝謝我們XXX報,謝謝XX在線,謝謝!對了!首先要感謝XX航空公司,謝謝謝謝!我還要感謝我的父母,我希望他們能夠在新的一年裏一切順利,身體健康!還有我們單位的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這個人真沒創意,把我剛才那套全都搬出來說了一遍。無聊!“咳咳,好了,現在我們就趕快把房卡交給這個真正的幸運者吧!”
  我們大老板估計也煩透了,不過他也不能這麽打擊人哪——什麽叫真正的幸運者啊?這不往我傷口上撒鹽嗎?這也太不考慮人家的心理感受了。
  (半個小時之後)
  先前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的大廳已人去樓空、杯盤狼藉,我獨自站在原地,黯然神傷,手裏拿著一個大嘴猴兒的毛絨玩具,這是本次活動人手一個的紀念品。我沮喪地看著大嘴猴兒,覺得好像連這隻爛猴兒都在嘲笑我一樣。哎,今天以後,我還怎麽在單位混下去啊!估計這件事兒至少三個月內會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且今後每當逢年過節,這個經典故事肯定會被大家舊事重提。……我現在都被這件事兒搞得有心理障礙了!我怎麽這麽倒黴啊!
  “小8,還不走啊?等什麽呢?”八婆CEO這個時候又非常不識相地出現了。
  “咳,沒什麽沒什麽,我馬上就回家。”
  “嘿,你今天運氣可真是太好了。”
  “什麽運氣啊,你少笑話我了啊。我現在可有嚴重的心理障礙,小心我發飆啊!”
  “行啦行啦,別得便宜賣乖了。周一給我們介紹介紹總統套什麽樣兒啊。”
  “你腦子長蛆啦?你沒聽見得獎的不是我嗎?我告訴你,你再這麽說小心我把這盤醃黃瓜全灌你脖子裏!”
  “嘻嘻,不說了不說了。我剛發現小8你其實也挺虛的,都到這份兒上了,咳,雖然不是你親手中的大獎,但是和你中的也沒什麽區別啊,是吧?哈哈哈哈哈……”
  這個女流氓又開始瞎琢磨了。真夠煩的!哎,你別說,她說的也有點兒道理啊,誰說那房子沒我一份兒啊?誰說的,誰說的啊?我就要讓這房子有我一份兒,以彌補我的內心傷害!哼!
  “喂。”
  “喂,小蔥,是我,小8啊。”
  “幹嗎啊你,沒事兒打我手機幹嗎?真夠煩的!這麽晚了你趕緊回家去吧。”(聲音巨小無比)
  “我有重要的事兒跟你說。”
  “別說了。現在不方便,就這麽著吧。”(微弱的聲音)
  “哼,有什麽不方便的?金屋藏嬌了吧你?”(故意扯大嗓門兒喊)
  “哎,先這樣啊,掛了,你趕緊回家吧你。”
  哼,搞什麽鬼啊!切,肯定是露露來了,倆人正在XX呢吧?動作夠快的啊,這才幾分鍾啊就從家趕過來了。不行!就算不讓我在總統套裏過上一宿,也好歹讓我進去參觀參觀啊,要不我今天不白來了嗎?
  哼,找著你還不容易嗎?!
  我看見有一個侍者正在收拾那一桌子杯盤狼藉,就湊了過去:“哎,請問總統套幾層啊?”
  “18層啊,怎麽了?”
  “噢,沒什麽沒什麽,剛才中大獎那個,他錢包兒落我這兒了。我這就給他送去。”
  “哎,哎,別,別去!”
  別去?管得著嗎你們,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兒,我現在就清理門戶來啦。嘿嘿!
  哇噻,太爽了,長城飯店可是北京第一個擁有總統套的五星級飯店哪,1983年建成,第一位光臨這裏的貴賓是美國前總統裏根。雖然我這輩子99%是當不上總統了。不過咱也有機會親眼目睹一下兒總統套。耶!我乘電梯上了18層,一出電梯間就看見一個人跟那兒守著呢。“請問您——”
  “噢,我,我找人。”
  那家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終把目光聚焦在我的雙星兒上,然後非常嚴厲地說:“請問您找的是哪位?”
  我一下就火了,心想:我找誰關你什麽事兒啊!
  “哼,我找的是今天晚上住總統套的客人。怎麽啦,我還非要跟你說才能進去啊?”
  “嗯,很抱歉,我們必須保證貴賓的安全,所以要詢問得詳細點兒。請問您和客人是什麽關係啊?”
  “我,我,我,我是他表妹!”幸虧我腦子轉得快,本來我想說我是他女朋友的,但是露露肯定早我一步來了。嘻嘻,我就是機靈啊。“啊?噢,噢,這邊兒,左邊兒轉。”這哥們兒一看這情形立馬大驚失色,趕緊給我指道兒。哼,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算他還識相,本姑娘現在心情不錯,懶得跟你計較。
  我漫步在這僻靜過道兒裏,真是心潮澎湃啊,真想不到我有這種造化,能瞻仰一下總統套到底什麽樣!嘿嘿,這個聖誕節沒白過,我今天豁出去了,不看《東北一家人》啦。
  我看四下無人,狂敲了一通兒大門兒。
  “我是打掃房間的,請開門。”我故意捏著鼻子說話,嗬嗬。等他開門的時候嚇他一大跳,嘿嘿。沒想到我剛說完,門“刷”地一下兒就打開了。夠快的啊,嗬嗬,看來他倆還沒開始XX呢!
  “嗯,怎麽是你?”
  “啊!”
  天啊,怎麽會是他?!
  我們大老板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兒疑惑地看著我,當時我真恨不得咬舌自盡……
  “你有什麽事兒嗎?”大老板一臉嚴肅地看著我,頗有幾分狐疑的意思。
  “噢,我,我,我,那個誰,那個小聰剛才上台領獎去了,我就……因為我有點兒事兒沒有走,看見了他錢包兒,他錢包兒落在吃飯的那地兒了。然後我怕他著急就趕著送過來了!”
  哎,太可怕了!我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吧?居然如此臨危不亂,還能在如此危急的時刻編出這麽一個真實的謊言,真是巾幗英雄女中豪傑、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騙人高手啊!
  “噢,你等著,小聰在這兒呢。小聰,過來一下,有人找你。”
  隻見我大表哥一臉堆笑地從大老板身後大變活人一般跳了出來,一看見我,他的表情立馬變得跟吞了隻死耗子一樣。
  我看他那緊張的樣兒,怕他露出馬腳,就趕緊接過話茬兒來:“啊,小聰,你來看看這是不是你錢包兒啊?”我趕緊假裝翻騰我的包兒,其實裏頭什麽也沒有,大家都知道,我小8的優良傳統是出門兒絕不帶錢包兒的。
  “哦,我看看。咦,裏頭這張卡好像不是我的,這邊兒黑,咱到過道兒看看。”
  他衝我猛擠了擠眼睛,又看了看總統套裏頭,大老板跟外國小老頭兒寒暄去了。我也往裏頭瞄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這裏頭還真是夠熱鬧的啊,至少有五六個人正跟那兒神聊呢,且一水兒的是我們單位的高層……我還沒回過神兒來,就被傻大蔥一把提溜到了一個背人處:“別看了別看了,過來過來!怎麽回事兒啊你,不是讓你趕緊回家嗎?”
  “你早說這種狀況我肯定不來找你了!”
  “廢話!我剛才不是在手機裏跟你說得清清楚楚的嗎?讓你別來讓你別來你非來!現在好了吧?你一晚上現一回眼還不夠,怕老板記不住你是不是,還又來找補一趟?”
  “那怎麽辦啊,現在怎麽辦啊?我也不想這樣兒啊!”
  “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家吧,別多跟我廢話了,要不人家更起疑心,以為咱倆怎麽著了呢。”
  “那,你今兒晚上回家嗎?”
  “你甭管我了。快走吧,都10點多了。趕緊回家吧,這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哪!”
  嗯?不對啊,以我對他的一貫了解,我大表哥難得說句人話,今天怎麽這麽體貼啊?不像他的作風啊!不對不對,我怎麽想怎麽覺得裏頭有點兒貓膩。“其實吧,我也不著急,反正今天橫豎是要打車了。據說這裏頭還有個天上人間什麽的,我今天也要開開眼。”
  “有病啊你,去那兒幹嗎啊?找刺激啊你?小心我告訴你媽。”
  “哼,少威脅人!你還是小心我先告訴你媽吧!還嚇唬我?誰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眼兒啊?把我支走,一會兒老板們熱鬧完了撤了,你就趕緊把露露弄來,共享浪漫平安夜。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可是你唯一的表妹啊,我可以不告訴你媽你今天晚上幹什麽了,但是要封住我的嘴,你必須讓我進去看看!讓咱也開開眼,這一晚上三千五百刀樂兒(美元)的房子到底有多高級。”
  “你,你!我服了,我這兒真的有事兒。哎,不跟你多說了,要不這麽著,給你五十塊錢,趕緊自己打個車回家!快點兒快點兒。”
  “切——誌士不飲盜泉水,廉者不受嗟來食,小8不斂爛蔥財,你少裝大瓣兒蒜了你,有那麽大方嗎你?我還不知道你,今天假模假式地好像給了我五十塊錢,明天就追到我們家討債去了。上回那次是徹底讓我對你失望了,我才不當東郭先生二號兒呢。”
  “你到底想怎麽著啊?再不走我可真跟你急了啊!”
  “什麽叫你跟我急啊?你現在是要求著我!了解不了解形勢啊你?我就不走就不走,到時候我到天上人間消費一把,反正我表哥住樓上總統套,人家總不會轟我走吧,等到明天早上,我走人了,您可是要買單的。我比較土,也沒見過什麽世麵,就橫豎先開它幾瓶XO什麽的,明兒一大早,某人就要開著golf來,腿兒著回家啦。哇哈哈,真是我見猶憐啊。”
  “小8,你也太狠了吧?平時覺得你挺厚道一姑娘啊,現在怎麽成這樣兒了?”
  “唉,造化弄人啊,這都是被這個不講親情的社會逼出來的!”
  “天下最毒婦人心,說的就是你!”
  “哼,無毒不丈夫,你也不賴啊。”
  “好了好了,再這麽爭執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咱倆各自退一步吧,咱倆兄妹一場,我也不瞞你說了,其實今天晚上總統套根本沒我什麽份兒,真的,要不我早讓你進去看了!”
  “少來少來了,就你說的那些鬼話,幼兒園小班的都騙不了。”
  “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唉,你當我真能這麽幸運啊?唉,剛才老板們把我領過來說,因為今天是平安夜,日子比較特殊,飯店晚上來了個重要客人指定要住總統套,還是老外,又說了半天什麽要識大體顧大局啊,什麽這個那個的。”
  “笨啊你!這不明擺著就是故意的嗎?我估計八成是他們自己想撈上這好事兒。”
  “廢話,用你說嗎?那怎麽辦啊?人家是老板,我得罪不起。”
  “咳,說的是啊。那你不會最後什麽也沒有了吧?”
  “唉,可不是嘛,老板都是什麽?都是翻版周扒皮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兒,怎麽看怎麽覺得可疑:中了個大獎最後什麽都沒有?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這不明擺著是在侮辱我的智慧嘛!
  “那,既然什麽都沒撈著,咱倆一塊兒回家吧,都這麽晚了,我一個人打車也害怕啊!”
  “打車你還怕什麽啊?自己走吧,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了。再說我記得你三歲的時候膽兒挺大的啊,一人直搗仨馬蜂窩都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不要老母豬翻起萬年糠,淨說這些沒譜的破事兒。難道,這麽晚了,你就不怕人家把我碎屍了嗎?”
  “你哪塊兒肉長得那麽經典值得人家費勁巴拉把你剁了啊?再說你小8健碩得跟隻小老虎似的,想卸了你,可得費一番周折吧?”
  “太不憐香惜玉了啊,太不憐香惜玉了!太沒親情,太不人道了你!太傷我自尊了。”
  “對您我犯得著嗎?”
  “我?我怎麽你了我?你怎麽老跟我對著幹哪?”
  “我剛才給你指了條明道兒你不走,非要這要那的,現在你看,我是一身清啊,你想訛我也訛不上了。”
  “切——沒關係,走就走,到家以後我就給你媽打電話 ,問你到家了沒有,嘻嘻。”
  “你到家都幾點了?我爸我媽早睡覺了,你別打擾人家啊!”
  “不會不會,你放心,我回家路上就找個地方打,我就說:‘哎呀,小聰還沒回來啊?他今天可中了大獎了。還沒回來?不會出事兒了吧?’ 到時候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真不明白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好處?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顧及我們之間的兄妹感情了嗎?”
  “咱倆還有感情哪?真新鮮了。舊賬我就不跟你算了。唉,前塵往事如雲煙……就說那回,五十塊錢你非讓我還!而且,而且我們同事看見我跟你在一塊兒了!就前台那姑娘,嘴特碎那個,人家都以為……以為……唉,我的一世英名啊!”
  “什麽?誰這麽不開眼啊?她豬腦子啊?咱倆怎麽看也不可能啊!現在的人怎麽都這麽事兒媽啊!”
  “說的是啊。”
  “我這麽英俊瀟灑的,再怎麽不濟也不能湊合找一個你這樣兒的啊!”
  “我怎麽了?我也算是氣質美女一名!你別老看不起我!”
  “你還有氣質?也對也對,村姑氣質也是一種氣質。”
  “哼,我是村姑我不怕,我大表哥可是響當當的人物。”
  “別老拿我說事兒,咱倆現在一點兒瓜葛也沒有。”
  “沒瓜葛?行啊,隻要你坦白交代,到底老板給你許了什麽東西代替總統套,才把你那張貪婪的大嘴給填平了?”
  “關你什麽事兒?”
  “不關我事兒,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媽,說你30分鍾之內到家。”
  “小8——”
  “別叫我,我不認識你,咱倆沒瓜葛。”
  “我怎麽認識了你這麽一個女人!”
  “這就是命中注定,你,認了吧。”
  “我,我真恨不得跳樓……”
  “跳吧跳吧,這兒正好是18層,剛好保證你跳下去一步到位直達18層地獄。”
  “我,我,靠,我服了,告訴你——我,我其實給補成了一套標間兒了……”
  “嗯,那好啊,那我也要看看,好歹是五星酒店的標間兒啊,不讓咱住住也讓咱行不行?”
  “那,算了,帶你去看看,不過一會兒你趕緊給我回家,而且不許給我媽打電話,聽見沒有?你先答應我,我就答應你!”
  “放心放心,我小8一向是很講義氣的,不過這——”
  “還有什麽不過啊?”
  我頓了頓,把左眼眯成一條縫兒:“老實說,一個標間兒就把你一個總統套蒙過去了?怎麽覺得還是有點兒說不過去啊!”
  “靠,你別欺人太甚!”
  “哎,做男人,大度一點兒嘛。”
  “你也太精了,這種女人真可怕。”
  “還有什麽?趕緊的,別逼我啊,趕緊一下兒坦白完了。”
  “也沒什麽了,真的沒什麽。還有就是那航空公司提供的機票永遠八折優惠。”
  “……豬頭啊你!”
  “我又怎麽招著你啦?”
  “你自己買張機票估計也是八折啊,還用他優惠你?!”
  “人家是一輩子的八折啊,多值啊!”
  “你一輩子能坐幾回飛機啊你?”
  “靠,又被鬼子的花言巧語給糊弄了!”
  “唉,我這麽精明一人怎麽有你這麽個表哥啊!以後別跟別人說我認識你,丟人!”
  “廢話!人家是老板,還不是人家說什麽是什麽啊,我哪敢多說別的啊!有本事你給我強出這個頭去。”
  “那當我沒說!”
  之後的15秒裏,我跟傻大蔥迅速達成了一個協議,他答應回去跟老板再寒暄幾句就到樓下找我。總結一下,今天晚上我還是比較滿意的,拋開剛才在台上小丟了一回人不說,其實這事兒完全不能怪我,都怪那老外舌頭擼不直,我本質上就是他這種缺心眼兒行為的替罪羊。今天如果不是我拿了十四號,換別人也肯定得出這事兒,綜上所述:解救蒼生,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啊!我們單位其他人以後要想嚼我的舌頭,他們良心何安哪?要不是我,今天現眼的指不定是他們誰呢!所以,我發誓,以後誰笑話我就讓誰嘴裏長大瘡,哼,爛它個一兩個月的,夏天不能吃冰棍兒,冬天不能喝熱水,一碰就疼!
  傻大蔥口頭承諾給我一百塊錢作為打車回家以及傳說中的封嘴酬勞。嘿嘿,反正今天電視肯定是看不成了,一會兒到他的標間兒轉上一圈,再跟裏頭照個相留個念,作為我小8曾經到長城飯店一遊的最佳證明,而且這樣稍微拖延一會兒時間還有個最大的好處——晚一點兒長安街上不堵車,運氣好的話,二十塊錢就到家啦,剩下八十塊錢就全落自個兒腰包啦,還不用交稅!哪有這麽爽的事兒啊!哇哈哈哈哈,等到明天——明天?哎呀呀,得意忘形了!明天我還有一個重要約會呢!天啊,今天晚上睡不好覺,明天怎麽見人啊?萬一再蹦出倆痘兒來……哎,人不能總這麽背吧?!靠,算了,既然都來了,再等會兒,反正今天都已經到這兒了。下次能來這麽高級的飯店還指不定是猴年馬月呢。我等,我等,我等等等……我站在大廳裏鬱悶地踱來踱去……這個傻大蔥,肯定是利用這點空兒不遺餘力地跟老板再嘮上幾句,對他這種喜諂媚好鑽營的人,我實在是無話可說了。真不像我們家人的作風!
  “喲,小8,你怎麽還沒走呢?”
  “啊——”
  天啊,真是冤家路窄,這都幾點了,活動都結束這麽半天了,我以為我們單位的人都走光了呢,她怎麽又冒出來了?八婆CEO總是在我最不想看見她的時候出現在我眼前!事後證明,這個禍根簡直就是我的心頭大患,隻要碰上我有倒黴事兒,她總是頭一個出現,我一直嚴重懷疑這些事情的幕後策劃者是不是就是她本人啊?
  “寶貝兒,嘿嘿,迷路了吧?是不是找不著總統套了?”
  “我,我,我剛才就是在裏頭隨便轉了一圈兒,嗬嗬,第一回來這麽高級的地方嘛,四處轉轉看看,我這就回家!這就走。”
  “是嗎?那一塊兒走啊?”
  “我,我還要去趟廁所!你先走吧!”
  “喲,我正好也要去呢!咱倆一塊兒吧!”
  “噢,那就去吧。”
  當時我真是想把她給掐死!這個家夥,真是討厭死了,大晚上的不回家專門兒盯著別人!
  “8,快點兒啊,別磨蹭了,趕緊的啊,你不是要去廁所嗎?左顧右盼的幹嗎呢?莫非,莫非你在等人?”
  “誰等人啊!沒有沒有,別瞎說,走走走。咱趕緊的,這麽晚了,我得趕緊回家了。”
  就在我左右盤算一會兒如何金蟬脫殼的時候,電梯“丁”的一下兒響了,傻大蔥一邊兒按著按鈕兒一邊兒站在電梯裏氣喘籲籲地說:“小8,趕緊的,我按著電梯呢,快點兒上來!你快點兒,我好不容易把老板們給打發了,別耽誤時間啦!”
  當時我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CEO詭秘地衝我淫笑了一下兒:“小8,哎,什麽都別說了,趕緊的吧,人家著急了。祝你聖誕快樂啊!咱周一再慢慢兒敘,哈哈哈哈!我讓你再嘴硬,事實勝於雄辯哪!哈哈哈哈……”
  她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遠了。真是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打那個晚上以後,我就再沒有消停過一天,這噩夢般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就在我給出租車司機大叔付了二十塊錢得意地笑著去接找回的兩張綠花花的一塊錢紙票兒時,赫然發現我們小區的五棟樓漆黑一片。這寒冷的冬夜,西北風吹得不時傳來一陣陣嗚嗚的怪叫,我四處張望,確實連個鬼影兒都沒有,巡邏的保安都已經回去睡覺了。唉,為什麽夏天晚上這會兒還有在外麵胡吹亂侃的大媽大嬸,現在卻半個人都不見了呢?這些人,唉,你讓我說她們什麽好呢?真正熱愛八卦事業的人,應該是風雨無阻,日日侃夜夜聊,關鍵的問題是,能給像我這種走夜路回家的膽小者一個巨大的心裏安慰……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到底怎麽回事兒了,早上我出家門時,好像看見居委會劉主任正貼什麽通知呢,不會是……哎,我的直覺告訴我,今天是我的倒黴日,要不也不能整整五棟大樓一水兒烏漆麻黑啊。天越來越暗,發出一種詭異的紅黑色,沒有月亮,也沒有雲,這種天氣預示著明天可能要下雪……我越來越害怕,越想越可怕,不行不行,還是趕緊給我媽打電話求助吧,這也太嚇人了!
  我打開手機,兩條短信先蹦了出來。不管它,一會兒再看短信,辦正事兒要緊。我撥,我撥,我撥撥撥……
  咦,我家怎麽沒人接啊?不會我媽睡著了吧?那可慘了,萬一她睡著了我怎麽進大門啊?鑰匙我有,可是我沒有帶門禁卡。現在連保安室都沒人值班兒了,這些人太不負責了,明明過的是洋人的節還這麽早下班兒。沒天理啊沒天理!
  我左右徘徊在院兒門口,鬱悶之中發現大門的鐵柵欄兒旁邊竟然貼著一張碩大的通知。看看寫的到底是什麽——
  尊敬的住戶朋友們,大家好!
  由於我地區電線整修,故從2003年12月24日24時到2003年12月25日12時整個小區停水,停電,請居民們提前做好準備!
  XX物業
  2003年12月24日
  當看到這些字的時候,我幾乎哽咽。最重要的是,西瓜後遺症此時又非常不識相地發作了……
  “噠嘀——”
  哇,短信聲,嚇我一跳。在這寂靜如死一般的黑夜裏,任何一種聲音都有著巨大無比的衝擊力。我打開手機,三條新消息蹦出來了。先看第一條:
  小8,我和你爸到香山飯店參加一個活動,今天晚上不回家了,你回來以後把門鎖好就睡覺吧。不許看電視玩電腦一通宵,否則後果自負。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已經在電視和電腦旁邊做了手腳,隻要稍有變化我就會發現!
  哎,我倒是想看電視呢,也得有電啊,就現在這樣沒水沒電的,我能去哪兒啊?現在連門都進不去了!我媽肯定不知道今天有這檔子事兒,要不她肯定不會這麽說。現在鐵定知道家裏沒人了!怎麽辦啊?
  “噠嘀——”
  又來一條新短信,估計都是那種聖誕節短信,唉,我都沒心思看了,現在連家都進不去了,早知道就應該賴在死爛蔥那兒不走!反正大家都以為我們倆怎麽著了呢!我可真傻,一百塊錢就給打發了。現在這種情況,我估計我隻能再打車折回長城飯店,我總不能在樓底下站一夜吧?明天早上都成冰雕了!唉!
  “噠嘀——”
  這短信還沒完沒了了,煩死我了,我一條也不給你們回!發吧發吧!發死你們,顯得你們有錢發短信是不是?
  “噠嘀——”
  這都多少條了?想把我手機撐爆了啊?刪!全刪!我一條一條刪了你們!
  我惡狠狠地按下手機按鍵,在黑暗中,Nokia的白色背光燈就像一百瓦燈泡兒一樣耀眼,而那消息列表上的五條新消息的發送人居然都是小翻譯!
  天啊!
  第一條短信:
  小8,我今天提前回來了,實在太想回北京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可以提前一天見麵嗎?渴望和你共度平安夜!Eric 2003年12月24日 15:45
  第二條短信:
  小8,我在Le Jazz等你的短信等了兩個小時了,還是沒有消息,我想你恐怕現在不方便,所以不敢打電話給你……收到短信速回電。Eric 2003年12月24日 17:30
  第三條短信:
  小8,我現在要和父母出去吃飯,你在幹什麽?給我消息好嗎?Eric 2003年12月24日 19:30
  第四條短信:
  小8,不知道該不該等你,也許你今天晚上已經有約了吧?我很累,可能不該提前一天回來,但是……本以為這是個意外的驚喜,沒想到卻見不到你。Eric 2003年12月24日 22:28
  第五條短信:
  小8,看見以後打我手機好嗎?我太累了,現在躺一會兒,我一直拿著手機,無論幾點,請打電話給我好嗎?順便說一句,祝你聖誕快樂!Eric 2003年12月24日 23:55
  我手裏緊緊攥著手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愣了好久好久,等我回過神兒來的那一刻,趕緊回撥他的電話,但在電話即將撥通的時候,我還是按了cancel。大家不要覺得我是摳門兒那六毛錢,因為我突然間覺得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好。我真的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麽等了我一個晚上!
  我愣愣地站著,天空開始隱約下起了小雪,像白糖那麽細小的,一點一點落在我的肩膀上。我突然之間覺得一點兒都不怕了,不再害怕寂靜的黑夜,因為漸漸的,大片雪花充斥了黑夜,把光禿禿的大地照得格外明亮,我此時仿佛置身於一個棉花糖的世界,那一刻,我的心情格外溫柔……
  “嘀……”
  手機響了!我趕緊接通了電話:“喂!”
  ……
  “誰啊?說話啊!”
  “你晚上去哪兒了?”
  那富有磁性的聲音讓我一下子臉紅心跳起來,是他!
  “我,我,我今天單位有活動。你剛從……從上海回來嗎?”
  我很激動,非常激動,難以形容地激動,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也許這就是愛的力量,它能讓一個平時巧言善辯的姑娘立馬變結巴。
  “你在哪兒?”
  他隻說了這四個字,卻不知道為什麽讓我感覺到一種咄咄逼人的銳氣。
  “我,我在我家樓下啊。”
  “你不要著急回家好嗎?我,我很想見你!”
  天啊,那種幸福感我覺得就像被癢癢撓狂抓心髒!
  “可是現在已經快一點了!”
  我也會欲擒故縱噢,明明知道回不了家了,卻還來這一手。虛偽啊虛偽!
  “沒關係。我躺了好久,反正也睡不著,見麵好嗎?”
  “可是——你又不認識我家在哪兒,要不我到某個明顯建築物那等你吧?”
  “不用,我自己能找,我怕你一個女孩兒不安全,我去找你好嗎?呆在原地不要動,我一定會用最短的時間找到你!”
  “我——”
  “別再說了好嗎?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除了這個其他我什麽都不想聽!”
  “我,我家在XX花園X號樓這裏。”
  “好,什麽都別說了,我會馬上到!等我!”
  雪越來越急,無比猛烈,一瞬間整個大地就像蓋上了雪白的棉被。我站在原地,越發感覺寒氣逼人。也許是強烈的想上廁所的願望作祟,我有些理解為什麽大多數嬰兒在聽到口哨聲後,即使在睡夢中也能淅瀝嘩嘩,希望我在平安找到廁所前不要再受到任何刺激,否則洪水決堤後一切將不堪設想……從那件事之後,在很長時間內一看到西瓜我就恐懼,氣煞我也!
  5分鍾過去了,10分鍾……
  30分鍾過去了,還是沒有他的影子。我開始全身發冷,腿部明顯僵硬,這種感覺逐漸蔓延到上半身。為了能暖和一點兒,我開始瘋狂地原地跑跳,這個時候我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還穿著那雙星兒呢。
  唉,早知道我就換我那雙Nike了,悔不該啊悔不該。
  要不打手機跟他說我凍得不行,讓他別來了,否則看見我這副凍得鼻紅臉白的狼狽相,那真是相見不如懷念!誰不願意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麵呈現在喜歡的人麵前啊?可我偏偏總這麽寸,老讓他看見我最不怎麽地的一麵,這難道也是命中注定?
  下定決心打他手機好了,希望還來得及,這樣明天把衣服換得幹幹淨淨去見他,那將是一場多麽完美的約會!
  撥他手機號,我撥我撥我撥撥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啊?關機了?不會吧?為什麽關機啊?沒電了? 現在想找也找不到了!難道隻能在這裏傻等嗎?那我躲起來好了,找不到我也許他就會走的,我真的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德行,而且我太想上廁所了!不知道麥當勞現在還開著門兒呢沒有?天啊!人生最鬱悶的時刻不過如此了吧?
  就在我躊躇不決的時候,一雙溫暖的臂彎從背後抱住了我。
  “啊!”
  “8,是我!別怕。”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他來了,隻有他每次都把這些事兒弄得跟電影兒裏演的一樣羅曼蒂克。那一刻我好後悔沒去找個廁所先解決一下兒,這下我猴年馬月才能見到親愛的廁所啊?
  “我,正想打電話給你,讓你別來了。”
  “為什麽?難道你不想見我嗎?”
  我看見雪片落在小翻譯的眉毛上,他就像聖誕老人一樣,隻不過好像比聖誕老人要瘦好幾圈兒。算了,還是形容他為白眉大俠好了,這麽雅俗共賞的人物肯定比洋鬼子聖誕老人更深入人心。
  “我……這麽冷的天,又下雪了,怕你來找我很冷,而且你不是剛下飛機嗎,肯定也特累,所以——”
  我肯定不能直接跟他說是我沒打扮好而且想去廁所吧?女生是不是與生俱來的都跟我一樣小心眼兒多多啊?當然這頂多算個善意的謊言,大家說是吧?
  “所以你就不想讓我來?然後就這麽站在這裏等了我這麽久嗎?”
  “對啊,你剛才不是說馬上到嗎?我以為你5分鍾就到了,誰知道這麽長時間……”
  (我心說,早知道這麽久,我就先去找廁所了,你這家夥真是毀人不倦啊)
  “對不起,讓你等這麽久,你一直站在這裏嗎?”
  “不站這兒站哪兒啊?站在別處怕你來了看不見我啊。”
  這肯定是大實話,我小8的厚道是有口皆碑的,從來都是我等人,絕不讓人等我,具有良好時間觀念職業操守的好姑娘,舍我其誰哉!
  “小8——”
  “怎麽了?”
  小翻譯又一把抱住了我,我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呢,就聞見他衣服上暗藏的那股樟腦味兒。我小時候最大的愛好就是聞衛生球兒,有時候我還爬到我姥姥的大衣櫃裏去聞,後來我媽說那是肚子裏有蛔蟲的表現……
  “凍壞了吧?對不起,對不起……”
  我這才發現,我這人經常精力極不集中,每天都酷愛發呆,胡思亂想,天馬行空……這個也不怪我,我媽說剖腹產的小孩兒都這毛病,還有點兒多動症,即使是在考試那麽重大的場合我都能想到機器貓和野比,更別說這種激情時刻了。唉,說白了還是那股想上廁所的情緒鬧的,攪和得我心神不寧,大家能理解嗎?“沒關係,反正都凍了這麽半天了。哎,你能不能別勒我脖子啊,快喘不上來氣兒了……”
  後來我發現,小翻譯有一個習慣性動作,那就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人一個緊緊的擁抱。這可能是他獨有的表達感情的方式,有那麽一點兒侵略性,一點兒曖昧,但更多的,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激情。這個男人骨子裏迸發出的氣質,絕不像他的外表看起來那麽溫柔,而是有一種讓人無法形容的感覺——也許是一種霸道!原諒我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但願“霸道”在大家心裏不是一個貶義詞。“我們可以去一個更暖和的地方嗎?最好是室內,實在是太冷了!”我說。
  說實話,要是5分鍾內再找不到廁所,我就完了……
  原則上說,小翻譯同學還算得上是個善解人意的小夥兒,不過他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因為在我提議找個暖和地兒呆會兒的時候,他立馬就同意了,可是——
  “咱倆這是去哪兒啊?”
  我覺得我明顯走路都不大順溜了。曾經聽說類似我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引發膀胱爆炸的慘劇,所以我不願以身試法。而且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我所留戀的人哪,比如說我爸我媽,我姥姥姥爺,還有經常罵我好吃懶做的奶奶……不知道我萬一遭遇膀胱爆炸的悲慘命運後會不會上新聞聯播啊?希望介紹我的時候千萬別提我真名真姓,要不我死也不瞑目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播我這條新聞的時候能不能讓羅京說啊?我從小最喜歡他了……不過我最最擔心的,還是被傻大蔥覬覦已久的那套《丁丁曆險記》,我媽可別一時嘴軟告訴他我那寶貝的藏身之處。而且,不知道我死了以後狐狸會不會鳩占鵲巢,直接跑到我家來住,看在我爸我媽還挺待見他的分兒上直接就霸占我新買的大床?其實別的倒沒什麽,反正我們家也沒什麽家底兒可留給他的,但是我床底下還有兩雙沒洗的襪子,早晚會被他發現的!我實在不能忍受死了以後還要被人笑話的下場!
  綜上所述,我還不能死!決不能死!萬萬不能死!
  於是我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別走了!”我停下腳步,大聲對他嚷道。在寂靜飄雪的黑夜裏這聲音傳了好久好久,也很遠很遠……
  小翻譯感到非常奇怪,他回過頭來看著我,也許是被我嚇到了。說真的,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麽大聲地對他喊,因為我的情緒已經急躁到一定的地步了,再過一分鍾我一定會……
  “小8——”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這大晚上的?”
  “小8,對不起!我,我隻想帶你去一個……請原諒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給你個驚喜好嗎?”
  “我哪兒也不去!哪兒也不去!”
  不知道為什麽,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因為,因為我馬上……要尿褲子了!我自從兩歲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記錄了,難道這回我真的要栽在他手上了嗎?我不甘心不甘心啊!不是說我的忍耐力不行,這,這,這能怪我嗎?要怪就怪那一桌子大西瓜,真不知道大冬天的他們從哪兒弄來了那麽多又大又甜籽兒又少的西瓜,就算我小8意誌再堅強也不興用這個來考驗我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這個時候,要做的事情就是沉著!沉著!再沉著!根據我的經驗,在這種時刻不要再回憶任何與水有關的東西,如果心平氣和,恐怕還能再撐一會兒!
  “小8,對不起!我讓你覺得害怕了是不是?你想回家了對嗎?對不起!”
  (我想回家……我都想死了我,可惜我是有家不能回啊……)
  “我們去麥當勞好嗎?我,真的好冷。我想喝杯熱飲料,真的……好冷……”
  我頂著巨大的壓力說出了想喝杯熱飲料這樣的話,我都服我自己了。女人啊女人,你怎麽能這麽虛榮呢?就直接跟他說你想上廁所不什麽都解決了嗎?唉,像我這樣是不是憋死也活該啊?不過看著小翻譯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我真是說不出口啊我,因為我覺得一般像他們這樣的人肯定都是不用上廁所的……這就是傳說中的不食人間煙火嗎?
  “嗯,好的,最近的店在哪裏?”
  “就在馬路對麵兒!”
  “好!那我們快去吧!今天正好是平安夜,24小時營業的。”
  “好好!這麽冷,要不咱倆跑著去吧,比誰先到啊,好不好?”我為自己找的這個絕佳的借口讚歎不已,我深知如果慢慢兒走過去的話,指不定這家夥又使出什麽磨洋工的妖蛾子。當然我不是不喜歡他那妖蛾子,隻不過這種情況擱在不適當的場合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負擔再甜蜜,它歸根結底也是負擔啊。
  “好啊!嗬嗬,小8,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兒。那我讓你先跑好了,先讓你十米,好不好?”
  “隨便你吧,好好,那我走先啊!”
  就這樣,我撒丫子就一下兒跑出了二十米。雪大路滑,但盡管是在這麽惡劣的情況下,我的速度仍是讓小翻譯歎為觀止:“小8——小8!你慢點兒,別摔著了!”
  哎,現在誰還管得了那麽多啊。當我看到一個碩大的M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時候,我知道,勝利的曙光終於就在前方了。但是也絲毫不能懈怠,廁所尚未找到,小8仍需努力啊!
  “小8,沒想到你跑得這麽快啊!真是厲害,我都趕不上你,真不該讓你十米的,嗬嗬,累死我了!”
  “咳,這不是天冷嘛,跑一跑是熱身啊!”
  其實根本不用熱身我就已經汗流浹背了,那感覺就像夏天裹著棉被一樣,有時候我真佩服自己為了那點兒所謂的虛榮心而付出的慘痛代價。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格外懷念起狐狸來:我跟狐狸在一塊兒的時候好像從來就不會有那麽多的顧慮,總覺得很輕鬆。這是不是恰恰說明我太在乎小翻譯了呢?說真的,我為什麽要拿他倆來做比較啊?這也太沒可比性了吧?一個是英俊多金有格調的外企小白領兒,一個是骨瘦如柴窮酸無敵傻博士。唉,都是男人啊,咋就差了那多哪?
  我倆進了麥當勞,裏麵幾乎空無一人,隻有一個懶洋洋的胖小夥兒跟那兒百無聊賴地數錢呢,麥當勞的工作服被他緊緊地箍在身上,臉上的胖肉被日光燈映襯得格外白皙,想必這好皮膚不是狂吃垃圾食品得來的,這從一個側麵驗證了麥當勞員工從來不吃麥當勞的可靠傳言。可這一身肥膘兒哪兒來的?這就不得而知了。許是人家老媽喂養得好。這會兒的麥當勞真是我見過的人最少的一刻,不過也不奇怪,誰大半夜的跑這兒來啊,那簡直就是瘋了,當然啦,有特殊情況的人例外,比如小8。
  “您好,歡迎光臨麥當勞。請問兩位要點兒什麽?請到這裏點餐!”那個小夥子一邊兒把最後一張錢塞好一邊兒無精打采地招呼著我倆。
  “小8,你要點什麽?”
  “隨便吧,你看著辦吧,我先到樓上去找個位置!”
  我的詭計是想利用小翻譯買東西的這個時間差趕緊去趟廁所,這家麥當勞的廁所在二層。根據我對小翻譯的觀察,他似乎對這家店的地形不熟,所以,以我的速度肯定能趕在他之前……
  “小8,要杯熱牛奶好不好?”
  “嗯,好好。”
  “哎,小8,給你,我付好錢了,你不是冷嗎?趕緊先喝點兒吧!”
  就在我的小腿邁上樓梯的一刹那,這個家夥居然已經交完錢了。也難怪,今天麥當勞沒人哪。唉,計劃出現巨大漏洞!
  我鬱悶地走過去,接過牛奶。突然我靈機一動, 看著那胖子問道:“你們這兒現在有麥樂雞嗎?”
  胖子一抬頭,我發現他長得跟流氓兔簡直就是形神兼備得酷似啊。“有啊,您要一盒兒?”
  “那,有吉士漢堡嗎?”
  “還剩一個。”
  “巨無霸呢?”
  “我看看啊——嗯,還有還有,有五個呢。”
  “有沒有麥香魚呀?”
  “我再看看啊——喲,麥香魚沒了。您要是要我可以現做!”
  小翻譯驚訝地看著我:“小8,夜裏吃這麽多?好胃口啊,嗬嗬。”
  我撇了撇嘴,盯著流氓兔胖子說:“給我現做倆麥香魚!”
  胖子空前絕後地瞪大了雙眼,我發現他此刻又變孫楠了。“噢,那您可能要等5~7分鍾。”他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著急,慢慢做。做好了就行,嘿嘿。”
  哎呀呀,胖子真是好涵養啊,我要是他肯定立撲了。哇哈哈,胖子一副憨厚相,俯首甘為孺子牛地鑽到後麵廚房去了。小翻譯不解地看著我,小聲兒問道:“小8,為什麽不要他有的那些啊?”
  我麵不改色心不跳,大言不慚地說:“因為他有的肯定都是涼的,咱要買就要新出鍋的啊!”
  我覺得我這個辦法真是一箭雙雕,既可以拖延時間讓小翻譯在樓下等著麥香魚,而另一方麵,我又即將達到我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小翻譯會意地笑了笑:“好吧,小8,要不你先找位置,我在這裏等。”
  謝天謝地流氓兔沒有多嘴說給我們送上去!感謝上帝!這就是為什麽我會對胖子有一種好感——胖子一般都不多事兒。
  我按捺住焦慮的心情,此時此刻的我就好像剛剛跑完八百米,心跳加速,血脈賁張,走路姿勢明顯呈現丹頂鶴狀。
  在到達廁所門口的那一刻,我喜悅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我第一次發現人的忍耐力真是夠可以的,從我想上廁所到現在站在廁所門口,真是一波多折,曆時將近50分鍾。這是何等的毅力啊!當然,這背後定有一個強大的信念支撐著我:成功,往往就是在堅持一下的努力當中!
  我使勁一推門——推不開!我又猛推猛推……還是沒開!
  居然門已經鎖了!不會吧?!
  麥當勞簡直是要草菅人命啊!我這麽信任它!居然……居然……居然……   
  事後很久,麥當勞在我大腦的數據庫裏成了危險的代名詞。這也是後話了!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幽幽的女聲從我耳後傳來:“您要幹嗎啊?”
  我嚇了一跳,因為在寂靜的黑夜,這聲音特別空曠悠遠,這或許就是我們後來爭相傳誦的海豚音。不過人家姑娘是說的不是唱的,要唱兩句恐怕也是金嗓子一條。
  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女服務員,盡管她沒穿製服,我仍然知道她是幹嗎的。為什麽呢?多廢話啊,大半夜的誰沒事兒跟麥當勞瞎溜達啊!這姑娘頭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胸前,就像剛洗完澡,我估計她可能是趕到這兒上班的路上遇到大雪,所以頭發淋濕了。不過也不能這麽濕吧?咳,管她呢,好歹人家是M的員工,輕車熟路,肯定知道點兒門道,幫我解圍就指望她了!
  “我想用這個洗手間,可是門鎖了!”
  “不可能啊,我試試!”這個姑娘走過來,輕巧地一轉,門就開了,“好了!”
  “哇,這麽容易就開了!我可能是剛才太著急了。”
  “咳,這門就這樣,越急越打不開,裏頭有點兒鏽了,膏點兒油就好了。我原來著急的時候也打不開這門……”
  “噢,我還以為你們員工有單獨的廁所哪,原來也上這個啊。”
  “嗯,您要紙嗎?”
  “裏頭沒紙嗎?”
  “嗬,可能有吧。”
  “噢,那謝謝您,我先去了。”
  “嗯,甭客氣。”
  我向這位好心的姑娘點頭示謝後即刻衝將進去……全程曆時45秒!大家不要小看這短短的45秒,這完全可以鑄造一個輝煌,比如說吧,奧運會八百米,您要是45秒就跑完那不就輕鬆破了所有人的記錄啦?當然,雖說咱這事兒跟奧運搭不上一點邊兒,可小8我今天也將尿褲子記錄維持在兩歲了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也算是件好事兒!西瓜啊西瓜,禍水啊禍水,謹以此事告誡提醒所有看這個故事的同胞:兄弟姐妹們,將我這個慘痛的曆史教訓永遠銘記你心吧!
  當我解決一切問題走出廁所時,小翻譯還沒上來。哇,我今天真是神不知鬼不覺耶。哈哈哈,這倆麥香魚還挺費神的。我一身輕鬆,蹦蹦跳跳地下了樓,一下兒就看見流氓兔和小翻譯正跟櫃台那兒攀談呢。“還沒好啊?”我走過去問。“再等一分鍾,馬上好!”
  流氓兔耷拉著眼皮,我估計他已經困得不行了。“小8,現在都兩點多了,你父母不會著急吧?”小翻譯始終是那麽神采飛揚。唉,人家好像無論什麽時候都能保持良好狀態,真是羨慕啊!
  “沒事兒!”
  (他們要著急就好了!哪至於讓我淪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啊!我心裏暗想:現在我正發愁呢,今天晚上睡覺的地兒在哪兒呢……)
  “別著急,馬上就好了。”
  我還以為是胖子做的呢,原來是指使別人幹活啊,難怪他沒嫌煩……我還以為他人格高尚呢,原來是這樣啊。那在後頭辛苦給我做麥香魚的肯定是剛才的廁所姑娘了。這個可憐的家夥,她要是知道我就是大半夜攪和得她沒法兒休息的人,估計打死也不幫我解圍了。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好啦好啦,兩個麥香魚!”一個幹瘦幹瘦的小夥兒一邊兒吆喝著一邊兒拿著倆漢堡衝了出來。我還以為是那姑娘做的呢,原來他們夜裏值班兒的還不少啊。
  “你們可真夠慘的,平安夜還那麽多人值班兒,嗬嗬。”我對他們三個深表同情。小翻譯一邊兒接過吃的東西,一邊兒拿吸管,沒有接我們的話茬兒。“咳,輪上我倆值班兒了唄,活該倒黴啊。”幹瘦的小夥子聳了聳鼻子,那表情特像夏雨。
  “你倆倒沒什麽,都是大小夥子,可是還讓人家女孩兒值班兒,這太說不過去啊。”我想到剛才樓上廁所偶遇的那個姑娘。其實大半夜的,又是這麽風雪交加的天氣,除了我這種有家不能回、被倒黴催的孩子,外加上羅曼蒂克主義至上的小翻譯同學,誰願意呆在這鬼地方反複聽著王力宏那個《I’m loving it》啊!所以他們仨都是資本主義製度下的犧牲品……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哪兒還有女孩兒啊?今兒晚上就我倆。嗬嗬,要是真有女孩兒就好了,男女搭配,幹活兒不累啊!”幹瘦服務員還是挺有樂觀主義精神的,他一邊兒拍著流氓兔的腦袋瓜子一邊兒說。小翻譯笑了笑,端著吃的東西對我說:“好了,小8,我們上樓去坐吧。”
  可這個時候,我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哎,不對不對,我剛才還看見你們樓上有個服務員啊!”
  兩個小夥子麵麵相覷,胖子嚴肅地說:“不可能啊,今兒晚上就我倆,沒別人啦!”
  突然間,我們四個人仿佛形成了一種全智賢主演的恐怖片《四人餐桌》的詭異格局——難道說,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聖誕夜驚魂?!
  “小8,你看見誰了?還有其他服務員嗎?”小翻譯驚訝地問道,“你真的是在樓上看見的?!”
  “對啊。我洗手的時候。”為了保持形象,我還是用“洗手”代替了“上廁所”。
  “小姐,你眼花了吧?樓上哪兒有人啊?不可能啊,這大晚上的,您別瘮人好不好啊?我這人膽兒小。”瘦子表情豐富地指手畫腳著說。
  “可,可我真的看見人了啊,她還問我要不要紙——擦手的紙啊。”我趕緊解釋了一下,就怕被人洞察真相。為了維護我的良好形象,我今天晚上可真算是處心積慮了啊。
  “您看錯了吧?”
  我看瘦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有點兒害怕。胖子鬱悶地拍了拍瘦子的肩膀道:“哥們兒,咱倆真夠背的,我是昨兒才從別的店跑這兒來的,你也才上班兒沒一個禮拜吧?趕上個連軸轉的班兒不說,還碰上這種倒黴事兒,真夠晦氣的!”
  “小8,你是不是出現錯覺了?也許是你隻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就把她想像成了個具體的人也說不定啊。再或者說,你是不是壓根兒沒去樓上啊?跟我們開玩笑呢吧你?!小8,別鬧了,真的。”小翻譯故作輕鬆的對我說了這些話,但我明顯感到,他也非常緊張。我知道他這麽做的目的是想緩解我們在場每個人的壓抑情緒。
  “可是我真的看見了!請你們都相信我!我沒開玩笑,真的,開這種玩笑有什麽意思啊?今天是聖誕節,又不是愚人節。我確實看見一個頭發濕漉漉的披肩發女孩兒……真的!就在樓上!她現在肯定還在!”
  這一刻,他們三個人都把表情盡量誇張化,仿佛都覺得我瘋了似的。
  “真的!我真的上樓了而且洗手了,樓上還有我剛才買了沒喝的牛奶哪,不信你們看看去。”不知道為什麽,我越說越著急,其實我並不是故意製造這種恐怖氣氛,隻不過我怕之後還會有更加嚇人的事情發生。為了不讓大家受到更大的刺激,我想我有必要保持冷靜,認真敘述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我洗手的時候,她過來問我要不要紙……”
  “那她從哪兒出來的啊?”
  “洗手間裏。”
  為了不戳穿自己,我還是撒了謊,其實那女的是從我背後出現的,但是她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我也不清楚!
  “樓上洗手間的門鎖了吧?”瘦子突然大聲兒對胖子說了這麽一句。“我記得好像是鎖了。可能是10點的時候,XX走的時候鎖的……要不你再上去看看。”
  鎖了?不會吧?天啊,那我上的是哪間啊?
  “樓上?我,不去。”
  “你們怕什麽啊?不會覺得是鬧鬼了吧?!”
  小翻譯冷不丁冒出的這一句,嚇得我一身冷汗。我努力不往那方麵想,還是讓他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瘦子神神叨叨地說:“哎,你們可別嚇唬我,真的,我這人膽兒小。”
  胖子說:“你怕什麽啊,一個大男人還怕這個啊?”
  “咳,你們不知道啊,我上禮拜剛碰上一件邪性事兒。唉,本來我也是賊大膽兒的一個人啊!”
  “什麽事兒啊?”
  大家對這種詭異的氣氛都產生了一種既怕又好奇的心態,胖子順勢把電視裏哼哼唧唧的王力宏徹底關掉,周遭瞬間一片沉靜。雪還在下,一直下,不時傳來冬夜裏北風嗚嗚的呼嘯聲。這2003年北京最大的一場雪,伴隨著這件怪事,陪伴著我度過了這個聖誕節。
  盡管那時我們和馬路隻隔了一扇玻璃窗,但是大家的心都被揪得很緊很緊,誰也不願走出這裏一步,因為至少,這裏燈火通明。
  就在這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時刻,瘦子向我們講述了他在下晚班回家時遇到的一件事兒。
  “那天下班兒,都晚上10點多了。我們家道兒遠,跟十裏堡呢,我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然後我去關樓上的燈。一般咱店裏晚上10點就沒什麽人了,說真的,全北京這麽多家麥當勞就屬咱們店蕭條了,主要是地段兒可能不太靠大商場什麽的。我關燈的時候,就隱約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的。當時把我嚇壞了,因為炸了一天薯條兒了,我覺得可能是自己暈菜了,後來使勁揉了揉眼,結果再一看,人沒影兒了……結果那天給我嚇得!坐公共汽車回家我就琢磨,這事兒也太邪了,我又沒見過那女的,而且當時樓上都沒顧客了,打哪兒冒出來的啊?本來我想問問大家,可是咱初來乍到沒上幾天班兒呢,就跟人說這個,人家不以為我魔怔了啊,所以一直忍到現在沒說,今天沒想到又有人看見了。唉,我覺得這事兒確實有問題。”
  瘦子嚴肅地皺著眉頭,我一聽他的話就知道他並沒有杜撰,因為他講的和我剛才遇到的情況非常像。看來,這也正可以證明我沒有出現幻覺。
  “那,那女的,你是跟哪兒看見的啊?”我想進一步驗證我們看到的是同一個人。請原諒我還繼續用“人”這個字,因為盡管心裏恐懼,可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的。 
  “好像……大概從洗手間那兒往外走吧……別讓我回憶了,太嚇人了!”瘦子順手拿過一張麥當勞宣傳單攥在手裏,邊說邊把那張紙揉得緊緊的,揉成一團,這會兒,我很難分辨他的心裏到底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麽。不知為什麽,他的臉都顯得有些猙獰。我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再給自己任何心理暗示——大家都很正常,這隻不過是一個誤會。幸虧麥當勞燈火通明,否則我一定會崩潰的!
  “那她是走的還是飄的啊?有腳嗎?”胖子道。胖子還是保持他那一貫的表情,從始至終他的行為都給我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說不上是為什麽,也許任何一個人遇到這種事兒都不該表現得如此平靜,這反倒映襯出他的反常,我甚至開始有點兒懷疑他就是這場恐怖事件的始作俑者。人到了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一種無法抑製的神經質情緒,仿佛除了自己以外,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幕後黑手。偵探小說裏不都是這樣寫的嗎?
  “沒注意,都這會兒了,別嚇唬人了!”瘦子又抽過來一張紙,我能體會到他心裏的煩躁,因為我和他相同,是這件事直接的目擊者。這種感覺,是胖子和小翻譯絕對無法體會的!
  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來:“咳,我在這塊兒住了二十多年了,原來有件事兒,恐怕你們都不知道。不過我給你們講這個沒別的意思啊,你們別瞎想。好像幾年前,這裏頭不是麥當勞,是個商場,後來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原來的員工都是女的,大概可能是老板欠了不少債,所以工資都沒發全就跑了。最後——”
  “最後怎麽了?”瘦子把眼睛瞪得和麥當勞甜桶一樣圓。我發現他真的比夏雨好看。
  “最後,聽說有個女員工喝鹽酸自殺了……”
  “那是死這兒了嗎?”我覺得瘦子說這句話的時候都快哭出來了。
  “不知道……都是聽別人瞎傳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啊。”我試圖安慰他的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哎,我怎麽覺得越來越冷啊?幾點了?”
  我覺得今天一整天無比疲憊,好像經曆了很多事情。
  “夜裏三點五十了。”小翻譯看了看表,“嗬嗬,小8,看來我今天晚上也別想回家了。”
  “我來之前也聽人家說這塊兒出了點事兒。”胖子終於開口了。不過他的情緒始終是那麽平穩,仿佛是在敘述一件普通的家長裏短的小事兒,我覺得這種人,不是他心理素質超常,就是他心理變態!我一向喜歡把人往好處想,我寧可認為他是個好人。 “什麽事兒啊?說來聽聽。”小翻譯似乎有些倦意,我覺得他的眼眶有些紅紅的,剛下了飛機就遇到這樣的事,如果能選擇的話我估計他寧願今天別回來。 
  “咱這家店不是挨著天客隆嘛,就是他們店裏,好像是1999年夏天,逮了好幾個販毒的。”胖子一本正經地說。
  “真的假的啊?”
  “我跟報紙上看見的。”
  “這好像跟咱今天這事兒不搭嘎吧?”
  “你們都說了,我這不也就是說說嘛。”胖子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小8,我看你還是趕緊回家好了。”小翻譯深情地望著我。唉,我倆湊在一起怎麽老是這麽背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八字不合?
  “我,我還是跟你們在一塊兒吧!”我的大義凜然讓在場所有男士為之動容,其實我也挺想回家的,可一方麵是進不了家門,另一方麵,我真的好怕啊。
  “我,我想上廁所,我快憋不住了。”瘦子愁眉苦臉地說。
  “那你趕緊去啊。”
  “我,我害怕。我……要不你們陪我上去吧。”
  “哎,你怕什麽啊!又沒有鬼娃娃花子。”胖子嬉皮笑臉的樣子,突然讓我覺得他特別討厭,他一點兒都不能理解我和瘦子的苦惱。
  “胖子!你太不厚道了你!真枉費你這一身肥肉了你!”
  “你們別說,關於廁所裏的鬼故事還真不少啊,張震講的《廁所裏的燈》你們都聽過吧?”小翻譯怎麽也來勁了?我暈……
  “我,我不想聽。”我拉了拉小翻譯的衣服角兒,示意他別說下去了。
  “聽說那個張震最後自己把自己嚇瘋了,是不是真的啊?”胖子還在不屈不撓地嚇唬人,我真服了!我從那一刻起徹底顛覆了原來對胖子的一切好感!
  “誰都別說了,我要發飆了啊!”瘦子用手砸了一下桌子。
  “最搞笑的關於廁所的就是那個‘你要紙嗎?’那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胖子一邊兒笑還一邊兒從櫃台裏掏出幾張麥當勞紙巾來,並做出個遞紙巾的那個動作。
  這個好笑嗎?我怎麽沒覺得!我此刻和瘦子一樣煩躁,也許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這種感受。你要紙嗎?我一聽這幾個字,頭皮一下就發起麻來。剛才那女的不也這麽跟我說了的嗎?可是我沒要!天啊!如果我接過來了……那結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們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小翻譯義正詞嚴的話放在這裏為什麽顯得那麽蒼白啊?“其實我曾經也被一件事情弄得害怕了好久,不過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小翻譯頓了頓,“既然今天這樣了,我不妨給大家講講吧!”
  “我小時候住在學校的家屬區,有一年清明前後,連續發生了四起——怎麽說呢,就算是死亡事件吧:三起都是自殺,還有一個,不明原因。”
  “什麽叫不明原因?”胖子道。
  我覺得這個死胖子簡直就不是人,這麽簡單的問題還用說嗎?!
  “嗯,你們聽我從頭講吧。”
  當時我想,如果小翻譯敢給他解釋這是什麽意思,我就把那打明信片兒要回來,然後跟他絕交!
  “行了行了,你趕緊說吧。”
  “嗯,好的。第一起是我家對麵三樓的女孩跳樓,那是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到這種,怎麽說呢,非正常死亡吧!真的挺嚇人!其實那個女孩,如果能活到現在也有四十多歲了。我經常見到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喜歡穿一雙好看的紅鞋,好像我小的時候誰要是穿件紅的,那就是很時髦的了。記得有一個電影就叫《街上流行紅裙子》呢,嗬嗬,可能你們不知道,我是七十年代生人,跟你們還是有些代溝的。嗬嗬,跑題了,說正事。她死的那天是淩晨三四點吧,我記得天剛蒙蒙亮外麵就熱鬧起來,我一聽,是救護車的聲音。但是我不敢出門,隻好拉開一點兒窗簾往外看,隻看見好多好多人。後來白天我出去的時候,還在她死去的地方站了好久……”
  “你看到什麽了?”胖子似乎總是對可怕的事極感興趣。
  “沒什麽,隻有黑黑白白的東西。”
  “哈哈,你不會看見黑白無常了吧?”瘦子盡管內心恐懼,卻還在說笑,我挺佩服他這一點,因為我早就笑不出來了。
  “當然不是。我想,黑的恐怕是血跡凝固後的顏色,而白的,應該是腦漿吧?”胖子冷冷的聲音讓我覺得不寒而栗……
  “嗯,說的對,確實如此。之後我每天上下學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在那個地方駐足觀望。”
  “你觀望什麽啊?再看不也就是那些東西嗎?”
  “不,我當時想的不是這些,那時候我很小。我在想,她跳下來的時候,一定穿著那雙紅鞋。我在找,也許,遺失在了什麽地方也說不定,因為她死的時候腳上沒穿鞋。”
  說到這裏,小8我不得不提一句——這之後的很久很久,我都對紅鞋有一種極為恐懼的心理。大家設想一下,在黑夜裏,如果你在黑暗中見到形單影隻的紅鞋,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這是第一件。還有呢,你們還聽嗎?”
  “那當然,別賣關子啊。”
  “噢,好的。跳樓的事情過了大約一個禮拜,我在放學的路上目睹了一場車禍。我並沒有看到整個經過,隻是走在路上時,看到好多好多人圍在馬路中間。好奇心的驅使,我也想看個究竟,然後我過去了。”
  “這回你看到了什麽?不會還是黑黑白白的吧?太沒創意了。”
  “不是,這回不是。”
  “那是什麽啊?”
  “我看到了一攤血,而且,我是第一次知道人的身體裏居然能有這麽多的血。”
  “這也正常啊,車禍要是不流血那也不能死人哪。”
  “嗯,你說的沒錯,這沒什麽奇怪的,但是,除了血還有——”
  “還有什麽?趕緊說啊!不說我著急!”
  “還有,一隻紅色高跟鞋。”
  ……
  那一刻,這個晚上的恐怖氣氛達到了一個高潮。“別講了!你們誰陪我上趟廁所啊,各位,求你們了!”瘦子急得直跺腳。
  “我還沒講完啊,你們不聽了?”小翻譯的嘴角掛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詭異微笑。
  “講完講完!別講一半兒就撤,太不厚道了!”
  “可是——我,我受不了了!”瘦子急的樣子真像關在鐵籠中的猴兒。我特能理解他此刻的感受,因為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體驗過相同的境遇。
  “給你個空紙杯自己搞定去吧,找個背人的地兒……”
  胖子隨手遞過一個麥當勞的紙杯子。
  “我就是怕沒人的地方,要是不怕我早自個兒上廁所去了。”
  “可惜我們這兒有女士,要不你就可以隨便了,唉,不巧啊不巧。行了,哥們兒,我看他還是不急,咱先聽你講那個故事。”
  胖子隨手胡嚕了一下瘦子的頭。從第一眼看胖子到現在,我就一直沒看到他的下半身,我的意思是——人在恐懼中總喜歡胡思亂想——也許,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腳?!
  小翻譯的兩隻手輕輕摩挲了一下,拿起可樂喝了一大口:“我還真有點兒渴了。嗬嗬,那我繼續講?你們聽嗎?
  “聽,聽!”又是好奇變態的死胖子。
  “好的,我繼續講,嗬嗬。兩周後,有一個女學生上吊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那麽的平靜,就仿佛在說自己晚上吃了一碗牛肉麵那般稀鬆平常。
  “哼,不會是穿著另一隻紅鞋上吊的吧?”胖子眯著眼睛。我猛然間注意到,其實他並不是困了,而是,他的眼睛平時就睜成這個樣兒。
  “你別弄得那麽有連鎖反應好不好?她上吊的時候舌頭伸出來了,臉黑紫黑紫的,想必一定很痛苦。也許隻有真正看見,才會明白那種恐懼感,那可能比任何一部恐怖電影都要更勝一籌。她沒有鞋。”
  “那時候你才多大?難道你親眼看見了嗎?”我驚訝極了。如果換了是我,也許早瘋了,不瘋至少也要變態了,可小翻譯他卻還能堅強健康地活到現在,還能輕輕鬆鬆地給我們講這個事兒!服了。看來隻有兩種解釋:一,他說的這些可怕的事兒全是道聽途說胡編亂造;二,他壓根兒就是個深藏不露的變態!從那一刻起,我對他的好感打了個對折!
  “嗯,是的。那回我和我的同學打羽毛球兒把球打到了女生宿舍的陽台上,因為是我幹的,所以大家都說要我去敲人家的門拿回來。我躊躇了好久,決定直接爬到那個陽台上去拿。是二樓。我在幾個同學的幫助下上去了。在拿到羽毛球正想下來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站著個人,我回頭一看,隻有一雙紫青紫青的腳垂在那裏,再往上看……後來,我就一頭從陽台上栽下來了。”
  “你沒摔成腦震蕩?真牛!那時候你多大啊?”
  “誰說沒有?嗬嗬,住院住了一個月呢,我那時候還很小。”
  “天啊!”
  “不過當時覺得還挺幸福的,哈哈,正好可以一個月不上學啦。”
  “哈哈,對啊對啊,上學時候最希望生病了,哈哈,這樣就能有好多好吃好喝的。隻不過有時候發燒燒得頭疼,我都吃不下去。”瘦子苦笑了幾聲。
  “嗬,隻不過噩夢還沒有結束呢。”小翻譯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杯中的可樂。我怕極了,因為那可樂的顏色好像幹涸的血跡,裏麵的幾個大冰塊兒被晃得咣啷咣啷直響,弄得我特別心煩。
  “還沒結束?那還有什麽?”還是胖子。
  “還有最後一件啊,就是那個詭異的死亡事件。”
  “詭異的?有多詭異?”胖子又補上了一句,“你們要不要薯條兒?我炸點兒去。嘿嘿,配合著聽故事。”
  “去吧去吧,順便把王力宏再給我們開開,調節一下緊張的氣氛。”瘦子調侃到。
  “小子,還沒把你憋死,還塞薯條兒?我服。等著,等他講完我就炸去。”
  胖子又拍了拍瘦子的後腦勺兒,他這個動作讓我感到二人之間似乎很熟,可是胖子說他才上班兒沒兩天。這個細節讓我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這是為什麽?或者是我想錯了?難道這真的隻是男生之間一種很普通的動作嗎?
  “你們真的還要聽嗎?”
  “我要上廁所!誰陪我去,我請麻辣誘惑!”瘦子抓著自己的上衣,樣子非常可笑,要是放在平時,我會好好描述一下,但是今天,我絲毫沒有心情。
  “嗬嗬,別說得那麽好聽了,咱們四個能不能看見明天早上的太陽還得另說呢。”
  麥當勞的時鍾已指向淩晨4點30分。我很想就這麽熬到天亮,該死的冬天,大約要到7點半以後才能稍微亮堂點兒。好在目前我們身邊的人毫發無損!但願,不會像《金田一》裏那樣,有人受到傷害。可是,難道……我現在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我們假設這是胖子和瘦子之間的事情,我和小翻譯會不會成了無辜的受害者?可為什麽小翻譯也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整個過程中,隻有瘦子讓我覺得正常,那也隻是因為我倆有著相同的遭遇。可是,最正常的人也許就是最會偽裝的人!
  唉,一切都亂了,沒頭緒了!到底誰是幕後的策劃者?我真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靈異事件。那麽,這件事情背後一定有隱情。千萬別亂了陣腳,至少此刻可以非常肯定一點——那就是,我自己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瘦子,要不你到雪地裏解決吧,這大雪地亮亮堂堂的,總比樓上黑燈瞎火的強啊!”胖子冷嘲熱諷著。不知為什麽,我突然間特想看看他的腳,但是又覺得很害怕。
  “胖子,你不想活了,老子已經忍了好久了!”瘦子終於急了,他抓著胖子的衣領兒,臉掙得通紅。
  小翻譯趕緊上前,一邊拉開兩人一邊勸解道:“算了算了,都算了吧。要不我陪你去?”
  我們三個人都瞪眼瞅著小翻譯:“去樓上嗎?”
  “對啊,不然去哪兒啊?”
  “你們倆嗎?是不是人太少了?”我問道。
  “不少不少,要不你倆也一塊兒上去?”瘦子一聽到自己的內急馬上要解決,特別興奮。我覺得瘦子是個很隨性的人,這樣的人沒什麽心機,所以這件事,他應該不是那個背後的人。
  “我還得看店,萬一現在來了客人怎麽辦?”胖子一如既往地擺著他那張寬大、欠扁的石膏臉。
  “這大半夜的,來的也不是人!”瘦子一看自己這邊兒有人了,開始起哄嚇唬胖子,但是胖子卻不為所動。
  “那你倆留在這裏吧,小8是女生,還是別受刺激好了。”小翻譯示意我坐在這裏。
  “哎,我們還是一起吧,要不我也害怕……”說實在的,誰願意跟胖子那種人呆一起誰就有病!
  “那你們仨去吧,我自個兒呆這兒。”
  二層隻有洗手間那邊兒的燈還開著,其他地方漆黑一片。我覺得很驚訝,這一點更讓我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件事絕對有隱情,絕對的。我剛才來的時候,可是開著幾盞大燈呢!這一點我絕對沒有記錯。因為如果我當時是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中看到那個濕頭發女孩兒,我肯定會嚇得一激靈,但是並沒有……細細想來,那女孩即使是鬼,也肯定不是要害人的,要不她也不能幫我那麽個大忙啊!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不怎麽怕了。多少次,我在心裏設想著能和小翻譯獨處在一個鳥語花香、流水潺潺的地方;現在,伴隨著瘦子的“嘩嘩”聲,我和小翻譯四目相對,願望終於實現了。這讓我回憶起幾個月前他第一次送我和Sophia姐進電梯時的情景:當時,他也是用這麽一雙迷人的大眼震撼了我。哎,雖然夢想與實現有點兒打折的意思,但好歹也實現了啊,別那麽多事兒了小8,偷著樂吧你。
  “小8,你怕不怕?”
  “嗯,有點兒。”
  “別怕,已經五點多了,沒什麽的!嗬嗬,自己嚇唬自己就麻煩了。”
  ……
  “對了,別人幫我買的票是什麽片子啊?我還不知道呢。”
  “好像是《盧浮魅影》!”
  “好啊,這個不錯的,我喜歡蘇菲瑪索。”
  “我也喜歡。不過,我不喜歡恐怖片。”
  “嗯,對了,小8,你今天不回家你家人不著急嗎?”
  “其實……”
  我正想詳細跟小翻譯解釋一下今天發生的狀況呢,瘦子就出來了:“啊哈,好輕鬆啊。”他三蹦兩跳竄出來,樣子非常得意,“說好了,麻辣誘惑,我請!你倆什麽時候有空?咱以後就算是朋友了。”
  “嗬嗬,以後再說吧。”小翻譯笑了笑。
  “對了,我的牛奶,”我指著廁所對麵的第二張桌子說,“你們看啊。”
  一眼望去,所有的桌子上都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天哪,誰動了我的牛奶?
  “我說什麽來著,這這這,真的是有有有鬼啊!”瘦子顫抖著說。
  “可我怎麽覺得這麽奇怪啊,鬼還喝人家牛奶啊?”小翻譯走到前麵,使勁兒盯著我說的那張桌子看了許久,“小8,你的牛奶開了嗎?”
  “沒有,一口都沒喝呢。”
  “你們看這個。”小翻譯用手捏著一個在黑暗中亮閃閃的東西晃來晃去,“小8,這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你拿上來的吸管兒吧?”
  “壞了!胖子!胖子一個人不會有事兒吧?”瘦子大呼小叫,“咱們趕緊下去看看吧!真的有鬼啊。”
  “急什麽啊?依我看,你大可不必擔心他,因為,胖子就是個鬼!”小翻譯鎮靜自若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我的臉都麻了。那30秒我可能就得了傳說中的麵癱!
  “為什麽?你為什麽那麽肯定?”我和瘦子仿佛被人潑了一身冷水。我覺得特別害怕,怕得手腳冰涼,我真希望閉上眼,這就是一個夢,明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就在床上躺著睡覺呢!我再也不抱怨了,什麽也不抱怨了,隻要能活著,隻要我還能看見我的親人,就算是傻大蔥,我也既往不咎了。我可真不想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情發生在我們家!這一刻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是這麽地珍愛生命!說真的,我還挺想再見狐狸一麵,如果可能的話,讓他趕緊把我們家那盆兒讓人撮火的榕樹搬走!
  “你什麽時候看出來他是鬼的?”我哆嗦了半天才擠出這麽一句。
  “一進門兒就發現了。”
  天哪,是不是小翻譯早就發現胖子沒有腳了?!我都不敢往下想了!
  “你……怎麽看出來的?”瘦子小聲地說出這幾個字。理論上說,他是擠出來這幾個字的,我估計他是怕我們說話聲音太大把胖子引上來。
  “對啊,你……是不是看見他沒有腳,是飄著的?”我小心翼翼地說。說完以後,突然有點兒後悔:這麽封建迷信的話我都說得出來,真是罪過啊罪過!
  “咳,你們都想哪兒去了!因為大家都叫他死胖子死胖子的,你們想想,胖子都死了,那不是鬼嗎?”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小翻譯還能講出這麽冷的笑話。我當時那個寒啊,就別提了。
  “你可真行,這種玩笑也開得出來!”我氣憤道。
  “嗬嗬,無厘頭,跟小8你學的。再說了,我們現在是要調整一下緊張氣氛,因為根本就沒有鬼,難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嗎?”
  那個晚上,我用盡了一切可能的恐懼意識,但,在發現牛奶消失的那一刻,我反而不怕了——一個幫你打開廁所大門,又拿走你牛奶的女鬼,這麽有人情味,那她就已經人性化了,一點兒也不讓我恐懼了,也許她就像Casper(精靈)一樣,以後還能和我成為朋友也不一定啊。人在恢複理智之後,大腦運轉會急速提高…… 
  淩晨6點30分,我和瘦子、小翻譯坐在二樓,我們一直等待著……大家是這麽想的,我們默不作聲,然後看看胖子會有什麽異常。大家是這麽分析的:有一個女人,肯定是我們三個所不知道的,但是胖子卻一定知情,而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他和這個女人故意製造出來的,目的還是未知的,但不管是為什麽,也實在不該牽扯我和小翻譯來陪他一起參加這種並不讓人那麽愉快的事情。所以,我們不下去了,我們等待胖子的道歉,同時等待那個女鬼自己現身……
  當我睜開眼的那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種強光的刺激,那種感覺可能就像電視劇裏演醫生給人做手術的時候,那幾盞大燈“哐”的一下子打開,絕對是一種超震撼的感覺!我估計明星走星光大道的時候也差不多就這麽回事兒吧!那劈裏啪啦的閃光燈晃得啊……有一點我比較奇怪,為什麽那些明星沒一個得青光眼、白內障的啊,天天被那麽閃來閃去的,還要在拍照時故意把眼睛瞪得巨大?唉,就這樣兒都能扛得住,我服!估計要是我參加記者招待會,沒5分鍾眼睛就立馬變流氓兔了。這麽想來,人家那賺的也是辛苦錢了。那可是冒著犧牲眼珠子的危險啊!難怪現在好多人喜歡戴墨鏡參加活動——保護視力啊。窗外的第一縷陽光射進來的時候,我知道,安全已經到來,一切可怕都已經過去。放眼望去,滿目是白花花的一片,不知道如果滿地撒的都是銀子,這個清晨會不會還這麽冷清?可以明確的一點是,我們在等待胖子的過程中一個個地睡著了,就坐在二樓餐桌的椅子上。雖然不是很舒服,但實在是太累了。這漫長的過程不亞於等待戈多!可憐的小翻譯同學——昨天早上還在另一個城市,希望能提前回到這裏來個大城小愛,可惜世事難料;瘦子同誌——在聖誕平安夜連軸上班兒的同時還要遭受這種心理上的巨大刺激;我——自不必說了,抽獎被老外忽悠,被同事撞見和傻大蔥XX,想上廁所誤入恐怖麥當勞,偶遇好心女鬼,臨了還拿了我的牛奶。唉,如果評選2003年聖誕節最倒黴人物,我們仨絕對是狀元榜眼探花啊!誰是狀元,我就不用說了吧,倒黴事跡一目了然,一天之內碰上四件鬱悶中的鬱悶事兒,唉,舍我小8其誰啊!
  小翻譯把頭低著雙手呈X形環抱,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臉,也無法猜測他此刻的表情,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布滿血絲的雙眼肯定跟三分熟的牛排有一拚;瘦子側著臉,打著呼嚕,右臉上有著橫橫豎豎睡覺壓出來的小褶兒,嘴角流著幸福的哈喇子。為什麽說幸福呢?因為一切已經過去,我們都沒事兒了,所以瘦子睡覺的樣子顯得絲毫不設防,其實像瘦子這種北京男孩兒挺招人喜歡,他們仗義,大大咧咧,一驚一乍,喜歡起哄,愛湊熱鬧——跟我有點兒像。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因此我喜歡跟瘦子交朋友。我上班兒來的這幾個月,已經交上的朋友警察小劉也是個好人,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他那五十塊錢我還沒還呢,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用聯通……
  我低頭看了看表,8點30分。冬日裏星期天的早上8點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應該在溫暖的被窩兒裏抱著帶有我體溫的大熊做中總統套的美夢,意味著被我媽大呼小叫地催促起床吃一百年不變的老三樣兒油條、豆漿、雞蛋……但絕不意味著我和兩個我壓根兒談不上熟悉的男同學趴在冰冷的快餐店桌兒上睡覺!
  我已經無法回憶起今天早上我們都是怎麽睡著的了,好像是瘦子提議我們都坐在一個不起眼兒的座位上,在黑暗中等胖子上來嚇他一大跳,可是胖子顯然是沒上來。而我們,也一個個相繼睡著了。死胖子,一點兒人情味也沒有的死胖子!
  趁著他倆還沒睡醒的當兒,我趕緊去洗洗臉!
  我輕輕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洗手間。唉,太鬱悶了,這一晚上把我折騰的,眼睛紅紅的,眼圈黑青黑青的,臉色灰暗……唉,我估計現在誰要是見了我肯定以為撞了鬼了。象征性地洗了把臉,我覺得肚子餓了。耶,猛地想起件好事兒:10點以前麥當勞早餐便宜!以前一直想吃從來沒機會趕上,平時上班的時候沒時間,周六周日的又起不來。這回可是個好機會啊,再幫患難兄弟小翻、瘦子買點兒,這會兒比平時請客劃算啊,哈哈哈哈……這樣我可以順理成章地去吃瘦子的麻辣誘惑!哇哈哈哈,真是爽啊,爽啊,爽!啦啦啦,新的一天來了!
  “歡迎光臨麥當勞。”
  “咳咳!”
  “喲,睡醒啦?點什麽啊?”
  “哼,你還好意思說,你這個死胖子,昨天為什麽不上去給我們道歉?”
  “道歉?道什麽歉哪?”
  “廢話!都這會兒了,你玩兒夠了吧?我這個聖誕節被你折騰的啊,可真是夠意思啊。”
  “誰折騰你了!你們倆陪瘦子上廁所去,半天不回來,我就上去看了一眼,你們仨人都四仰八叉地睡著了!你還說我?不看看你們身上的毯子都是誰給你們蓋上的?!”
  “毯子?”
  哦,也是啊,我怎麽就沒留意一下毯子啊?難怪剛睡著的時候覺得有點兒冷,後來越來越暖和了……咳,我就光顧著琢磨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那,昨兒的惡作劇真的不是你啊?”
  “不是我。”
  “真的?”
  “真的!”
  “敢以人格擔保嗎?”
  “敢!”
  “不行,誰知道你有沒有人格啊。”
  “有完沒完?沒人跟你說過你這人很煩嗎?”
  “你幹嗎這麽氣急敗壞的啊?誰也沒招你沒惹你的。”
  “行了,你要點什麽?趕緊的吧,我一會就要下班回家睡覺了。昨天一晚上都沒休息,沒時間跟你閑扯。”
  “好吧,給我三個牛奶。哎,等會兒,現在什麽最便宜啊?不是說10點以前早餐優惠嗎?我不要牛奶了,哪個便宜給我哪個!”
  我又慢慢地走上二樓,走到最上麵的那個台階,一探頭,發現那倆人還在那兒睡呢。我發現男生好像都比女生嗜睡啊,尤其是在條件比較惡劣的情況下更能睡得著,厲害!厲害!佩服啊佩服!就在這時,一個女孩兒從二樓的洗手間走了出來。我一看就愣了:剛才二樓可沒人啊!難道是趁我買吃的那點兒工夫從外麵進來的,我沒發現?我趕緊跟了上去。隻見這個姑娘走向麥當勞的兒童樂園區,走到那個小滑梯後麵,輕輕地打開了那扇看似玻璃,其實是門的東西。
  “哎,小姐,稍等。”我追上前去。
  “嗯?有什麽事兒嗎?”
  “耽誤您幾分鍾。我想問問這個門——”
  “門怎麽了?”
  “啊,門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您從這門穿過去,這旁邊兒是什麽地兒啊?”
  “噢,我是旁邊兒飯店的,自打這邊兒開了麥當勞以後,我們就都從這塊兒穿過來。有時候我們那邊兒洗手間人多,就過來這邊兒。”
  “啊,是嗎?我經常來這個麥當勞,怎麽不知道這兒還能通到那邊兒啊?”
  “噢,人家麥當勞的說白天營業時間不讓我們打這兒過,所以就是晚上10點以後,早上9點之前才能走呢,其餘時間都鎖著這門。這門平時有這小孩兒滑梯擋著,門把手被遮上了,乍一看也看不出來。不過再過幾天這邊兒我們就過不來了,聽說麥當勞要把這個撬了砌堵牆。”
  “噢,這樣啊。”
  “是啊!哎,你問這個幹嗎啊?”
  “噢,沒什麽,我昨兒看見一人從這兒過,覺得挺新鮮的,就問問,這不正好撞上您了嘛!”
  “噢,那沒事兒我走了啊。”
  “嗯,等會兒,您稍等。”
  “還什麽事兒啊?”
  “我昨天看見一個頭發濕漉漉的女孩兒,是你們那兒的嗎?”
  “濕漉漉的?我哪知道啊。還有什麽特征啊?”
  “我也沒太注意,我就是在這個洗手間這兒看見的。”
  “噢,可能是下班兒前誰洗了個澡吧,然後又跑這塊兒來上廁所的。麥當勞的廁所幹淨,我們一般都跑這邊兒來。”
  “哦,謝謝您。”
  我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唉,怎麽突然覺得那麽沒創意啊?沒勁!(大家也別罵我,結論總是不如過程精彩)   
  我提溜著兩大袋子吃的,“咣當”一聲兒放在桌子上。
  “哎喲,我說,小8,你能不能溫柔點兒啊,我這兒正夢見發工資呢,讓你這麽一砸,鈔票都沒點成!”瘦子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嗬欠連天。
  “趕緊起來趕緊起來,快點兒,吃早飯了!”
  “早飯?我的?”瘦子一激靈就起來了,“小8,你真是個好姑娘,以後肯定也是個賢妻良母啊!啥好吃的,給朕先過過目。”
  “有必要這麽假嗎?15秒之前還說人家壞了你的好夢呢。”
  “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你。我先吃點兒,餓瘋了。哎,這哪一袋兒是我的啊?”
  “隨便挑一袋兒吧,哪個都行,咱倆說話聲兒稍微小點兒,他還睡著呢。”我指了指趴在那裏的小翻譯,示意跟瘦子到遠一點兒的地方吃。
  “噢,行,咱到那邊兒去。”
  我們走到靠窗的桌子處,把東西一撂,坐在那裏。“唉,小8,你可真夠笨的,我自己就是麥當勞的,還買這麽多麥當勞早餐,這不花冤枉錢嗎?”
  “愛吃不吃,不吃你都給我倒了。”
  “別生氣別生氣,我吃我吃!對不起還不行嗎?”
  我強壓住心中的鬱悶……唉,還真是花了冤枉錢了,早知道就買一份兒,再到對麵兒買一屜包子打發瘦子這沒品味的,失敗啊失敗。“得了得了,我跟你說件事兒,關於昨兒晚上鬧鬼的事兒,我想,我知道真相了。”我說。 
  “你是不是看見胖子了?他說什麽?”
  “咳,不是他,跟他沒關係,真的。”
  “那怎麽回事兒啊?”
  “唉,沒創意得我都懶得說了……”
  我跟小翻譯走出麥當勞的時候,恍如隔了一個世紀。“哈哈,我就說沒什麽事兒啊,這個平安夜過得真是有意義。但是沒想到我們緊張了這麽半天,一切原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原因。這是不是更加堅定了我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現在覺得一點兒都不可怕了,不是嗎?”我說。
  “沒錯兒,我們開始還懷疑胖子呢!不過胖子昨天剛跟女朋友分手,也難怪會對一切都滿不在乎了。要是早知道這樣,也許大家就不會互相猜疑了。”小翻譯笑道。
  “是啊。哈,不過我那杯牛奶至今還下落不明呢。當然,這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並沒鬼。哈,就算是哪個家夥拿走了我的牛奶喝,我隻要知道她是個真真正正的人,也就沒什麽別的感覺了。嗯,你還去看電影兒嗎?”
  小翻譯給我抻了一下上衣領子,我這才注意到,我的衣服領子一個豎著,一個耷拉著,像垂頭喪氣的兔子的耳朵。“算了,我看還是回家睡覺吧,電影票留做一個紀念,也許好多年以後,想到這個聖誕節,會覺得有特殊意義。哈,真不知道是萬聖節還是聖誕節啦。”小翻譯說。
  小翻譯幫我把衣服領子弄得平平整整,服服帖帖的,我突然覺得他是個很細心的男人。他說什麽?好多年以後?我的臉紅了……真不知道好多年以後會怎麽樣!我曾經多少次設想過很多年後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的情景,就像《最浪漫的事》裏唱到的那樣……真的聽他說到這些,我心裏有種暖暖的感覺,一種甜蜜的、低調的、樸素的溫馨感油然而生。“哈,是啊,那咱都各回各家吧,我真的挺困挺累的了。”
  “行。”小翻譯微笑了一下,用他最最深邃的眼神望著我。真有“貝殼汗母”的風采啊!
  “可惜我一直沒有一個完整的機會和你多說幾句話。嗬,也未嚐不是件好事!”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亮閃閃的小盒子,“送給你的禮物,在上海買的!昨天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給你,現在打開看看?”
  我接過小盒子:“裏麵是什麽?”
  “自己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個木製的繡花高跟鞋形鑰匙鏈:“哈,這麽精致!真可愛啊!”
  “嗯,小小的禮物,以後每次開門的時候都想到我啊,我可是隨時承載著開門的使命噢。”
  “嗯,謝謝,我很喜歡!真的!挺漂亮的。”
  “喜歡就好。那我就不送你回家了,我先走了。”
  “哎,別走——”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兒?”
  “現在是大白天,給我講講那最後一個故事!”
  “最後一個故事?”
  “對啊,我昨天晚上聽你講了三個故事,還剩下一個,就是非正常死亡的那個,給我講講。”
  “嗬嗬,那個啊,不講了吧?”
  “講吧講吧,講全了我回頭嚇唬別人去。”
  “嗯,哈哈,那好吧。我住院以後,休息了一段時間,修養得挺好,每天我都在醫院靜靜地呆著,心裏覺得很平靜。臨出院前大約一個星期吧,有天傍晚,我去散步。當時是5月來臨之前的最最舒服的天氣,醫院的花園裏彌漫著濃濃的槐花香氣,可是,一輛急救車的尖叫打破了安靜。我衝過去,就看見很多醫護人員抬著個人出來,那人全身都濕透了,身上掛著水草之類的東西。我沒看到她的臉,也不知道死者什麽樣,但是能看到一條小花裙子緊緊地貼在她的腿上……”
  “是跳河自殺的嗎?”
  “不是的,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女生。據說那天傍晚,她特別想去公園劃船,就拉了幾個好朋友一起去。本來天氣好好的,可突然烏雲密布,然後開始刮大風,這女孩呢就像發了瘋似的跳到河裏去了。入水的時候有人聽到她喊了一句:我想遊泳。”
  “她……死了嗎?”
  “死了。”
  “這太奇怪了!她會遊泳嗎?”
  “不知道。”
  “不是被別人推下去的?”
  “現在已經事隔好多好多年了。當時好像也沒人懷疑是謀殺。”
  我手裏緊緊地攥著小翻譯送給我的鑰匙鏈,突覺北風四起,分外陰森。原來,在大白天聽這樣的故事也會有同樣的恐怖效果。“就這麽結束了?”我喃喃道。
  “嗯。”
  “還有別的嗎?”
  “沒了。”
  “這女孩兒什麽都沒有留下?遺書?或者別的什麽?死前沒有任何征兆?沒有遇到不高興的事兒?”
  “好像沒有。隻不過,聽說在她跳下去的地方,河的中心,漂著一隻紅鞋……”
  “紅鞋?”
  “嗯。”
  “瞎編的吧你?都是紅鞋?嚇唬我呢吧?!”
  “嗬嗬,對啊,就是嚇唬你的!”
  “那,前麵三個是不是也是你編的?”
  小翻譯微笑了,笑得很溫暖很溫暖。
  “嗯,就算是吧!專門兒嚇唬小孩兒使的段子。”
  “幸虧你說這都是編的,要不你送我個鞋算怎麽回事兒啊?!”
  “嗯,回去睡覺吧,可能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雙紅鞋。好了,回家吧小姑娘,祝你聖誕快樂。”
  小翻譯在和我道別的時候,推薦我去看一個電影,名叫《Lolita》,我一直沒有機會看,也找不到這個電影,但是我大概知道它是什麽意思,不過,像這種電影表述的沉悶的感情不在我的理解範疇之內,這,可能就是我永遠無法深入別人內心世界的根本原因。我,可能就像別人看到的那樣,永遠生活在自己的、乏味空洞的、過於理想化的平淡世界裏。那天和小翻譯分別之後,我大病了一場,這病還持續了挺長時間,所以至今我回憶起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一切,都覺得像一場夢。不過小翻譯的一句話卻深深埋在了我的心裏: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雙紅鞋。或者,我可以把這句話解釋成為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不為人所知的故事,也許是不堪回首,也許是刻骨銘心,有些事情,你能找到答案;有的,則永遠塵封在記憶當中……
  趁著一位鄰居大爺出樓門的空當兒,我蹭進了樓道大門。唉,讓人鬱悶的門禁啊。現在的我頭昏腦漲。我還從沒這樣在外頭折騰一宿過。我不記得是怎麽開的門,也不管來沒來水,有沒有電,就那麽一頭栽倒在床上,倒頭就睡。感覺自己跟挺屍似的躺了四十多分鍾,睡得一點兒也不踏實,腦子亂亂的,有很多可怕的情節閃來閃去,而且越睡越冷……唉,停了水可能暖氣也供不上吧;沒電,就別提用空調取暖了。我把床上所有能蓋的東西都蓋在身上,把自己緊緊地裹成一個肉粽子狀。還是冷。不知道為什麽,我特別不喜歡電視裏介紹的那種巨薄無比還超暖和的什麽什麽保暖內衣,個人感覺傳統的大棉襖才是最暖和的。被子也一樣,厚厚地壓在身上的大被子從氣勢上就有一種絕對的、泰山壓頂的感覺。隻可惜在好幾年前,我們家這邊兒拆遷的時候,我媽就把這些占地兒的東西全賣了,還有我爸當年的軍大氅,他們結婚時候很上檔次的三開門兒大立櫃……這些代表著一個時代的東西全都以令人歎為觀止的廉價賤賣光了……
  我渾渾噩噩像一條癩皮狗似的趴著,冷極了,也懶得下床找東西蓋。我就這麽硬挺著,就這麽耗著,一直就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真是春花秋月何時了,夢裏花落知多少啊!我望穿秋水地等待……我媽怎麽還不回來啊?
  鈴鈴……電話響了。我一激動,猛一起身,隻覺眼前一黑:我是不是躺的時間太長了?唉,稍微緩了緩,才覺得頭上像頂了一百斤大米似的。電話還在催命似的狂響。此時的我每走一步,簡直就像騰雲駕霧一般,真是飄飄欲仙啊。不過當大仙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可能是高處不勝寒吧,我怎麽覺得那麽難受啊?
  “喂。”
  “這麽半天才來接電話,幹嗎呢你?”
  “哦,媽,我睡覺呢。”
  “都幾點了還睡覺啊你?啊,這都幾點了?”
  “媽——你跟我爸什麽時候回來啊?”
  “幹嗎啊?你昨兒晚上是不是偷看電視了?”
  “扯這麽遠幹嗎?偷看沒偷看,你回來檢查不就知道了嗎?”
  “嗯嗯。”
  “幾點回來啊?快餓死了。”
  “寶貝兒8,這個……我跟你爸現在正跟重慶呢。”
  “重慶?重慶飯店?!不是香山飯店嗎?又改地方了?活動不完了啊?趕緊回來吧!咱家都停水了!”
  “停水了?你怎麽不提前接點兒啊?我現在怎麽回去啊我?我現在跟重慶呢!就是直轄市的那個重慶!”
  “你不是說你跟香山飯店呢嘛,怎麽跑重慶去了?”
  “唉,其實,其實就是來重慶了……怕你昨兒知道以後在家大鬧天宮,後來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兒,覺得你也二十多歲的人了,應該獨立一點兒,所以現在告訴你。我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自己在家做飯生活,看看你有沒有生存能力。你的工資卡我放你床頭櫃裏了,應急用的啊!別隨便亂花錢,我隨時網上銀行查你的餘額,攢點兒錢以後給你結婚用呢。”
  “什麽叫有沒有生存能力啊?再說了,我結婚?你想得可真夠久遠的。”
  “生存能力就是1月2號我們回來的時候發現你還活得好好的。行了,別的你也甭跟我閑扯了。”
  “你之前應該烙張大餅套我脖子上再走。”
  “餅在冰箱裏,自己熱熱吃。套不套自個兒脖子裏,你隨便。”
  “媽,我怎麽覺得被你算計了?你老實說,你跟我爸是去參加廠家的活動嗎?”
  “咳,回家再說吧。”
  “別別別,你還是現在先跟我交個底兒吧,我怎麽覺得這一個多禮拜不足以考驗我啊。”
  “其實,實話跟你說吧,我跟你爸都調到重慶工作來了。”
  “什麽?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也不跟我打個招呼啊?”
  “你別著急啊,春節以後才過來這邊兒呢。”
  “你們以後一直都在那邊兒了?那我怎麽辦啊?”
  “咳,你別瞎著急啊,就是工作一年,每個月都回北京一次。你就當你爸媽每個月都到外麵兒旅遊一趟,心裏是不是平衡多了?”
  “媽,說實話,我更不平衡了。”
  “行了,別跟我膩味了。”
  “媽,你們這是圖什麽啊?”
  “圖什麽?還不是圖多掙點兒錢給你這沒出息的孩子花啊!你看看人家誰像我跟你爸這歲數了還這麽折騰啊?”
  “你連我爸怎麽也一塊兒捎上了?你們這工作還帶F2(美國發放的陪讀簽證代碼,此處指陪伴)的啊!那你怎麽不帶我啊?”
  “你爸正好也決定在重慶這邊兒的一個公司呆一段時間,可能比我回去的要早。行了行了,別廢話了,等我過兩天再給你打電話吧。”
  “媽,我還是不明白,上班兒有癮啊?該退就退吧,幹嗎啊?實現共產主義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你不用這麽拚命吧?”
  “上班兒沒癮,但是賺錢有癮啊!沒錢你吃什麽喝什麽啊?行了,甭說了,一會兒去你姥姥家看看,因為31號我也回不去,這回過節你就到姥姥家幫幫忙吧。行了,先這樣吧。”
  掛了這個電話以後,我惆悵了好久,這是我上大學以後第一次這麽長時間和父母分開,覺得特不習慣。我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我曾經特別渴望能有一個自由的空間、自己的空間,現在有了,卻是這樣,太突然了。我能理解我媽為什麽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因為如果她還像以前似的,用那種商量的口氣跟我說,小8,媽媽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時間,你願意嗎?我肯定會撇著嘴,眼裏嘩啦嘩啦地流著淚,但還口是心非地說:媽,你去吧,你跟我爸去吧,你們別管我,我沒事兒,你們就各奔前程去吧,就當沒我這個孩子。也許我真的和父母呆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以致現在還無法適應。唉,我真不知道,在下班之後,如何麵對那清鍋冷灶;在寂靜的黑夜,如何打發孤獨的時光……
  2004年對我意味著什麽呢?唉,誰知道!前途未卜的感覺!
  我覺得頭暈得厲害。費了很大力氣,把筆筒裏的溫度計拿出來,夾上……
  三十九度二!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在周一那天早上的8:30,我很準時地給兩個人打電話請了病假。第一個是Sophia姐,我在單位就靠她罩著了,所以什麽事兒肯定都先跟她說。
  “姐,我病了。恐怕這個禮拜都上不了班兒了,麻煩你跟大小老板說一聲兒吧。”
  “嗬,小8,心理素質太差了吧?不就上台露了一小怯嘛,也不用這樣吧?”
  “別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說話還挺利落的嘛,上班兒應該不成什麽問題吧?”
  “頭疼,掛了啊。”
  第二個是前台姑娘,問話乏善可陳,無任何出彩之處,大體情況與Sophia的對話頗為雷同,在此不做贅述。反正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為了躲躲風頭才不去上班兒的!沒辦法,對於這種人,我再怎麽解釋也是徒勞的。這點兒小事兒能讓我怕什麽啊,不就沒領上獎嗎?切——我還不稀罕要呢。打完電話,心裏踏實多了,又繼續躺下。從昨天回來到現在,我幾乎沒吃過東西,就是頭疼。想下樓買點兒吃的,覺得暈,難受得不得了。哎,走不動道兒。往常這會兒,都是我媽在旁邊兒給我端吃端喝的,所以事到如今,我連該吃什麽對症的藥都不知道……
  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百服寧,湊合著吃吧。沒有熱水,自己又懶得燒,咳,涼水就藥片兒,效果可能也是一樣的。但是吃飯怎麽辦?總不能也這麽湊合!百服寧是西藥,吃這個之前可能要多少吃點兒東西墊墊底兒,我從冰箱裏揪了一小塊兒烙餅塞到嘴裏,感覺味同嚼蠟。就這麽湊合把藥吃了。靠著這張餅,我挺了兩天。
  12月28日。
  我每天早上的最低溫度是三十七度五,而自下午開始就持續高燒到第二天早上。每次裹著毛毯在寒冷中哆哆嗦嗦地拿出溫度計的時候,我都感到無比觸目驚心:為什麽我每天都是按時服藥,卻一點兒也沒有好轉呢?……一種不好的預感告訴我,也許我的病不是感冒發燒那麽簡單——
  SARS?
  我頭腦中閃現出這個可怕的詞。我該不會是中了吧?2003年是人心惶惶的一年,在這一年的前八個月裏,每個人都生活得幾乎沒有未來。可為什麽到年終了,我卻還要攤上這種倒黴事兒?
  為了不讓自己覺得孤獨害怕,我每天把電視從早開到晚,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一下兒買的電會全部用光了,那時我將處在黑暗中不知所措,還有——我怕去醫院,但是我知道,已經拖了三天了,我也不得不去了。
  12月29日。
  第四天一大早,我打了個車到離我家最近的醫院門診去看病。快過元旦了,大街上一片節前的喜慶場麵。一進醫院大門,一個通告讓我不寒而栗——發熱門診請到住院部。發熱門診已經很顯然被隔離開來,非典以來的恐怖氣氛再次讓我感受得淋漓盡致。我忐忑不安地跑到住院部的門診,門口兒,一個戴著大口罩的人對我說:“先試個體溫吧!”
  我怕試體溫,怕溫度太高他們直接就把我收下來,所以,我沒有按照規定的5分鍾就偷偷把溫度計拿了出來——三十八度九。趁沒人注意,我偷偷把溫度甩下一點兒……
  “試完體溫去做個血尿常規檢查。”口罩上麵的眼睛冷漠地看著我。
  “噢,多長時間出結果?”
  “20分鍾。你趕緊做去吧,做完拿結果去找張大夫。今天門診就到12點鍾。”
  “行。”
  經過那次的經驗我發現抽指血是非常非常疼的,難怪人家說十指連心,看來蠻有道理啊。“大夫?什麽時候出來結果啊?”
  我緊張得不得了,覺得特別害怕。說真的,我不希望很快出結果,卻又怕結果出得太慢更加讓人揪心難耐!
  “等會兒吧,15分鍾,你先坐那兒等會兒啊!”一個口罩上的冷漠眼鏡,反著光瞥了我一眼,很不耐煩地說。
  “嗯,謝謝。”
  等了不長時間,一個穿白大褂的小護士飄著走了過來,為數不多的幾個病人趕緊衝過去拿結果。我有點兒害怕,不知道為什麽,我老覺得自己的常規檢查肯定有問題。我翻啊翻,找了一遍又一遍,卻沒能在那堆紙裏找到我的名字!
  “大夫,這一堆單子裏怎麽沒我的啊?”我跑去問大夫。
  “你什麽時候檢查的?”
  “就剛剛啊,大概15分鍾以前吧。”
  “噢,你叫小8吧?”
  “嗯。”
  “你再檢查一次吧。”
  “再查一次?為什麽啊?”
  “也沒什麽,你就再查一回吧!”
  “還用交錢嗎?”
  “當然得再交一回了!”
  “那我不查了,我都交了一次錢了。今天沒帶那麽多錢。”
  “噢,那隨你吧,不過……你的血象不太正常,最好讓你的家屬帶你到大點兒的醫院做個全麵檢查!我們醫院因為快過節了所以人手不足。”那大夫說這些話的時候特別輕鬆,讓我甚至懷疑他是為了騙我十九塊錢,才叫我再抽一次血的。
  “那我去XX醫院吧,您把我剛才的單子給我。”
  “給你。”
  我雖然不懂上麵的數字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從後頭的參考值裏我也明白,如果說白細胞的標準值是(4-10)×10^9/L的話,隻有2的我就顯然太不對勁兒了。
  拿著檢查單,我有點兒站不穩的感覺,手裏的二百塊錢恐怕不夠去別的醫院再看一次病,拿藥就更別提了。我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緩了片刻,然後從包兒裏掏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小翻譯的電話。
  “喂。” (聽起來背景噪音很大,可能是在外麵辦事呢)
  “是我,小8。”
  “我這裏很吵!你聲音大點兒行嗎?”
  “噢,你……在哪兒呢?”
  “我在深圳陪老板開會!周一走的,沒來得及告訴你,可能要1月3、4號左右才回來!”
  “嗯,沒事兒,那沒什麽事兒,就這樣吧。保重!我,沒別的事兒,就問候你一下而已……拜拜!”
  “你多保重,那我先掛了,回見啊!”
  “嗯。”
  那聲音仿佛天籟之音一般,越來越遠……
  我把手機從耳朵上挪下來的時候覺得費了很大很大的力氣,以至於後來我都沒有力氣再按cancel鍵了,電話裏嘀、嘀、嘀的聲音持續了好久好久。我的頭抽搐著疼起來,由於恐懼,我哭了。我不敢給我的家人打電話,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白細胞會這麽低,我會不會是得了什麽絕症,比如白血病……不對,要是白血病的話白細胞應該超高才對。那,難道是艾滋病?
  誰艾滋了我啊?不該啊!雖然我對艾滋病沒什麽常識,但我覺得這也不太可能啊。不會是學校義務獻血時傳染的吧?哪個不負責的給我抽的血啊?這個殺千刀的!毀我小8一世清白與英名不說,還讓我的父母親人兄弟姐妹們永遠蒙受他人的白眼兒……想到這,我突然發現自己即使在病得快燒糊塗的時候,還能這麽樂觀,還能這麽豁達以及天馬行空……小8啊小8,你是不是真的到死還這麽二啊?
  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每次發燒,我媽都跟我說,小8,沒關係,小孩兒發燒一次就會變得比以前更聰明一點兒,所以,等你好了你就變聰明了。可我現在已經都這麽大了,我不需要變聰明了,真的沒這必要。而且我真的很怕死,難道我活不到2004年啦?還有兩天,我能撐到嗎?2004年,我才23歲,我還什麽都沒經曆過呢,我甚至連肯德基外帶全家桶都沒吃過呢我,還有水煮魚我的最愛!烤鴨!口水雞!大拉皮兒!羊肉串兒……我,我,我這輩子要是就這麽著了也太虧了吧我?我,我,我死活也不能死啊我!
  “電話來啦電話來啦!”
  我愣了半天神兒,肚子也在咕嚕嚕地叫,這全是被剛才幻想的好吃的燒的!等手裏有個東西瘋狂振動起來,我才回過神來。
  就是這個電話,後來救了我的命,也就是這個電話,讓我和狐狸同學又見麵了……
  “喂。”
  “嘿,小8,是我,半個月沒搭理你了,怎麽樣啊?最近過得不錯吧?頭發是不是受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一致好評啊?”
  “你誰啊?”
  “忘了?我是狐狸啊!”
  “狐狸?誰是狐狸啊?”
  “怎麽了小8,你受什麽刺激了?”
  “我,快死了!”
  “你怎麽了?被綁架啦?”
  “我現在在XX醫院,你來找我吧!”
  “哪哪哪兒?XX醫院?我馬上來啊!對了,你不會拿我開涮呢吧?”
  “愛來不來,隨你!”
  盡管那時我特想跟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說著說著突然暈倒了,然後男主角飛速趕來,把我抱著送到急診室,之後,在搶救的過程中若隱若現幾個我戴氧氣罩兒的痛苦場麵。從某種意義上說,氧氣罩兒是個好東西,可以恰如其分地遮擋我鼻子上最近出道兒的那幾個大包,這樣我的1/4張臉可能還挺上鏡的……男主角在外頭溜達一會兒之後,會走出來一個戴眼鏡兒的男醫生說:“幸虧送來得及時,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你一會兒再進去看她吧。”
  可惜啊可惜,狐狸沒有那麽帥,我估計我要是暈倒了,他那一身精瘦肉,還沒把我扛到急診室自己就先撲倒在地了。之後如果我僥幸活了下來,這件事定會像我在長城飯店的遭遇一樣成為眾多人茶餘飯後的經典段子,時不時拿出來提一下兒,聊以慰藉他們無聊的工餘文化生活。我憑什麽要肩負娛樂大眾的重任?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不憑什麽!不憑什麽不憑什麽!就為這我也不能這麽隨隨便便地倒下!
  不過大家請相信,我決不是因為這個信念而一直堅持著沒暈倒的。很多很多電視劇裏的這個暈倒情節我至今無法體會——那人得病到什麽份兒上了才能暈啊?至少我可以肯定,持續高燒幾天,體溫三十九攝氏度的我還好好的,頂多眼神兒有點兒像死魚,其餘與常人無異。在這個時候,我非常渴望能遇到一個熟人,哪怕是往日裏關係不怎麽好的也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也就是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我連狐狸都不推辭了,盡管我深刻地意識到這家夥很可能乘人之危,不懷好意。饑不擇食,貧不擇妻,慌不擇路的道理就是這麽來的。今天,確實讓他撈著了。沒辦法,誰讓我小8是虎落平陽呢。人的求生欲總是這麽強烈!
  大家知道什麽叫事與願違嗎?我認為在我生平遇到的事情中,大體上,自我感覺有100%把握的,往往結果比較慘淡。比如說這次吧,等待的時間比我想像的要長得多。長到什麽份兒上?您往下看就知道了……
  一個穿著羽絨服、脖子上係著超厚大圍脖兒、把臉緊緊遮住、隻露兩隻眼的姑娘在倉皇地四處張望。她不是在期待什麽白馬王子的到來,現在就算她等的這位同學騎著白豬來她也認了。可問題是,人在哪兒呢?
  “小姐,我們12點就關門兒了,現在還差5分鍾,您走吧。”(某掃地大媽)
  “我待會兒就走。”(兩隻眼姑娘有點兒絕望了)
  “那您稍微挪點兒地方,我要擦地了。”(全世界轟人慣用伎倆)
  “您擦吧!”(愛擦不擦,我就不走)
  5分鍾後。
  “小姐,我們要關門兒了。您趕緊走吧,要不我鎖不了門。”
  “我就坐這兒等人,其他地方我不去。”(走廊的門又不用鎖,就算我病了也不傻)
  “那您坐著吧,醫生都不在了啊,要看病得走到門診那邊兒呢,挺遠的啊。”(潛台詞是你萬一病倒了沒人管你)
  “謝謝,我知道了。”(我不走我不走我就不走)
  等了N久,久到隻能用N來形容。隻覺得好像是睡了一大覺,醒來時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周圍沒一個人影。我站起身來往外走,那叫一個暈啊。我不記得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氣走到馬路上的,也不記得是怎麽打出租車的,更不記得是怎麽到家怎麽上樓的,但是我永遠記得我在我家樓道裏看到的那一幕。
  “小8?你下班兒啦?”
  ……
  “我等你好幾個鍾頭了!打你手機怎麽關機了?”
  這該死的手機,打完電話稍微使點兒勁就不小心把手機關了。
  “你到這兒來幹嗎?”
  “噢,上回你媽說你們家沒有合適的花盆兒裝那榕樹,今天我找了個好花盆兒給你們送來了,這不正好快過節了嘛。你看看,怎麽樣?”
  狐狸指著自己身後的大瓷花盆兒,似乎十分得意啊。這個缺心眼兒,難道聽不出我媽是想讓他把那盆兒惹眼的榕樹從我家搬走才那麽說的嗎?難道非要我媽說她不喜歡那盆樹他才明白嗎?我徹底崩潰了。BTW:我媽要是知道自己精心設計的借口最後得來這麽一個下場肯定會麵癱的……
  “我以為你爸在家,就過來了。給你打電話你還說你在醫院,我一聽就知道你蒙我呢。可是你爸也不在,你們家也沒人,我隻好等啊等啊等……真失策啊,早知道先往你家打電話就對了。哎,你怎麽不上班兒啊?你們單位29號下午就開始放元旦的假啦?”
  “你說話啊?怎麽不說話啊?光傻愣著幹嗎啊你?趕緊開門兒讓我把花盆兒搬屋裏去啊,咱倆就跟樓道裏說多傻啊!”
  (你還怕傻啊?你還不夠傻嗎?!)
  “你傻啦?受什麽刺激了你?小8——哎,小8——你站穩點兒啊,別晃悠啊,晃得我眼暈啊!”
  “幫我開門,鑰匙在這兒。”
  說完這句話,我之後的記憶就是斷斷續續的了,我不記得我是怎麽進的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即不是被狐狸抱進去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開始是歇斯底裏地搖晃我,然後他嚐試把我抱起來,後來發現可能有點兒力不從心。對最後這一點我深表懷疑——一個連榕樹都能扛得動的主兒連個人都抱不起來嗎?從狐狸遲疑的那一刻看來,他這個人有點兒表裏不一:因為,他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並不是抱不動!
  喝醉酒的感覺是不是和發燒一樣?所謂借酒裝瘋,是說在酒精的作用下,人會借著酒勁兒說點兒平時不敢說的話,做點兒平時不敢做的事。那發燒呢?至少不想說話,因為說不動,但意識是清醒的……
  “小8——你真的病了?”
  ……
  “你別說話了,點點頭就說明你病了,我就知道了。”
  (你缺心眼兒嗎?都這樣了難道還不是生病嗎?!)
  “那你試個體溫吧!你們家溫度計在哪兒?”
  唉,狐狸啊狐狸,你要是個醫生不知道多少患者就死在你的磨蹭勁兒上了!還用體溫計嗎?摸摸頭不什麽都知道了?蠢就一個字啊!我二度崩潰!
  如果我在去醫院的路上死了,會不會造成狐狸一生的愧疚?為了不造成他永遠的心裏創傷,我堅持著沒死,這是不是可以作為我善解人意的一個最好的佐證?
  一番顛簸無須多言,咱直接說看病。當我坐在醫院急診室的時候,一個滿頭卷發戴四方大黑框眼鏡兒的醫生用他那口罩後的,讓人無法想像的大嘴問道:“怎麽啦?哎呀,哪裏不舒服啊?”
  “大夫,她發燒了!”狐狸這個時候成了我的全權獨家指定代言人。
  “噢!哎呀,那趕緊去發熱門診啊!”
  “可是她燒得不行了,趕緊給她打個退燒針吧。”
  “哎呀,這個問題很嚴重啊,我不是不想給她打,可是醫院有規定,發熱病人要先去發熱門診做胸透才能轉到我這兒的急診來啊。”
  “發燒做什麽胸透啊?”
  “哎呀,這不都是非典鬧的嘛!”
  “那人燒死了怎麽辦啊?”
  “哎呀,成人燒一會兒沒什麽。對了,她是成年人吧?看著像成年人,行了行了,趕緊去吧。”
  “大夫,現在還有非典病人嗎?”
  “哎呀,我們要防患於未然啊!當然不是說你發熱了就是非典,但是要是你得了非典就肯定會發熱的!”
  “那要是得了非典還能治得了嗎?”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相信我們啊?那生病了來醫院幹嗎啊?照你這麽說,找個巫婆跳跳大神兒不全好了嗎?”
  “哦,其實我說這麽多就是想讓您先給她退燒,然後我們保證馬上就去做胸透!您放心!”
  “哎呀,不行啊,醫院有規定啊,我們做不了主啊!”
  “有你臭貧這工夫咱都做完回來了!”我不鳴則已,一張口醫生和狐狸都不說話了。愣了5秒鍾,那個卷毛兒“哎呀”說:“我說什麽來著?燒一會兒沒事兒吧?哎呀,趕緊去吧。”
  根據我最近幾次去醫院看病的經驗來講,如果你病了,最好別往大醫院跑,因為那煩瑣的程序隻能讓你的病每況愈下。我實在懶得再敘述狐狸同學忙前跑後排隊劃價交錢等過程了,隻是不得不提一句,本來我以為自己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的,現在改成先確診自個兒是否2003年末北京最後一個SARS病人了!
  不得不承認,從某種意義上說,SARS的名聲比AIDS好一些,但是死亡速度卻更快,而且最後的結果估計是喘不上氣兒憋死的!這直接導致我在排隊等胸透的時候心情異常惡劣。
  “狐狸,你說我會不會死啊?”
  “當然會了!”
  “連你也這麽說!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兒嗎?”
  “我總不能說一些不客觀的話吧?生老病死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啊,誰能說誰長生不老啊?你以為是神話故事哪?”
  “我又沒問你我這輩子會不會死,我是說我這回會不會死啊?”
  “唉,我又不是醫生,你問我幹嗎啊?”
  “當我沒說!”
  如果我當時還能有一點點力氣的話,我一定會狠狠地揍狐狸一頓,隻可惜我沒有了。我能做的,隻是無限痛苦地獨自黯然神傷,並因此發誓如果病能好的話,今生今世再也不跟這個男人來往,如果違背了我的誓言就讓我去死吧!不行,就算我死,我也一定要拉上他當墊背的!因為我的死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可以選擇死法的話,我希望是被撐死的!當然不是吃狐狸肉撐死的,大家放心,我是個野生動物保護者。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5點多了,唉,這就是醫院啊醫院,該死的傳說中的大醫院……我開始後悔當初執意要跑到這裏來。
  (時光機器帶我回到三個小時以前)
  “小8小8,你說句話啊!我送你去醫院吧!”
  “嗯。”
  “去哪個醫院啊?”
  “XX醫院。”
  “為什麽去那麽遠啊?”
  “合同醫院,能報銷。”
  “看來你病得還不算太嚴重。”
  悔不該燒暈了錯來XX醫院!
  我好悔啊好悔啊!8朗台啊8朗台,都臨死了還省那些錢幹嗎啊?你又無兒無女的,你留給誰花啊你?
  胸透的時候我覺得特害怕。
  照了半天,除了發現我小時候因為得肺炎而產生的一個鈣化點以外其他一切無恙。給我照胸透的那個工作人員顯然也非常反感醫院這種行為,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這不是一種趁火打劫、趁亂收費的行為,那實在也沒什麽可解釋的了。我在胸透的小屋裏晃了不到15秒就晃出來了,這15秒,損失了我,噢不,應該說損失了狐狸同學的一百多大洋。我得意洋洋地出來了,狐狸正在門口翹首等待:“怎麽樣怎麽樣?”
  “狐狸,我,我被傳染了。”
  “傳染什麽了?”
  “非典啊,咳咳。”為了製造氣氛,我故意幹咳了兩聲兒。
  “是嗎?人家跟你說確診了?”
  “對啊,我的肺都爛得不成形兒了,而且,八成你也中了!”
  “噢,這樣啊,太好了!”
  “好什麽啊好?你聽清楚沒有哇你?我說的是我得非典啦!”
  我旁邊兒好幾個正等待胸透的病人都用異常恐慌的眼神盯著我,我開始有點兒後悔這麽大聲兒。沒辦法,太激動了,對於狐狸這種缺心眼兒,我有點兒鬱悶得無法表達自己的情緒。
  “我聽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你非典啦。”
  “那你這個沒良心的還說好?我病了你有什麽好處啊你?你這個損人不利己的!”
  “當然好了。你不知道嗎,要是感染了非典就能免費住院,人家給你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不說,還不用自掏腰包兒了!而且,我剛才給你做胸透那錢也省回來了,我能不說好嗎?你要是什麽事兒都沒有,那一百多塊錢不就打水漂兒了嗎?是吧?一百塊錢能幹多少事兒啊?煎餅果子能買五十個了。”
  “難道在你心裏我的命還不如一堆破煎餅嗎?”
  “我可從來沒這麽說,都是你自個兒瞎琢磨的。”
  “哼,告訴你,我什麽事兒也沒有。”
  “早看出來了。”
  “你怎麽知道的?”
  “多明白啊,你要真SARS了人家早把你給收了,還能容你這樣兒活蹦亂跳地跑出來跟我說:我感染啦我感染啦!有這工夫不知道多少人又被你傳上了呢。”
  “唉,跟你這種人說話真沒樂趣!你就不能順著我說嗎?”
  “順著你說?那好吧——唉,小8,你真可憐,不幸感染了非典;不過你別難過,你死了以後我會經常去你家看看你爸你媽還有榕樹的。怎麽樣?夠意思吧?”
  “你這張嘴……”
  “我怎麽了?要說嘴這個問題,咱倆絕對是勢均力敵天下無雙……不,天下一雙啊。”
  “我頭暈!懶得跟你胡扯。”
  “喲,對了,咱胸透也透完了,趕緊回急診看病去吧。”
  “你這個耽誤事兒的!雖然我沒得非典,可保不齊是不是中了什麽別的!你就耽誤我吧你!”
  “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啊?”
  “哎,我不會得艾滋病了吧?”
  “為什麽啊?”
  “我,我上午去那醫院的時候,查了個血常規,人家說我白血球低得不正常。”
  “是嗎?那還真沒準兒就是艾滋病呢。”
  “你有沒有句人話啊你?”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又不是我說的!”
  “你,你,你……我能說你不能說!知道嗎?”
  “這叫什麽啊!你直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完了,那我不就知道了嗎?”
  “狐狸,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特招人嫌啊?”
  “有啊。”
  “那你怎麽就不能虛心點兒知錯就改呢?”
  “招人討厭又不是我的錯,這是別人的看法,我又不覺得自己討厭!”
  “服了。”
  “嗯,我也挺服的,有的人老是嘴上說別人煩,還一天到晚找人家,你說這是什麽行為啊?”
  “隻能說這人賤,沒別的可說的。”
  “好像是有這麽點兒意思!人貴有自知之明啊!小8,這句話送給你,咱倆共勉!走,咱看急診去。”
  排隊排隊排隊,唉,中國人多還真是處處體現啊。我跟狐狸坐在急診室門口兒的大長椅子上等了好長時間,實在是煩得不得了。而且在我做胸透之前,門口一個惡狠狠的大嬸兒還勒令我們購買了倆口罩!唉,暴利啊暴利,可我們又能說什麽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們就盡情地切吧切吧切吧!到現在為止,盡管我還不知道自個兒到底害的是什麽病,可是200大洋都已經在這些無謂的檢查,掛號中一點點兒流逝了。“下一個,XXX……XXX……XXX在不在啊?哎呀,XXX在嗎?”
  終於叫到我了,我和狐狸正昏昏欲睡的時候,終於被點名了!此時,外麵的天都已經黑得不成樣兒了。“狐狸狐狸,快幫我抱著衣服,我要進去看病了!”
  “噢,別這麽激動嘛,嚇我一跳!我就怕女的一驚一乍的,幹嗎啊這是。”
  “至於嗎你!”
  我走進急診室,滿懷希望,探頭往裏頭一看,還是“哎呀”大夫。“哎呀,你們回來啦?胸透結果怎麽樣啊?沒事兒吧?”他說。
  “嗯,好著呢。”(廢話,要是不好還能讓我到這兒來見你嗎)
  狐狸趕緊拿過片子給他看了一眼。
  “噢,哎呀,噢,沒什麽,就是一個鈣化點,沒什麽問題!過來吧,把口罩兒摘下來。嗯,張嘴,跟我說‘啊——’。”
  “啊。”
  “哎呀,再張大點兒啊,說‘啊——’。”
  “啊——”
  “哈,小8,給你拍張照片兒叫獅子大開口怎麽樣?留個紀念,多有意義啊。”
  我鄙視地瞥了眼站在一邊兒滿身抱著我的羽絨服、圍脖、帽子的狐狸一眼——瞧這家夥幸災樂禍胡言亂語的樣兒!我就為一件事兒慶幸得一塌糊塗稀哩嘩啦的:幸虧今天沒讓小翻譯陪我來,他那一身的KENZO香水味和醫院頹廢的氣息將是多大的反差;再加上一個形容猥瑣的我!如真是那樣,將是我一生的遺憾!
  “嗯,扁桃體有些發炎。哎呀,好像還有一顆牙補過是吧?”
  “啊,是啊,1998年補的。”
  “哎呀,這是哪兒補的啊?好像補得不怎麽樣啊。”
  “口腔醫院。”
  “為什麽不來我們院哪?哎呀,你瞧瞧這塊兒。”
  “哎呀”拿著個大手電使勁照著我的槽牙,還把狐狸拉過來看。狐狸不懷好意地朝我笑了笑,我知道這家夥肯定又想笑話我沒跑兒的!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我趕緊岔開話題:“大夫,口腔醫院不是專科門診嗎?大家都去那兒。”
  “大家都去你就去啊?哎呀,不是我說你,我們醫院的口腔科也很不錯啊,就跟西四那塊兒呢。你們家就住這附近吧?幹嗎舍近求遠跑那麽老遠哪?”
  “我們家在那醫院有熟人,看牙不用排隊。”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
  狐狸抱著一大堆東西估計沉得都冒汗了!
  “大夫,她到底怎麽回事兒啊?就是簡單的感冒吧?”
  “哎呀,這個還不好說,等會兒啊。把衣服稍微撩一點兒上去,我聽聽心髒。”
  我剛要把衣服往上拽,一想到狐狸還跟我旁邊兒站著呢。“別看別看。”我瞪了他一眼。
  “誰看了!”
  “沒說你看,就是提醒你別看。”
  “你這真是欲蓋彌彰啊!本來人家也沒想看啊。”
  “行了行了,讓你甭看你就把臉轉那邊兒不完了嘛,還跟我瞎矯情什麽啊!”
  “我真不明白,就一攤白花花的堆滿脂肪的肚皮有什麽好看的?還遮著掩著,讓我看我都怕倒了胃口。”
  “你你你……”我氣得差點背過氣兒。
  “哎呀,行了吧你們倆,我就聽聽心髒,你們倆都說了多半天啦。趕緊的趕緊的,哪來那麽多事兒啊?”
  “啊,不好意思,大夫,不好意思,您聽吧。”
  我趕緊跟大夫賠了個笑臉,順勢把衣服往上一撂,同時屏住呼吸。我發現,我使勁吸氣的時候不僅肚皮上的贅肉會無影無蹤,而且還能露出幾根肋骨呢,哇,終於達到傳說中的骨感境界了。我瞄了狐狸一眼,示意他看看我的肚皮,事實證明確實是白花花的,但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脂肪和贅肉。哈哈哈哈!狐狸不屑地翻了一下兒眼皮:“別縮著了,累不累啊你?有本事你一輩子這麽吸著待著,算你本事!”
  “死狐狸。”
  “哎呀”大夫在我的病曆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筆。我的心一直懸著,但願他寫完以後我就能回家了,醫院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怪異的味道,盡管是冬天,也伴隨著冷風嗖嗖地灌進我鼻子裏。我打了一個噴嚏,問:“大夫,我沒事兒吧?”
  “哎呀”一邊聚精會神地寫病曆一邊兒用鼻子哼出了幾個字:“哎呀,現在還難說,去查個血常規吧!單子給你,先交錢然後去化驗。”
  隻聽“刷”的一聲兒,“哎呀”麻利地撕下一張空白化驗單遞給我。
  “啊,大夫,我上午在XX醫院查了一個。狐狸,你把我那張單子拿出來。”我趕緊說。
  狐狸正要掏,被“哎呀”給及時製止了:“甭掏了。哎呀,這個,院方有規定啊,隻有在我們院做的化驗結果才認可啊,我也沒辦法,你們趕緊做去吧。”
  還做?我看我今天晚上算是搭在醫院出不去了。唉,這叫什麽事兒啊!
  等待結果的時間挺長,但是我今天已經經曆了那麽多次漫長的等待,也不在乎這一回了。其實結果我都能料想得到——低得驚人的白細胞。不外乎就是這個,還能怎麽樣呢?唉,客觀麵對吧!
  20分鍾後。本以為送化驗單的人會扣下我的單子,但是他們沒有,到底是大醫院,像我這樣的小case估計已經司空見慣了。狐狸從人群裏鑽了出來,手裏舉著一張白紙,就好像拿著我的成績單一樣。不過,此成績我已經都知道了。看他傻模傻樣一搖二晃地擠出來,滿臉堆著令人無奈的笑意,我趕緊衝上去:“怎麽樣啊?”
  “給你,你自己看吧。”
  “我,有點兒害怕。”
  “那,我幫你看?”
  “嗯。”
  “那我看了啊?”
  “看吧看吧。”
  兩秒鍾後,狐狸表情平靜地看著我。
  “怎麽樣?”我就像看恐怖片兒一樣認真地盯著他。
  “我,我不好意思說。”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
  “因為……我看不懂上麵寫的什麽意思。”
  “笨死你!有什麽看不懂的啊?後頭不是有參考值嗎?你沒上過醫院?沒體檢過啊你?”
  “噢。”
  “噢什麽噢,你還博士呢,中關村辦的證兒吧?”
  “你別揭我老底啊你。”
  “拿來拿來,我自己看!不跟你這兒致氣了。”
  “喏,給你。”
  我煩躁地拿過化驗單,一板一眼地指著上麵的數字對他說:“蠢貨,看好了,前麵的是我的檢查結果,後頭是參考值。”
  “噢。”
  “你看,我的白細胞低於正常值好多,所以肯定是有問題的;其他紅細胞什麽的都在正常參考值之內,所以可能沒什麽事兒。看明白了嗎?”
  “噢,你真聰明!真是無師自通啊!佩服佩服。”
  “你會看了嗎?下次不用我再教你了吧?笨!”我得意洋洋地把化驗單塞到包裏,“走吧走吧,到急診去,看看那個缺心眼兒醫生說什麽。”
  “噢。”
  “你老噢什麽啊噢?”
  “沒什麽。現在結果你也看了,咱趕緊折回去吧,什麽都甭說了。”
  “嗯,行!不過,我怎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啊?”
  “怎麽了?”
  “你真的連這麽簡單的化驗單都看不懂?”
  “誰告訴你我看不懂啦?”
  “你不是說你看不懂嗎?”
  “我就是怕得罪人!你不是說我這人招人嫌嗎?”
  “真狡猾。”
  “你不說我是狐狸嗎?總要有所表示啊。”
  跟狐狸走在黑暗而悠長的醫院走廊裏,我的心情也像這情景一樣略顯蕭條:“唉!”
  “怎麽了?歎什麽氣啊?”
  “我,還是有點兒害怕。”
  “怕什麽啊?”
  “怕……自己得了絕症。”
  “你?不會吧?”
  我張望了一下兒周圍的環境:“狐狸,你說這兒有太平間嗎?”
  “廢話,哪個醫院沒太平間啊?”
  “那,我今天會不會就有來無回了啊?”
  “你可真逗!應該不會吧,哪有那麽快啊?”
  “真的?你為什麽覺得我不會啊?”
  “我琢磨著吧,一般情況下是天妒紅顏,你也不屬於這一範疇啊,應該輪不上你吧!再說你才二十出頭,那紅顏薄命得薄到什麽份兒上才能二十多就死了啊?我覺得薄命指數應該與美貌指數相匹配。所以綜上考慮, 你應該沒事兒,不僅這回沒事兒,而且我覺得你還很有可能會長壽。”
  “這種解釋怎麽聽著那麽不入耳啊?照你這麽說我這回若真死了,好像才能證明點兒什麽似的。”
  “哎,事實無須證明,你要真的死了,隻能向世人證明紅顏薄命的說法並不絕對而已。”
  “我也無話可說了!等我病好了,我買個‘天下第一破嘴’的錦旗送你們單位去,以後你天天掛宿舍床頭兒上,隨時就敲打敲打自個兒吧。”
  “我有什麽好敲打的?”
  “讓你一天到晚不招人待見!我要是你們老板,就一分錢工資不給你發,窮死你餓死你,讓你再胡說八道!”
  “唉,天下最毒婦人心,我一番良苦用心你怎麽就不知道呢?”
  “你還有什麽好心?我怎麽一丁點兒也看不出來呢?”
  “廢話!我這是在調節緊張氣氛,讓你別瞎琢磨,你還用那麽惡毒的話來打擊我!”
  “哎呀呀,你對我這麽好啊,我真是錯怪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別這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我接受不了,你還是恢複以前的說話風格吧。”
  “要我說你這人就是天生賤命,人家誇你也不是!哼,賤啊賤。”
  “說的沒錯,我要是不賤,幹脆就讓你一人躺在家裏自生自滅好了。”
  “你以為送我到醫院來我很感謝你啊?這都幾點了,還什麽都沒看成呢?我要是在家吃點兒藥現在早躺著歇著了!哪至於像現在似的東跑西顛的啊!”
  “小8——要不咱都各回各家吧。”
  “憑什麽啊?我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我回家,那不白折騰一天了?”
  “咳,你們女同誌啊,就是喜歡得便宜賣乖,算我倒黴,以後再不攬這種破事兒!走吧,看病去。”
  我跟狐狸再次回到急診室的時候,“哎呀”這個庸醫已經下班兒了。還好,我覺得跟他說話純屬磨洋工,而且他的“哎呀呀”總讓我想起讚助蔡依林姑娘北京演唱會的那家飾品店。
  這回裏麵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大夫,盡管我看不到她的全身,但我直覺這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姑娘,所以,就對她陡增了幾分好感。女醫生的頭發短短的,戴著一副紅色小框架眼鏡兒,越發襯托出露在口罩外前額的白皙和細膩。她的額頭沒長包,似乎多數女醫生臉上都沒什麽大包,奇怪啊奇怪,真奇怪!
  “狐狸,你甭進去了,我自己去吧,你幫我拿大衣!”
  “嗯,太好了,正好我坐會兒!”
  其實我是有點兒私心作祟,不想讓他看見這個好看的女大夫。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我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不願意不願意!我這種想法可能大多數女同學都理解,所以我就不多做解釋啦!
  急診室裏的那位女大夫正在認真地寫值班記錄,看到我進去以後,她趕緊放下手中的作業:“來看病啊?哪兒不舒服啊?”
  我果然沒有想錯,她口罩上麵那雙溫柔的大眼親切地看著我,說話不急不緩,聲音如同蜂蜜糖梨水一樣甜而不膩。哇,就是我喜歡的類型耶!
  “我發燒了!”
  “病曆有嗎?”
  “有,給您!”
  “嗯。來,先試個體溫!”
  “嗯。”
  “你夾好了啊,我順便聽聽心髒!”
  “嗯。”
  “胸透和血常規做了嗎?”
  “嗯。”
  “張嘴我看看……跟我說‘啊——’”
  “啊——”
  “把你血常規檢查單子給我看看!”
  “嗯。”
  我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張化驗單。有點兒恐懼,心“怦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大夫,我沒事兒吧?”
  “把你的體溫表拿出來,我看看。嗯,你發燒幾天了?”
  “好多天了!大概三四天了吧!”
  “吃藥了嗎?都吃的什麽藥?”
  “嗯,吃了阿司匹林,百服寧!”
  “嗯!你的白血球有點兒低了啊!”
  她溫柔地指著化驗單跟我說,當時我覺得這姑娘真好:原來我隻是“有點兒”低,不是低得快沒有了啊!她這麽一說,我覺得好像輕鬆多了!
  “那,我有可能得了什麽病啊?”
  “現在還不好說,你把你吃的那些藥先停了吧!我給你開點兒中藥試試,不要再吃西藥了!”
  “嗯!”
  “給你開點兒雙黃連,抗病毒感冒藥,你先吃三天,如果三天之後沒有見好你再來!”
  “噢,好,謝謝!那大夫,我要是燒得特高了怎麽辦?能吃退燒片兒嗎?”
  “別吃了,用物理降溫的方法。你家人在嗎?隻要你體溫超過三十八度五,就讓她們給你用毛巾敷,用酒精擦,記著,別吃退燒藥。這樣堅持三天,如果還不好就再來醫院!”
  “嗯,行!”
  好像總共看病時間沒超過5分鍾,我有點兒不甘心——這也太快了吧?耗了五個鍾頭就看5分鍾完事兒了?不行,再問兩句:“大夫,我要是不好的話再來醫院是換別的藥嗎?”
  “嗯,不是,我們有可能再給你做其他檢查,看看是不是別的什麽病!”
  “別的病?比如什麽啊?”
  “咳,沒什麽,就是排查一下!”
  “那到底是做什麽檢查啊?”
  “嗯,萬一你要是不好的話,可能要做個骨髓穿刺!”
  “啊?”
  雖然我從來沒做過,但是我一聽這檢查名稱就知道沒好事兒!這都深入骨髓了,天哪!天哪!天哪!
  “你別瞎琢磨,沒事兒的,就是排查,又不是確診了!”
  “那,那你們懷疑我得了什麽病啊?”
  “唉,你這麽年輕,不會有什麽事兒的。好了,趕緊拿藥回家早點兒休息去吧!”
  “好吧。”
  什麽叫沒事兒找事,什麽叫庸人自擾,什麽叫吃飽了撐的?
  如果我不多嘴那幾句,或許我的心情就不會那麽惡劣!
  在回家的路上,溫度又上來了!我像個喝醉了的人一樣,搖搖晃晃……
  “小8,你沒事兒吧?怎麽看完病出來以後一直沒說話啊?”
  “你最好別跟我說話了!”
  “為什麽呀?你得傳染病了?”
  “我很可能得了一種人類醫學能力所無法探測到的病!”
  “是不是多動兼話密的器質性病變?”
  “我現在沒興趣開玩笑!”
  “那好吧,我閉嘴!”
  我跟狐狸都保持了大概20分鍾的緘默……真是史無前例的安靜!
  出租車內此刻異常寂靜。司機識趣地聽了一會兒Music Radio,就把收音機關了!我看著車窗外北京夜晚的繁華景象,心裏不覺萌發出幾許悲涼,不禁欷感慨一番:在過去的二十年裏,我沒有真正的享受過人生,在我時日不多的剩下幾個月裏,我一定要全都給找補回來!唉,也許想得太樂觀了!沒準兒就剩幾天了,或者就幾個小時了也說不定啊!
  下了出租車,我正失魂落魄地準備往家走,狐狸憋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冒出一句話來:“小8,你餓不餓啊?”
  “哎,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陪我折騰了一天了都……實在對不起你!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哇,不會吧?這太陽打哪邊兒出來了?噢,太陽壓根兒就沒出來!”
  “好了!你沒聽人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是嗎?那我寧願你說話難聽點兒算了!好歹也是活著呢啊!”
  “咳,咱先吃飯去得了,邊吃邊聊。咱倆也算認識一場,現在我身邊兒也沒別人了,跟你好好敘敘吧!”
  “那也成!聽你說得怎麽這麽悲觀哪。別這樣,讓我覺得氣氛特沉悶,我不喜歡這樣!”
  “唉,我現在已經心靜如水了。”
  “先不說這些不爽的事兒了吧!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那,你想吃點兒什麽啊?”
  “看你吧,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反正我難受著呢,什麽也不想吃!”
  “你都不吃了那我一人瞎吃個什麽勁兒啊?”
  “我不吃你正好一個人趕緊可勁兒造啊!”
  “算了,我可沒那麽不識相兒!人家都病得那麽重了,我還讓人家請我吃飯,這傳出去了,我狐狸的老臉還往哪兒擱啊?”
  “喲,看來你不是那種乘人之危的主兒啊。我得對你刮目相看了!重新對你評估一下!”
  “我什麽時候乘人之危過啊?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好不好?”
  “好好好,不說這些了。今天我病了,不想跟你吵,咱今天休戰好不好?我還真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天了,要不你去我家好了,我們到家裏隨便吃點兒東西。我現在難受,也不想走太遠,想趕緊歇著!”
  “又麻煩你家人啊?算了,那我就不上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回去了。路上我就隨便找個小麵館兒湊合一頓完了!”
  “別啊別啊,我們家現在沒人。”
  “沒人?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啊?”
  “其實,我爸媽出差了,我都好幾天沒吃沒喝了!”
  “啊?你這個家夥啊,難怪會病成這德行……走走走!你先上樓,我到超市買點兒菜回來給你做飯!”
  “不用了,你回家吧!”
  “你這人……咳,你要是沒跟我說那也就罷了,現在看你病得這麽慘兮兮的,我要是見死不救,那太說不過去了吧!”
  “那……可是你自己主動要照顧我的,不算我欠你的人情!”
  “我徹底服了!都這樣兒了還在那兒死撐著!”
  “現在都幾點了,超市都關門兒了吧?”
  “沒有沒有,甭廢話,你先回家,我買完菜隨後就到!你想吃什麽?”
  “我?我什麽都行!”
  “那行,你趕緊回家,一會兒我就回來!”
  “噢!”
  “別人敲門兒別開啊!我敲你再開!現在是年根兒底下,好多賊沒準兒早盯上你了!”
  “別嚇唬人哪!”
  “沒嚇唬你,真的!一會兒我敲門你小心點兒,確定是我再開門啊!”
  “那幹脆咱倆對暗號兒得了——天王蓋地虎!”
  “寶塔鎮河妖!”
  “不行不行,這個人人都知道。”
  “那怎麽辦?”
  “要不你說‘芝麻開門’得了!”
  “什麽意思啊?”
  “就是你敲門的時候邊敲邊說‘芝麻開門’!”
  “行行,我走了啊,你趕緊上樓吧你!”
  我用5分鍾的蝸牛爬速度回到家,又用5分鍾哆嗦著拿鑰匙開鐵門,再用5分鍾進屋、洗手,10秒鍾的時間開電視(難怪我媽老說要是我死了就弄個純平液晶電視給我陪葬。我這人對電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可抗拒的敏感,就算我瞎了,憑第六感也能順利地、準確無誤地找到遙控器的正確方位)。再往後,我換了一身在家穿的舒服衣裳,把我爸的太師椅從屋裏推出來放到電視機前。從現在開始,我以前不敢幹的所有事兒在今天晚上都要徹底顛覆,用我媽的話來說就是:“反了你了!”
  沒錯兒!就是要達到這種效果!
  這種時刻,怎能沒有零食?
  (有事兒就打電話找狐狸啊)
  “喂,狐狸,你在哪兒呢?”
  “幹嗎啊?我跟商店呢!快關門兒了,我正抓緊時間買呢!”
  “買齊了沒有啊?”
  “嗯,快了快了!你別急啊,我馬上就回來啦!”
  “不急不急,你記著給我買桶可樂回來啊!”
  “幹嗎啊?都病了還喝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
  “我想喝!反正也時日不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你甭廢話了,記著給我買一桶就完了。”
  “你,唉,我都無話可說了!我估計你這病就是平時喝這些東西喝出來的!”
  “你懂什麽啊你?你知道最開始可口可樂就是人家美國的咳嗽糖漿,我喝這個也是有目的的,你以為我是瞎喝的啊!”
  “行了,你就甭找借口了,又不是不給你買。還要什麽別的嗎?趕緊一塊兒說了,趕緊的趕緊的,省得一會關門了我都沒地兒給你買去!”
  “嗯,暫時就先這樣吧,等我想起來再給你打電話。”
  “甭打了,現在趕緊想,電話一分鍾六毛呢!”
  “咳,不就六毛錢嗎,至於嗎你?我人都快死了,我重要還是你那六毛錢重要啊?”
  “你人死了我們還得活著啊,你別把我們都捎帶腳地弄得生不如死好不好?”
  “你,我算知道了,你這人就這樣。”
  “得得,你別生氣啊,要打就打吧,誰讓你生病了啊,讓著你一回得了!”
  “讓著我好像你特委屈似的,你這人怎麽一點兒風度都沒有啊!”
  “什麽叫風度啊?誰說風度就是一個男人不管怎麽著都要忍受一個女人的無理取鬧啊?”
  “TNND……我又沒話說了!”
  “沒說的就先掛了啊,打電話可是分秒必爭啊!一會兒就回去了,到了見麵說啊,你想怎麽說都成。”
  我坐在太師椅上搖來晃去覺得還挺舒服,難怪我爸平時坐在上麵看書一晚上都不挪窩兒呢!他要是知道我此時此刻正在這裏大搖大擺美滋滋地把電視裏的所有頻道換了個一溜夠,肯定會氣得血壓飆升。所以為了我爸的身體健康,特此決定明天一大早就把這椅子原位放回,弄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跟沒人動過一樣。這樣我爸肯定會覺得我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是極為高尚的,因為我一會兒就會把《新概念英語4》打開到第38頁放在床頭兒!我相信,我爸我媽回來以後看到這一幕定會感到無比欣慰。也讓這本書在搬到我家四年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物盡其用吧!
  遙控從零一直捏到一百,就是沒找著值得我看下去的台。我心裏琢磨著剛才狐狸那摳勁兒就撮火……哼,等一會兒他回來我得好好罵他一頓,要不我思來想去那到底是意難平啊!
  (叮咚)
  真是說狐狸狐狸就到啊!先不搭理他,就當沒聽見,讓他跟門口兒多摁會兒!
  (叮咚)
  不理他不理他,就是不理他。我故意把電視聲音開大、開大,嘿嘿,到時候就說沒聽見。
  (叮咚,叮咚……)
  “芝麻開門!”
  哈哈,他終於想起來還有個暗號兒呢!
  “芝麻開門!”他說話聲兒又提高了點兒!
  “芝麻開門啊!芝麻!開門!”
  “寶塔鎮河妖,芝麻開門!”我覺得狐狸都快瘋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都能想像到單薄的狐狸提溜著一個大塑料袋兒吃的,跟門口傻了吧唧說這些話時候的表情——肯定特鬱悶。
  “最後一遍,芝麻開門,不開我走了啊!”
  哈哈,也差不多了!我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兒準備開門。“來了來了!別走啊!”
  就在這時,就聽哐啷啷一聲兒,緊接著,樓道裏傳來了一個大媽的聲音:“您找誰啊?”(語氣中冷漠與狐疑兼備,我估計這位好事的大媽肯定覺得狐狸是個不法分子)
  “我,就找她們家啊!”
  為了不讓可憐的狐狸同學繼續尷尬下去,我趕緊打開了門:“狐狸,回來了?趕緊進來趕緊進來!不好意思,我剛才沒聽見你敲門,不好意思啊!”
  我讓狐狸進了屋,然後嬉皮笑臉地跟大媽說:“阿姨,這是我同學。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剛才電視聲兒太大,沒聽見他敲門。抱歉啊,抱歉!”
  “小8,我真不信你沒聽見我在門口兒嚷嚷了那麽半天!”狐狸一邊兒把吃的分類放在桌子上一邊憤憤不平地念叨。
  “誰說我沒聽見了?”我戲謔地看著他,那表情就像在說:我就是成心的,你能怎麽著?
  “那你幹嗎不開門啊?我跟門口兒像個傻帽兒似的在那兒芝麻開門芝麻開門的,你們家鄰居都以為我神經病呢!”
  “哈哈哈哈,誰讓你剛才摳門兒不讓我給你打電話的,你活該!”
  “哼,你就這麽點兒小心眼兒啊你,唉,你們女的怎麽都對這種小事兒這麽斤斤計較啊?沒勁!”
  “我就這麽沒勁了我,怎麽著吧?”
  “不怎麽著,反正是你們家鄰居,又不認識我,人家要是說起來也是說你們家不好,跟我沒半點兒關係!”
  “切,我認了,無所謂的,我都快死的人了還在乎這個幹嗎?人生在世,圖的就是一個痛快,我老讓別人痛快了,我自己也高興一次怎麽了我,不行啊?”我有些激動,眼圈兒紅了,我真的很怕死,也不想死,更不想死的時候家人都不在身邊……可如果他們知道我現在這樣了我又會特別特別難過,我不敢想像他們看著我離開時那種痛不欲生的心情……
  “哎,你別這麽悲觀啊!都是我不好,不該說你。你別難過了行不行啊?噢,對了,我給你買了可樂,還送了一瓶鮮橙多呢,趕緊打開喝吧你!”
  “不想喝!”
  “你是不是特餓啊?那我去做點兒吃的,你先歇會兒!”
  “哎,你陪我聊會兒天吧!”
  “行!你不生氣了吧?”
  “誰說我生氣了?我哪那麽愛生氣啊,你別老把我說得那麽小心眼兒行不行啊?”
  “行行,你沒生氣,都是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行了吧?我做飯,你要是不嫌累就跟旁邊兒坐著呆著,我邊做邊陪你聊天兒行了吧?”
  “行!”我把我爸的太師椅搬到一個既能看電視又能看狐狸做飯的地方,“狐狸,你打算做什麽啊?”
  “你想吃什麽啊?這個是關鍵!”
  “我想吃的你都會做啊?”
  “嗯,差不多吧!”
  “那,做個可樂雞翅吧!”
  “這個這個……我做倒是沒問題,可是……這個不太利於你的病情啊!”
  “生病了非得吃得清淡沒味兒才行啊?”
  “嗯,理論上是這樣!”
  “算了算了,那你幫我煮碗麵裏麵臥個雞蛋得了!”
  “嗯,可以,不過,麵條配點兒青菜好不好?雞蛋就先甭吃了!”
  “雞蛋都不行啊?隻能吃那麽素啊?”
  “也不是不能吃,保險起見還是吃得保守一點兒比較好些!”
  “保守點兒?那你給我提供一個保守菜譜吧!”
  “青菜掛麵加點兒爽口小菜!”
  “行行行,就這麽著,你趕緊做吧,我現在已經到饑不擇食的地步了,吃什麽都行!”
  “嗯,好好!”
  “那,我什麽時候能吃到雞翅啊?超想吃啊!”
  “明天吧!”
  “為什麽明天啊?”
  “明天我去超市買雞翅啊!”
  “敢情不是我不能吃,是壓根兒就沒有啊?”
  “嗯,對啊,巧狐也難為無雞之炊啊!”
  “那雞蛋呢?”
  “也沒買!”
  “那你到底買了什麽啊你?”
  “這也不能怪我啊,我以為這些東西你們家冰箱裏都有點兒存貨呢,誰知道你們家這冰箱這麽清淨。我就買了點青菜!”
  “我覺得你就是摳門兒。”
  “誰說的?我這是為你好!”
  “那雞蛋有什麽不能吃的啊?你說啊!”
  “雞蛋這個東西嘛……哎,你沒聽說禽流感嗎?你這發燒興許就是被禽流感傳染了那也說不定啊!”
  “剛過去一個非典,又來個禽流感。”
  2003年末狐狸同學非常有建設性地首次提出,禽流感普遍存在於我們的周遭生活中。果不其然,事隔兩年後,席卷全球的H5N1如泰山壓頂般撲麵而來……
  在我和狐狸同學不了了之的談話之後,我決定回客廳看電視,因為對於一碗普通的青菜掛麵我實在是沒興趣看其製作過程,我以為這麽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一般人既不會把它做得有多難吃,也不會做得有多好吃。隻要循規蹈矩按常理出牌就能達到so so的地步。
  (25分鍾後)
  一碗熱氣騰騰的疙瘩湯上桌了!我對眼前這一大盆稀裏糊塗紅紅綠綠的東西產生了疑問:“狐狸,不是做麵條兒嘛?怎麽成疙瘩湯啦?”我用勺子舀了點兒,盯著裏麵的固體物質使勁兒看。
  “疙瘩湯好消化啊!”狐狸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裏的牛小偉,我知道他想轉移話題。
  “哦,我怎麽覺得又像麵條兒煮時間長了啊!”經過鑒定比對,我很肯定地做出上述結論。
  “唉,第一次做,沒有經驗……實在不好意思,你將就一下兒吧。”狐狸的臉一下兒就變色了!
  “剛才說得那麽大義凜然的,我還以為你多會做飯呢!還說什麽給我做飯呢,我還以為你有多能呢,沒想到啊沒想到,不過如此!”我自鳴得意地蹺著二郎腿,用筷子夾起一撮糊麵條兒又給扔到碗裏。
  “愛吃不吃,不吃倒了!”狐狸把自己那一碗往麵前一拽,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吞起來!
  “慢點兒……你別燙死在我們家,到時候沒人給你收屍!”我也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挑三揀四好像有點兒略顯刻薄,於是也開始鼓足勇氣吃這碗“疙瘩麵”。
  “吃著好像比看著強啊!”我口是心非地讚歎道。
  狐狸心滿意足地用手背擦了擦嘴:“你還算說了句公道話,我也這麽覺得!我覺得這個湯就像我一樣,中吃不中看啊,嗬嗬!”
  “是嗎?你這麽內秀啊?我原來還真沒看出來!哎,對了,狐狸同學,你原來有沒有女朋友啊?”我的眼睛開始發光,渴望知道他人的情史大概是每個女性共同的愛好。這種事情,知道多點兒似乎沒什麽壞處,既可以作為今後要挾他乖乖就範為你當牛做馬,也可以成為無聊時的談資。本著這種原則我一定要趁此時機趕緊打聽,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種機會呢,就讓這最後一則八卦陪著我流芳百世吧!但願不要過於平淡無聊。不過看狐狸這德性也不像能發生什麽可歌可泣愛情故事的男主角,估計也就是被人甩甩之類的生活瑣事。
  “你問這個幹嗎啊?”
  “打聽打聽啊!”
  “這有什麽好打聽的?”狐狸一臉不耐煩,我一看就更加確定他必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哈哈,雖然比較老套無聊,但咱要的就是這種。哈哈哈哈,以後可以時不時拿出來刺激他一下下——當然啦,是在我跟他吵架處於下風的時候。不過我們過招的時候我有過這種情況嗎?有過嗎?好像沒有吧!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認為用一臉真誠來欺騙類似狐狸這種嘴巴不饒人、心理年齡卻永遠在十五歲上下徘徊的男性應該是一個比較不錯的選擇。
  狐狸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說:“我都這麽一把年紀了,用你的話說也是老狐狸一隻了,又沒缺胳膊少腿兒的,能沒交過女朋友嗎?”
  哇!我還以為他會繼續僵持下去,沒想到這就說了!
  “她什麽樣兒啊?”一個最俗卻必問的問題之一。
  “人樣兒!”
  “什麽人的樣兒?”
  “女人的樣兒!”
  “什麽女人的樣兒?”
  “一個普通女人的樣兒!”
  “有多普通?有照片兒嗎?給我看看!”
  “沒有!”
  “你女朋友的照片兒你都沒有啊?這太說不過去了吧?”
  “都分手了我揣張她照片兒才說不過去呢!”
  “也是啊。”
  “廢話,你問這問題怎麽顯得一點兒都沒過腦子似的!”
  “我不是生病了嘛,有點兒不在狀態啊!”
  “不在狀態就甭問了,這有什麽好說的!”
  “說說吧說說吧!難得我生病,我發誓以後再不問你這個了!沒準兒這個就被我帶到棺材裏去了呢,你說是吧?”
  “咳,我真不知道你們女的都怎麽想的,淨喜歡打聽這些事兒!”
  “看來你是要給我講啦?”
  “就講一遍啊,以後甭再問我!”
  “好的好的!我肯定不跟別人說!”
  “說也不怕,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嗬嗬,快說吧!”
  “你想聽哪一個啊?”
  “你不會有很多吧?真看不出來啊,狐狸這麽有魅力啊!”
  “也沒有很多,我隻是想問你是不是要我把所有的事兒都抖摟給你聽!”
  “那當然了,在組織麵前不要遮遮掩掩!”
  “你是什麽組織啊?”
  “咳,八卦神教總教主。行了,別拖延時間了,趕緊講吧!”
  “那,要不要先把碗刷了?”
  “邊刷邊講吧!”
  “那不太好吧?沒什麽氣氛啊!”
  “那你願意刷就刷去吧,水池子裏還有一大摞呢!”
  “我知道有一大摞才主動要求去洗的!”
  “真是好同誌,那你先洗吧,我坐會兒,回來不許耍賴,一定要講哦!而且要越詳細越好!”
  “詳細?行,你等著吧。”
  丁零當啷稀裏嘩啦的聲音持續5分鍾左右後,狐狸同學就跟剛洗完澡似的全身是水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狐狸,你溺水啦?”
  “沒有……洗碗濺我一身水!”
  “您幹沒幹過活兒啊?就幾個鍋幾個碗幾個盆幾雙筷子,至於嗎你?我還以為是哪吒鬧海了呢!”
  “唉,不好意思,學校宿舍住慣了就這毛病……”
  “不用說我也看出來了!我們家可是要交水費的!”
  “不好意思,那要不我給你拖拖地吧!”
  “您甭拖了,等它自然幹吧,您再一拖,還指不定又出什麽妖蛾子呢!”
  “我也難得勤快一回,你就讓我給你拖了吧!”
  “你別勤快了,我怎麽覺得其中有點兒什麽貓兒膩啊?你還是趕緊給我講你的情史吧!別的我一概不感興趣!”
  “你這人……那好吧!我看我今天也是躲不過這一關了!那,你想從哪兒開始聽?”
  “廢話,從頭啊,當然是從頭講了!”
  “嗯,那好吧,我講了啊,你耐心點兒!”
  “說吧說吧!我耐心著呢,我的心就沒這麽耐過!”
  “聽著不像那麽回事兒啊!”
  “那還怎麽著,我們現在鼓掌歡迎狐狸同誌為我們大家做一下憶苦思甜感情生活大匯報?”
  “別介別介,行了,不囉唆了,我開始講就完了。咳咳,清清嗓子啊,別介意……我還是第一次給人講這種事兒呢,有點兒不知道從何下手啊!”
  “哎呀,隨便說吧,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我這人不挑!”
  “那好,開始講……我還是先給你講講我們家的情況吧!我小時候家裏不富裕,孩子又多,我爸是個老師,人很好強,後來在他的嚴格教育下,我們家幾個孩子都陸陸續續考上了大學。不過小時候,我在家裏的孩子中算是比較笨的那個!”
  “你還笨啊?那你們家還不個個是人精啦?”
  “嗯,也算不上吧!好像聽我媽說我四歲才會說話,會說話了以後就跟著上小學了,因為父母都要上班,沒人在家看著我,就隻能上學了,所以我覺得童年特無聊,或者說就好像跟沒有童年似的!”
  “四歲會說話?看你現在話這麽多,是不是把原來沒說的話全找補回來了?那後來呢?”
  “上學以後,我就連跳了幾級,九歲上中學,當時我數學特好,所以被選送到北京上中學來了。這應該算是我人生中一個比較大的轉折。”
  “嗯?我怎麽聽著像是你在講述輝煌過去,不是慘淡情史啊?這樣可不好啊!”
  “你不是讓我從頭兒講嘛,那我就一點兒一點兒給你講啊,這裏麵人物關係比較複雜,怕你聽不明白!”
  “我有那麽白癡嗎?”
  “平時沒有,你今天不是生病了嗎?”
  “那你說吧!我聽到現在也沒覺得有什麽複雜的啊!”
  “嗯,後頭就複雜了,你慢慢兒聽吧!後來我就上學去了,當時其實根本不知道上學到底為了什麽,就是覺得大家都上我也上唄!”
  “可以理解。我能明白你這種心情,畢竟年齡也太小點兒了啊!”
  “因為從小在農村長大,我一開始都不會說普通話,大家都笑話我,我在班裏還是年齡最小的學生……總之就覺得,當時跟同學之間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啊?城市裏的學生家裏有錢,而且好多的家裏就一個孩子,反正是嬌生慣養,我一個人背井離鄉,什麽都不適應,當時就想,唉,偷偷跑回去算了,學也別上了,而且,我們班還有好多女生喜歡揪我耳朵……咳,不說了,一想起這些就覺得當時太難了,好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們也太壞了吧?要是我肯定敲你腦袋,沒揪耳朵那麽疼。不過你也別難過,你現在這兩隻扇風大耳挺可愛的,估計就是被揪出來的吧?你還得感謝人家呢!哈哈哈。”
  “幸虧你不是我同學,要不我的少年時代會更加不幸!”
  “什麽意思啊你?我還沒說呢,你讓我的青年時代生活得非常灰暗。哼,行了行了,不跟你逗了,趕緊說重點。後來呢,後來怎麽了?”
  “後來我十五歲開始高考,考了四年……唉!”
  “為什麽考四年啊?”
  “廢話,考不上啊!”
  “是不是早戀耽誤了學習?”
  “戀什麽戀?我那時候根本沒心思想這些,再說就我那樣兒,穿衣服都是帶補丁的,誰看得上我啊?當時就一門心思琢磨著怎麽能考上個好大學脫貧致富了!”
  “唉,你真可憐啊真可憐,考四回肯定特難熬吧?”
  “對啊,像我們這種學生,家裏又沒錢沒勢的,想出人頭地也隻能靠上學了,當時真是覺得自己體會了臥薪嚐膽,後來才發現,那隻是生活的一個開始……唉,往事不堪,不提這段兒了!現在我才明白,就算你上學上出來了,也不一定有什麽好果子,當初的努力其實沒得到相應的回報。真的!”
  “別這麽說啊,要是不上學你不就更沒戲了?”
  “嗯,也許吧,要是考不上,可能現在正跟老家種地呢!也不錯,沒準兒孩子都會叫你阿姨了!嗬嗬,我接著說吧!到後來終於苦盡甘來,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活……一直很平淡,就在我大二的時候,一次去打水的路上,看到了一個梳著大辮子的女生,當時我覺得她衝我笑了笑,而我好像又不認識這人,回去以後想啊想,想了好久,後來——”
  “後來怎麽著?你倆好上了?”
  “你別著急啊,哪有這麽快啊?想想就好上了?你以為拍電影兒哪?經過一番波折,後來我聽同學說這是我們師姐,是一個因為比較漂亮而聞名遐邇的女生!”
  “噢,小狐狸挺有眼光啊,初次戀愛就找了這麽一個強有力的目標啊!”
  “少取笑我,我知道你沒安好心。不過話說回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為什麽就不能喜歡人家啊?”
  “哎,別這麽小氣啊,我就這麽一說。嘻嘻,侃踢牛侃踢牛!”
  “其實我覺得她也不可能喜歡上我,十九歲的時候我身高還不到一米七,又瘦又小,好像也沒什麽特長,就是一個普通學生而已,校園裏一眼望去都是各式各樣的優秀男生。我甚至還覺得有點兒自卑呢!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我對她的感覺也未必是真的喜歡,我隻覺得她見了我以後就對著我笑,這是我長那麽大從來沒遇到過的啊,可能是她對我有意思吧!”
  “親愛的狐狸同學,唉,不是我說您,您還真自作多情啊?那你是怎麽長到現在的一米八幾的個兒啊?不會是為長高拚了老命地鍛煉身體吧?還是吃了點兒什麽增高靈之類的藥啊?再難不成,您腳上這雙其實是個內增高?”
  “小8,有沒有人跟你說過給你講嚴肅的事情是一種對牛彈琴的行為啊?”
  “沒有!”
  “那我現在嚴肅地告訴你,我很生氣,不想給你講了!”
  “別啊別啊,那我不說話了,行了吧?”
  “你這姑娘最大的毛病就是話多,連生病都堵不上你的嘴。唉,我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清淨會兒!”
  “現在現在!我現在就清淨!別生氣別生氣,快說吧,我保證再不插嘴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啊!”
  “放心放心,我知道……最後的戰役!”
  “嗯,給你一次機會,我往下說,你再插嘴我就不說了!後來我就認識她了!”
  “哇!自己主動的吧?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什麽主動的啊,就是偶然的機會認識的!”
  “偶然的機會?不要這麽虛偽好不好?明明就是故意的!”
  “別說得就跟你見了似的好不好?”
  “好吧!”
  “後來就這麽認識了,過程就不給你說了,反正都是同係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再說人家又那麽有名。嘿,想起那會兒,我覺得她的頭發長得可真好!我們班的女生都是短發,我第一次看到女生梳這樣的大辮子,覺得真的非常好看!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真夠傻的!”
  “不傻不傻,我小時候還覺得郭富城那頭帥得不行呢!估計他要是今天看見自個兒當初的造型都要汗顏!”
  “後來我經常跟在她後麵,大家都覺得我是個小孩兒,可能至今說起這個都沒人相信我當初曾經暗戀過她!”
  “你本來就是小孩兒!那,那大家覺得你應該暗戀誰啊?”
  “他們覺得我應該誰也不戀,就自己悶頭養兩隻兔子玩玩兒,或者閑得沒事兒在宿舍打打撲克什麽的!”
  “你們那會兒的娛樂活動也夠單純的。那你後來有沒有行動啊?表白了嗎?”
  “嗯,在她生日的時候,我買了一個風鈴給她,就是原來你們女生很流行在宿舍裏掛的那種!”
  “別老你們女生你們女生的,我跟你這位大姐可不是一個年齡段兒的啊!”
  “噢,小8同學還挺在意這個啊?行,我下回注意,小8還是小朋友呢,我不該把你和大齡女青年相提並論!”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覺得在這麽一位優秀女青年麵前,我唯一的優勢就是比她年輕點兒,一定要把這個突顯出來!好了,你趕緊說後頭吧,你倆到底是成了沒有啊?”
  “追她的人特多,哪輪得到我啊!”
  “不過你也挺勇敢的,好多像你這樣的青澀小男生都不敢表白呢,一直死死地咬緊牙關不鬆口,把這事兒爛肚子裏算拉倒!”
  “可能吧。你可能想像不到,她當時在我心裏的感覺就像天使一樣。你看過《陽光燦爛的日子》沒?”
  “沒有,不過聽說過!”
  “就像裏麵的米蘭——寧靜演的那個一樣!”
  “那,看來你喜歡熟女型的!”
  “淑女不淑女的無所謂,關鍵是感覺!”
  “哇!你真夠直接的,沒想到你這麽色情啊!”
  “這有什麽色情的?”
  “廢話,喜歡熟女的感覺……小男生就這樣!哎,你也太露骨了吧?”
  “這有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你說話啊!”
  “唉,行了行了,趕緊講吧,聽不懂算了!”
  “我講到哪兒了?忘了!都被你岔的!”
  “說到那姑娘是你的天使了!”
  “嗯,她就是笑的時候特好看,給人感覺特真誠!”
  “唉,你這倒黴孩子,被騙了吧?”
  “唉,小8啊小8,要是沒被人家騙,我總覺得特對不起你似的,你好像特盼著我倒黴是吧?”
  “別誤會別誤會,我就是覺得她不太可能在那麽多人裏,獨具慧眼地偏偏瞄上你吧!”
  “嗯,確實沒有!”
  “那你給她送禮物的時候說的什麽啊?”
  “我就問她,你對我笑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都無語凝噎了!狐狸,你真強!”
  “怎麽了?”
  “廢話,我覺得你也那個什麽點兒了吧!”
  “是嗎?過獎過獎!”
  “我二度無語!那她說什麽啊?”
  “她說她也喜歡我啊!”
  “真的假的?不會吧?好好的一個姑娘喜歡你幹嗎啊?”
  “這話怎麽聽著那麽……那麽那個什麽啊!”
  “那個哪個啊?”
  “沒什麽沒什麽!”
  “那她都說喜歡你了,你倆是不是就好上了?”
  “沒有。她說,你還小呢,我把你當我的弟弟看啊!”
  “你還小?她比你大幾歲啊?”
  “三歲,那會兒她已經是研究生了!”
  “你也真可以啊,嫩草吃老牛啊!”
  “唉,我當時也是什麽都不懂,喜歡一個人難道還想那麽多嗎?”
  “說的也是啊,初戀一般都比較盲目。不過我這可不是說你啊!幸虧你倆後來沒成,要不我覺得你倆戀起來可能雙方壓力都會比較大!”
  “你還沒聽完,先別下定論。剛才還說閉嘴呢,現在又開始聒噪了!”
  “好的好的!越聽越有意思啦!看來你這段感情還不是我想像得那麽傳統哪!”
  “那有什麽傳統不傳統的,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感情經曆而已……”
  “那後來呢?別老讓我問啊,你就一氣兒都給說了吧,老跟蹦豆兒似的我聽著起急!”
  “行行行,接著說——後來她就這麽半推半就的,我還真以為她嫌我太小。不過在那之後,偶爾在學校什麽地方碰上了,她還是總愛對我笑,而且還說讓我把她當姐姐看,一邊兒這麽說吧,一邊兒卻時不時地給我打個電話什麽的,給人一種充分遐想的空間……我一直以為她是因為覺得我倆的年齡差距才不願意公開我們這種關係的呢!我還傻傻地以為我這就是在談戀愛呢……我每天都特興奮,特高興。大家都不知道我整天傻樂什麽!我倆有時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在湖邊漫步,那感覺特好。但一到白天我們就像不認識一樣。結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就傳說她和我們同年級一個學國際貿易的男生好上了。我知道以後很失落,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後來我還想了好久,是不是因為她覺得我沒什麽前途所以不接受我呢?她如果當初不說那些話,隻說她不喜歡我,我還能接受,為什麽說是因為年齡差距呢?我很想不通,直接拒絕不是更好嗎?我還有一點想不通的就是,為什麽她會對我笑?還總是晚上約我散步?”
  “唉,她對每個人都笑也說不定啊!這點小事兒您就甭矯情了!”
  “是啊,你說得沒錯,她的確如此。後來我才知道,有這樣一種女人,她對每個男人都笑,不為別的,好像就單單為了證明她老幼通殺的本領似的!”
  “咳,小狐狸啊小狐狸,可憐的孩子,讓我說你什麽好呢?人性本來就是很複雜的,我要是你就努力把人往好了想,這樣自己心裏也會好受點兒!別把人家想那麽壞好不好?也許人家就是天生的那種特有親和力的人呢!別把人家說得好像故意怎麽著你了似的。不是我打擊你,八成是你自作多情了!先總結一下,找找自己的毛病吧,不要什麽都歸咎到別人頭上,她總找你聊天可能就是把你當弟弟看了!”
  “有時候我寧願是自己想多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有時候你寧願相信自己喜歡的人確實是值得你付出的,誰願意自己在感情上被欺騙呢?可事與願違,我覺得還是自己理智麵對更好!”
  “哎,狐狸,我覺得你太偏激了,人家也並沒有對你怎麽樣啊,幹嗎老說被人欺騙之類的話啊?這樣對你的身心健康無益啊!”
  “嗬嗬,我已經淡忘那些事了!”
  “什麽事啊?難道還有下文?”
  “嗯,要是沒有下文的話我也不會這麽說她的。”
  “後來還發生了什麽啊?”
  “過了兩年,我讀研究生了,她當時已經畢業,我們在那事兒過後也沒再有什麽交往,我對她的感覺就像看待一個普通人那樣了,也偶爾聽到一些傳聞,說她和她那男朋友的關係時好時壞,有人說這個女生其實有很多很多男朋友,包括外校的,甚至社會上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這本和我沒什麽關係,我也就在茶餘飯後聽上一耳朵。後來有一天,我正準備去做實驗,我們宿舍的同學對我說樓下有人找我!”
  “是她嗎?”
  “是的!”
  “找你幹嗎啊?是不是爛馬要吃回頭草啦?”
  “我這一次見到她覺得她好像沒有以前那種清純的感覺了,可能也是因為她已經接觸了社會的關係吧,看起來顯得有些世故。見麵後,先寒暄了一會兒她才說出來意,是要讓我幫個忙!”
  “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什麽忙啊?”
  “讓我給那個男孩兒帶封信!”
  “哪個啊?她男朋友?”
  “對!”
  “幹嗎讓你帶啊,你又不認識那男生?你不認識吧?”
  “也不是完全不認識,我在北京上中學的時候跟他是一個學校的,有點頭之交。這個男孩兒挺出色,屬於那種大家都比較熟悉的風雲人物,就是那種大家都認識他但是他可能不認得你的那種人。她想讓我帶信的目的主要是想托一個可靠的人,確保信肯定能送到對方手上;另一方麵,她好像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事兒,所以找了我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嗯,明白,我知道這女的怎麽想的。那你後來給她帶了嗎?”
  “帶了!”
  “哈,還對人家念念不忘啊?明知道是被利用還要這麽做?”
  “什麽念念不忘啊?我確實是給她幫了這個忙。我知道如果當初沒有我對她的表白,她可能不會選擇讓我給她帶信,我本已對她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了,可她在和我說話的時候話裏話外還透露出他們倆人要分手啊,什麽我越來越能幹了,當初沒有跟我在一起很後悔之類的話。我聽了就覺得無聊,她在我心裏的感覺真是大打折扣。也許她一直就是這麽庸俗勢利的一個人吧。既然過去認識,幫就幫唄,我和她說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想攙和他們之間的事情。嗬嗬,也許我跟她壓根兒算不上什麽朋友,人家心裏可能自始至終就把我當做一個利用工具!”
  “你還挺理智的!”
  “對啊,像這種事情有什麽可糾纏的?”
  “你那會兒是不是長高了?變帥了?又成熟了?”
  “咳,不談這些,反正我覺得這和她也沒什麽關係!”
  “小狐狸還挺聰明的嘛,沒有再中美人計。我覺得她讓你給那男生帶口信,就是想挑釁呢,給那男生一個下馬威啊,幸虧你沒中招,要不真是損兵折將啊!不僅最後得不到她的真心,還會跟同學關係鬧僵,真是沒什麽意思。還是你想得開!那後來你又想過她沒有啊?”
  “沒有,我的生活總不能因為這個就停滯不前了啊!老想她幹嗎?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過去就過去了,糾纏過去就是和自己較勁,沒必要!”
  “哈,狐狸,我真越來越崇拜你了,好多人遇到類似的情況都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你還可以噢,我以為你是那種特別死心眼兒的人呢!對感情特執著的那種!”
  “我確實對感情執著,可這並不表示對錯誤的對象也投入百分之百的激情!那樣是很愚蠢的。而且我始終相信,會有更好的下一個!事實證明,下一個確實比她好!”
  “下一個?誰啊?還有哪?接著說接著說!小狐狸的感情生活好豐富啊!”
  “下一個就是小8啊!”
  “小8?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啊?”
  “廢話,就是你啊!”
  “狐狸同學,這樣不好吧,不要搞得這麽曖昧好不好?人家在病榻中哪!”
  “咱倆認識這麽長時間了,我就說說我的感覺還不行啊?今天趁這個機會就說了唄!”
  “你真的覺得我好啊?別讓我太激動啊!拿我比人家校花兒,我可是要折壽的!”
  “那不說了,你好好活著吧!”
  “別啊別啊!其實我挺喜歡聽人誇我的,你還是說說吧!這種話比較受用,尤其是用來安慰一個病人。我開始一直以為你特煩我呢!”
  “我煩你就不理你了,幹嗎還天天跟你瞎攪和在一塊兒?”
  “對啊,你為什麽要跟我糾纏不清啊?幹嗎不纏別人去啊?”
  “這還不明白?因為咱倆是相親認識的,目的多明確啊!我又沒跟別人相親!”
  “原來是這樣,說得不要這麽直接,我接受不了!”
  “套用一句話就是:我是以結婚為目的和你交往的。這句話可是你們女生最喜歡的日本電視劇裏的台詞!”
  “狐狸同學,不要在人家生病的時候說這麽嚴肅的話題,這個以後再說好了!你說得我都臉紅心跳呼吸不暢了!”
  “那好,那我先不說了,你歇著吧,我要回家了!”
  “好吧,你趕緊走吧,不早了!”
  我起身準備送他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一片黑。“哎,等會兒!先別走,幫我拿溫度計來,我覺得溫度可能又上來了!”我叫道。
  “噢,等著!”
  (5分鍾後)
  “三十九度二!” 狐狸一邊兒甩溫度計一邊兒看著我,“小8,你現在看著就跟燒茄子似的!”
  “別說了,那怎麽辦啊?給我拿退燒藥吧,我難受死了!”
  “你不是說大夫不讓你再吃西藥了嗎?咳,沒事兒的,才三十九度二,我還燒過四十度呢!你這就是小病,小病啊!”
  “唉,怎麽辦?我暈得厲害啊!這晚上要是不吃藥肯定睡不著!”
  “酒精!等著,我用物理降溫。你先躺下!”
  “是不是擦手心腳心啊?”
  “嗯,哪兒熱就擦哪兒!把襪子脫了!”
  “噢,可是……我今天還沒洗腳呢,你別介意啊!”
  “沒關係,我男生宿舍住慣了,已經百毒不侵了,你這點兒不算什麽!”
  “聽你說話怎麽老覺得那麽不對勁兒啊!”
  “又怎麽招著你了?”
  “你應該說,你的腳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自然芳香,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啊!”
  “這可能嗎?我懷疑你到底有沒有病啊,都燒到三十九度多了還計較這個。唉,女人啊女人,真拿你沒轍!”
  “你剛才不還說要以結婚為目的和我交往嗎,這麽不會說話還怎麽交往下去啊?”
  “難道交往就非要口是心非地說話?”
  “不要這麽說,顯得我很任性不講理似的!”
  “好像你剛才的要求就是有點兒不講理啊!”
  “我是女生,而且我又病了,我有不講理的特權好不好?”
  “好了好了,看在你病了的分兒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給你擦腳心兒你別老瞎動行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我盡量吧,不過,你弄得也太癢癢了!”
  “哎,小8,你的腳長得好奇怪啊,好像沒有足弓,跟鴨掌似的啊!”
  “這個就不用你說了吧?我有自知之明!”
  “你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扁平足啊?”
  “平足就平足吧,幹嗎還要加個‘扁’字兒啊?成心擠兌我吧你?再說我這也不是完全的平足,高考體檢的時候人家算我這就是正常腳!”
  “抱歉,我不是故意這麽說的!”
  “我覺得你就是成心。就你這張烏鴉嘴,哪個女的要是看上你了可真是瞎了!”
  “別這麽說嘛,太傷人自尊啦!其實,其實你也別難過,我告訴你,我上學的時候一踢球大家就叫我飛毛腿!”
  “飛毛腿怎麽了?說這話什麽意思啊你?成心顯擺你跑得快是吧?”
  “什麽啊,不是不是!我是說,因為我老是穿個短褲跟那兒滿場跑,腿上又長了好多毛兒,所以一跑起來人家就說我是‘飛毛’腿!”
  “哈哈哈,這個解釋好,我喜歡!”
  “唉,你們女的啊!真是……就是這麽刻薄,好像人家隻有自嘲一下兒你才能滿意!”
  “你說話有問題耶,怎麽老是你們女的你們女的,女的怎麽了?聽著好像你還有點兒性別歧視的意思啊!”
  “咳,你別誤會,我不是那意思。唉,越解釋越說不清,幹脆不說了,你趕緊躺下吧。對了,我給你買水果了,你吃點兒吧!”
  “我不想吃,現在全身酸疼,牙也覺得軟了,什麽都嚼不了!我還是躺會兒吧,躺著舒服!”
  “沒事兒,我給你榨成汁好了,喝了準去火!剛買的,新鮮啊,別放到明天再吃啦!”
  “那,你買的什麽水果啊?”
  “嘿嘿!你猜!”
  “不猜了,我頭疼,你告訴我吧。難不成還是人參果兒?這可是我小時候的終極夢想啊——能吃上人參果,死而無憾哪!”
  “人參果這玩意兒吃了上火,我給你買的是去火佳品啊!”
  “是什麽?香蕉?”
  “哈哈,不對!就知道你猜不著!我今天買了半個西瓜,我覺得發燒吃這個肯定特去火,我小時候發燒,我爸就買半個西瓜讓我吃了,馬上就好了!”
  “笨蛋!現在西瓜多貴啊,還買這個……唉,肯定花了好多錢吧?”
  “也沒多少錢,正好證明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一毛兒不拔的鐵公雞!”
  唉,要是擱在一禮拜前,我在冬天看見個大西瓜肯定樂得不行,可在經曆了那一晚上之後,我一想起西瓜這東西就頭疼,我嚴重懷疑是不是吃西瓜吃傷了,或者是積食導致我到今天這步田地的,所以當我看到熱情的狐狸同學端著一大碗西瓜汁坐在我麵前的時候,實在不知該如何下嘴。
  “謝謝你啊!我先歇會兒,一會兒再喝!”
  “行,你要是想喝白開水我給你倒去!”
  “我不愛喝白開水!”
  “咳,我覺得像你們這些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都被慣壞了!被毀掉的一代啊!”
  “現在還輪不著你說我吧?你以為你是我姥爺啊?就是我姥爺也不這麽說我啊!”
  “我就是這麽一說,沒別的意思,不喝就不喝吧,那等你渴了再說!”
  “嗯,那狐狸,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說吧說吧,我這不一直陪著你呢嗎?”
  “嗯,你說為什麽一生病我就特想哭啊?”
  “是不是難受鬧的?”
  “一方麵是難受,更重要的是我心裏特害怕,醫生說如果三天不好就要讓我去做骨髓穿刺。我怕我是得了絕症了!”
  “你怎麽這麽逗啊,什麽事兒都往壞了想,你才幾歲啊,就琢磨著自己要掛了?”
  “咳,我覺得好多事情還是先往壞處想,要不真到那一步了自己都接受不了!你說是不是?”
  “你說的這個我倒很讚成,不過什麽你得了絕症之類的,我覺得實在是太不現實了!”
  “我真的挺難過的,你說要是我死了有人會難過嗎——除了我爸我媽之外其他的人?”
  “當然了!至少我肯定會很難過的!”
  “是嗎?要說咱倆交情也不算太深,而且見麵老吵架,我一找你就沒什麽好事兒,那你也難過啊?”
  “是啊,那又怎樣?生活不就是這樣嗎?平淡瑣碎,要那麽多好事兒幹嗎?這樣不挺好嗎?”
  “你還真想得開!”
  “對啊,我挺喜歡你,而且我覺得你就是我想找的那個和我結婚的對象,要不我三天兩頭往你們家跑什麽勁哪?”
  “你這也太坦白太直接了吧?”
  “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的啊,正好也聽聽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就不再說這些了!”
  “唉,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聽到一個男生的表白,居然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的臉一陣兒紅一陣兒綠。說真的,要是我說我不喜歡他,那以後我們就真不會再有什麽往來了。我覺得狐狸這個人很直接,很真誠,他是不會和我保持那種曖昧不清的關係的。可我究竟喜歡不喜歡他,還真讓我難以判斷。我看著眼前的狐狸,和小翻譯進行了一番不可避免的比對。
  原則上說,狐狸長得也並不難看,高高瘦瘦的,一副廉價小眼鏡兒架在一個高挺精致的小鼻梁兒上。這大三九天,還穿著一件單薄的棉服,他老說自己不冷,可我明明見他凍得臉都白了!從10月底他就穿著這個,現在已經快到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了,還是這個。他那白皙的皮膚上有龜裂的花紋兒——一看就是從不抹油的結果。在他身上,除了偶爾能聞到一股洗發水的味道以外,再沒別的了,可以大致判斷他是因為要來找我臨時洗的頭,估計平時一禮拜也想不起來洗一回。他那雙永遠不變的黑皮鞋,還有那次在我家一脫鞋就露在了外麵的繡花鞋墊兒,給我的印象太深了,我當時特驚訝——他居然墊了雙繡花兒的鞋墊兒!狐狸說:“這是出野外的時候我在老鄉那兒買的!”
  我問:“你出野外怎麽還穿個皮鞋啊?”
  狐狸說:“我就這麽一雙鞋啊,不穿這個穿什麽?”
  我說:“你怎麽連雙運動鞋也沒有啊?騙人的吧?”
  狐狸說:“有啊,不過穿爛了已經扔了,當時沒來得及買新的。咳,反正有雙鞋呢,就先穿這個吧!”
  我說:“穿皮鞋出野外多危險哪!”
  狐狸卻沒再說什麽,我想他肯定是舍不得花錢買雙新鞋,一雙鞋穿爛了算拉倒……
  可是小翻譯呢,從我見到他的第一麵至今,他好像總有層出不窮的新衣服,雖然好多是我叫不上來的牌子,但我知道那肯定都是價格不菲的行頭。隻記得我第一次去小翻譯公司的時候,Sophia最後跟我來了這麽一句:“瞧人家公司裏的小翻都這麽有品,用KENZO的清泉,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想吧,咱這兒好多男同誌就用大寶都覺著對得起自己那張臉了,其他一切都覺得是奢侈品,唉,這就是區別啊區別!”
  這好像就是一個王子與流浪漢的比較。倆人有可比性嗎?有嗎?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吧?
  我不想特別早地定性這個問題,是不想傷害狐狸同學,畢竟人家跟我無冤無仇的,而我也大可不必利用這位同學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還有一點最主要,有些事兒能不拖就甭拖,如果真不喜歡他,為什麽要一直吊著人家的胃口呢? 這不是耽誤人家也耽誤自己嗎?
  "狐狸,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咱倆成不了,那,那你怎麽辦哪?"
  “會這樣嗎?從來沒想過,我覺得咱倆應該能成啊!”
  (聽得我一身冷汗)“你也太自信了吧?我可是到現在為止從來沒給過你任何明示、暗示吧?”
  “書上說,好多事兒不用語言表達,是一種隻可意會而不能言傳的感覺啊!”
  (第“兩”身冷汗)“難道你就這麽追女生啊?我服了!”
  “我覺得你應該是喜歡我的吧!難道不是嗎?”
  (第三身冷汗)“我們換個頻道吧,這個台不好看!”
  “我問你呢,你最起碼也是不討厭我的吧?”
  (又是一身汗)“我說狐狸同學,你現在怎麽跟個花癡似的?魔怔了吧你?給我的感覺您就跟八百年沒見過女生一樣,這樣子影響不好吧?”
  “唉,這不快過年了嘛?要是定下來我跟家裏人也有個交代啊!”
  “交代什麽啊交代?我還指不定能再活幾天呢!你甭惦記我了!”
  “我怎麽覺得看你的精氣神兒一時半會死不了人啊!”
  “不能排除這很可能是一種回光返照的假象!”
  “不會吧!”
  “那,你不會在我死了以後還對我念念不忘吧?”唉,女人啊女人,盡管可能不喜歡人家,卻還希望對方總對自己念念不忘……自己鄙視自己一下。
  “可能會偶爾想起你的!”
  “偶爾?什麽,才是偶爾啊?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死一塊兒呢,剛才說得那麽好聽!”
  “你別激動啊!因為我覺得你肯定會死的,但可能是我們倆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好多年之後的事兒了,那個時候,我當然會難過了,所以也會經常想起你來的,如果我們有了孩子的話,我還是會再結婚的!”
  “你想得還真長遠啊!為什麽我死了你要再婚而且還當著我的麵兒說啊你?這不成心要氣死我嘛!”
  “咱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不再婚,誰照顧孩子啊?那小孩兒多可憐啊?”
  “你就不能找個保姆嗎?幹嗎非找個老婆啊?你這險惡用心未免也太太太明顯了吧?”
  “保姆肯定沒有親人照顧得好啊,那孩子又不是她親生的,人家憑什麽好好照顧啊?”
  “再婚的話,孩子也不是親生的啊,你沒聽過《白雪公主》的故事啊?這不成心把我的孩子往火坑灶台裏扔嗎?”
  “那既然如此,也沒別的轍了,隻有一條出路——”
  “什麽出路啊?”
  “出路就是,你好好活著,然後咱倆一塊兒費點力把孩子養大,這樣他們既不會被別人欺負也不會被後媽虐待啦!怎麽樣?不錯吧?”
  “聽起來不錯,不過老覺得哪兒聽起來不大對勁兒!”
  “有什麽不對勁兒的?”
  “我覺得隻要我能活下來,我不大可能跟你怎麽著!”
  “太絕對了吧?別這麽早下結論啊!”
  “你以為你是少女殺手啊你,人人都得喜歡你?”
  “雖然不是什麽殺手之類的,但是也還不錯吧!”
  “你趕緊回家吧,我一聽你說話就頭疼,疼得快裂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們女的不就喜歡被人追嗎?我以為這麽說你會高興呢,然後頭就不疼了,沒想到事與願違!”
  “又來了,你們女的——你別老把我和普通女性相提並論,你不覺得我是個很特別的女性嗎?”
  “覺得了,覺得你是個‘特別’普通的女性!”
  “剛才還說得天花亂墜的,現在又說我普通?”
  “對啊,我隻是說喜歡你,但並不表示我喜歡的人就不普通啊?”
  “聽了你的話,我越發堅定了一個信念!”
  “什麽信念?”
  “死也不跟你扯上半點兒瓜葛!”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你休息吧!再試個體溫,你要是沒事兒的話我就回去了,現在都12點多了,我就算回去也隻能打車了,唉,我給你拿溫度計!”
  “嗯。”
  (5分鍾以後)
  “怎麽樣怎麽樣?多少度啊?”
  “嗯,你等會兒啊,我再給你擦點兒酒精!”
  “為什麽啊?我又高起來了?”
  “你別急,也不是特別高。”
  “多少度啊?”
  “表已經甩了,你就甭問多少度了,我給你衝包感冒清熱衝劑,你先喝了再說吧。”
  “我知道肯定又上三十九了,狐狸,你回家吧,其實你已經仁至義盡了,我會照顧自己的,一會兒我自己泡吧。”
  “自己照顧自己?你怎麽照顧啊!今天要不是我來,你們家連壺開水都沒有。行了,你躺著吧,現在不用我更待何時?”
  “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懂嗎?”
  “咳,我都懂,你就把我當成白求恩好了,我是不求回報的!”
  “真的?”
  “嗯,當然是假的!”
  “你還是回家吧。”
  “唉,跟你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別老這麽不識逗好不好啊?”
  “你的玩笑真的一點兒都不好笑!”
  “那我不說了,你等會兒,我給你弄藥喝!”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知道再次睜眼的時候肚子上有個人頭——不好意思,可能表達得有點兒問題,其實是耷拉著一個人頭——唉,這麽說也不太準確,咳,說白了就是狐狸居然躺這兒睡著了!這是我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一個男性的麵部特征,第一次是看小翻譯,第二次就是狐狸了!
  哇,狐狸的眼睫毛超長啊!就像無數條蚊子腿兒一樣,彎彎曲曲的,就像我塗抹了無數層增長睫毛膏後的那種效果,濃厚茂密啊,算了,蚊子腿兒太細,還是說像笤帚苗兒比較貼切。再往下看就稍有些煞風景——眼鏡兒快垂嘴上了!不過皮膚還真是不賴啊,好像沒有絲毫長過大包的痕跡,幾根兒零零星星的小胡茬子從下巴上剛剛冒了點兒尖兒,顯得他還挺man的。客觀公允評價,狐狸長得還是不錯的,要是好好包裝一下兒也算是個可塑之才,或許並不遜色於有品有型的小翻譯,隻可惜穿的太破,掩蓋了原本可圈可點的外形。
  “咳咳!”早晨起來我覺得嗓子很癢,就不經意地咳嗽了起來!
  “哇,你醒啦?”狐狸睜開眼睛,就跟做膝跳反射實驗一樣,匆匆忙忙站起來,還下意識慌慌張張地擦了擦嘴。
  “哎呀!我沒把哈喇子流你被子上吧?”
  “唉,流了,流了好多好多啊,都讓我給擦了,真是惡心啊!”
  “噢,流就流吧,無所謂的,我一個男的,才不怕這些呢!”
  我故意那麽說,這樣又是他的一個把柄。不過狐狸睡覺可真是輕,一點兒聲兒都沒有,要不我怎麽沒發現身上居然躺著個大活人啊!嗯?回過神兒來我才覺得不對頭,這昨天晚上跟我共度一宿的竟然是這個家夥啊,天啊!要是讓我媽知道了我肯定會被做成人肉叉燒包!
  “我說你怎麽大晚上的跑我這兒睡覺來了,這要傳出去我還怎麽做人哪?”
  “你昨天晚上都快燒死了,要不是我給你三番五次地擦了又擦,你現在都成烤乳豬了!”
  “你,你,你居然還穿著褲子、上衣?”
  “廢話!我總不能都脫了跟你躺一塊兒吧?那像什麽話!”
  “有毛病啊你,想哪去了你?別自作多情了你!我是說,你這褲子多長時間沒洗了,就坐我床上?你看看你這上衣,這……這麽多油點兒你就往我床上蹭,你,你,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你?”
  “這有什麽不能活的?實話告訴你,我這褲子已經穿了一個多月了!嘿嘿,怎麽著吧?”
  “你真惡心,還有臉說呢,我最鄙視你這種穿著髒衣服褲子坐別人床上的人了!”
  “髒怎麽了?有本事你把你這一床被子褥子全扔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昨天晚上把這床都坐了個遍了!哼!”
  “你別再說下去了,我……我都恨死你了我!”
  “恨死我?也不知昨天晚上是誰死活拉著我不讓我走,還說陪她再聊會兒這個那個的,害得我晚上都沒睡好!”
  “你還沒睡好?你見過這麽軟的床嗎你?瞧你哈喇子橫流的……甭跟我這兒得便宜賣乖了你!”
  “嗬,你不說我倒沒注意,比這軟多了的床我都見過,可這麽多脂肪的肚皮我還是第一次墊啊!你別說還真軟和啊!小8,你肚子上的肉削下來點兒給我吧!我真是可憐啊,怎麽吃都吃不胖,這可怎麽辦啊?愁死我了。”
  “你趕緊從我屋裏給我滾出去,別讓我再看見你,我不想大早上起來就罵人!”
  “我走我走,你別裝得好像有多愛幹淨似的。瞧你們家廚房髒的,削點兒黃瓜皮都給貼牆上了!”
  “你少廢話!那是因為我這幾天生病根本沒工夫收拾!平時我們家廚房幹淨得不得了!”
  “廚房幹淨?那,您那椅子底下的襪子應該穿不少日子了吧?這你怎麽解釋啊?”
  “什麽襪子啊?那,那不是我的……那是……是我媽的!”
  “你媽還穿米老鼠的襪子啊?真行!”
  “你看得還真仔細!”
  “能不仔細嗎?我昨兒晚上本來想找個抹布的,到處找不著,結果看見你椅子底下一團兒一團兒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我還當什麽呢,唉,原來都是臭襪子啊!”
  “你不許跟別人說!”
  “說什麽啊?說小8不洗襪子?哈哈哈哈!”
  “不是不洗,是還沒來得及洗!最近一直身體不適!”
  “哼,那在床上坐了一下兒你怎麽就跟吃了槍藥似的,我還以為你有多愛幹淨呢,其實就是假裝的。你瞧瞧你屋裏到處都是灰,這總不是最近幾天沒擦吧?我看至少都一個月了,我看啊,你這就是選擇性潔癖,才不是真愛幹淨呢!”
  “我,我……”
  “算了,看在你生病的分兒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反正你甭跟我唧唧歪歪地再說床單的事兒了,咱倆兩清!”
  “狐狸,有沒有人說過想撕爛你的嘴?”
  “誰啊?”
  “我!”
  “那你放心吧,在我爛嘴之前一定要把你不洗襪子的事兒寫成一本巨著!”
  “還要寫成巨著?”
  “本來是寫不成的,誰讓事後我被你把嘴給撕了呢,所以就為此事無形中加入了傳奇色彩!”
  “你,你,你,你走吧,算我求你了。”
  “不撕我嘴啦?”
  “不撕了!”
  “嘿嘿,別生氣,我不會把這事兒告訴別人的,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跟別人說這不掉我價兒嗎?行了,看你今天精神不錯,咱先試個體溫吧!還有,你早上想吃點兒什麽啊?”
  “你,你還是讓我自己呆會兒吧,我現在感覺生不如死啊!”
  把狐狸轟出臥室以後,我躺了一會兒,覺得頭疼,嗓子幹,我自己試了一下體溫,還是三十九度,感到生活非常沒有希望,我先前供奉的“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原則此刻開始土崩瓦解,像這種毫無生活質量可言的鬱悶生活還不如盡早一了百了,尤其是當你病入膏肓的時候,還有一個恬不知恥的沒人性的總在你耳邊聒噪不停,在一個病人麵前爭強好勝,還大言不慚地認為自己是個男人……唉,所以說,當一個人不要臉的時候,那也就真的無可救藥了,為了讓我剩下的日子在一種平靜的狀態中度過,我決定趕走他。不就是給我燒燒熱水、倒倒藥、量量體溫、做做飯嘛,好像我欠他多少東西似的,拋開一切依賴思想,我自己搞定這一切,至少還落個清靜!
  “狐狸,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麽事兒啊?說啊,我燒水呢,你大點兒聲兒啊,這抽油煙機聲音太大!”  
  我躺在床上,把脖子抻長了五尺在那兒大喊:“狐狸,你,過……來!” 
  “什麽?大點兒聲兒,我聽不見!聽——不——見。”  
  “我——說——了,你,先——過——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什麽?你,說——什麽?我——燒完水出去再說!” 
  持續了兩分鍾左右的這種類似在天壇公園玩兒的回音壁遊戲,最終以我的妥協作罷。我蜘蛛俠一樣趴在床上,我真是徹底被這個男人打敗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我的一切信心、尊嚴、希望,這個男人肯定是上天派來專門懲罰我過去二十年的玩世不恭、桀驁不馴、放蕩不羈、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的。唉,罪過啊罪過,己所不欲,勿施與人啊,想想過去的幾十年,曾有多少無辜百姓暈倒在我的毒舌之下……善哉啊善哉!
  “你趴著睡覺對心髒不好,趕緊調整一下兒姿勢好不好啊?”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嚇死我了!你是特務吧你,怎麽走路都沒聲兒啊?”
  “什麽我走路沒聲兒啊?我從廚房出來你還讓我敲鑼打鼓興師動眾地使勁兒嚷嚷說,我出來啦我出來啦?像我這麽深沉內斂的男性,這不是我一貫的做事風格!”
  “狐狸,我最近好像食欲不好,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咳,你這不是感冒了嘛?要是這會兒還能吃下去大魚大肉,那就說明你的病快好啦!你找我就說這個啊?”
  “嗯。可我老覺得胃裏泛酸,你說這會不會是我得胃癌了?”
  “胃癌?應該不會吧!我覺得你也沒什麽特別不好的飲食習慣啊,也就平時愛吃肉不愛吃素,愛吃油炸的、燒烤的、煙熏的、油多的、膨化食品之類的,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啊!”  
  “這還叫沒什麽特別的……”  
  “對啊,這說明你的生活水平高,能夠達到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地步。你像我這種窮得掉渣兒的能有頓飽飯吃就不錯啦,哪還挑三揀四地嫌這嫌那啊!”
  “照你這麽說我更有可能得了胃癌了,而且我覺得我一看見你就犯病,就頭暈、惡心、全身乏力、胃裏泛酸,你說這是為什麽?”(像我這種逐客令,他要是再聽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自殺去)  
  “嗯,這個問題,我認為理論上說這是你的一種心理作用,我曾經聽人說過這樣一個理論——”  
  我就知道他多多少少也該有點兒自知之明了!看來我用這招兒還不錯。“什麽理論啊?”
  “嗯,當一個人處於戀愛狀態的時候,時常會覺得身體狀況和以前不同,尤其是當這個人處於一種暗戀的情況時,一旦看到了他心儀的對象,這種症狀就會越發明顯,此時在臨床上的表現是,頭暈乏力、神情恍惚、食欲不振、胃部不適等等!”  
  “你的意思是——”  
  “Bingo!正如你所料,盡管你可能自己不願承認,但在你的心裏已經產生了這種不可逆轉的巨大變化,也就是說隨著幾天的朝夕相處,你已經深深地暗戀上了某人……所以幾天下來,你總覺得病情沒有好轉。這其實是一種假象!是愛情蒙蔽了你的真實感受!”  
  “我……我想殺人!”  
  “別衝動啊,徐懷玉說了,愛情就像一場重感冒。小8,恭喜你啊!我斷言你明天早上起來感冒就會痊愈,而且真是顛覆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古老傳說,在你病好之後,你緊接著就會發現你的愛情鳥也隨之而來啦!”  
  “一個字——你給我滾!”
  “這明明是四個字嘛。”  
  “滾滾滾,甭跟我這兒廢話了。我告訴你,少在我生病的時候跟我耳邊兒唧唧喳喳妖言惑眾了你! 你要是聰明點兒就立馬收拾東西,哪兒來的給我回哪兒去,我小8不用你管,活著跟你沒關係,死了也扯不上瓜葛!”
  “得了得了,我不說了,可是我還不能走,要不誰照顧你啊?行了,別生氣啦,我剛才都是逗你玩兒的,誰知道你這麽不識逗啊!我就是想分散一下兒你的注意力,讓你別老琢磨自己怎麽著了,要怎麽著了。什麽事兒都沒有,不信明兒早上起來你看,肯定神清氣爽,格外意氣風發精神矍鑠!”  
  “滾不滾?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訴你,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哼,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你知道不要命的怕什麽嗎?”  
  “怕什麽樣兒的啊?”  
  “怕立馬想死的!實話告訴你,我就是那立馬想死的!滾!你給我滾!甭讓我再說第二遍讓你滾! ”
  “可你明明已經說了五遍了,再說就是第六遍了啊!”
  12月31日晚上,我不顧一切地轟走了狐狸,留下自己一個人孤獨地躺在病榻上。我從那一刻起,領悟到了一句曠世警句,在此說出與大家共勉:
  一個人,可以被累死,但是絕不能被煩死!
  他走了,就算是好多事兒我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可咱圖個心裏痛快啊!仔細想想,我說的那句話好像跟“撐死比餓死強”這句名言足相匹敵,要流傳世間看來還是很有前途的。但願我小8能夠留此佳句照汗青!
  晚上8點左右,我媽從重慶打來了電話。這是她走之後打來的第二個電話,第一個大家都知道,就是告訴我她跟我爸已經棄我而去的事實那次。現在想起來仍是不堪回首!唉,誰讓她是我媽呢,我總不能因為她對我不仁我就對她不義啊!咳,說白了,這還是我的寬宏大量人格高尚使然!
  “喂!”(通過來電顯示已經早有準備,故作冷酷鎮靜狀)
  “寶貝兒8!”(聽起來好像特激動的樣子)
  “幹嗎啊?”(保持冷酷狀態。不可懈怠,否則前功盡棄)
  “哎,我打電話來你一點兒也不激動啊?”(她終於沉不住氣了,初戰告捷)
  “激動有什麽用啊!”(我發現我有時候簡直太酷了)
   “你怎麽啦?”
  “我,我病了!”(要裝得好像自己罩得住一切的樣子。哼,沒有他們我照樣過得很好)
  “病得怎麽樣啊?快好了吧?”(服了!還有這麽說話的,好歹您也說句“什麽?生病啦?真可憐,我真著急”之類的話啊!雖然有虛情假意之嫌,但總還聽著入耳啊)
  “快好了,大夫說明天就好了!”
  “是嗎?你去的哪個醫院啊?人家還不錯,告訴你馬上能好,一般看病大夫都說不一定怎麽怎麽著呢!看來你的病也不嚴重啊!”(哪個大夫確診我能好?狐狸大夫!這個不要臉的我提起他的名字都覺得羞恥……趕緊換頻道,不說這個)
  “媽,你跟我爸什麽時候回來啊?”
  “快了快了,也就最近了!”
  “我知道,你上回不是說1月2號回來嗎?”
  “嗯,年前準回來啊!”
  “年前?今天都12月31號了,這年前是什麽時候啊?”
  “我說的是春節啊!寶貝兒,別難過,媽媽給你買好吃的啦!”
  “好吃的?我現在沒胃口,別老拿好吃的搪塞我,你們說話不算數!哼!”
  “別著急,到時候就有胃口啦,都給你留著呢!”
  “聽這意思還有一個月你們才能回來呢,買的什麽吃的你們抓緊自個兒消滅了吧,省得帶回來麻煩,還是壞了的!”
  “放心吧,現在是冬天,而且我太有先見之明了,買的都是牛肉幹兒,且壞不了呢!”
  “牛肉幹兒?媽,你可真舍得,這不像你一貫的作風啊,以往出差不都買兩袋兒鹹菜、話梅的就把我打發了嗎?這回怎麽舍得花錢買肉肉啦?”
  “這不好久不見,知道你喜歡吃肉!”
  “不是吧。依我的經驗,這八成是誰送你的,然後你跟我爸一致認為嚼著費腮幫子,最後還是便宜我了吧?”
  “你這死孩子,怎麽這麽說我啊?得了,咱不說這個。我跟你說,我那天去逛拍《一雙繡花鞋》的那條街,想給你買雙繡花鞋的!”
  “後來呢?買了嗎?”
  “咳,本來都看好了,後來覺得實在是放家裏有點兒瘮人,就算了。你看,現在我跟你爸不在家,你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屋兒裏擺雙繡花鞋,尤其像你這種不好好放東西的主兒,再把一隻踢騰到床底下去,隻剩一隻跟某個地兒一橫……你睡得正迷迷瞪瞪的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不一下兒就被嚇死啦?”
  “你把我說得也太二了吧?我看你八成還是舍不得花錢!哼!”
  “好多事兒得防患於未然是吧?什麽錢不錢的啊,不是錢的事兒!”
  “你怎麽都有的說!早知道你壓跟兒別告訴我有這麽檔子事兒啊?現在我惦記上了,怎麽辦啊?”
  請大家記住一個不成文的定理,當一個人義正詞嚴地對你說:根本不是錢的事兒!那90%以上就是錢的事兒!我可以設想這樣一個情景,我媽跑到人家賣繡花鞋的地方一看,不就是雙花布鞋嗎?挑選好了正欲付錢之際,被賣家那令她不可承受之要價所震撼,隨之放棄……然後又在我這裏編了一個美麗的謊言。
  “哎呀!我不跟你多說了啊,你趕緊休息吧,明天還得上班兒呢吧?”(她的一貫戰術,遇到無話可說時找轍趕緊撤)
  “不上,明兒是元旦倒休,後天才上呢!”
  “那也趕緊睡吧你,別看電視,看電視有什麽好啊,消磨時間,讓人變得意誌消沉!”
  “那我該幹嗎啊?”
  “學習啊,年輕人,多學點兒東西多好啊,趁著年輕。你看我現在老了,腦子不行了,老忘事兒!你一定要抓住現在的機會啊!多學點兒東西沒壞處!”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爸呢!”
  “你爸在呢,跟他說話嗎?”
  “不說了不說了,掛了吧!”
  “不說你問他幹嗎啊,你爸聽見以後還挺激動,一聽你說掛了吧特掃興。嗯,記著看看你姥姥去啊!”
  “嗯,會去的,不是我不想跟我爸說,我這麽一琢磨他就算跟我說也沒什麽我愛聽的,所以還是掛了啊!”
  “哎,別,先別掛!”
  “還有什麽事兒啊?”
  “你得的什麽病啊?是感冒了嗎?”
  “現在才想起來問啊?服了!”
  廢話半個小時以後,終於掛了這個電話。唉,真夠煩的。我站起身走到廚房,打開燈。那一刹那,我覺得燈特別亮,我已經好久沒看到這麽亮的燈了,這一陣子一直覺得所有的燈泡兒都昏暗得跟路燈似的……今天這是怎麽啦?奇怪啊奇怪,真奇怪。
  第二天,也就是2004年的1月1號,早上起來,明媚的陽光刺到眼睛的時候,我非常不情願地伸了個懶腰——咦,怎麽覺得神清氣爽哪?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不會吧?病就這麽好了?
  這一天,正好是醫院給的三天大限的第四天開始,我,就這樣病好啦!太好啦!明天終於可以上班啦!哈哈,沒事兒了?不會吧?這麽快?
  真的好了?
  這叫什麽事兒啊!
  “結婚?你要結婚啦?不會吧?還有人願意嫁給你啊?哪個青光眼加白內障的雙料兒啊?”
  “你少廢話,我再怎麽著也比你強點兒吧?誰嫁給我?當然是美麗、溫柔、可愛、善良的露露。倒是你,趕緊發愁給自己找下家兒吧!唉,你眼瞅著也快三十了!”
  “有毛病吧你?我快三十了?你小學沒畢業吧你?再者說,就算是虛歲,這再怎麽虛也虛不了七歲吧?神經病,自己娶媳婦兒自己高興就得了,犯不著還要時刻不忘以打擊詆毀別人為己任吧?”
  “算了算了,不跟你胡扯了,看在你是我表妹的分兒上,提前通知你一下兒——日子就定在大年初一了!”
  “告訴我幹嗎啊?你放心吧,這種好事兒我是肯定要去的,白吃白喝的怎能落下我呢?”
  “其實我也沒指望著你能怎麽著,就這麽點兒出息吧你,但是別忘了通知你爸你媽一聲兒啊!”
  “通知他們幹嗎啊,就我一人全代表了,再說他們現在也不跟北京啊!”
  “我當然知道他們不在北京,要是在,我給你打什麽電話啊,這不浪費感情嗎?就你那窮得哆嗦的樣兒!”
  “說話不要這麽惡語傷人好不好?我又哪兒招你惹你了?”
  “行了行了,記得跟你們家人說一聲兒我要結婚就行了啊!”
  “放心,這種好事兒我是一定會告訴他們的,我估計我這一輩子想宰你一回也比較難了,這次機會不抓住更待何時啊!說吧,你每桌兒什麽標準啊?沒有粉絲荷包蛋的(魚翅鮑魚的俗稱)我可不幹啊!”
  “我就提醒你一句,結婚是要隨份子的!”
  “哦,知道了,我會叫上大家去給你湊熱鬧的!”
  “湊份子可是要給錢的!”
  “放心吧,好歹是我大表哥結婚,多少是要給點兒錢的啊!”
  “什麽叫給點兒啊?”
  “給點兒那好歹也要跟壓歲錢一個標準吧,五十行嗎?”
  “五十?說出來不嫌寒磣哪你,好歹給個八百啊,要不怎麽能代表你小8啊?”
  “要真想代表我小8直接給你八塊錢得了。我夠大方了,你要知道我平時買張充值卡都前思後想使勁琢磨呢,這大手一揮就給你五十了!還是白送的!”
  “那你甭來了!”
  “什麽不讓我來了啊?你剛才不是打電話讓我來嗎?”
  “我是讓你的錢來!”
  “錢也得由我帶來啊,你別嫌少,五十也是錢啊,這是我個人給的,別人沒準兒給五百也不一定呢!”
  “算了算了,本來也沒打算從你這兒發財。好啦,那就這麽說定了,那咱到時候再聯係吧!”
  “行行,本來我中午打算睡個午覺的,都是被你鬧的,還廢話那麽半天,你不知道我大病初愈啊?”
  “咳,我說怎麽好幾天找不著你人,還以為你跳槽兒了呢,後來一琢磨也不能啊,誰會要你這麽個德才兼不備的主兒啊?再說了,現在不打什麽時候打啊?就中午沒人,而且單位打電話又不花錢!”
  “摳門兒!”
  “你不摳兒,下回我用單位座機打你手機!”
  “你要是敢打我就敢不接!”
  “行了行了,不跟你廢話了,我要通知一下別人!”
  “還二十天呢,至於這麽窮得瑟嗎你?就顯擺你結婚了是不是?真是八輩子沒見過媳婦兒,跟豬八戒一德行!”
  “什麽啊什麽啊,這不是讓大家提前該借錢的借錢、該取錢的取錢去嗎?我是豬八戒你有什麽好處啊?那你就是豬八戒的首席大表妹!”
  “掛了掛了,你這個守財奴!還首席大表妹——惡心死我了,去年的飯都能吐出來了!”
  “那就說我是8朗台的表哥好了!”
  “我掛了啊,單位的內線也不能這麽浪費!”
  在大多數時候,我們遇到的事情都是這樣的:當你覺得一件事情有百分之百的勝算時,往往最後你與目標失之交臂;而在絕望無助的時候,結果卻讓人有些意外,甚至還能帶給你驚喜。
  比方說這回,我本以為上班來的時候很多人會對我投以異樣的目光,長城飯店事件大家肯定已經津津樂道了好一陣子,而這場突如其來的病救了我一命,以至於經過了一個禮拜又一個元旦假期後,大家也對此感到索然無味了,這個時候如果誰再提那檔子事兒,實在就是太過無聊!我對此感到非常滿意,因此,我又得出了兩個結論——
  第一,我這人看來人緣兒還不錯,大家都不忍拿我多開玩笑,而像那種千夫所指的主兒,估計就會一輩子掉到這旋渦裏無法自拔,而且此事會如檔案一樣如影隨形,跟著他到一個又一個工作單位,直到他死,不過就算是死了沒準兒後代也要因此繼續蒙羞……這就是傳說中的遺臭萬年。所以我們常說眾口鑠金呢,就是這個道理。善哉善哉,承蒙我平時廣結善緣啊!
  第二,我可能確實太過微不足道,並已達到大家懶得提的地步。
  但無論是因為什麽,都是好的,畢竟從表麵上看,此事已有煙消雲散之態勢。我確信大家再提及此事,肯定是下次逢年過節的大日子,先甭管以後,至少這一年裏我能多少落個清靜。
  說到這裏,還是那句話,好多事情就在你覺得沒什麽了的時候,又會突如其來地給你出點兒岔子,瞧,我也萬萬沒想到,下次逢年過節,居然就近在咫尺;更可惡的是,還要連帶著個熱熱鬧鬧的婚禮。咳,這雖後話,但在我做完三周工作總結後就會馬上向大家詳細敘述當日的情況……
  快樂而無聊的三個星期很快過去了,大家都在一種期待春節的心猿意馬中在看似忙碌實則虛度年華的假象中打發著時間。我這幾個禮拜也沒幹成什麽大事兒,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病好後回家收拾收拾了屋子,為我媽我爸重回8府後耳目一新、並對我刮目相看做好充分準備。三個星期裏,我給小翻譯打了大概三次電話,一星期一次,除一次找到他,剩餘兩次都無法接通。聽那意思是節前工作繁忙,這一點可以理解,人家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換言之,美帝國主義很懂得我們中國人民的消費理念——春節,任何兜裏有點兒錢的人都能毫不猶豫地大舍其財!所以讓人家忙著掙錢吧,我還來日方長。畢竟這是一年的開始,如果照我的原計劃執行,我覺得這是非常樂觀的一年……為了讓他覺得我大方、得體、懂事,我就隻打了三次電話給他,沒發一條兒短信,因為我覺得,如果發了短信人家不給你回那簡直是太沒麵子了!況且,用單位座機打人家手機,是絕對彰顯我的個人風格的舉動(在能利用公家資源時,絕不浪費自家一針一線)。
  說完了小翻譯,再說說狐狸,畢竟是三周的總結嘛,這個人物總是不能略過的,盡管沒什麽可說的,也還是要一筆帶過一下——這仨禮拜裏,我倆第一次實現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承諾,這個人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音訊全無,我本來動過一點兒惻隱之心,想打電話問候一下兒的,可後來一想,既然有此契機,不如幹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徹徹底底地當回過河拆橋的壞人。再說了,我也不能算過河拆橋,畢竟在我生病的時候,他也沒幹什麽,不過是做做飯,燒燒水,量量體溫,拿拿藥,僅此而已。我估摸這廝八成是趁這個檔兒回家省親去了,如果真像他那會兒說的那麽對我執迷不悔五迷三道,估計節後不久狐狸尾巴定會重現江湖,所以現在大可不必操心。當然了,我一點兒也不操心,這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其他的人也多少談幾句——
  我爸和我媽在年前的某個下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了家。我拿鑰匙一開門,就看見屋裏地上放著大包小包的一大堆東西,我媽揮舞著一個開了封的塑料袋,從屋裏衝出來,邊走邊喊:“寶貝兒,快來吃媽媽給你帶的牛肉幹!”
  通過此事,關於我對那包牛肉幹來曆的猜測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
  之後的幾天,我爸和我媽對我好得簡直像我小學一年級第一次期末考試得了雙百一樣,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家經常流傳一句話叫“小別勝新婚”了,其實無論什麽關係的人在小別了之後大體都會如此——敵人也不例外。
  好了,總結到此結束,估計大家也懶得再聽我廢話,現在把時間趕緊跳到2004年1月28號這具有曆史意義的一天——那場熱熱鬧鬧的婚禮在這天上演了。
  我對婚禮一直充滿著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想像,比如說電視裏總是演新娘往後扔一大把花兒,後麵兒的哪個有幸接著了,那麽一段好姻緣也就要來了。我覺得這絕對是一件一舉兩得的好事兒,冬天裏的鮮花可是非常非常值錢的,雖然我表哥小蔥一向吝嗇,但這回我看他是豁出去了,畢竟是結婚嘛。要是他能買999朵玫瑰讓露露往後一扔,我再趁著這層親戚關係走走後門兒,這花輕而易舉就是我的啦!要是拿回來放個瓶兒裏好好養著,鬧不好能挺到2月14號,那個時候玫瑰的價錢可就是N倍N倍地往上翻啦!我的天啊,我就奇怪了,像我這麽有經濟頭腦的人才,怎麽至今還埋沒在家裏無人知道啊?啊啊……
  “在那兒發什麽愣呢?趕緊睡覺,明兒早上還得早起去參加人家婚禮呢!”我媽一邊兒在那兒數錢裝紅包,一邊兒還不忘了嘮叨我。
  “媽,你說我明天穿什麽去啊?”
  “穿什麽都行,反正也不是你結婚,又沒人看你!”
  “那哪行啊?你沒看人家電視裏一演結婚大家都穿禮服嗎?特正式的那種!”
  “那是電視裏瞎演的,你甭什麽都信,電視就是專門兒騙你們這種小孩兒的!”
  “那不行,你說要是萬一明天人家都穿著禮服裙,就我穿個羽絨服大厚毛衣那多傻啊?”
  “你要是穿個裙子去那才傻呢!上回你給人家過生日,那會兒剛立冬還不怎麽冷呢也就算了,現在可是三九天啊,一年裏最冷的就這會兒了!”
  “哎,你說這個傻大蔥什麽時候結婚不好,非要大冬天的結婚,真有毛病,他就不能再等幾個月嗎?”
  “哎,我說你這孩子也是,人家結婚你老是唧唧歪歪地絮叨個什麽勁哪?”
  “哼,我這不第一次參加這麽重大的活動嘛,心裏激動啊,我要穿得好看一點兒才不丟咱家人的臉呢!”
  “誰說第一次參加啊?你上幼兒園的時候不是你姨結婚你還參加了嗎?還穿著鞋在人家床上亂踩,後來被我生拉活拖地給拽下來了,還死氣白賴地說你也要結婚。都忘了啊?你這孩子就是記吃不記打!”
  “當然沒忘,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要以這次的光輝形象以雪前恥的!”
  經過長達15分鍾的交涉,我媽最終懶得理我,同意了我在傻大蔥婚禮上穿裙子的請求,並強行讓我承諾,若因此舉而引發感冒、頭疼、鼻塞、流鼻涕、流眼淚、腿疼、風濕病、關節炎,以及由於感冒未經及時治療而導致的肺炎、肺結核,甚至由於抵抗力減弱而不幸感染的SARS等任何後果,均由自己承擔一切責任。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沒問題,風光一回總要付出點兒代價的,我認了!”
  我媽用一種極為鄙視的眼神瞄了我一下,眼中流露出層層殺氣:“還有個補充條款!”
  “說吧說吧,隻要讓我穿裙子,我什麽都答應你!”
  事實證明,強權政治在堅定的信念之下顯得是那麽蒼白無力。
  “穿裙子可以,但裏頭必須套毛褲!”
  終於把我媽打發走了以後,我躺在床上高高興興地翻了個身。穿毛褲?門兒都沒有,反正明天趁著亂你也看不見,我才不穿呢!就這樣,我懷揣著一個浪漫美麗的夢慢慢、慢慢地睡著了。
  我當時心情激動得就宛如自己要結婚一樣。真納悶,至今我都想不通一向低調的我那回為什麽要那麽窮得瑟。
  虛榮心害死人!大家要永遠銘記這句倒黴的格言,它對廣大女性同胞尤為適用。
  這天一大早,我就起床開始化妝。我媽悄悄開門進來了。“寶貝兒,起床啦!哎喲我的天哪,這一大早的你就開始畫皮啊?別嚇唬人啊你!”
  “媽,嘿嘿,你看我的粉塗得怎麽樣?是不是就跟電視廣告裏說的那樣白皙剔透哇?”我企圖用一種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架勢,給我媽一種驚為天人之感。
  “你這臉,畫這麽白,更顯大了;這粉怎麽就跟……跟柿餅兒上掛的白霜似的?”認真塗了半個小時的粉,讓我媽一說,成柿餅兒上的白霜了。對於這種評價我早就處亂不驚了。為了達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媽可以使用任意歹毒的語言來攻擊我,在這個時候,堅定的信念與無敵的自信實在是太重要了!
  為了避免麵色過於蒼白,我還用了點兒腮紅。好像從2003年夏初,街麵上流行一種叫“果凍”還是什麽的妝來著,報紙、雜誌、電視上的明星們各個都如法炮製,化得粉嫩粉嫩的。盡管自我感覺化好妝的我有點兒“果凍”的樣子,可我媽還是認為我有欲表演二人轉之嫌。這一點我就不多爭辯了,我媽這人對於一切美的事物都喜歡抱一種異常刻薄的態度。
  早上8點,我兜兒裏揣著五十塊份子錢,和我爸我媽打車趕往豐澤園酒店。路上我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爸,你說小聰結婚,是不是我們單位同事也要去啊?”
  “誰知道啊,那得看他請了幾桌兒,有的人結婚喜歡分著請,有的為了熱鬧,親朋好友、領導、同事就一塊兒請了!哎,你事先沒問問他啊?”
  “沒,我忘了。那,那要是這樣的話,我可不能跟你們一塊兒進去了!”
  “為什麽啊?”
  “讓人看見,知道我們都是一家子那可不好!”
  “說的也對啊,你怎麽早沒想到啊?”
  “現在想到也不晚啊。一會兒我就不跟你們一塊兒走了,到了那兒以後我先看看情況,咱各走各的吧!”
  剛一下車沒走兩步,我就發現了一個恐怖的現象,正可謂:八婆處處有,婚宴特別多。
  先是看見了幾個我平時八百年都不見一回的拐彎抹角的親戚。這時,我傳說中的表姑大步朝我走來: “哎呀!看看這是誰啊?小8吧?嚇,還那樣兒,沒長個兒,還是挺胖的。喲,大冷天的穿條裙子,你不冷啊?畢業了吧?現在找著工作了嗎?”
  “哦,是姑姑啊!是啊,我上班兒了!”
  (本來想躲的,沒躲成,都怪我穿了條裙子太紮眼。從那一刻開始瘋狂鄙視自己穿裙子的行為,而且使勁低頭,最好不要讓她再看出我化妝了,要不後果更加不堪)
  “都找著工作了?跟哪兒啊?一個月多少錢哪?”
  “那個那個,沒多少錢。”
  “沒多少是多少啊?洋洋過來!明年你也要畢業了,好好聽著點兒!”接著,我這位表姑就把從小在她淫威下鬱悶成長的窩囊兒子一把拽了過來!
  “真的沒多少,我現在還沒轉正呢!”
  “是正式工作嗎?你們那單位好像是私人企業吧?”
  ……
  “這回小聰結婚你們家出了多少錢哪?”
  “我不知道!”
  “你哪能不知道啊?跟姑姑說說,我好有個數啊!”
  “這要什麽數啊?您要給就給唄,問我們家給了多少幹嗎啊?”
  “這當然得有個數啊!其實按說我跟小聰這關係,也拐彎抹角的,所以這錢,我正琢磨給多少呢!”
  我一聽這話就氣兒不打一處來——不算一家人,那你幹嗎來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叫了我一聲兒。太好了,正好讓我趕緊溜,不跟這位表姑胡扯八道了,聽她說話我撮火——這大喜的日子,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我先走了啊,給多少錢您自個兒掂量吧。”
  我頭也不回地趕緊跑了,隻留下表姑還在對她那傻兒子罵罵咧咧:“你看連小8這種原來最沒出息的孩子居然都能上班兒了,你自己也好好掂量掂量吧你!明年找個什麽工作,好好琢磨琢磨,別一天到晚在家裏悶頭睡覺了你!”
  這聲音猶如鶴鳴九天,蕩氣回腸,大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之感,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在很多很多大人的心目中我一直被定位成一個沒出息的孩子,我到底幹了什麽人神共怒的事兒了,讓她們這麽容不得我?
  唉,這真是我一輩子的痛。
  “哎,小8,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啊!”真是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剛走了一位,又來了個八婆新勢力,也是我最最不想看到的一個人——前台姑娘。
  “你來了。這麽早?才8點多。”(不得不做的寒暄)
  “我們家離這兒近,你忘啦?所以我就過來得早啊!”
  (噢,看來我沒想錯,傻大蔥果然把單位所有的人都叫來了)
  “哎,小8,你怎麽不說話了?”前台姑娘眼睛眨了又眨,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小8,你今天還特意打扮了一下啊!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勇氣的!”
  “佩服我?佩服什麽啊?今天是有點兒冷。唉,我現在也有點兒後悔啊,早知道不穿裙子了,咱倆趕緊進去喝杯熱茶吧,這把我弄得倆腿直打哆嗦!”說完這,我拉著她趕緊進了酒店。一進門,一股空調的熱浪像溫暖的海風一樣撲麵而來,真是爽啊!
  “哎,別轉移話題啊!”前台姑娘使勁對我擠眉弄眼,她那兩排刷了睫毛膏的眼毛兒像雨刷器一樣忽閃來忽閃去,弄得我暈頭轉向。
  “轉移什麽話題啊?”
  “咳,如果換作是我,我肯定不會像你這樣的!”說罷,她兩手一背,雙眼直直地望著窗外,就好像勾起了萬千思潮、無限往事一般惆悵。
  “你怎麽了?我不就穿了條裙子,臉上稍微化了點兒妝嘛,你們至於這麽一個接一個輪著番地打擊我嗎?”
  “我沒打擊你,我甚至很能理解你這個時候的心情!”
  “什麽心情啊?”
  “唉,小8,其實你真的不必在意別人怎麽看你那件事的,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還是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你在那兒白話什麽呢,我怎麽一點兒聽不懂啊?”
  “別再這樣了,小8,咱們同事一場,雖說你平時有點兒摳,可人還是個好人,我明白誰遇到這種事兒都會難過的,你也沒必要假裝堅強!而且你還小呢,以後的路長著呢,真的,振作點兒!”
  “我挺振作的啊!你有話就直說吧,甭拐彎兒了,聽著費勁!”
  “小8,以後我給你介紹個好男孩兒,你別難過了!”
  “什麽意思啊?我有什麽好難過的啊?”
  “咳,其實那個小聰也沒什麽好的,況且人家已經結婚了,也怪你當時沒打聽清楚就直接跟他表白了。這些事本來也沒什麽,可別扭就別扭在你倆還在一個單位,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多尷尬啊!唉,你也別想太多,過一陣兒,等大家都淡忘了這事兒,你就會好受多了。唉,要不人家怎麽總說辦公室戀情危害大呢,要是成了還好,沒成的話真的挺那個的。不過就算成了的,有個吵架鬥嘴也是難免的事兒;再說了,結了婚又離的現在不也滿大街都是嘛,所以從這一點來想,小8你還算幸運的,正好提醒你懸崖勒馬,甭自尋死路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根兒蔥啊!對吧?”
  “你剛才說、說、說什麽?大家都淡忘什麽了?什麽意思啊?”
  “你以為你保密工作做得好啊?咱單位誰不知道啊!就長城飯店那回,哎,活動完了以後你還找人家去。你別以為是我說的啊,當時好多人都看見了,我對天發誓我跟誰都沒說過這事兒,可別人看見了啊,結果人家就傳你倆怎麽怎麽著了,我還跟她們說:你們別瞎傳,人家小8還是小孩兒呢,哪有那麽複雜啊,跟你們說的似的那麽亂七八糟的。咳,你也別在意啊!”
  “我,我能不在意嗎?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結果那次活動以後你還好長時間沒來上班兒,還碰上小聰說要結婚的事兒。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他要結婚了,一直瞞著沒敢告訴你,怕你接受不了啊!唉,我知道你壓力挺大的,沒想到你今天居然還真來參加了,還穿得這麽……你知道,作為姐姐,作為一個過來人,我要告訴你一句——無論你再怎麽做,再怎麽打扮,他的眼裏現在隻可能有他老婆一個人,你是搶不了新娘的風頭的。你別難過,也許每個人生活中都會遇到這種事兒。不過原來老聽人家說,愛人出嫁了,新郎不是我。你別信這個,這種事兒男女平等,誰說女的就不能遇到這種事兒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當時真恨不得再發生一次唐山大地震,讓這個礙眼的女人在我麵前迅速消失!而且要是石頭把她砸底下我就算看見了也堅決見死不救!承擔任何法律責任我認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禍害是什麽?八卦!要消滅一切謠言就要先消滅這些造謠生事的無聊者!
  今天真是倒黴催的!氣煞我也!
  終於熬到來了一大堆人,我趕緊找了個借口跟這個招人煩的姑娘暫時劃清界限。曾經有好多人問我為什麽死活不願意說出跟小蔥真實關係的事情,在此做個簡單回複——
  唉,這樣的事有時候是有口難言,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單位有相關的規定:親屬不可以在該單位同時任職,因為單位怕員工“抱團”。比如,一旦某個人掌握了比較核心的領導權之後,自然而然會想安插自己的親朋好友來單位,這樣不利於內部管理。所以,這樣的相關規定還是比較有利於一個單位發展的。話雖是這麽說,但我相信我們單位50%左右的人都是通過這樣那樣的關係進來的,隻不過大家都隱藏得很深,一般忌諱談這個問題。像我一開始是因為自我保護意識不夠強,才露出一些馬腳的。
  2003年我畢業的時候,工作非常難找,得到這個工作機會,我非常珍惜,可不希望節外生枝。畢竟,飯碗比麵子重要,是吧?哈哈。小8同誌是不是機謀很深啊?在此奉勸剛畢業的小朋友,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總是低調地做人,向小8同學學習,打掉大牙往肚子裏吞是沒錯的。   
  現在轉回頭來,咱接著說婚禮。
  我沒想到那天小蔥會把他的婚禮弄得那麽簡單,簡單到他跟露露倆人都是穿著毛衣,牛仔褲來的,我本以為露露是怕冷,到了現場會趕快換裝,結果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小蔥這個摳門以及算計到家的家夥,這回是把他的本領發揮到了極致。雖然看似請了無數桌,但菜色平平,光類似水煮花生米這樣的小菜就上了它幾十碟,連喜糖都算作兩大盤,也沒有我們平時結婚能看到的什麽婚禮主持之類亂七八糟的節目,從頭到尾就是家長發了發言,領導發了發言,感覺倒更像一場春節期間的茶話會。
  事後證明小蔥是英明的,偉大的。在婚禮上花個幾萬塊錢講那麽一天的排場,是土財主的行為,如果你不是有錢沒處花,或者不在結婚時猛得瑟一下兒就覺得難以表達自己娶上媳婦兒的喜悅之情,我奉勸你不如也這樣操辦,因為很明顯事後的紅包不僅能填補你在婚宴上的一切開銷,還能給你帶來一筆巨大、豐厚、不勞而獲的資產。我當時都能想像得到小蔥和露露這倆人晚上回家坐在炕頭兒數錢的美好情景——肯定就像《阿凡提的故事》裏那愛搗鼓自己那幾袋兒鋼鏰兒的巴依老爺。我這麽說話確實有點酸葡萄心理,不過從那一刻起我就在心裏暗暗發誓,等我結婚的時候也要如法炮製!
  錢還是花在刀刃上,從露露和小蔥能夠達成共識的問題上我得出一個結論——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其實這不叫吝嗇,應該這麽說:這是會過日子。
  我拿著筷子,在一盤糯米藕裏猛夾了三大塊,然後趕緊放到自己麵前的小碟裏。我今天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連新娘子都沒我這麽打扮。於是我低著頭,不敢輕易動彈一下兒,生怕被大家注意到我的形象。不過這其實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表現,我相信這些不安好心的家夥肯定早就憋著再拿我議論一番了,而且肯定跟前台姑娘的想法如出一轍。唉,你說這些人就不能有點兒別的事兒琢磨琢磨嗎?天天就是這點兒破事兒!難怪我們單位總是業績平平,編的雜誌老是被樓下收破爛兒的按公斤算錢收走。怪誰啊怪誰啊?咳!
  (丁零,丁零,丁零,丁零,丁零,丁零)
  電話響了。哪個不開眼的打我手機啊?
  “喂!誰啊?”
  “是我啊,小8。”
  “原來是Sophia同誌啊,怎麽這麽晚啊?是不是沒找著地兒啊?咳,找不著就甭來了,反正也沒什麽好吃的!”
  “我都到樓下了。”
  “那趕緊上來唄,你說你怎麽不早點兒啊?跟著大撥兒一起上來多好啊”
  “哎,我今天,有點兒事兒,我,(聲音變小)我今天把我男朋友帶來了!”
  “男朋友?不會吧?那快點兒上來快點兒上來,哈哈,這是今天比這婚禮更能觸動我神經的事兒啦!哈哈哈哈,你終於把Stephen搞定啦?祝賀你祝賀你,馬上就要變富婆啦,哈哈。”
  “我已經到了。”
  就在大家一片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的場麵中,Sophia從門口鑽了個小頭,接著羞澀地拉著一個男的進來了。她走到我麵前的時候,我還沒來得及把電話的cancel鍵按下。
  “小8,我來啦,給你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
  接著,Sophia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兒,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麽少女般的表情,平時的老謀深算此刻都蕩然無存。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倆,什麽話都沒說出來。坐在我對麵的前台姑娘趕緊讓服務員拿了兩把椅子,還賠著笑臉對Sophia說:“瑩瑩,你別介意啊,今天小8有點兒鬱悶。嘿嘿,這是你男朋友啊?好帥啊,趕緊給我們介紹介紹啊!”
  我眼睜睜地看著Sophia拉著小翻譯的手坐到我旁邊,我嘴裏的糯米藕都沒來得及咽下去,差點沒噎著我。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8,你怎麽了?”
  “哦,沒什麽,你們倆成了,我有點兒意外。什麽時候的事兒啊?”趁著小翻譯離席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問了一句。當時我心跳得特別特別快,我一直提醒自己保持冷靜,保持冷靜,也許這隻是他們的一個玩笑也不一定啊,對吧?也許一會兒形勢就會大不一樣呢?對,就是他們倆合夥騙我呢!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小8,別這麽早下結論,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小翻譯之前對你那麽好,他怎麽可能不喜歡你呢?
  “其實去年我們就互相有好感,後來發現我們真的挺有緣,聖誕節那天我們是一起過的,他在請我看電影的時候向我表白了,後來我就答應他了。哈,是不是太快了?我覺得雖然我們的年齡有些差距,但他真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孩兒,而且我很確定:這回我很認真的!”
  “感情來的時候誰又能說清楚啊,隻希望你倆能走得長遠。”
  我對那天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小翻譯對我就像隻有點頭之交的朋友。我實在難以想像,就在不到一個月前,我還跟這個人一起經曆過麥當勞事件,雖然後來疏於聯係,可也不可能發生這麽大的轉變。難道以前的一切都是我的想像嗎?這不可能。他們演戲呢吧?可看到他對Sophia溫柔體貼的樣子,我又覺得,那一點兒也不像是在演戲,況且他們也大可不必在那個場合這麽做。
  為什麽呢?這太快了吧?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一切還沒有開始,怎麽就全都結束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的家。躺在床上,前思後想這件事,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我拿出那個高跟鞋的鑰匙鏈,希望能用它驗證我們的交往不是我做的白日夢。我打開手機,那裏還保留著平安夜他發給我的那幾條短信。不,一切都不是幻覺。
  可我真的無法想像,這個男人今天看著我的表情,怎麽能像看普通熟人那樣淡定,怎麽能像我從不存在他的記憶中似的。我迷惑萬分,我甚至設想,小翻譯是不是有個孿生兄弟,這些日子和我交往的是那個雙胞胎兄弟……
  我不斷地想啊想,我在痛苦、矛盾中徘徊。我甚至還抱有一絲幻想,幻想這些都是一個夢,都是假的,是Sophia和他騙我的。不然就是小翻譯覺得我太不主動,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總是拖拖拉拉,也不表明心跡;再說不定,他是知道了我還跟狐狸不明不白的。
  天啊,一定是這樣!他肯定覺得我對他的感情有所背叛才這樣的!電視裏經常是這麽演的,為了氣一下對方,男的就故意隨便找個別的女人然後裝得兩個人很好的樣子來。
  他要真是因為狐狸的事情生氣了,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解釋這一切。唉,都怪我,要是果斷一點兒不就完了嗎?幹脆也別瞎琢磨了,直接見麵和他解釋好了!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至11點,終於鼓足勇氣撥通了他的電話。
  他喂了一聲,在我聽來,那聲音既親切又遙遠。我有些不知所措,鎮定一下自己,我開了口:“是我。你,休息了嗎?”
  “還沒。怎麽,有什麽事嗎?”
  “我,很想見你一麵,有些事,我想,是不是當麵談比較好呢?”
  “嗯,我最近很忙!”
  “現在正在過春節,就趁這會兒吧,好嗎?這幾天你應該不上班兒吧?明天行嗎?”
  “嗯,哪裏見麵?”
  “隨你!”
  “那就東方新天地門口吧。晚上7點,我最近很忙,你知道的!”
  “好,我肯定會準時的,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結束通話的時候,我感到了一種比這個冬天更加刺骨的冰冷。我很清楚地知道,當一個人反複向你重申他很忙的時候,那僅僅是一個不願見你的借口。我的心開始變冷,潛意識裏我已經看到了那不可逆轉的結局。
  明天一切都會清楚了!
  等待的日子漫長而艱難。
  第二天中午,食不甘味地咽下幾口午飯,我就開始挑選衣服,收拾自個兒。我照了照鏡子。一天一夜的寢食難安和內心煎熬,讓我麵容有些憔悴。麵對鏡子裏的這個女孩子,我驀然有了幾分失落。
  從外表上隻要看一眼,人人都會認定,小翻譯是個格調高雅與眾不同的人。那麽,他憑什麽垂青於我呢?想必他早已閱人無數,先不說他身邊如雲的美女,就單說現在的瑩瑩,我就自慚形穢了。無論是哪一條,我都不如別人,如果說年輕是唯一優勢的話,我想,在真正的愛情麵前,這也略顯蒼白。
  即使是懷著這樣的心情,我還是精心地化了妝,強打精神告訴自己,我一定可以扭轉這個局麵!因為我是全天下獨一無二、聰明睿智的小8啊!有那麽多偶像劇做證據支撐呢,小8你一定行的!一般帥哥在電視劇裏最後都找了一個像我這樣成天吊兒郎當、其貌不揚的女孩兒。人家一定要那麽編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相信編劇!相信自己!
  傍晚5點半,我忐忑不安地坐上一班地鐵,趕往我倆約定的地方。
  地鐵上有好多好多人,其中不乏情侶,他們中有些是兩人靜靜坐在一起,頭靠著頭,給人一種寧靜、溫馨的感覺。這是我最羨慕的一種狀態,我也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有這樣的一刻。可那個和我相依的人在哪裏呢
  天漸漸黑下來,風也似乎刮得更大更冷了。是夜晚上燈時分了。
  晚上6點整,我到了東方新天地門口。看著商場門口進出的人群,我想起那天他本來要約我在這裏看電影的,當時我為什麽沒有答應他呢?如果和他看過一場電影的話,至少,我還能留下一個回憶。
  晚上7點整,我並沒有如約等到他。
  7點20分,仍舊沒有人來。
  7點45分,突然意識到也許他和我走岔了,於是我穿梭在人群中到處尋找他的身影,未果。
  8點,在他遲到了一個小時之後,盡管我找不到他,可我仍舊堅信,他也在某個地方尋找我,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向左走,向右走,我們擦肩而過卻未曾謀麵。
  25分鍾後, 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就在已經幾乎凍僵了的手把手機從包裏掏出來的時候,看到了是他打來的電話,居然高興得淚流滿麵。
  “小8!”
  “你在哪兒?我等了你半天,是不是堵車了?”
  “不是。我想了想,有什麽事兒還是在電話裏說吧,不必見麵了。”
  “可,我等了你兩個小時了,我,我還有好多要說的話沒說過呢!”
  “也別說了,其實沒什麽可說的!”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事兒啊?我可以跟你解釋的。不過,我們先見麵,然後你聽我說好不好啊?”
  “算了,其實你應該也知道了,再說什麽也沒意義了是吧?”
  “那,那咱倆算怎麽回事啊?你告訴我,我要聽你說算怎麽回事啊?”我對著手機近乎咆哮般地大喊,我都沒想到自己會這樣震怒。
  “小8,可能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和你怎麽樣的意思。”
  “你,你什麽意思?你別跟我說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小8,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就不要再說下去了,這樣吵來吵去也沒什麽意思。”
  我舉著電話,麻木地聽著。
  “我隻希望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受什麽影響。我隻想說,抱歉。而且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男孩,我真心希望你幸福。你還在聽嗎?”
  我不再說話,我的眼淚開始不住地往下流。此時,我不敢出一點兒聲音,生怕讓他聽出我的難過。我已經沒有愛了,但最起碼,還有尊嚴,這是我僅存的一點兒東西,我必須保持,我最後的一點點尊嚴。
  “既然你不說話,我就先掛了。你就算恨我也好,很高興認識你,再見。”他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輕而易舉地毀滅了我心中對一段童話般戀愛的所有美好憧憬、向往以及追求。
  在這個寒冷寂靜的黑夜,我一個人從王府井走回了家——就這樣,一個人獨自黯然神傷,一刻不停地流淚;就這樣哭到眼睛生疼。脖子裏厚厚的圍脖似乎結了冰,我把它解下來,鼻涕和眼淚已經把這條我在西單花十塊錢買的廉價圍巾弄得冰冷而黏糊。我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自卑感——一個喜歡買便宜地攤兒貨的傻姑娘又怎能配得上又有品味又英俊瀟灑的王子般的人物呢?
  之後,我再沒勇氣做什麽了。
  2004年的春天很快就過去了,經曆了這個打擊之後,我對一切都顯得異常淡漠。我爸媽在正月十五那天象征性地吃了幾個元宵以後就回了重慶,他們沒發現我有什麽變化,可能是我情緒掩飾得好可能是他們正忙於自己的工作,根本無暇顧及我的這點兒心事。
  接下來又是上班,根本乏善可陳。我心如死灰,每天如行屍走肉一般地打發著日子。在單位,我開始變得更加低調,並很怕見到Sophia,我不想從她口中聽到她和小翻譯之間發生的任何事,但從她的容光煥發中我可以想像得到——她很幸福。
  為了不讓自己有太多的想法,我從那時候開始,不再用手機。
  每天晚上回家以後,我就把電話線拔掉,然後盡量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把屋裏弄得熱鬧些,我怕太安靜會胡思亂想。
  為了麻痹自己,我開始在網上打遊戲,看恐怖小說,電視裏演偶像劇的時候,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卻像瘋了似的止不住地流眼淚。我知道,那都是騙人的!這個世界上,不會真的有王子喜歡醜小鴨的!
   我想忘記,可談何容易,任何細小的事都會勾起我的痛苦。
  有一天晚上,當我一個人在屋裏走來走去經過穿衣鏡的時候,我就想,為什麽我天生不能長得漂亮一點?如果那樣的話,也許我就不會這樣被人漠視,我知道,很多人的心裏都覺得,一個女孩如果長相普通的話,她好像天生就沒有選擇愛上帥哥的權利。我知道,如果我對別人說,小翻譯曾經和我在一起有過那些經曆的話,這一切,都不會有人相信,他們肯定都覺得我瘋了。為什麽?好像僅僅隻因為我不夠漂亮,好像這一切都是我花癡臆想出來的情節。但這樣,真的就可以踐踏我的感受了嗎?甚至連交了別的女朋友都不用先告訴我一聲,而且明目張膽地就這樣出現在我的麵前。這是幹嗎?難道是向我挑釁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讓我蒙受這樣的恥辱呢?
  或許正如小翻譯所言,我真的誤會了,他並沒有對我有什麽好感,那當初他為什麽要那麽做呢?難道擁抱還不能代表情感的流露嗎?他總不會解釋那僅僅是朋友之間的友誼吧?那豈不是太蒼白了嗎?
  而這個時候,我又想到了狐狸。我在厭惡這種人的時候是不是也在做著同樣的事,對一個無辜的人?
  說起狐狸,在那幾個月裏他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沒了音訊。我猜測,他已經有了新的對象,總之,也許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他也覺得實在沒必要跟我再那麽耗下去了。說白了,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幹什麽事情也沒義務要先跟我打什麽招呼,我算什麽,即使是像小翻譯這樣連個再見也不說就走的我又能奈何呢?
  隻是想到這裏頗有些感慨——但願我沒有傷害到狐狸的感情,畢竟他是個簡單的人,也不該讓他承受什麽傷害。但願如此。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真的不希望會那樣。
  2004年4月2號夜裏,一場災難突然降臨。
  晚上正睡覺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起初我還以為這是做夢,睜開眼好一會,才意識到是我家的門在響。我懵懵懂懂地喊了句:“誰啊?”
  “快開門!”聽清楚了,竟然是我姥姥。我趕緊跑過去。“快,你姥爺病得不行了,趕緊把他送醫院去!”我姥姥急道。
  “怎麽回事兒?姥姥您別著急,我馬上就打120啊!”
  那天晚上,我姥爺突然發高燒到四十度,因為我姥姥家和我家離得很近,我姥姥才趕緊跑來找我想辦法。折騰了幾乎一宿,把我姥爺送進了醫院。第二天白天,我請了假,到我姥爺單位去拿支票,又忙活了一上午,才辦好了住院的事兒。
  我姥姥和姥爺今年都八十歲了,已經離休多年,老兩口現單住在我家旁邊一棟樓裏。平時,姥爺喜歡一早起來就到玉淵潭跑跑步,鍛煉鍛煉身體什麽的,因而身體特好,去年還參加老年爬長城比賽呢,怎麽這一下兒就病了?
  從姥姥那兒才知道,其實姥爺已經病了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一直持續低燒。
  “怎麽不早點兒跟我說啊?”我有點兒急了。
  “你上班兒忙。”
  “那也要跟我說啊!我媽他們不在,現在家裏有什麽事兒可不就靠我了嗎?”
  “唉,沒事兒,就是感冒發燒,輸輸液就好了。”
  但願真的隻是簡單的發燒。
  這幾個月來,由於心情沮喪,不愛搭理人,我一直疏於去看望姥姥他們,因此我那會兒老覺得這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咳,要是平時多關心關心老人,早帶姥爺去看病,也不至於弄成今天這樣!
  後來我知道了一些更詳細的情況:3月初的一天,因為要買國庫券,我姥爺夜裏兩點就起來去排隊,結果著涼了。從那天起就發起燒來,但因為隻是低燒,就用一些感冒藥這麽扛著,結果4月2日晚間突然轉變為高燒,小病演變成大病,住院了。
  開始,我把這場病看得很簡單,以為隻要退燒了就沒事兒了,可住院一個禮拜了,燒還是沒退下去,我這才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住院大概八天後,我第一次準備找主治醫生,談我姥爺的病情,為此,我請了一個上午的假。
  走在醫院過道中,又是那股讓人覺得刺鼻的味道。這個時候,已是人間四月天,空氣中本該彌漫著夏天將至的那種浪漫、溫暖的氣息,可此時此刻,我什麽都無法感受,心中隻有不安與焦慮。
  “我想跟您談談十六床的病!”
  “哦,你稍微等會兒啊,我們要去開會,你等會兒吧。”
  “嗯,行,那我過一會兒再來。”
  我在門口兒徘徊了10分鍾,看到過往的人很多,決定先回病房呆會兒再過來。走到病房門口,看到姥爺正在睡覺,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進去,徑直出了醫院,走到外麵的便利店給自己買了瓶礦泉水,偶然間瞥見旁邊的水果攤兒上有西瓜賣。已經快到4月中旬了,天熱得很快,雖然還沒有到五一,可街上已有很多姑娘穿起裙子了,我這才意識到我竟然還穿著厚厚的外套。天氣的變化,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注意過了,而且這短短的一周時間,我覺得也像熬了一年之久。
  “師傅,您這西瓜多少錢一斤?”
  趁著在路邊喝水,我先問問價。
  “三塊!”賣水果的大叔眼皮也沒抬一下兒地說,一看就知道沒有砍價的餘地了。
  真夠貴的。不過醫院門口的東西哪有便宜的?我如果從家裏那邊買西瓜過來,途中公共汽車一顛簸誰知道這瓜得成什麽樣兒了,我要是打個車,又是多花二十塊錢的事兒,怎麽想都覺得不值,我迅速在腦子裏算了一筆賬,咳,就在這兒買吧,有的錢是能省的,有的是不能省的啊!
  20分鍾以後,我提溜著一個大西瓜回了病房,姥爺還在睡覺,我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又去找醫生。
  當當當。
  “誰啊?”
  “大夫,我能進來嗎?”
  “嗯,進來吧。”
  “我想跟您談談十六床的病!”
  “哦,十六床歸吳醫生管,他查房去了,你等會兒。”不知道為什麽,一聽是別人的病人,這大夫就一臉漠然。
  “哦,那一會兒吳醫生會不會查房查到十六床啊?”
  “嗯,要不你先回去等著去吧。”
  我隻得鬱悶地回到病房等著。這時候,姥爺醒了。經過一個星期發燒的折騰,顯得麵容憔悴,原來鶴發童顏的形象早就蕩然無存了。
  “你怎麽來了,怎麽沒上班兒去啊?”
  姥爺一見我來了,趕緊想坐起來,但是精神不濟,根本就坐不了,隻能又躺下了!
  “哦,沒事兒,姥爺,我來看看您,今天上午請假了!”
  “請假?你別不好好上班兒,現在找個工作多不容易啊!”
  “不是請假,是休假,休年假,咳,沒事兒,不扣工資的。反正您就甭管了!”
  我姥爺就是這樣,我要是讓他知道我請假了他肯定要臭罵我一頓,這樣他在醫院也呆不踏實,隻得撒了個小謊。其實我工作還不到一年呢,哪有資格休年假啊?
  “幹嗎要休假啊?我沒事兒,就是感冒發燒,小病,好了就出院。”
  “我知道您是小病,小病也得好好歇著啊!”
  這時候一個護士進來了,戴著白白的大口罩。
  “試表了試表了!”
  我從她手中拿過溫度計,給姥爺試起了體溫。5分鍾以後,一看,三十七度九。
  “姥爺,這麽多天就沒完全退燒嗎?”
  “咳,沒事兒,不覺得難受。”
  “別這麽說了,大夫這幾天給用的什麽藥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戴著大口罩的高個兒男醫生溜溜達達地進來了!“查房了啊!”他說。
  我耐心地等著這位傳說中的吳大夫一床挨一床地給病人做檢查,轉到我們這兒以後,他看了看我姥爺試過的表,又給他聽了聽心髒,量了個血壓同樣準備走人,看他要走到門口兒的時候,我趕緊叫住了他。
  “大夫!”
  “怎麽了。”
  “請問,您是吳大夫嗎?”
  “對啊!”
  “那十六床的主治醫生也是您了?”
  “嗯。”
  “我想跟您談談。我姥爺已經發燒一個月沒退了,這到底是什麽病啊?歲數這麽大了,可別燒出什麽問題來啊!”
  “這個問題我們在會診的時候都會溝通的,你就別著急了。”
  “是嗎?什麽時候會診啊?”
  “很快了。”
  “我能問問我姥爺得的是什麽病嗎?”
  “這個要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確定。”
  “哦!”
  被醫生這麽模棱兩可的話一打發,我感覺這一上午的假算是白請了。看看表已經11點多了,我趕緊跟護士說了好多好話,讓她們一定多關照我姥爺點兒,於是匆忙趕著去上班。暈暈忽忽到了單位就開始犯困,覺得清醒點兒了也一晃就到了下午四五點鍾,然後又是第一個衝出去下班兒的人。下了班兒先回家隨便吃點兒什麽,然後馬上到姥姥家去拿給姥爺做的飯,再跑去醫院。這麽折騰來折騰去,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10點多了,什麽都懶得弄,洗洗就睡了。
  這麽一來,我那段日子的睡眠質量空前的好,失眠的毛病不治自愈了。
  後來的數天,我的多數的時間就是在單位和醫院這倆地方度過的。
  從那時候開始,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每天隻有寥寥數語,記錄下的是姥爺每天的病情變化情況。我也從最開始對醫院的極度信任,變到非常懷疑,因為一轉眼五一就要來了,姥爺的病情不僅沒任何好轉,而且到現在,入院已經幾乎一個月,都還沒有確診到底得的是什麽病,每天隻是靠退燒藥,靠輸營養液來維持。我姥爺越來越瘦,已經快吃不下東西了。這件事越來越詭異,我總覺得醫院好像在向我刻意隱瞞什麽,但這種感覺,我一直放在心裏,沒有對姥姥說。我怕她著急。而對我媽,我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姥爺生病發燒的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姥爺已經住院。所以那年五一,她跟我爸都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回北京。
  我認為,當一件事大家都無能為力的時候,你唯一要做和能做的,就是自己一個人承擔。我知道即使她們都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也無濟於事,我已經把姥爺安頓在了北京最好的醫院,而且我也做了很多努力。告訴她們真相,她們又能做什麽呢?隻不過增加大家的心理負擔。
  可把所有人的心理壓力讓一個人承擔,真是一件痛苦的事。那些日子裏,我出奇得冷靜,也不再有頹廢的情緒,情感的傷痛仿佛在無形中煙消雲散了,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麽快。
  我本以為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小翻譯的,可姥爺的事一出,一夜之間,小翻譯就不在我的心裏了,而我也像被洗腦了一樣。過去的很多個夜晚,我為了那件事情睡不著覺,可現在隻要一挨到床——別說挨到了,就算坐著都能睡著。這是為什麽?
  自我總結了一下,說實在的,那會兒就是因為太閑了。人要是無所事事肯定會胡思亂想的。所以我發現了一個真理,人在失戀的時候一定要盡量充實自己,這樣就能很快調整自己的心情。
  盡管我對家裏報告姥爺的病情時,都是報喜不報憂,可我自己心裏必須要做好一切打算:畢竟已經是八十歲的人了,持續發燒這麽久,體重急速下降,就算身體底子再好,也撐不住的,我隻能渴望奇跡的到來。奇跡是什麽?就是姥爺病情突然痊愈——但這可能嗎?
  退一萬步想,如果不行了,我該怎麽辦?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公共汽車上,一個坐在我旁邊的小夥子估計以為是剛才在上車的時候他比我快一步搶了個座兒,我因此氣憤得哭了呢,所以趕緊轉過臉假裝睡覺。
  我沒太在意這些。若是換了從前,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假借刹車之機狠狠跺那人一腳,但今天,我的心情很低落,已經無暇顧及其他。我隻經曆過一次親人的亡故,但那時候我還很小,而且是和我隻見過兩三次麵的爺爺,那時還不懂得傷心與難過,在印象中,死亡就意味著永遠再見不到一個人了。但這次,卻是從小把我帶大的姥爺……
  我如果親曆他的死亡,那會怎麽樣?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總覺得,那樣不僅是我,家裏的所有人都會崩潰的。
  我望著5月的北京天空,第一次覺得,原來人生中還會有這麽多讓人無可奈何的事情。2004年對我來說,給我帶來的更多的是思考,是對我過往人生中從未經過的一些事情的深深思考。很實際的事情擺在我的麵前,我已再不能像以前似的整天吊兒郎當地過日子,打自己那些小算盤,心中的夢幻也迅速被殘酷的現實雨打風吹去。
  原來人是會在苦難中成長的,我小8也一樣,也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也無法事事都能用調侃去處理,也會很彷徨很迷惑。
  就在我最迷茫的時候,狐狸又出現了。
  這是臨放五一長假前的一天晚上,我拖著疲憊的雙腿從醫院回到家,開了門,正準備先坐下歇會兒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聽這聲音,我嚇了一跳,怕是醫院打來的,更怕會是什麽不好的消息,也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就直接接通了電話:“喂,哪位?”
  “是我!”
  乍一聽到對方的聲音,覺得很熟悉,卻一時記不起是誰了。我屏氣細想……
  “小8,不記得我了嗎?”
  “聲音很熟悉,但——”
  “哈,沒關係,熟悉就好,我是狐狸啊!咱們好久不見了!”
  狐狸?!實話實說,這名字當時對我來講已經非常模糊了。
  “嗯,好久沒跟你聯係了,我在元旦之後回了趟家,過完春節就出差去了,走前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你家都沒人接,手機也關機,後來我就幹脆先走了。”狐狸自顧自地說。
  想想那個時候,我正處於失戀的痛苦中,每天晚上回來以後就把電話線拔掉,手機也一直沒開,如果不是因為姥爺生病的事兒,我根本不會再想起來用手機。
  “哦,我家裏出了點兒事,所以一直很忙。”
  “沒什麽吧?要不要我幫忙啊?聽你情緒不高啊!我可以去找你嗎?其實,也沒別的什麽事兒,我就是想看看我那盆兒榕樹,還沒被折騰死吧?”
  “嗯,你要是願意看的話就找一天晚上來吧。我白天都沒空,晚上9點以後。”
  “嗬,這麽忙啊!晚上9點以後?現在好像已經——我看看表啊!現在9點23分了,那我現在去行不行?我就在你家附近呢,本來是過來辦點兒事兒的,既然你在家,我就順便去看看榕樹,捎帶著看看你。方便嗎?不方便就算了!”
  又是那一套!過來辦事?哼!
  “來吧。”我愛搭不理地說了一句就準備掛電話——本來想說不方便讓他走吧,但終究沒好意思。
  “好好好,我這就上去啊!”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敲門的速度那麽快,就在我掛電話後不到兩分鍾,他就按了我家的門鈴。我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就跟逃難似的,提了兩個大箱子,還背著個大包兒!
  這一見麵,還真是恍如隔世。
  幾乎經曆了半年時間,我本以為這個人已經從我生命裏消失了,但是他卻回來了。
  狐狸穿了一件半袖花格兒小襯衫,一條稍顯寬鬆的米色長褲,褲子比原來那條長出了不少,搖身一變儼然成了個長腿男。頭發稍有些長,好像是很久沒修剪了,卻又像刻意留長的感覺,臉上異常滋潤白皙,人似乎一下精神了許多,好像也沒有原先那樣瘦骨嶙峋了。有了些肌肉的他,看起來格外高大偉岸,幹淨利落,真是徹底擺脫了曾經窮苦孱弱的書生形象,脫胎換骨了!
  咳,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啊!這次見麵的狐狸,竟是活脫脫一個陽光美少年!我早先萬沒想到他竟是個可塑之才,這稍一打理,就有模有樣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相比之下,我這幾個月卻蒼老憔悴了好多。經曆了生活的磨難,人看起來也沒有了曾經的鋒芒銳氣,倒是有些走中年婦女的路線了。
  “小8,瘦了好多啊。”
  “嗯,你倒是胖點兒了。過來先看看你的寶貝樹吧。還沒死。”
  狐狸用手稍微蹭了一下鼻子,撇了撇嘴說道:“咳,其實不是來看樹的,主要是來找你。我今天剛下飛機。”
  “找我?有什麽事兒啊?”
  “嗯,沒什麽,我出差買了些禮物送給你、你爸媽,我就不背回去了,怪沉的。正好坐的到西單的機場大巴,覺得離你家也不遠,就過來試試運氣,沒想到你還真的在啊!”
  這話說的,大晚上快10點了,我不在家能去哪兒啊!
  說罷,狐狸就蹲下身去打開箱子,左掏右掏地翻東西。“這個,給你的。”狐狸頭也不抬地把一個小花花綠綠包裝的小紙袋遞給我,又接著埋頭繼續刨。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瓶香水,粉色的,上麵畫了個娃娃腦袋。“這是什麽玩意兒啊?”我詫異道。
  “香水兒,我在機場轉機時候買的,也不知道什麽好,是一個黑人老太太給我推薦的,說現在亞洲女孩好像流行用這個。”
  “這叫什麽啊?挺貴的吧?你怎麽也開始買這種不實用的東西了?”
  “我也忘了叫什麽了,她推薦給我的時候我聞了聞味兒,挺好聞的!西瓜味兒,又有點兒像黃瓜,嗬嗬,你要是用了這個小心人家把你給切了啊!出去一趟,也不知道該買點兒什麽好!你別著急啊,我這兒還有呢,我還買了別的呢,你等著啊!”說著說著,就見狐狸臉紅脖子粗地從箱子裏拽出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兒來。
  “這是什麽啊?”
  “你自己打開看看就知道啦!”
  我拿過袋子,第一眼先看到裏麵有一個大大的米老鼠圖案。
  “這是我在美國的迪斯尼買的。你不是特喜歡米老鼠嗎?專門兒給你買的!”
  我幾乎被眼前這個場景嚇了一跳,這還是我原來認識的窮酸狐狸嗎?怎麽半年不見,就鳥槍換炮了?
  “你不過啦?買這麽多東西,您不會中了五百萬跑美國避風頭去了吧?”
  “其實也沒什麽,這也花不了多少錢啊!”
  “這話從你狐狸嘴裏說出來,聽著真是奇怪啊!”
  “別說我了,好歹是出趟遠門兒,總要買些東西回來啊,要不也太說不過去了!你說是吧?”
  “嗬嗬。”
  “還沒吃飯呢。飛機上那點兒破爛兒吃不飽,能給下碗麵條兒嗎?現在太晚了,吃完我就趕緊撤了,沒意見吧?”
  那一夜,不知為什麽,我有如沐春風的感覺。這是幾個月來的第一次,我的心似乎重又溫暖起來。
  第二天是五一。早上起來,我破天荒化了點兒妝,也是幾個月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照鏡子。我的心情空前得好,也許這預示著今天姥爺的病情會有好轉?若真如此,那簡直太好了!
  早上,我吃過早飯就準備出門去醫院,就在臨上公共汽車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喂!”
  “請問是XXX的家屬嗎?”
  “是啊。”
  “哦,我是醫院的!”
  “嗯,我知道,您,有什麽事嗎?”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顫抖的。
  “哦,你最近不要來探視病人了!”
  “為什麽?”
  “我們醫院最近收了一例SARS疑似病患,所以在五一這幾天暫時不開放探視了,而且你的家屬正好在傳染病區!”
  “那,那我什麽時候能去探視啊?”
  “這恐怕現在還很難說,一旦恢複正常,我們院方會馬上通知你們的!”
  “那,病人會不會受到傳染呢?”
  “這一點,我們隻能說,醫院會做好最好的防護措施!”
  聽到這些話,我幾乎崩潰了。
  在我感到非常絕望的時候,突然想到了狐狸,因為至少,他是這個世界上還關心我的一個人,他就像根救命稻草一樣。我心中幾個月來的委屈與鬱悶,在此刻猶如山洪暴發,我真想把一切煩憂一股腦全都拋給他!
  見到狐狸的時候,我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我和他坐在我家靠陽台的落地窗前聊天兒,小風緩緩吹過,雖然是很舒服的天氣,我心裏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
  “昨天我來的時候,你並沒有跟我說你家裏有人住院了啊!”
  “當時心情沉重,也沒心思和你說這個。”
  “那今天為什麽叫我來啊?今天不沉重了嗎?”
  “不是,今天更沉重了,想找個人聊聊。”
  “為什麽?”
  “我現在覺得心裏很難受,我覺得我快承受不了了,如果真的,有……讓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那該怎麽辦?”
  “什麽是你不想看到的結果?”
  “我不想說。”
  “為什麽不想?你心裏到底怕什麽呢?”
  “我怕說出來不吉利,所以不想說。”
  “小8,確診了嗎?”
  “還沒有。”
  “那多慮什麽?”
  “總不能真到那個份兒上再開始著急,難過!”
  “可你現在開始著急又有什麽用?”
  我沒回答。
  “本來已經很煩惱了,何苦非要讓煩惱來得更早呢?”狐狸又說。
  “這事和你無關,你壓根兒體會不到我現在的感覺!”
  “前半句沒錯,可能是和我無關,可我並不是體會不到你的感覺!”
  “算了!那是從小把我帶大的姥爺,你根本不知道我們感情有多深!”
  “也許不知道,可我也經曆過,我能明白。”
  “你明白什麽?”
  “家裏的頂梁柱如果不在的話,那一下子,家裏就跟散了架一樣!”
  “你也經曆過?真的?”
  “我爸去世的時候,我也覺得天塌下來了一樣!”
  我聽到這話,心裏一震:“你爸去世?原來從沒聽你說起過啊!”
  “我也沒必要把這掛在嘴邊吧,畢竟不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
  “什麽時候的事?不會是今年春節吧?”
  “不是,已經很久了,好幾年前!”
  “你爸,得了什麽病?”
  “癌症!”
  “那,你當時難過嗎?”
  “很難過!”狐狸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非常平靜,就好像在敘述一件再平淡不過的家常小事了,“那時,我正在準備考研,突然知道了我爸生病的事,當時我以為隻是小病,可沒想到,卻是那麽嚴重。”
  “你去醫院照顧了嗎?”
  “在醫院照顧了兩個月,每天在我爸睡著的時候我就趕緊看書,覺得疲憊不堪,而且短短的時間裏,家裏就開始到處借錢。像這種病,即使你有再多的錢也治不好。曾經我想放棄考試,找個地方上班兒賺點錢,可我那點兒錢又能有什麽用呢?”
  “你接著說!”
  “過程我也不想多講了。為了考試,我沒呆多久就回學校去了。當時我爸的情況好像比較穩定了,我本想考完後馬上回家看我爸,哪知才回學校沒幾天,就聽到我爸去世的消息。後來,在學校哭了三天!”
  “那,後來呢!”
  “後來,就像現在這樣了。”
  “我覺得你真的很堅強!如果你自己不跟我說,我真難相信你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曆!”
  “死了的人是無法再活過來的,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做個堅強的人,對生活不能輕易放棄、低頭。明白嗎?”
  “那你之後的生活呢?是怎麽繼續下去的?”
  “那段日子很難,因為家裏一下兒變得負債累累。本來我家也不富裕,那之後就更窮了,這時候偏偏我又考上了,東拚西湊借來錢交了學費。之後的日子,也沒什麽好說了,你想也能想得到,再後來就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把這些都給慢慢兒忘了。”
  “真的能忘了嗎?”
  “咳,也隻是相對的。有時候我就想,就當我爸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我們隻是見不到麵而已。我找不到他但他看得到我,不是嗎?”
  如果狐狸不對我說這些,我絲毫看不出他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曆。在我印象中,如果一個人早年喪父,緊接著馬上家道中落,那這個人一定會有很大的變化。可狐狸身上根本沒有一絲陰鬱,而他如今跟我說起這些話來又是那麽輕描淡寫,甚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真令人吃驚啊!看來,狐狸身上的確存在我所不知的另一麵。我開始對這個人有了重新的認識,我心裏認定,這個人實在是太不一般了。
  “也許你說得對,可,這歸根結底還是要我自己來想明白。”
  “小8,我覺得你這半年變化很大,為什麽不把事想得樂觀點兒?也許,本來就是一場小感冒也說不定呢!”
  “唉,怎麽說呢?這半年我突然覺得生活中有很多磨難,都是我從來沒經曆過的,通過這些事兒也漸漸讓我不那麽樂觀了,覺得以前自己真的特別傻。”
  “其實你原來那樣挺好的,真的,我在出差的這幾個月一直琢磨呢。”
  “琢磨什麽啊?”
  “唉,你是沒看見這美國女的有多胖,嗯,用胖來形容簡直就太不貼切了,簡直是肥碩啊!那大腿簡直跟我腰一邊兒粗啊!所以我就越發懷念你了,你那點兒小肚子簡直不足為奇,真的。咳,我還想呢,原來老是笑話你,真不應該,其實你的身材那是真好啊!真是,相當的好啊!”
  ……
  “哎,你幹嗎呢?發什麽愣啊你,我誇你呢!多真誠啊!我本來想給你買件兒米老鼠衣服的,後來發現,像你這種身材隻能買童裝了,可童裝又顯得忒幼稚,買成人穿的吧,都顯不出你腰身兒來啊!”
  “別說了,我受刺激了。”
  “怎麽了?”
  “對於你的轉型,我一時無法接受。你還是罵我吧,要不我總覺得不認識你了似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聽你誇我覺得還不如罵我呢。”
  “嘿嘿,那我問你,你這半年有沒有想過,狐狸這家夥死哪兒去了?怎麽不來找我了啊?”
  “好像,就算想過一兩次吧。”
  “看來人家說的沒錯兒啊!”
  “說什麽啊?”
  “我同學跟我說,好多女的吧,你一天到晚上趕著找她,她就懶得搭理你,要是你不理她了,她又會特想你,所以,先抻著她一段兒時間,讓她自個兒反省反省,好好琢磨琢磨,就會發現還是你最好!這個時候你突然現身,而且在造型上稍微下點兒功夫,那她肯定眼前一亮,立馬心花怒放。對吧?”
  “這誰跟你說的啊?”
  “我同學啊!這就是欲擒故縱吧。你覺得怎麽樣?是不是琢磨了琢磨,我這人還是不錯的?”
  “嗯,我現琢磨了一下兒,得出一個結論,你那同學真夠賤的,除此以外沒別的,而且我這半年來每次想到你的時候就慶幸,狐狸這煩人的主兒終於不來騷擾我了,太爽了!”
  “沒關係,說吧說吧,你就說吧。我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說你到底怎麽想我的,你們女的就是虛偽,而且老是得便宜賣乖,尤其以你小8為典型,反正我這是回來了,隻要看你還好好的我就還有機會!”
  “好好的?什麽意思啊?難不成才半年我就缺隻胳膊少條腿的,你以為我在伊拉克住啊?”
  “不是不是,好好的,就是您還名花無主,我這兒就還有希望啊!”
  “狐狸!”
  “怎麽了?有事兒說話。”
  “沒什麽,你中午在我這兒吃飯吧!”
  本想說說小翻譯的事,卻欲言又止,我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對任何一個人講述我生命中,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經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對狐狸說,也許是出於一種女人的本能,我還是保守了這個秘密,而且我現在很慶幸自己的守口如瓶,因為這樣的事情,也許會造成雙方一種無形的障礙。有些事,能不說則不說,不是嗎?
  從那刻起,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有些事,和朋友說;有些事,和親人說;還有些事,隻能和自己的心說。
  有人說過:如果我們不能擁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忘記。
  現在我要徹底否定這句話,因為我們的生活要繼續,沉湎於過去是一種消極的態度。如果不能擁有,那你唯一要做到的就是盡快忘記!
  這天中午我做了一桌兒很豐盛的飯菜——大米飯,紅燒排骨,炒蘑菇,冬瓜丸子湯,狐狸在那兒饒有興趣地看著中央六的《卡拉是條狗》。
  “甭看了,趕緊洗手過來吃飯!”我端著排骨出來,看見狐狸一副大爺相兒在那兒坐著就氣不打一處來!
  “知道啦知道啦!我看看這條狗後來怎麽著了。”
  “愛吃不吃,做了那麽大半天的。”我把碗往桌子上一放。
  “來了來了,我真是早餓了,但咱得拿著點兒這勁兒啊,要不你肯定以為我好幾年沒吃過飯了!”
  “你以為你這樣兒我就覺得你吃過飯啦?”
  “沒有啊!我恍然大悟覺得那麽做也太虛偽了,所以,嘻嘻,過來洗手吃飯!哈哈。”
  “哎,有時候覺得你跟個二百五似的,好像沒什麽發愁的事兒。過來吃吧。"
  狐狸顛顛兒地跑去洗手,然後把濕手往頭發上一胡嚕,又把剩下的水都蹭到褲子上,他那條褲子上馬上留了幾個爪子印兒。
  “不會吧?小8,你這家夥太討人喜歡了!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排骨?嚇,還有湯!米飯,啊,我的最愛啊!”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嚐嚐再說啊,省得到時候又後悔誇了我!”
  “說得對,先吃一口再說!”狐狸拿著筷子先夾了一個丸子,“哇!”
  “怎麽了?”
  狐狸齜牙咧嘴地說:“燙死了。”
  “活該。”
  “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啊?”
  "誰讓你先撿熱湯裏的丸子吃?不會先吃塊兒排骨嗎?”
  “我一般都把最喜歡的留到最後再吃。”
  “這兒沒人跟你搶,全是你的,甭留了,你要有本事都給吃了我還正高興呢,我可不願意吃你剩的!”
  “放心吧,有你這句我就全給吃光了,吃不完你給我找個飯盒我拿走。”說著說著他夾了塊兒排骨。
  “真好吃啊!嗯,太好吃啦!真是熟悉的味道啊!”狐狸說。第一次做飯就受到表揚,我心裏一陣竊喜。
  “別跟我說做得和你媽的一樣啊!你最近跟誰學得油腔滑調的?受不了你。”
  “誰跟你說,熟悉的味道就是自己媽做的啊?我是說你這排骨,燉得跟我們食堂的似的。”
  我一聽,臉馬上就綠了:“不愛吃都給我倒了,別一天到晚廢話!”
  “別別別啊,生什麽氣啊!誰告訴你食堂的飯就沒好的啊?我覺得食堂裏最誘人的就是排骨,可惜我舍不得買。”
  “那你就吃個夠吧。”
  “小8,我還真覺得你做飯的手藝比你媽強。”
  “小心我告訴她你背後說她壞話。你這個虛偽的家夥,我媽在的時候你說她做的飯超好吃,原來是糊弄她呢!”
  “沒有沒有,你媽做的也不錯,但我覺得在做飯方麵你可能會是後起之秀,而且在領悟力上好像比她強。”
  “什麽意思?”
  “這就好像練武功一樣,有的高手是出於勤奮,有的就是天資,像你這樣兒的大概就跟令狐衝應該屬於一個級別的,你媽就是郭靖那種的。”
  “讓你這麽一說,顯得還是我有前途啊!”
  “沒錯兒啊!就是這麽個意思,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啊!”
  “我都令狐衝了我還努力什麽啊?”
  “努力成為郭靖啊!”
  “看來還是我媽比我強啊!”
  “咳,這麽比來比去的沒什麽意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別計較了,你們女的啊,就是喜歡比來比去的,我沒想到,居然連自己的媽也不放過。吃飯吃飯!這個才是正經事兒!”
  “我又無語了。”
  “那就對了,食不言寢不語嘛。吃飯吃飯,我就不招呼你了,都是在自家,甭客氣了。”
  “狐狸,我這才有一種你已經回來的感覺。”
  “怎麽現在才有啊?”
  “因為一聽你說話我就頭暈腦脹神經錯亂,這會兒這種感覺又來了。”
  “那就對了。”狐狸喝了一口湯,特別儒雅地翻了下兒眼皮,“沒告訴過你嗎?愛情就像一場重感冒。”然後他把碗往我麵前一放,“再幫我盛碗湯,擱點兒鹽,謝謝!”
  後來我越來越不能否認一個事實,就是,狐狸在的時候,盡管我們好像總顯得格格不入,但打心眼兒裏說,我挺喜歡和他相處,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自己活得很自我,可以隨時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和他對罵一場,卻絲毫不會有那種有損自己形象的顧忌。
  一個人能活得我行我素,那真是一種至高的境界,可人卻往往不約而同,都喜歡和一些讓我們不得不委屈自己、甚至讓自己變得很假的人別別扭扭地在一起,並刻意追求一種傳說中的東西——浪漫。
  可能生活的本質就是要讓兩個平凡的人湊合在一起生活,比如小8和狐狸——
  一來,我倆都很節儉,在這兒我可不想再用摳門兒來形容自己,因為當一個人自己獨立生活之後,他就必然要具備這個品質,否則,除非他生來就不知道沒錢花的滋味兒。我當然不是這種含著銀匙兒出生的幸運兒。
  再則,我倆皆具備一個比較殘酷的相似點:都曾經被感情莫名其妙地傷害過。
  有時我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憑什麽執著追求感情的人就注定要被傷害,可那些傷害別人的卻能一直逍遙情傷之外?好像這些人天生對真情產生了抗體一樣。他們可以逢場作戲,卻把別人搞得神情恍惚,不能自已。說白了,就跟一首歌裏唱的一樣:大多數人都相同——喜歡的隻是愛情的臉孔。
  我在家裏苦苦熬煎了整個兒五一假期,一直在擔心會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那幾天我總是時不時地叫狐狸來吃飯、聊天,他也非常樂意。我倆說些不著調兒的廢話時,我焦急的心能夠得到暫時的麻痹;可他不在時,我就會前思後想——到底這件事會向什麽方向發展呢?
  “別瞎琢磨了,小8,直覺告訴我,你姥爺沒事兒的!”
  “直覺?你怎麽感覺到的啊?”
  “直覺直覺,所謂直覺就是直接的感覺,不需要任何理由支持的一種感覺嘛。”
  “嗯,也對啊!可不知為什麽,我老是怕。”
  “怕什麽啊?”
  “你說我姥爺不會得了那種不治之症吧?”
  “不會的!”
  “為什麽啊?”
  “一般不治之症都是讓你低燒不是發高燒不退。”
  “是嗎?你怎麽知道的啊?有什麽道理嗎?”
  “受不了了啊,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啊?我也不知道,總之你就相信我吧!我跟你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永遠都別在那兒瞎琢磨一些還沒被確定的事兒。疑心害死人,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哎呀,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多少人因為瞎琢磨自個兒就給琢磨死了的!”
  “你什麽意思啊?”
  “知道哈姆雷特這個人嗎?”
  “大概知道一點兒,沒看過。好像原來是不是課本兒上選過一節啊?”
  “我告訴你,哈姆雷特的故事就是要告訴咱這個道理,沒事兒別瞎琢磨,琢磨害死人!”
  “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是!你看那哈姆雷特做了個夢,然後就開始瞎琢磨瞎琢磨,最後怎麽著?死了吧?”
  “你省略的也太多了吧?他又不是琢磨死的,好像是被殺的吧?”
  “那又怎麽了?殊途同歸,反正都是死,你管他怎麽死的啊?”
  “原來這個故事為了告訴我們這個意思啊,我還是第一回聽說!”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
  “能問一句,你高考的時候語文得了多少分兒嗎?”
  “問這幹嗎啊?”
  “隨便打聽打聽,不說算了!”
  “具體不記得了,反正挺低的,我語文學得不好,唉,拉分兒的,就這個害得我考了好幾年呢。”
  “難怪!”
  狐狸說,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源泉。當然這句話的原創肯定不是他了,可他總喜歡把這句話放在嘴邊兒。此話的大致意思是說——無論什麽時候遇到什麽事兒都不要悲觀,當一件事兒發生轉折之後,無論是好是壞,那都說明這件事兒在不斷發展著。我這麽說好像又是在重複一句廢話,不過大家仔細想想,還是有點兒道理的,有時候一件事兒一成不變未必就是好的。不說了,還是趕緊講後來發生的事兒吧。
  經過數日的漫長等待,醫院終於解除了隔離。這一天,我下了班兒趕到醫院去,終於看到了住了一個來月醫院、形容枯槁、毫無精神的姥爺。
  “我到底得的什麽病啊?”姥爺目光呆滯地盯著我問。
  “姥爺,你別擔心,沒事兒的!”我一邊兒給一個大桃兒剝皮一邊兒說,因為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剝皮的速度放慢,也顯得特認真——這是我用來掩飾尷尬的一種常用方法。
  “那我能不能出院?”
  “現在還不成,要不我去跟大夫說說吧。姥爺,這幾天覺得怎麽樣?”
  我把大桃兒放在一個飯盒兒裏,拿一個大勺兒挖了一點兒想給姥爺喂了,可他轉過臉,壓根兒不想吃。
  “唉,在醫院住著覺得跟等死似的啊!”
  第一次聽到姥爺這麽說話,嚇了一跳,我曾經看過一篇文章,大致講的是心情和病情的直接關係。如果一個人心情好的話,那麽就算得了不治之症都能再活好久;可要是心情不好,那小病也能要了命。這該怎麽辦?到目前為止,已經一個多月了,還沒確診,咳,真不知道這醫院的人都幹嗎呢?就算有什麽病,你也趕緊告訴我們啊,讓人這麽瞎琢磨都快琢磨死了。不行,我得再跑一趟值班室,問問那個主治醫生到底我姥爺的病該怎麽治。
  我一出病房門兒正要奔值班室走,竟遇著一個老大爺攔著我說起話來!“小姑娘小姑娘,你過來!”
  我四下張望了一下,確定是否在叫我。“大爺,您叫我啊?”
  “對啊!你是不是十六床家屬啊?”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兒,這位大爺手裏拿著一把類似豬八戒上火焰山時手執的芭蕉扇,個兒不高,卻很敦實,要不是他穿著斑馬服,我實在不能斷定他就是個病人,看樣子也是快要出院了。
  “啊,對,我是他外孫女兒!”
  “嗬,老爺子好福氣啊!外孫都來看他,我看你來了好些回了。”他邊說邊使勁兒扇著大扇子,離他比較近的我也跟著沾了點兒光。比較奇怪的是,我看他一邊兒說話一邊兒汗還往下淌。哪有那麽熱啊?
  “是啊!那個,您找我什麽事兒嗎?”
  “哦,我就跟你說啊,你姥爺我看他平時上下床去廁所的都挺費勁,你們家怎麽不給請個護工啊?”
  “護工是什麽啊?那個,醫院不是有護士嗎?”
  “嘿,你這孩子,護士能天天貼身兒給你伺候著啊?你看你們這小年輕兒的現在都還上學呢吧?”
  “沒有沒有,我上班兒了!”
  “就是啊!你看你們都上班兒著呢,那就更不能耽誤工作啦,請個護工吧!你看我每天,就怕耽誤我兒子閨女,就跟醫院請了個護工,這樣兒照顧著,家人也不擔心哪。”
  “噢,您說得是,我沒想到,我趕緊回去琢磨琢磨這事兒,我原來一直就沒想到啊!那,您幾床的啊?”
  “啊,我18床的。行了,你記著點兒,其實咱要是家裏有人手兒,肯定願意自個兒家來人照顧著不是,可要是家裏人都忙工作呢,那就隻能找護工了你說是不是?孩子都有自個兒的事業,咱不能耽誤了人家啊!”
  “嗯,您說的是,那您哪兒找的護工啊?醫院裏管給介紹嗎?”
  “你打聽打聽,要是能找個知根知底兒的認識人,那不更好嗎?找不著咱再說醫院的。我跟你說啊,”大爺示意我湊近點兒,他把聲音放小,“這醫院的人哪,淨想著賺錢啦!忒黑!”
  我會意地點了點頭:“謝謝您,我回去就張羅這事兒!以後有什麽事兒您多提醒著我點兒,我年輕,好多事兒沒經驗!”
  “嘿,行!我看你們家以後就指著你了!隻要是有這份兒心,有什麽幹不成的啊?”
  我看著這老頭兒又自言自語絮叨了一會兒回了病房,本想跟他說聲兒再見的,也沒說成,腦子裏便開始琢磨他說的請護工的事兒,一路迷迷瞪瞪竟然忘了找大夫就直接出醫院坐上公共汽車回家了!唉,要不說呢,這人連軸轉就是不行,我最近明顯感到腦子有點兒遲鈍,每天下了班還得去醫院,回來什麽也幹不成就是睡覺,就這樣兒有時候仍覺得跟一夜沒睡似的。
  我下了車,在經過姥姥家的時候本來想去跟姥姥說說請護工的事兒,後來一琢磨,算了,我姥姥也八十歲的人了,這些事兒她也沒轍,到頭來還得靠我一手張羅,不跟她說了,關鍵就是怎麽找個可靠人。我突然想起狐狸曾經跟我說,他爸病危時在醫院陪護的事兒,想必在這方麵他應該挺有經驗。我趕緊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那段日子裏,我的手機費那真是空前絕後的高啊!咳,也沒辦法了,到了這份兒上,攢著那點兒錢又有什麽用哪?
  “喂!”
  “喂,是我啊,狐狸。”
  “哦,我都快睡著了,什麽事兒啊?”他說著,還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我乍一聽還以為是手機信號兒不好被幹擾出現的怪聲兒呢,差點兒給掛了重撥。
  (哈欠打完3秒後)
  “喂,說話啊!喂喂喂!”
  “唉,讓你一個哈欠我都沒有說話的激情了。”
  “別啊別啊,我現在精神抖擻!快說!”
  “這個,唉,咱還是麵談吧,明兒下班兒了你到我家來得了,到時候我再跟你說,行嗎?”
  “搞得這麽神秘?行吧行吧!那我繼續做夢了啊,剛才夢見差點兒吃了一個雞腿兒,就被你給攪和了,難道你不想有什麽表示嗎?”
  “什麽表示啊?我懺悔一下兒得了!”
  “咳,難道你就不想明天讓我夢想成真嗎?”
  “就知道你琢磨這個呢,沒戲!明天下班兒以後我沒時間給你做飯!”
  “噢,那當我沒說,我這人是不是特識趣兒?”
  “湊合吧。明兒早點兒來!”
  “護工?那是得找個好點兒的!”狐狸把眼睛盡量瞪到最大,認真地看著我說。
  “那你說我到哪兒找去啊?”我假意迷茫,其實心裏已經有譜兒了!
  “那我還真不知道,我對這行業不了解!”
  “那原來你們家看護你爸是哪兒找的人哪?”
  “我們家窮啊,肯定請不起人,都是我們自己照顧的。當時在上學呢,反正那會兒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那,不說別的,在這方麵你一定很有經驗啦!”我詭異地看著狐狸,笑得像米老鼠他女友似的那麽曖昧和甜蜜。
  “你,想幹嗎啊?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我真不好意思說,這一時半會兒的我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你看咱倆都這麽熟了,要不,你先試試?”
  “我還要上班兒呢!”
  “少廢話!是誰原來跟我說根本不用坐班兒,隨叫隨到的?”
  “那是原來,我最近在,在,在……”
  “在什麽啊在?你明明就是在——找——借口!”
  “好吧。我承認我是在找借口,你要知道,這可是個很勞神的活兒啊,而且我特不喜歡醫院那種氣氛,整天跟那兒呆著我覺得倍兒不對勁兒。”
  “唉,你就權當體驗一下生活嘛,反正你早晚也得去,提前適應不是挺好嗎?”
  “什麽叫我早晚也得去啊?”
  “你以後也得生病是吧?肯定一生病就得住院吧?現在不正好提前熟悉下兒環境嗎?”
  “這叫什麽邏輯啊?服了!”
  “哎,不會時間太長的,你就去吧,反正你現在整天也是混著呢!”
  “話是這麽說,可有道是:無利不起早啊。”
  “我就知道你這種人就惦記這個呢!現在跟你提雷鋒什麽的也是白搭,我就不費那個勁了,反正你白天沒事兒的時候就過去看看,然後你晚上過來我管你一頓飯怎麽樣?”
  “一頓飯?什麽標準?”
  “肯定是大魚大肉好吃好喝的,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什麽!”
  “嗯,聽起來挺劃算的嘛,再說,鬧不好照顧的這個,以後就是我姥爺了也說不定呢!”
  我心裏偷偷算了一筆賬,怎麽著都是找狐狸去比較好,再怎麽說狐狸是認識的人,我要是請護工一個月至少也要花個千兒八百的,縱使我給狐狸每天吃上它三斤紅燒肉,這一個月下來花五百撐死了!就一頓晚飯,五百塊錢標準,不吃死他?保證他一個月下來狐狸也得吃成野豬了!就這麽定了!
  “怎麽樣?決定了沒有啊?反正你現在不也沒什麽事兒嗎?最後問你一次啊,最後一次了啊!”
  “那,我點的菜你都能做嗎?”
  “放心放心,不能做我給你買去,家門口兒什麽商店沒有啊,還怕買不著你吃的!”
  “那,行吧,我先試試。我明兒就去,晚上,我想吃烤鴨。”
  “烤鴨?”
  “沒事兒,我知道你不會做,沒關係,你們家院門兒一出去直著往前走,一直往前 ,有一家飯館兒門口兒貼著‘掛爐烤鴨38一套’呢,我今天下車就看好了!明兒你就買這個回來得了,也甭做了,晚上下班兒也齁累的。”
  38×30=?
  虧了。
  “對了,那我每天往返的車票算誰的啊?”
  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該找誰找誰去!”
  我忽然間有種中了計的感覺,唉,有道是:再狡猾的獵手也鬥不過好狐狸啊!
  第二天晚上下班兒之後,我跟狐狸約好了在醫院大門口兒見麵,他到得還挺早,手裏拿了瓶兒娃哈哈純淨水,看起來有點兒著急。我趕緊快走了幾步,道:“真早啊!走,咱倆趕緊進去吧!”
  “我都跟這兒喝兩瓶兒水了你才來!”
  “哎,堵車了,不好意思。走吧走吧!”
  我倆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縫兒,我指著裏麵兒對狐狸說:“狐狸,你看,那個就是我姥爺!”
  狐狸把頭一探,瞄了一眼說:“哦,看見了,看見了,那一會兒進去了我該怎麽說啊?”
  “咳,你不用瞎操心了,我會說的。”
  “你不會當著他的麵兒直接說我是你男朋友吧?那太突兀了,你要是有這打算還是先跟我說一聲兒好了,要不我怕到時候不知所措!”
  我無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我是不會給你這種不知所措的機會的!”
  “什麽意思啊?”
  “廢話,我有毛病啊,說你是我男朋友?你哪兒長得像我男朋友啊?”
  “我看你姥爺那麽一副智者相,萬一他問我怎麽辦哪?其實咱倆的關係這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你放心吧,我會說你是我同學的,這樣行了吧?打一開始就把謠言的苗頭掐死。再說我姥爺沒那麽八婆,問這個幹嗎啊?”
  “同學?我這麽老眉老眼的是你同學?這聽著也太假了吧?到時候你姥爺肯定得問我,同學:你留級留了幾年啊?”
  “那你就實話實說唄!”
  “說什麽啊?”
  “廢話,考了八年大學的事兒你忘了?”
  “誰告訴你我考了八年了?明明隻有四年!”
  “咳,你就將就點兒吧!我姥爺參加過抗日戰爭,要是一聽說你考了八年才考上,沒準兒還會對你有種特殊感情呢!這就叫先入為主,讓人家第一眼看見就待見你。再說你現在也算功成名就了,說說你考了八年的辛酸血淚史又怎麽了?反正你現在是成功人士了,成功人士是不怕回憶過去的!”
  “我發現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我了!”
  “什麽意思?”
  “無時無刻不在輻射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無厘頭感覺!”
  “甭廢話了,趕緊進去吧!”
  我倆相繼鬼鬼祟祟地進了病房,姥爺正在看報紙。
  “姥爺,我來啦!”
  姥爺抬了下眼皮,無精打采地說:“來啦!”
  “啊,姥爺,我給您帶了西瓜汁兒了,我在家現榨的,放冰箱裏凍了會兒,你趕緊喝吧,現在天熱,別放餿了!”
  “放那兒吧!”
  “姥爺,您看。我來介紹一下兒啊!這是小張兒!”我用手拽了一下兒,抓了個空,回頭一看,狐狸這廝居然正在聽旁邊兒的人神侃呢!我趕緊把他給拉過來:“姥爺,這是小張兒!”
  狐狸尷尬地笑了笑:“姥爺好!”
  我姥爺的老花鏡架在鼻尖上,眼光從鏡片上方出來,瞄了狐狸一眼:“這是,怎麽個意思啊?”
  “哦,姥爺,是這樣兒,我讓他過來照顧您的,這樣呢,我白天上班兒萬一有什麽事兒找他就成了!”
  “找他?找他幹嗎啊?白天有什麽事兒?什麽意思啊?我能有什麽事兒啊?”姥爺把報紙一放,撂了句話。“不想來就甭來了,我一人呆著挺好,不用你們來看,這兒有大夫呢,萬一我不行了他們會給你打電話的!你用不著找個外人守著我!”
  我倆從病房灰溜溜地走出來,半天沒說一句話。
  “嘿!”
  ……
  “怎麽了,小8?不高興了?”
  “廢話,要換成是你你高興啊?都費勁巴力地看了一個多月了,今天被他一句話罵得我都不想來了!說得好像我特怕麻煩似的,真沒勁!”
  “哎,你也不能這麽說!”
  “那怎麽說啊?我都被灰頭土臉地罵成那樣了,還怎麽著啊?”
  “我覺得你姥爺現在肯定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這樣的!”
  “那我也心情不好啊!”
  “咳,你別瞎琢磨,我覺得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讓醫院確診病情,然後對症下藥。誰願意成天跟醫院裏住著啊?要是換了我,別說住一個月了,就是一禮拜我也受不了,早瘋了!”
  “那你要這麽說的話,我再去找趟大夫問問吧,前天來的時候本想問的,後來給忘了!”
  “是啊!這麽重要的事兒都給忘了,我該說你什麽好?”
  “那我現在就去,問問主治大夫什麽時候在,跟他約個時間談!”
  “好好,我跟你去。咱倆一塊兒去!”
  “沒事兒的,你先回去吧,今天也挺晚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跟你一起去吧!怕你沒經驗,不知道問大夫什麽好,盡說些沒用的話!”
  “嗯,狐狸,謝謝你。其實——有的時候你這人也還湊合,不那麽招人煩!”
  “嗯,那咱倆一會一塊兒吃晚飯吧,我都餓了!”
  “行啊!一會兒到我家去,我給你下碗麵條兒!”
  “別介啊。”
  “怎麽了?”
  “不是說好吃烤鴨嗎?我都熬了這大半天了,就等這個呢!”
  “我說你今天怎麽這麽殷切……又看走眼了!”
  我跟狐狸走到醫生辦公室,聽到裏麵有人說話,就沒好意思進去。“咱等會兒再進去吧!”我拉著正想往裏衝的狐狸說。
  “那等吧!”他非常鬱悶地站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無可奈何地看著我。
  (5分鍾以後 )
  “要不咱倆進去看看,怎麽沒點兒動靜啊?”狐狸不耐煩地溜達來溜達去,時不時想往裏麵探個頭。
  “被你的鴨子燒的吧!再等會兒!”
  “不是鴨子不鴨子的,你看他們說話沒完沒了的,那什麽時候輪上咱們啊?”
  “什麽不是鴨子,我看你就是被鴨子鬧的,唉,算了,進吧!我也不想等了,這得等到猴年馬月了啊!走吧!走吧!進!”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就聽裏麵一個溫柔的男聲說:“進來!”我和狐狸一進去,就看見一對中年男女正在跟醫生嘮叨呢!
  “大夫,那讓我們家屬再商量商量吧!”
  “那我下病危通知?你們家屬最後決定一下吧!”
  “大夫,我爸已經八十多了,您覺得還有治療的必要嗎?”
  大夫很平靜地瞥了他倆一眼:“這就要看你們家屬了!其實要我說,反正最後再用藥也還是花錢的事兒!”
  “那,我們再商量商量!”
  “你們快點兒商量吧!”那個醫生很不耐煩地寫著東西,也沒再抬頭看。
  “行行!”
  我聽了半天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就看見那對中年男女在一邊嘀嘀咕咕絮叨起來,趁這工夫,我趕緊湊到前麵去。“大夫,我是十六床的家屬,我想問問主治醫生吳大夫什麽時候在?”我說。
  “有什麽事兒嗎?”這個大夫漫不經心,一邊兒還繼續寫他的單子。
  “我就是想問問,我姥爺那病什麽時候能確診啊?”
  “哦,你十六床的是吧?”
  “對對,就是住院都住了一個多月的那個!”
  “你等著吧!我們現在還沒法兒確診,專家已經會診了好幾回了!”
  “這什麽病啊這麽難確診?”
  “我們要是知道什麽病了不就確診了嗎?”
  “那現在懷疑是什麽病啊?”
  “上次做了個檢查,現在不排除腫瘤的可能!”
  “腫瘤?”一聽到這兩個字,我幾乎崩潰了——腫瘤不就是癌症嗎?那我姥爺恐怕就再也出不了醫院了。
  這時候,那對中年男女湊過去:“大夫,簽就簽吧!”
  “那你們誰過來,先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我們現在要對病人做的一切治療方法都是經你們家屬同意的!”
  “哎。”
  “誰簽?”
  那中年男的過去說:“唉,我是老大,我來吧!”他茫然地簽了字,就和那個一起來的女的出了病房。
  我看著那個若無其事的大夫問道:“那我姥爺的病最晚什麽時候能確診啊?”
  “最近吧,我們也不知道。你等著吧,有消息了會通知你們家屬的!”
  這就是大夫,讓我覺得可怕的大夫,麵對人的生死已經毫無感覺的人——也許是他見多了這種分分合合的場麵,早已麻木了。
  從那間冰冷的醫生辦公室走出來,我心裏空落落的,有點兒堵得慌。經過姥爺病房的時候,我往裏麵看了一眼,姥爺還在看報紙,我也沒進去,就繞了一下道兒走了。就在這時,那間病房的門突然大開了,護士把一個病人從裏麵兒推了出來!
  我一看,那蒙著白單子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的,居然就是前幾天提醒我給姥爺找“護工”的老大爺!跟在後麵的,是那對神情沮喪的中年男女,就這麽一直跟著護士把老頭兒推走了。
  我真沒有想到,幾天前還那麽精神的人,居然一下兒就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人的生命,難道真的這麽脆弱嗎?
  我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這個和我隻有一麵之緣的熱心人。那一刻,我無法掩飾心裏的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親眼目睹一個人從生到死的過程——那真是一件殘酷的事情,對於一個尚不熟悉的人我都能這樣觸景生情,真不知道如果這人和我有關係,我會何等的痛苦!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狐狸站在我旁邊,一直沒有言語。
  “小8,我們先回去吧!”終於他開口了。我看了他一眼,無奈地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今天肯定不再跟你提烤鴨的事兒了!”在搖搖晃晃的21路車上,我滿眼都是大包小包兒,大行李小行李,各路準備去北京西站趕火車的同學、同誌們,還有一個被欲望焚燒得已經不能自拔的家夥——狐狸。
  他的欲望,肯定是某隻被倒黴催的鴨子;而我,毫無心情可言。不用說,還是那檔子事兒!
  “我都不想說話了!”我無精打采地擠出幾個字兒來。
  “我知道你不想說話,不過我有話說啊!”狐狸眨了眨眼睛,很神秘地看著我。
  “小8,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嗎?”
  “你別嚇唬我,像你這麽沒文化的人居然都會用‘蹊蹺’這個詞啊?”我強打精神,跟他說了這麽句不痛不癢的話。
  “不用這麽打擊我吧?就算我語文不那麽……誰規定我不準用這個詞兒啦?”狐狸顯得有些忿忿,要是平時,他肯定會說:你不覺得這有點兒不對勁兒嗎?我聽慣了他那樣的大白話,乍一聽到“蹊蹺”,還真有點兒沒回過味兒來!通過這一點,我發現,一旦某個人在你心裏形成了某種特定印象以後,要再想轉個型,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了!
  “哎,你又琢磨出什麽來了?直接說,不要搞得那麽神秘,裝神弄鬼似的!”
  狐狸像個長臂猿一樣兩隻手抓著車頂上的扶欄兒,身體前傾,把頭湊到我耳邊兒。我都服了,一個人脖子比較長的話,居然能做出這種高難度動作!
  “小8,你不覺得醫院有點兒問題嗎?”
  我一聽他這句話,後背直發涼,頭皮直發麻。在黑暗的公共汽車上,狐狸的眼鏡仿佛折射出一種悠然的藍光;他的嘴角兒,還掛著一絲詭秘的微笑。我當時被嚇了一大跳,別說我了,坐在我旁邊兒的大媽看見這情景趕緊把身子往外靠了靠——我估計她也是被狐狸同學震撼了!
  “你,什麽意思啊?”
  “小8,咱們來分析一下兒那大夫今天說話的態度!”
  “咳,一般大醫院的大夫都那德行,有什麽好分析的。你要說這樣兒就算醫院有問題,那哪個醫院沒問題啊?我發現了,現在醫院的大夫個頂個兒的都跟大爺似的。你甭說大夫了,有的護士都倍兒牛呢!”
  “哎,我說的問題不是那個,你理解錯了!我說的是,他說你姥爺可能得了癌症!”
  “怎麽了?”我挺忌諱狐狸說這個詞的,仿佛說了一次,就會變成真的一樣。
  “你知道嗎,我想來想去就奇了怪了,像這麽大的醫院,難道一個多月了連個癌症都無法確診嗎?”
  “你什麽意思?”
  “因為這一個多月以來,我聽你說話那意思,咱該做的檢查早就做了,聽醫院那意思各路專家也會診了好多回了,咱就這麽說吧:如果你姥爺得的是癌症,就算不是,隻是疑似的話,那也顯然不應該再讓他住在傳染病區裏,你想想,要是就這麽住著的話,對一個八十歲的病人來說,這會兒要是再被傳染了什麽別的病那不就麻煩大發了?”
  “聽你這麽說,我覺得好像是有點兒道理啊,我也有疑問!”
  “先別疑問了,該下車了!趕緊下車咱邊走邊說!”
  “哦哦——”
  我倆慌慌忙忙地在大包兒小包兒、大行李小行李、各路趕火車的同學、同誌們的眼皮底下擠出了公共汽車。背後還傳來了售票員阿姨的責罵:“幹什麽呢?早幹什麽呢?早就說了要下車的提前準備,現在跟這兒擠擠蹭蹭的耽誤時間!”當然,這位肯定不是李素麗。
  我倆也沒敢搭腔,灰溜溜地下了車。
  “狐狸,我有一點兒不太明白,醫院既然知道是什麽病了,為什麽拖延時間不確診呢?這麽拖來拖去,現在每天就是退燒藥這麽維持著,那我姥爺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啊?”
  狐狸突然停下來,說:“小8,這隻是我們一個非常冒險的猜測,我是憑直覺覺得醫院肯定是有點兒問題的,但你說為什麽要一直這麽拖延時間,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說——會不會是我姥爺感染了一種新型傳染病,為了封鎖消息所以才這樣的?”
  “你腦子被豬油泡過了,居然這麽沒邏輯的話也說得出?那你還不如說你姥爺被人發現其實是外星人呢,根本就是長生不老,醫院要拿他做活體實驗!”
  “那,也沒準兒吧?”
  “咳,我不逗你了,我發現好多女的一遇著點兒什麽事兒就自亂陣腳。你能不能稍微鎮靜點兒,理清頭緒,咱們找出一個合情合理的因果關係來?要不,你就保持沉默,別打擾我思考問題!”
  “嗯,好吧。”
  就在我倆要拐進路口兒的時候,狐狸忽然表現得垂頭喪氣的,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唉。”他歎了口氣。
  “怎麽了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我以為他想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就趕緊問他。
  “沒怎麽沒怎麽。”
  “哎,有什麽你就說吧,別藏著掖著!”
  “不說了不說了,真的不說了,我都說過今天不提了!”
  “什麽事兒啊?趕緊說吧,你要是現在不說那就沒機會了啊,別讓我幹著急啊!”
  “哎,那我說了啊,你沒發現我都餓得眼冒金星兒了嗎?”
  “咳,就這事兒啊,早說啊你!”我鬆了口氣:幸虧不是什麽別的。
  “算了算了!咱倆去吃牛肉麵得了!”
  “不用,既然答應你吃烤鴨,那就去吧,我還想等你吃飽喝足以後,咱倆再研究研究呢!”我摸了摸兜裏的錢包兒,今天出門的時候特意往裏頭裝了二百塊錢,一人一百塊錢的標準,怎麽著也夠了吧。
  “嗯,這話聽來頗為受用啊!”
  “行了,甭廢話了,趕緊走吧,正好前頭有家郭林,也甭去那個‘38一套’了,估計早關門兒了!”
  “行行,哪兒都行啊!嘿嘿,隻要有的吃!”說罷,狐狸心滿意足地跟著我掉轉頭,穿過馬路,奔郭林去了。
  “想吃什麽自己點吧!”我擺出一副很闊綽的樣子,特意在服務員小姐拿著根兒圓珠筆湊過來寫菜單兒的時候大聲兒說了這麽一句。我覺得既然咱要破一回財,一定要讓自己從其他方麵把這失去的給找補回來,比如說,麵子。我想,現在大家肯定都覺得我是富婆兒啦,至少,這位等得不耐煩的服務員小姐肯定已經對我肅然起敬,我想我已經向她樹立了一個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典範——咱吃飯咱自己買單,不占男同誌一分一厘小便宜。
  “你覺得土豆絲兒是醋溜的好吃還是尖椒的好吃啊?”狐狸把巨大的菜單挪開,從背後露出一張小臉來。
  “唉,隨便隨便吧。看半天,就要了個土豆絲兒啊?我還當你在那兒看什麽呢!你趕緊的,甭磨嘰了,真夠費勁的!”我當時自我感覺說的這句話顯得特有魄力,一般有錢人可能都這樣兒,說完以後心裏不免有些得意起來!
  “我這不是征求你意見嗎,畢竟是你請吃飯啊?不是我說的,你們女的一吃飯就事兒特多,什麽不能吃肥肉啊,不吃大蒜啊,挑三揀四,嫌這嫌那的,萬一點完以後你說什麽你不能吃辣的,怕臉上長痘兒,又說不能吃油炸,怕上火兼長痘兒,又說……”
  “行了行了,你有這廢話的工夫咱菜都上來了,別絮叨了,你要不點我來!”說這句話是相當冒險的,說完以後我有點兒後悔,其實本來我的計劃是這樣的——烤鴨要一套完事兒,當然不可能給他買一隻,那得多少錢啊!要是不夠吃可以再來盤兒揚州炒飯之類的墊吧墊吧,我估計這也就差不多了。現在這家夥居然還想再點別的菜,我突然有點兒後悔,幹嗎要說讓他來飯館兒吃啊,38一套的回家吃肯定綽綽有餘。唉,虧了。
  “小姐,水煮魚多少錢一斤?”狐狸泰然自若地喝了口茶水,問道。
  “哦,那要看您點哪種魚了,我們有桂魚,黑魚,草魚。”
  “行了行了,我不要了,還得趕時間,懶得吃魚了,怪麻煩的還得挑刺兒!你給我來一個烤鴨,不是要一隻啊,是一份兒的這種,一隻我倆也吃不了!再給我來盤兒揚州炒飯。先這麽著吧,不夠再說。大晚上的,我們也別吃那麽多了,是吧,小8?”我正鬱悶的時候聽到狐狸這麽一說,立馬有如沐春風之感:這家夥好歹跟我混了這麽長時間,還算會辦點兒人事兒,哼哼!
  服務員小姐在這裏站了25分鍾,結果用了不到5秒的時間重複了一下兒我們點的菜,鬱悶加憤慨地走了。我估計我在她心目中的富婆兒形象此刻已煙消雲散、蕩然無存了,不僅如此,她肯定還會想:這倆人肯定是早串通好的,還想裝得像要大吃大喝似的!
  哎,興許大家到飯館吃飯都是這麽做的也不一定呢。總而言之,我還是喜歡在家做飯吃,這好處就太多了,即便宜,便宜,還是便宜!具備這三點壓倒性優勢,就算是自個兒做得難吃點兒,咱也忍了!
  我發現我骨子裏還是有點兒小氣,但至少有一點我認為我比其他小氣的人強,因為大多數摳門兒的人是對別人吝嗇對自己大方,可我對別人對自己都一樣。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其實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偉大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原諒我那麽多感慨吧,畢竟那回是我請一個自己完全心不甘情不願的人吃飯,難免會有些傷感。
  “行了,等上菜這工夫,咱倆趕緊說正經的!”我看著正在大口喝茶的狐狸,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嗯嗯,咳,差點兒沒嗆著!說吧!”
  “咱倆剛才說到哪兒了?”
  “就是我分析的,覺得醫院有鬼啊!”
  “我覺得你說得對,但原因是什麽?任何事情的背後肯定都有一個真相!”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像金田小8。
  “嗯,對對,我先插句別的,小8,說實在的,我都有點兒不太好意思讓你請,要不這頓我請算了!”
  “什麽意思啊?不用了,不是說好我請嗎?”
  “別別,我回憶了一下兒,好像咱倆認識這麽長時間我還沒怎麽請你吃過頓正經飯吧?”
  正經飯?那我原來吃的都是不正經的飯啊?暈!
  “咳,我現在不是有求於你嗎?”
  “哎,別介啊,說的那麽見外幹嗎啊?這有什麽求不求的,咱倆是朋友,該幫忙的地方就幫忙,你看,我也挺窮的,說白了什麽都沒有,現在除了能幫你想想轍以外也沒別的能幹的!你們家現在這樣兒,肯定是急著要用錢,我爸住過院,我太了解那種情況了,每天住院的錢嘩嘩地跟宿舍自來水似的往外流。你姥爺都住一個多月了,那肯定也花了不少了,所以,這會兒我就不乘人之危了,這頓我請吧!雖然我不富,但請你吃頓飯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其實我好幾天以前就想好了,早看好了那‘38一套’的烤鴨,結果你今天要來這兒吃,也沒關係。一會兒菜上來了不夠你再要別的。行吧?咱先吃著!”
  我一看狐狸同學一反常態,難得的一臉真誠,稍微有點兒小感動——狐狸還真挺夠朋友的!“不用不用,你想太多了,沒事兒的,你別把我想得那麽慘,沒有沒有,我還挺得住。錢不是問題,都是公費醫療,單位全報銷,主要是事情太讓人糟心,明白嗎?”
  “等會兒等會兒,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怎麽了?說什麽啊?”
  “再說一遍,就你剛才那句話!我想,我可能猜到問題出在哪兒了!” 
  “我就說我不用你請啊怎麽了?”我有點兒暈,一時沒回過味兒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狐狸閃爍著一雙琥珀色的小眼睛,顯得很睿智地說:“你說你姥爺是公費醫療?怎麽個負擔法啊?”
  “全是公家出啊,我姥爺可是離休老幹部,還參加過抗日戰爭呢!怎麽了?”
  “全出?那要是花個幾十萬也是單位全出?”
  “哼,你以為呢,才一個多月,這大大小小的檢查,這個那個的費用加起來也都好幾萬了!”
  “嗯,我終於明白了!”
  那狐狸此時給我的感覺很像宮藤新一,我覺得我看著倍兒傻——張著大嘴,用很驚訝很渴望的眼神盯著他。
  “你明白什麽了?趕緊告訴我啊!”
  “哎,小8,我要是說了我的猜測你也別太當真啊,但我總覺得是有這麽一種可能。就是,其實姥爺的病本來並不怎麽嚴重,醫院也很了解這個情況,但因為你們是公費醫療,通過做檢查等等,可以讓你們一直這麽花錢花錢再花錢。總之一句話,醫院就是為了賺你們錢才這麽做的!”
  說“花錢花錢再花錢”這句話的時候,他手裏拿著一根兒筷子跟那兒自得其樂地窮比劃。
  “這,應該不會吧?醫院哪能這麽辦事兒啊?而且都那麽大歲數的人了,禁得起這麽折騰嗎?”我打心眼兒裏對醫院的感覺還是那四個字:救死扶傷。因此心理上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解釋,盡管狐狸的話聽起來似乎也是講得通的。不過從另一方麵想,如果能因此確定姥爺沒得什麽大病,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
  “小8,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別在意啊。”
  “你說!”
  “我覺得醫院壓根兒就沒有讓你姥爺再出院的打算,因為他年齡很大了,在治療過程中即使出了什麽問題,醫院也能說過去,所以我認為現在醫院持續在用退燒藥本來就是一個奇怪的事兒。當然了,咱都不是學醫的,對這個也不大懂,但就根據最平常的人情世故推斷吧,如果一個人已經病入膏肓了,醫院卻對病人的情況態度顯得很漠然,你覺得這可能嗎?”
  “會不會是因為我們在醫院沒認識的人啊?現在不是都要找後門兒才能看上好大夫嗎?”
  “你說的隻是一方麵,我覺得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最關鍵的還是,人家覺得你這病不是那麽重!”
  “聽了你說的話我覺得好可怕啊,那醫院真的就要這麽治下去……”我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恐怖的畫麵,醫院就好像731部隊一樣,要用活人做人體實驗了!
  “小8,你先別急,這隻是咱們的一個猜測,你也別太當真啊,興許醫院真的是沒查出來姥爺究竟得了什麽病呢,是不是?”
  “哎,其實我倒真希望是你說的那樣,至少我知道姥爺沒得大病!”
  “嗯,對了,還有一點,小8,姥爺做的檢查結果你都看過嗎?”
  “沒有,都跟醫院呢,有病曆的,當時我也沒管大夫要過,我覺得就算看了也看不懂啊!”
  “哎,我說啊!你這家夥怎麽這麽不仔細啊?看不懂就不用看啦?醫院要是給你亂收費你也不知道啊!平常那麽精明的一個人,大事上怎麽那麽糊塗啊?唉,難怪女的一般都當不了什麽大官兒呢,好像辦事兒都不行啊!”
  “你少廢話,我沒本事是我自個兒的事兒,你別一下兒打擊一大片!”
  “行了,反正我覺得我也點得夠透了,最近你要經常走動一下,頻繁在醫院出現,然後使勁找大夫,一定要讓醫院盡快給個說法!不要再拖下去了,現在可都快6月份了,這眼瞅著就住兩個月了,咱不說別的,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知道。你說得有道理,而且,我現在堅信我姥爺沒得癌症了!”
  “嗯,明天去醫院的時候把病曆拿來,你仔細看看每一項檢查結果,不明白的就讓大夫給你解釋,別覺得不好意思,這都是他們該做的,現在咱是病人,咱花了錢住院就是大爺!他們有這個義務!”
  “行!狐狸,我覺得讓你這麽一說我心情好多了,我今天本來一直在想,我姥爺會不會真的得了癌症呢,讓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我姥爺都快好了似的!”
  “你怎麽又樂起來了?哎,要不說你們這些女的,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兒呢就開始盲目樂觀,你別覺得這就是什麽好事,你現在要麵對的問題還多著呢!首先,咱還沒有最後確定這個推斷是不是真的,這個,需要你去想吧?還有,萬一真的被我們猜中了,那下麵你該怎麽做?是轉院還是繼續留在醫院治療?而且,姥爺究竟得的是什麽病?這些,你是要自己深思熟慮的。”
  “你可真有文化,還‘深思熟慮’呢。”
  “別老打岔!這會兒還耍貧嘴?每次教育你的時候都是這樣兒,那你能長進嗎?一點兒社會經驗都沒有,像你這樣兒的就擎等著被人騙吧!我估計你就是被人給賣了,還傻了吧唧的自告奮勇替人數錢呢!”
  被狐狸打擊了一頓,我覺得非常沒情緒,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身洗腳水似的很是不爽;而他自己則低頭開始瘋狂、猛烈地攻擊那盤兒烤鴨,這讓我更加的不爽!
  “咳,你也別太上心啊,我沒有要說你的意思,趕緊吃吧!”他一邊兒說讓我吃,一邊兒大口嚼著,根本沒停嘴。
  “什麽沒有要說我的意思啊?你已經說了!”
  “別那麽小心眼兒嘛,不就說了你幾句嗎?”
  “有你這麽說的嗎?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啊?”
  “對對對,我沒權力說你,可你以為一天到晚誇著你,讓你不知道姓什麽了就好啊?哎,你們女的就這樣,總是活在自己虛幻的世界裏,別人說你句好的你就覺得這人是好人,有點兒基本的判斷力行不行啊?”
  “狐狸,你知道嗎,每次你幹點兒人事兒的時候,我就想,其實你這人還成,也不是那麽討厭。可這想法剛冒出來,你馬上就來了七百二十度的大轉彎兒。像你這麽辦事兒,誰能待見你啊?”
  “等會兒,你剛才說什麽?七百二十度大轉彎?那不是又轉回來了?”見我不吱聲,他又道,“你沒明白我什麽意思啊?我是說,咱三百六十度先轉了一周,然後你又來了個三百六,那不就回來了嗎?相當於沒變化啊!”
  我無語。
  “還沒聽懂?負負得正你知道吧?”
  ……
  “雙重否定聽說過沒有?”
  ……
  “我這例子舉得是不是有點兒毛病啊?不過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意思吧!”
  ……
  “別老不說話啊!咱們倡導民主,有話就說啊!”
  “我,隻有一句話!”
  “幹嗎啊?”
  “今天你請是吧?”
  “對啊!”
  我回頭:“小姐,給我拿菜單兒來,我要點菜!”
  狐狸驚惶失措地看著我:“你,要幹嗎啊?揚州炒飯還沒上呢!”
  “沒關係,炒飯是你的。我想吃鬆鼠魚了!吃飯的時候,大家誰都最好別那麽多廢話!”
  “小8,悠著點兒,不瞞你說,我好像隻有一百塊錢。”
  “那我不管,誰讓你廢話那麽多的。我想來想去,想讓你閉嘴,不使出殺手鐧怎麽行!”
  “小8,我錯了,你原諒我吧!咱吃飯吧!我再不說廢話了!”
  “行了,跟我鬥,哼!我告訴你,做人要見好就收,別蹬鼻子上臉!”
  “嗯,是是,你說得沒錯兒,是我得意忘形了。”
  服務員小姐一溜兒小跑過來,激動地說:“小姐?要點菜?”
  我看了無比沮喪的狐狸一眼,又看了一眼滿臉喜悅的服務員,說:“不點菜,我那盤兒揚州炒飯快點兒上,這都等了半個多鍾頭了,再這麽等,我們這哪還是吃晚飯啊,都趕上消夜了。另外,再拿點兒餐巾紙過來!”
  吃完飯以後,在回家的路上,我跟狐狸都異常沉默。原因很簡單,這頓飯吃完以後已經將近10點了,我早已困得不行,如果不是因為跟狐狸同學剛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挑選揚州炒飯裏蝦仁兒的大賽,恐怕我現在已經躺在郭林裏了。
  還是我首先打破了沉默:“狐狸,我困死了,不跟你說了啊,回家睡覺去了!”
  “吃完就睡啊?你可真行,難怪一直都那麽——”
  “那麽什麽啊?”
  “沒什麽,沒什麽。”
  “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壞話。”
  “沒有沒有,你多心了!”
  “算了,你說就說吧,我才不在乎你說什麽呢!”
  “真的假的啊?”
  “廢話,要是在乎你說的話,我早就瘋了!”
  “哎,我一直以為你挺在乎我的呢!”
  ……
  “你怎麽又不說話了?”
  “狐狸啊狐狸,我什麽時候表現出我在乎你了?”
  “我就是這麽一種感覺,我感覺你好像在乎我似的!”
  “哎,其實我真的隻把你當個朋友!”
  “朋友也行啊,這就是相互喜歡的一個開始!”
  看著狐狸又開始自作多情,我不免有些擔心——他不會真覺得我挺喜歡他吧?我艱澀地說:“那,你說以後,萬一咱倆沒戲,你會難過嗎?”
  “難過?難過肯定會的。不過,我覺得咱倆肯定有戲!”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找到了更好的姑娘,你可千萬別放棄啊!”
  “你這話說的,我覺得你就挺好,我還找別人幹嗎啊?”
  “我是說萬一,萬一有個特好的姑娘看上你了。”
  “特好的能看上我嗎?”
  “這不說萬一呢嗎?”
  “沒這萬一!”
  “你就假設一下兒不行嗎?”
  “這怎麽假設啊?真有這麽一天再說吧,那誰知道啊!人不要一天到晚琢磨沒發生的事兒,好多已經發生了的自己都還不知道該怎麽弄呢!” 
  5月底的空氣裏彌漫著一種醉人的氣息。在月光下,狐狸棱角分明的臉竟然看起來還有幾分帥氣。
  “小8,你覺得我有什麽不好的嗎?”
  “這個,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其實我除了窮點兒、瘦點兒以外也沒什麽大毛病啊!”
  ……
  “你仔細看看,我還是挺帥的!”
  聽到這句話,我嘴一撇,差點兒笑出來!但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狐狸的眼睛裏閃爍著一些晶瑩的淚花。“狐狸狐狸,你怎麽了?別哭啊,我沒笑話你,誰說你不帥我跟他拚了!”我驚道。
  狐狸迷茫地看著我:“我沒事兒哭什麽啊?我是困了,算了,不跟你說了,我也回去了!”
  “趕緊走吧走吧!”
  於是,一場談話就這樣結束了,就在我前腳已經踏進院門兒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都10點多了,還有公共汽車嗎?要是沒車了狐狸怎麽走啊?
  我趕緊追出去,看看狐狸走到哪兒了。唉,這麽多天以來,我一直都沒想起來問他,他到底是怎麽回去的!
  幸好他走得不是太快,在月光下,一個像大蝦米似的、比雞腸瘦的家夥正在那兒一搖一晃地溜達呢!看來不像著急的樣兒!
  我跟了上去。在和狐狸有五米之遙的時候,他突然停在了一輛自行車的旁邊兒,然後低下身去……
  “狐狸!”
  他猛地站起身回過頭來:“怎麽了?你怎麽沒回家睡覺啊?”
  “我,沒什麽!”
  “趕緊回家睡覺去!”
  “狐狸,對不起。”我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每天來找我,騎自行車往返,那就是四個小時的路程啊,為了省點兒錢,也為了能來幫我的忙,狐狸每天都這麽辛苦,可我為了他一兩句風涼話就想跟他吵架!唉,人為什麽總要傷害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呢?是不是真像大家所說,因為得到的容易,所以從未想過要珍惜?我能感覺到,狐狸付出的不僅是時間、精力,還是一份厚重、真誠的感情!
  “幹嗎?有什麽對不起的?說話啊說話啊,我要趕緊回去了,要不太晚了我得翻牆進去了!”
  “狐狸,其實你這人真的挺好的,我是說本質。”
  “就說這個啊,那咱明天再說吧,我先回去了。”
  “狐狸!”我走過去,毫不猶豫地緊緊抱住了他,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跟狐狸同學擁抱。他的根根肋骨好像都在顫抖,兩隻手也不知該往哪兒擱,最後,他居然把手插到了褲兜兒裏。
  “小8,你怎麽了?”
  “沒怎麽,我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好人!”
  “那你也不用謀殺我吧,你別勒了,再勒我就窒息了,鬆開,鬆開點兒吧。”我一聽這話,立馬沒情緒了,趕緊鬆開手。
  “你怎麽突然把我給抱住了,這也太突兀了吧?我都沒回過神兒來,嚇死我了!”
  “哼!我還不是看你每天騎自行車來找我,覺得心裏特別過意不去嘛,你以為什麽啊?神經病!”
  “誰告訴你我騎自行車來的了?”
  “廢話,這車不是你的啊?破破爛爛,全北京除了你,誰還能騎這麽破的車啊?”
  “誰告訴你這是我的車了?破車就非得是我的啊?”
  “你剛才不是正要開鎖嗎?”
  “誰告訴你我正要開鎖了?”
  “我叫你之前,你不是正要低頭開鎖嗎?裝什麽蒜啊?”
  “唉,我服你了!”說罷,狐狸把腳一伸,“看見沒有,鞋帶兒開了,正要係鞋帶兒呢,你冷不丁背後叫我一聲兒,我一機靈就蹦起來了!”
  ……
  “怎麽了?有什麽不滿嗎?”
  ……
  “說話啊。”
  ……
  “行了,趕緊回家睡覺去吧,以後別隨便見人就摟啊,嚇死人了。”
  “你這個混蛋!”
  “我怎麽了?是你主動摟的我,又不是我騙你什麽了,你真是的,我沒說你非禮我就不錯了!這大晚上的,冷不丁地被一個女生抱一下,你別說,還挺嚇人。行了行了,不跟你廢話了, 我要打車走了!知道今兒為什麽沒敢讓你多點菜了吧?兜兒裏就一百 塊錢,還得省著點兒打車呢!”
  我的臉漲得通紅,回家以後心裏久久不能平靜,氣急敗壞了半天。
  在一個安靜的下午,我遵照狐狸的指示,在醫院裏仔細地看了我姥爺的病曆,以及其中附帶的若幹項檢查結果。我是外行,對這些顯然不懂,但咱再不懂,胸透上麵有個陰影總還是看得出來的。
  我拿著那張X光片對著光看了半天,問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治大夫:“大夫,這是什麽啊?”
  “什麽?”
  “就這個啊,我看好像是胸腔這塊兒有個陰影啊!”我大膽地使用了“胸腔”這個聽起來很專業的詞,反正要是說得不對,頂多就是被醫生糾正一下而已;要是說對了,興許他覺得我是個內行就不敢蒙我了!我的警惕性可是在一夜之間暴漲,一個勁地提醒自個兒要多多提防醫院的這些人。
  “嗯,他的肺部是有一個陰影,所以我們現在懷疑這是腫瘤,今天你來了正好,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我們需要給病人做個活檢,以便最後確診!”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活檢”這個詞,嚇了一跳,當時以為是“火堿”呢——你想想,這不就跟往人身上燙烙鐵一樣嗎?十大酷刑啊!“什麽是活檢啊?”問這話的時候,我一身冷汗。
  “就是一種病理檢查方法,檢查所得疾病的病理類型,用來分辨良惡性,確定惡性程度的!”醫院的大夫總喜歡說一些聽起來專業,但其實很淺顯的東西。
  “這檢查要多少錢?”我突然想起昨天狐狸的話,警覺地問了一句。
  “十六床的?你們不是公費醫療嗎?還問這個幹嗎啊?做吧!”
  “那也得問問哪,心裏好有個數兒啊!”我回了他一句,那個大夫頓時就不說話了!“做不做我得回家跟我們家人商量商量,我做不了主!”我補了一句。
  “狐狸,你看這胸透的片子,像是得了癌症嗎?”我舉著那張從醫院病曆裏偷偷抽出來的X光片,放在燈下認真地研究。
  “你別給烤糊了,至於在燈底下看嗎?我覺得你就是直接看也看得清楚啊!”
  “這不是為了把注意不到的細節也注意到嗎?”
  “你這人,該仔細的事兒不仔細,不該仔細的事兒瞎仔細!”
  “我認真看這個是瞎仔細啊?”
  “不是說這個,你原來幹嗎了?這片子早就拍好了,你當時幹嗎呢?當時怎麽不看啊?”
  “行了行了,別廢話了,一天到晚不就想跟我這兒表功嗎?顯得你好像特英明特有遠見似的。你要真那麽棒,那你倒是來說說這到底是不是癌症啊?”
  狐狸把X光片抽過去,看了半天:“這我哪看得出來啊?不過我覺得就算是腫瘤,可能也不是很嚴重的那種,你看,這才這麽點兒!”
  “可這都是會擴散的,沒準兒下個月就大了!”
  “病曆裏就這麽一張片子啊?”
  “好幾張呢!”
  “都拿來都拿來!”
  “我今天就偷偷拿了這麽一張回來!”
  “別的怎麽不拿啊?”
  “別的都是一樣的胸透片子,不過這個是最近拍的,我就拿回來了,不敢一下兒拿太多,要不會被發現的!”
  “笨啊你?你不比較原來的片子怎麽知道病情發展啊?換句話說,你姥爺剛住院的時候拍的片子和這張——對了,這張是最近拍的吧?”
  “對,就是周一才拍的!”
  “最早的要和這張比對一下,你就能明顯看出這個陰影的變化啊,如果確實有變小的趨勢,那我覺得可能就不是腫瘤吧,醫院的治療方法也許是對的;如果在持續長大,那我覺得就不排除那些可能了。但一定要比對才能知道啊!”
  “哦,我知道了,我明天好好看看。狐狸,你真聰明啊!”
  “好歹我也是個科學家啊,這點兒道理還是懂的!”
  “這有什麽關係嗎?”
  “當然有,我們也要做各種實驗啊!”
  “真的有關係嗎?”
  “你管它有沒有關係,我覺得稍微大腦長得正常點兒的人都能想到這點!”
  “我又感覺到某人想挑釁的意思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你了,說實在的,你那招兒‘地獄的擁抱’殺傷力太強了,所以我以後可不敢隨便招你。”
  “地獄的擁抱?你不想活了!”
  根據狐狸同誌的最高指示,我在拿到所有病曆後認真對比了幾張X光片,令我非常欣慰的是,圖中的陰影是在逐漸變小的,之後我又在網上查閱了各種消息,谘詢了很多專家,最後,我覺得應該讓我姥爺轉院——去一家專科醫院治療。而且,狐狸比較肯定地跟我說:“咱查了那麽多,看來這病多半兒像是結核啊!”
  “你真有把握是結核嗎?”
  “你磨嘰這個幹嗎啊?”
  “我怕……因為醫院懷疑過是腫瘤,我心裏也有點兒沒譜!”
  “小8,咱什麽都不說了,明天拿著病曆去結核病研究所,你什麽都別想了,到時候就知道了!咱們之前不是谘詢過好多專家嘛,沒事兒的!”
  “嗯,行,我還是有點兒……”
  “什麽點兒,你也別點兒了!我跟你說,咱們退一萬步說,就算是腫瘤,你以為能治好嗎?在醫院裏那些大夫沒事兒就給你查個這查個那,再化療什麽的,三折騰兩折騰就被折騰死了,現在我們這麽做是唯一的選擇!”
  “那,賭一把吧!萬一不成,我覺得特別對不起我們家人!”
  “你別胡思亂想了,不可能不成!而且你是征求你姥爺同意的,他不也在醫院住不下去了嗎?”
  “話是這麽說,可是……”
  “沒可是,我告訴你,大不了咱們再轉到其他醫院,北京又不是隻有這麽一家兒醫院,非死磕那兒不可!”
  “好!那明天咱就去!”
  這一天我覺得心裏輕鬆了好多,可能是因為這件事終於要有轉機了。
  我跟單位請了三天假,來忙活這些事兒。一轉眼,已經是2004年的6月了,天氣越來越熱,可我卻忙得連條裙子都沒工夫找出來。趁今天得空,趕緊翻騰翻騰衣櫃,找幾身夏裝,明天一大早,還得坐車跑到一個巨遙無比的地方看病。不知怎麽,我有個預感,姥爺快好了!
  這天晚上,我忽然想起了小翻譯。要不我總說,這都是閑出來的毛病。不過,我沒想他到底為什麽當初幹了那麽一件事兒,而是得到這麽一個結論——那事已經不重要了,也無所謂了,如果他此刻站在我麵前,我會像對待任何一個普通的、跟我沒半點兒瓜葛的人那樣平靜。
  坦白地說,如果不認識小翻譯,我還真看不出狐狸的好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還該謝謝他。
  盡管狐狸這樣那樣的毛病很多,比如窮、摳門、廢話多,可在關鍵時刻,他並沒有撂下我不管,而且我有什麽事兒都可以和他商量商量,並從他那兒找到某種解決方法。這種感情看起來沒什麽浪漫、激情,可我覺得,這大概就是相濡以沫吧。不過這話,我是不會跟狐狸主動承認的,以免滋長他的傲氣,讓他的尾巴翹得更高。我正出神兒呢,這時候,電話突然響了!
  “喂!”我特緊張地跑去接電話,衣櫃門兒都沒來得及關。我真怕是姥爺出了什麽問題。
  “小8,是我!”
  一聽這聲音,我心裏長長舒了口氣。“哇,你嚇我一跳啊,無事不登三寶殿,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我悠閑地問。
  “別老學電視裏那些個庸俗的台詞,你在我心裏一直是個崇高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啊!”
  “哎,有什麽事兒趕緊說,不要這麽虛偽,我還忙著呢!”
  “嗯,好吧好吧,反正咱倆都是比較豪爽的人,咱就明人不說暗話了啊,那我就說了啊,這個這個,我辭職了!”
  “什麽,你辭職了?不會吧?怎麽這麽快啊?我沒聽錯吧?你就是說你離婚了也別說你辭職了啊!”
  “什麽叫離婚了啊?你這張天下無敵烏鴉嘴怎麽盡不盼我點兒好啊?你這好幾天不上班兒的,當然不知道我的新動向了,其實都醞釀好長時間了!”
  “你幹嗎啊?不會找著新地兒了吧?這也太快了吧?準備覓的新巢是哪兒啊?”
  “不是不是,是我和露露,我倆準備去英國了!”
  “去英國?幹嗎去啊?給人刷盤子去啊?”
  “激動什麽啊你,什麽叫刷盤子去啊?我倆是上學去,捎帶著可能要刷幾個盤子!”
  “你這也太……那你跟你爸你媽說了嗎?”
  “沒有啊,這不先給你通個氣兒,讓你先別跟你爸你媽說,他們要是知道了,那我爸我媽就知道了,我爸我媽要知道了,露露她爸她媽就知道了,這人一多,難免七嘴八舌的,我們就走不了了!”
  “這這這,這麽大的事兒你也得跟家裏人商量商量啊。這去一趟你們倆人可是沒幾十萬下不來啊,你哪兒有那麽多錢啊?”
  “這你甭管了,反正我倆都商量好了,其實雅思我們都考完了!”
  “你們倆可真是——哎,我就覺得,可能會特苦,我可不想看見我大表哥在那兒給人刷鍋洗碗帶掃地的,你們家的活兒你都一點兒沒幹過,結果跑外國給人幹活去了。唉,這何必呢?”
  “你別這麽說啊,等以後我回來了,那可就大不一樣了,到時候得有多少人搶著給我刷盤子還不一定呢!”
  “你是不是把這事兒想得太簡單了?”
  “行了,這些你就甭操心了,這麽多年你不也挺煩我的嘛,正好我走了,你還能落個清靜。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要跟你說一聲兒,等我到了那邊兒會想你的!”
  “平時也沒見你想過我,除了還錢的時候。哎,我想到一句話啊: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嗯,同感同感,失去方知可貴啊!其實小8你這姑娘真的還不錯,應該能算得上是北京十大傑出表妹之一!”
  “好吧!看在你說了句人話的分兒上我就暫時替你保密,不過紙可包不住火啊,到時候瞞不住了你就自己看著辦吧!你也就是趁我爸不在北京的空兒,他一回來了你還想瞞天過海?沒戲!”
  “所以現在抓緊時間趕緊辦,省得到時候被他們揪著就走不了了!”
  “你真下決心了啊?”
  “你別再動搖我了,除非有什麽理由讓我留下。”
  “這裏可是生你養你的祖國啊!”
  “我就是為了學成歸來報效祖國啊!”
  “好蒼白,是為了報效自己吧?”
  “我愛祖國,你沒聽說過愛你就等於愛自己嘛,所以報效祖國就等於報效自己!”
  “我看你已經魔怔了。”
  “我心意已決,誰也別動搖我啊!行了,掛了,不跟你多說了,省下一分電話費,我到了那邊兒就少刷個盤子,拜拜了啊!”還沒等我再搭碴,他就給掛了!
  這天晚上,我回憶起跟蔥表哥相處的這些年,我跟他好像也是時不時三天兩頭兒就能見著的那種關係,這一漂洋過海,那誰還知道相見何時啊!咱不說資本主義惡意壓迫我那稍微有點二的滿腦子資本主義好的幼稚表哥,就說不小心來個恐怖主義炸大樓的事兒,像他這種哪有熱鬧往哪兒湊的同誌肯定被炸個正著啊。唉,到底也是兄妹一場,我自然不願看到他的下場落得如此慘淡,但他既心意已決,我就不便再橫加幹涉。再者說了,以我對他這個人的一貫了解,我要是話再說多了他肯定認為我是在嫉妒他,成心插上一杠子阻撓他的好事兒。哼,誰跟他似的那麽無聊啊,成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為蔥表哥,我肯定不至於失眠一晚上,但好歹也得意思意思。於是輾轉反側,琢磨了大概半個小時以後,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狐狸猛敲門時,我恰在流著無憂無慮的哈喇子——當時我恰好夢見吃水煮魚,服務員剛端上來的,那麽大的一盆正熱氣騰騰地冒著香氣呢,我激動得不知如何下嘴(辣椒太多,等著人家先幫我把辣椒撿幹淨);正欲把筷子伸過去,就過來一個人把整桌兒好吃的給我全掀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這個缺德帶冒煙兒的家夥到底是什麽嘴臉,夢想就變成了現實!
  “快來開門啊。”狐狸邊打門邊嚷。真是夠狠,這麽一喊我都不敢再蜷縮一會兒了。要是被我們家左鄰右舍的大媽聽見,給我媽告個禦狀那是鐵定了,緊接著一些後續事件就會接踵而來,例如有人會說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瘦的就跟抽了大煙似的青年,經常在我家早晚出入。雖然我也覺得狐狸同學不是那種人,但架不住人家那麽說啊!而且狐狸同學確實沒能長得一臉正氣,總讓人感覺他心懷鬼胎。從這一點上,可以充分證明那個那個什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之類的道理。同理可證:時代在進步,在發展,要是擱二十年前,大家看到這麽一個青年,肯定會說大概是營養不良導致如此瘦骨嶙峋,可放在二十年後的今天,就有不法分子之嫌了!
  言歸正傳。
  我在給狐狸開門之後,距離我倆坐上846路公共汽車,之間隻相隔了15分鍾。原因非常簡單,從我把這廝放進來之後,他就一刻不停地口中念念有詞,嫌我磨蹭了,嫌我這個了那個了,連我洗臉抹點兒油都不得安生。“你還抹什麽油啊?臉成天都出油呢還抹?趕緊走吧!”他道。
  “你懂什麽啊?我抹的這個是專門控油保濕的!”
  “沒聽說過抹一層油是為了不讓它繼續出油的!你就自欺欺人吧!”
  “對你這種沒文化的人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行了,都抹完了還幹嗎呢?趕緊走吧,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咱倆這是給你姥爺看病去,又不是領結婚證兒去,你不用弄得那麽精神。趕緊走吧,你再不走,我先躺這兒睡個回籠覺啊!”
  “行了行了,我穿上鞋就走啊。”
  “呼嚕,呼嚕,呼嚕……”
  “你給我起來,裝什麽死啊你!走!拿上病曆!”
  因為趕7點前上的車,我倆就挑了一個全車最舒服的座兒,坐了才沒兩站,人潮就在阜成門那站湧了上來!狐狸有些洋洋得意,又想跟我麵前表功,以顯示自己的英明。我懶得理他,卻突然想起狐狸曾經在美國混過些日子,就開始跟他聊了起來。“哎,我問你,你覺得美國好嗎?”我說。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我就是隨便問問,我表哥最近打算出國了。你覺得國外到底怎麽樣啊?”
  “你要是問我,我肯定是說不怎麽樣了!”
  “大家不是都說美國特好嗎?”
  “大家?哪個大家啊?”
  “反正我覺得隻要人一說起美國,就說特好,要不怎麽好多人心甘情願跟那兒刷盤子也不回來呢?”
  “那是有病,我沒覺得好!”
  “是你混得不好,才這麽說人家的吧?你這樣可不對啊,這不客觀啊!”
  “你讓我怎麽客觀啊?反正美國就是人少,東西貴,我當時連個雞蛋都舍不得吃,飯館兒裏一個破煎雞蛋就要一美元,而且好多東西都是made in china的,就這樣。你覺得這樣算好啊?”
  “那我就不明白為什麽好多人削尖了頭往美國去啊?”
  “我的理解是這樣的——你看現在北京滿大街來打工的民工,總覺得從老家出來了,說出去特體麵,其實不也就那麽回事兒嘛!那些跑美國去的,跟咱這兒的民工同誌心態可能差不多!”聽了狐狸的敘述,我越發覺得小蔥真是羊入虎口了!
  “你是不是當時特窮,所以才這麽說啊?”
  “我還不是最窮的,至少人家給我的錢足夠吃喝了,但想買點兒別的就沒戲了,他們就是給了我一個最低生活標準,就跟在北京也大概每月二百七十塊錢的最低生活費一樣,我就相當於那二百七。明白了吧?”
  “那要是自費出國讀書,豈不更慘?”
  “基本上吧,要是自己本身不算特有錢,那感覺就跟賣火柴的小女孩兒似的!”
  “什麽意思啊?”
  “看見人家櫥窗裏的東西,隻能心動不能行動啊!”
  “那你是不是因為窮鬧的所以就回來了?”
  “不完全是,窮也是一方麵吧!最主要的是,都沒個說話的人,而且跟美國找工作也特難,我又沒出類拔萃到人家不留我就活不下去了的份兒,像我們這種專業,又不比那些熱門兒專業,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所以就回來唄,死賴著也沒勁!”
  “你說的這話倒還實在!”
  “這有什麽不實在的,我要是說我就是拳拳愛國心,說了你也得信啊!”
  “你要真那麽說我還確實不信!”
  “那不完了嗎?不信我還說什麽勁啊?不過實話跟你說,我當時回來還有一個目的!”
  “什麽目的?”
  “找對象!”
  “你可真行,別說那些讓我想吐的話了,你別告訴我你回來就是為了認識我的,誰信啊?”
  “誰告訴你我回來是為了認識你的啊?在你之前,人家給我介紹了一大堆對象呢!”
  “啊,誰啊?”
  “就是我們研究所的老師啊,咳,介紹了四五個呢!”
  “哈哈,這麽逗啊,趕緊給我講講。怎麽都沒成啊?是不是人家都嫌你窮,沒看上你啊?”
  “嘿,你可別這麽說,我怎麽覺得是我沒看上她們啊!”
  “你沒看上人家?不會吧?狐狸同學,這話可太不實在了,別這樣啊,咱要實事求是!”
  “我就是實事求是啊!”
  我往窗戶外頭瞄了一眼——這才到北海,這一路終於有事兒幹了,哈哈。我那根已經封存了許久的八卦神經,此刻被狐狸同學調動得無比活躍,“趕緊給我講講,一個一個講。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我就喜歡聽這個!”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對別人找對象未果的事情這麽感興趣,如果是的話,那我心理上會稍稍感到安慰一點兒,要不我就會老覺得自個兒心理倍兒陰暗!
  那一天,這輛車上因為有了我倆,全車的人都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大家都在聆聽狐狸同學一個人滔滔不絕旁若無人地講述著自己那幾段鮮為人知的相親史。我想,凡是在那天早上跟我們同坐一輛車去上班的同誌們,一定都度過了一個異常愉快的早上。
  狐狸跟開百家講壇似的,說話真是旁若無人唯我獨尊啊。這一點我一直都特奇怪,這個世界上怎麽還有像他這種不論時間場合,什麽話都敢說的啊?咳,咱還真是不服不行。
  "我剛回來的時候,我們那兒的一個老師給我介紹了一個據說是她好朋友的女兒,還跟我說了半天什麽這姑娘怎麽怎麽好,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也就是因為看我人不錯,就介紹給我了!”
  “是嗎?你人緣兒還不錯啊!那這姑娘到底怎麽樣啊?”當時站在我們旁邊的幾位女同誌一聽到“介紹對象”這幾個敏感字眼兒,立刻把耳朵豎得直直的。周遭一片寂靜。
  “咳,一說這事兒我就鬱悶!”
  “怎麽啦?”
  “當時那老師跟我說:小張兒啊,你先給人家姑娘張照片兒吧。後來我一想,行啊,這一般找對象可不都得男方主動點兒嘛。我就翻箱倒櫃地找啊找,發現都是上學時候的照片兒,那會兒多年輕啊,跟現在也不是太像了,嗬嗬,主要是我有點兒私心,覺得自己現在比上學時候帥點兒了,然後就讓一個同學在辦公室幫我重照了一張!”狐狸說到這兒的時候,有好幾個人都把頭伸過來瞟了狐狸一眼,估計想看看這個覺得自己現在帥的傻帽兒到底什麽樣兒了。看完以後,無不滿意地掩嘴偷笑。
  “是嗎?幹嗎跟辦公室照啊?”我認為那天我扮演了一個極其罪惡的角色,明知大家都在聽狐狸的熱鬧事兒,卻還跟在一邊兒起哄架秧子,真是悔不該啊悔不該。
  “當時辦公室裏有個老師剛買了個IBM筆記本兒放那兒,我就以那個做背景照了一張!”
  “哈哈哈哈,你怎麽不跟大街上找輛大奔當背景啊,讓人家以為那是你的!”
  “那多不好啊,像筆記本兒這種東西奮鬥奮鬥就自己能有一個,大奔那可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啊,咱也不能騙人啊!”
  “你以人家老師的筆記本兒當背景就已經夠虛榮了,明明不是你的。嘿嘿,後來呢?接著說!”
  “我還專門兒管一同學借了件西服,弄了條領帶,是讓人家用數碼相機給我照的,然後我覺得效果不錯,打印了一張就給那老師了!”
  “聽著怎麽跟交作業似的。後來呢?”
  “後來,那張倒黴的照片兒就跟投了份兒簡曆一樣,石沉大海了!”
  “不會吧?那,那老師就沒有見著你以後說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後來那老師見著我老不好意思,反正再往後,我聽別人說,大概是那姑娘覺得我特土,所以沒看上我!”
  說到這裏,車上距離我倆稍遠的那一圈兒人也被吸引了,外圍環境也逐漸寧靜起來。
  “哦,別難過,別難過,這種以貌取人的姑娘咱不要也罷!”
  “咳,我難過什麽啊我,然後我就越挫越勇地投入到第二次相親活動中去了!我覺得找對象這種事情雖然傷筋動骨,可一旦找到一個合適的就不需再勞神了,主攻一個完事兒!所以該找還是要找,不能因為被打擊了一回就自暴自棄。對吧?”
  “您這心理素質還真好!”
  “第二次,唉,也沒什麽好說的,跟第一回結果差不多,也是沒見著人影兒就吹了!”
  “為什麽啊?又沒看上你,是不是你不上相啊?我看你本人也沒那麽慘啊,為什麽一見照片兒就嚇跑了啊?”
  “什麽什麽啊,不是照片兒的事兒。咳,你聽我細細道來吧!話說這有一天,一位老師神秘兮兮地跑我辦公室去了,然後給了我一張紙條兒。我還奇怪呢,這什麽東西啊?”
  “天啊,太嚇人了,不會是那老師看上你了吧?”我驚叫了一聲兒,這一說,把距離我倆座位N米開外的好事者都吸引來了——這也難怪,師生戀,多前衛的話題啊,這聽Live版的可比跟大街上買那種不入流的小報劃算多了!
  “不是不是,別瞎猜啊!是那老師給了我一個姑娘的QQ號還有MSN,說讓我跟她網上聯係!”狐狸的澄清,估計令很多在場的聽眾大為失望,其中當然也包括愛生活、愛八卦的8某。
  “嗬,相親還搞得像網戀似的,真行啊。那你倆聊上了嗎?”原則上說,我那天扮演了個標準的“捧哏”者,跟著狐狸一唱一和的!
  “哼,為了見這個姑娘,我可費大勁了。以前我沒用過什麽QQ啊,MSN的,我們家窮,上學的時候哪買得起電腦啊,就聽同學老說什麽ICQ啊什麽的,我可沒這麽時髦兒的東西。我想,現在咱遇上急茬兒了,趕緊申請個號碼吧。可沒成想,還死活申請不上,後來我一煩,覺得幹脆也甭費勁了,找對象哪有這麽找的啊!”
  “那沒聊上就算了啊?多可惜啊,萬一是個不錯的呢?”
  “不錯什麽啊不錯?後來我問那老師,這姑娘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聯係方式啊,老師說,噢,這姑娘現在跟新西蘭上學呢,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隻能這麽聯係了!我一聽,那不是扯淡的事兒嗎?談戀愛連個影子都見不著那還談什麽啊?”
  “就此作罷了?”
  “沒有,後來礙於麵子,給那姑娘象征性地寫了封郵件!”
  “後來呢?”
  “後來,她給我發了個照片兒!”
  “漂亮嗎?”
  “那可是震撼級的!”狐狸說到這裏,車上幾位年輕的小夥子肯定血脈賁張了,紛紛往我們這邊兒靠,這時候我跟狐狸周圍已經擠了好幾圈兒人了,大家都是動中有靜,生怕落了一個字啊!
  “那你還放棄了啊?是不是人家又沒瞧上你?”
  “沒瞧上我?她就算瞧上我了我也不敢要這樣兒的姑娘啊!”
  “怎麽了?是不是太漂亮了覺得心理壓力太大啊?”
  “沒錯兒,確實讓我心理壓力很大,不僅壓力大,都差點兒心力交瘁呢!就隻見那一張大照片兒上一張蒼白的大臉和一條吐出來的舌頭,舌頭上一堆大窟窿小眼兒的!”
  “這麽惡心啊?不會是得口腔潰瘍了吧?不是成心找了這麽張照片兒嚇唬你的吧?”
  “不是,就是她本人的。舌頭上穿了好多亂七八糟的環兒啊什麽的!”
  “那人到底長得怎麽樣啊?”
  “沒注意!”
  “你怎麽不注意注意啊?”
  “看她這舌頭我就夠了,再長成什麽樣兒我也不敢要啊,這不嚇死人嗎?你說你找這麽個姑娘要是結了婚,我親她一下兒,這舌頭上那些釘子啊環兒啊什麽的,讓我給不小心吞肚子裏去,那我下半輩子可就完了!”
  “您這想得可真夠長遠的。”
  “那當然,有些事兒當然要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尤其是找對象,更不能大意了!”
  “那你怎麽回絕那老師的?”
  “就說是太遠,見不著麵兒唄,那怎麽說啊?因為人家舌頭上有窟窿眼兒,我就不願意了?這咱也說不出口啊!”
  “嗯,是是,說的也是。後來呢?還有其他的嗎?”
  “豈止啊,後來還好幾個呢!”
  “甭急,咱離到站還早著呢,你慢慢說啊,我最樂意聽這個了,要是再有二三十個我都不嫌多,哈哈哈哈。”
  “經過這兩次沉重的打擊以後,我痛定思痛,認真總結,發現了出師不利的症結,所以,以後誰要是說給我介紹對象,別提什麽給照片兒啊發郵件之類的,就直接見麵兒,見麵兒以後我們聊,這就不怕發生其他變化了。你說對吧?”
  “那你直接跟人家見麵人家見你嗎?”
  “你這話說的,那有什麽不成的,這又不比別的,兩口子結婚過日子還能不見麵兒了嗎?”
  “那,見成了嗎?”
  “後來,見了一個!”
  “直接見的?”
  “對啊!”
  “怎麽樣啊?”
  說到這個時候,幾乎整輛車都保持著一種極為罕見的寂靜,如果當時這輛公共汽車上有伺機扒人錢包者的話,估計也為狐狸的演說動容了,暫時歇工片刻,聽聽人生哲理再幹活兒。
  “唉,怎麽說呢,我覺得我對這個人第一印象還挺好的——是個公司的行政部的小頭目吧,歲數也不小了。隻不過,我們倆還沒聊幾句呢,她就問我,你有房子嗎?”
  “房子”這倆字兒,恐怕是若幹北京男青年最為頭疼的一個話題,這高漲的房價問題直接影響著幾乎所有人的終身大事。狐狸一提到這裏,一位正吃油條的青年明顯放慢了咀嚼速度,估計這也觸動了他心中那根兒隱痛的神經。
  “嗬,這麽直接啊。”
  “我一聽就說:沒有啊,難道介紹人沒跟你說嗎?”
  “後來她什麽反應啊?”
  “她說,沒事兒,你有前途,以後咱們共同奮鬥什麽的。說得我特激動!”
  “這不挺好嗎?再往後呢?”
  “再往後我請她吃了頓飯,我就發現啊,這個單位搞行政工作的女同誌可真厲害啊!”
  “怎麽講啊?”
  “她吃完飯以後跟我說,咱下次見麵的時候,我主動約你吧,我上班兒比較忙,等有時間了會打電話給你的!”
  “這有什麽厲害的啊?”
  “結果我就等啊,等啊,等了一個月也沒信兒,又沒好意思打電話給她,我就問介紹人,是不是她最近特忙啊?怎麽一直說聯係也沒聯係啊?”
  “完後呢?”
  “介紹人很尷尬地說:小張兒,要不我再給你介紹個別的吧,反正這天底下你還愁找不著對象嗎?”
  “這就把你給拒了啊?唉,我可憐的狐狸小朋友,你是不是感覺很受傷啊?”
  “豈止很受傷啊,我當時都傷心太平洋了,我覺得你要是沒看上我也早說啊,讓我白花了好幾百請你大吃大喝了一頓,然後你就沒影兒了,唉!”
  吃油條的男青年把油條的塑料袋兒係得緊緊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肯定也有著相同慘痛而難以為外人道的經曆,因為那一刻,他的眼裏似乎噙滿了淚花兒——當然不能排除是吃油條太過激動,以至於咬了舌頭或者早上起得太早犯困鬧的。
  “別難過別難過,要說你為了找個對象也算是披荊斬棘、花血本兒了,真不容易啊。”
  “那可不嘛。”
  我深表同情,因為似乎在找對象的問題上,某些男的費的工夫比女的多一些——我是專指像狐狸這種一窮二白的類型,想找個對象確實還挺難的。咱這是實話實說。但幸虧之後狐狸的愛情生活遇到了救世主——還不是我自吹自擂,這世界上也就是我,要不狐狸現在90%以上還是個王老五呢!
  “經曆了這回之後,本來驛動的心被熄了火兒了吧?”
  “之後就趕上SARS大爆發。我當時還琢磨呢,是不是我命中注定就要孤獨一生呢?真是頗為感慨。後來覺得還真不能就這麽下去!”
  “你也真有閑情逸致,那會兒大家躲非典都來不及呢,您不會頂風作案又約會去了吧?那位敢和你約會的姑娘,也不是個一般人啊!”
  “你這話說的,不趁這會兒趁什麽時候啊?當時基本上單位都放假了,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真是第一回聽說還有這麽想的。”
  “我當時就想,要是我倒黴被感染上了也無所謂,這就是一個人的造化,反正我那時候也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所以,為了改變這種現狀,一定要再接再厲!”
  “恐怖的想法,男版結婚狂。”
  “錯錯錯,其實你是很不了解我那時的心態,我現在認為當時那感覺有點兒像染上了賭癮,我就是想在一次一次的相親中證明一件事兒!”
  “什麽事啊?”
  “難道這個世界上就真沒有一個我能看上、且也能看上我的人嗎?”
  “真是發自肺腑啊,我覺得那確實是件比較難的事情!說半天,你還不是側麵證明了你是個結婚狂嗎?”
  “你才多大歲數,肯定不明白我心裏的感受!咳,再往後,我都懶得說了!”
  “說吧說吧!”
  “反正不是嫌我沒房子,就是嫌我窮,大體上就這兩種吧!”
  “這你也不能怪別人,你要是長得好,到了那種能讓人廢寢忘食的地步,人家誰還跟你追究這些啊!”當時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車上有好幾個男的窮凶極惡地瞪了我一眼,我才發現,激起民憤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情啊!看來以後在公眾場合說話一定要謹慎啊,以免遭到不明原因的群毆。
  “你這話可說得不中聽啊,男的長得好有什麽用啊?真是的,我又不是吃軟飯的!”
  “嘿,別生氣嘛,我就這麽一說,你就這麽一聽,甭當真啊。那之後還有什麽別具一格的嗎?”(這句話其實是說給那幾位對我不滿的男群眾聽的。我是不是特會做人?)
  “哎,有一個,至今我都心有餘悸啊!”
  “嘿,快說快說,我看你的相親經曆都能寫本小說了!”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打聽了我的事兒,給別人當樂子講呢吧?”
  “哪能啊哪能啊?我就是替你分擔一下兒,誰讓咱倆朋友一場呢?也就是今天有空兒,要是擱平時,你讓我聽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兒我都懶得聽!”
  “小8,你知道嗎,我最受不了你裝清高了,咱們誰不知道誰啊?你要這麽說,那我可真不講了,反正現在說得我都口幹舌燥了!”
  “別啊別啊,狐狸哥,我錯了還不成嘛,你心裏知道我最好這口兒,你要是不說了(liǎo)的話,我就跟心裏長了草似的惦記著,所以你也別折磨我了,趕緊講吧,到了站,我給你買冰棍兒吃!”
  “這還差不多,以後那種得便宜賣乖的話,就忽略了吧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趕緊講吧!這才到‘朝外’,還早著呢!”
  這是個大站,好些個依依不舍的同胞磨磨蹭蹭地下了車,吃油條的下車以後還不住回頭望,看來狐狸的悲慘遭遇不僅讓他獲得了共鳴,也給了他些許安慰——至少他明白了一點,這個世界上找不著對象的男同胞大有人在。
  “後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這個,在單位裏,不僅女老師喜歡給人介紹對象,連男老師都來湊熱鬧。唉!”
  “哈哈哈哈,你可真成問題青年了,大家都把你當成頭號兒困難戶!”
  “嗯,你這麽說可不對,我琢磨了半天,覺得他們多半兒有看熱鬧的嫌疑,並非真的熱心幫我解決問題!”
  “嘿,買賣不成情誼在,你怎麽能說人家介紹人不好呢?這分明是你自己沒有魅力,甭賴人家啊!”
  “哼,你說,給別人介紹對象的人,都是出於一種什麽心理啊?”
  “這難說,我哪知道啊!”
  “你不知道了吧,我覺得多半兒就是為了看熱鬧。”這句話說得車上諸位大媽如坐針氈啊!
  “唉,這受刺激受大發了的人就容易心理比較陰暗。行了,你也別發牢騷了,後來還見了幾個,都給我說說,我就想聽這個。”
  “後來……唉,唉。”
  “快說快說!”這句話我定是說出了全車人的心願——小8有約:說出你的故事。
  “我們那兒有位老師,一直在廣州工作,跟我說給我介紹個他的學生,我一聽,當時就想,這要是成不了好像有點兒尷尬啊,現在那人是他學生,保不齊哪天就成我師妹了什麽的!”
  “你這麽想也沒錯,太熟了的要是不成確實有點兒麻煩!”
  “後來這老師就開始煽乎我,說什麽廣州女孩兒賢惠啊,會做飯啊什麽什麽的!”
  “沒錯兒,我覺得男的要找個能持家的媳婦兒還是挺幸福的!”
  “你說的那是沒錯兒,可當時我就有點兒擔心!”
  “你擔心什麽啊還?”
  “我吧,其實主要就是怕成不了見了麵太尷尬;另一方麵吧,說了你別罵我啊,我當時就想,這個粵語我是一句聽不懂,要是吵起架來,我們倆自個兒說自個兒的絲毫顯示不出我的優勢來;而且,一般廣州女孩兒好像都是那種小巧型的,我倒不太在意姑娘的身高,可我要是找個比我矮兩三頭的,我,我為了響應國家優生優育政策,還是要三思而後行啊!”
  “哎,別拿國家政策做幌子了,老狐狸啊老狐狸,讓我說你什麽好啊,你都混到這份兒上了還嫌這嫌那的,你這麽挑三揀四的勁兒活該你這輩子娶不上媳婦兒!後來你就這麽給推了?唉,讓我說你什麽好!”
  “你先聽我說完再下結論啊,別老直接罵我啊。我覺得這人啊,有時候真是……咳,後來我就直接跟那老師說了,都是男同誌嘛,也好說話,我就說,您看我這一米八幾的……”
  “那老師沒抽你吧?”
  “抽我幹嗎啊?不僅沒抽我,反而還眼前一亮!”
  “嗯?眼前一亮?是氣得眼冒金星兒吧?”
  “什麽啊,你聽我說就知道了,那老師神采飛揚地跟我說,哎,小張,我正為這事兒發愁呢,這姑娘哪兒都好,就可惜個兒高了點兒,所以一直找不著配得上的人,你以為我為什麽給你介紹呢,還不就是覺得你倆這身高啊什麽的都挺匹配嘛!”
  “喲,看來你還打錯算盤了!”見狐狸不言聲,我催促道,“趕緊說啊,後來見了沒有啊?”
  “見了見了。”
  “說話啊,幹嗎呢?”
  “沉浸在無限的回憶當中。”
  “別自個兒獨享,給我們都說說啊!”我用的這個“我們”很到位吧?我一向都是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啊。
  “那天一大早,我在植物園門口兒等啊等,結果我們那老師來了,領著一個姑娘,姑娘往我麵前一站,我當時立馬就覺得植物園變侏羅紀公園了。”
  “什麽意思啊?見了恐龍了?長得特sorry?”
  “不是說長相,你甭說,人家姑娘挺清秀的,可是……唉!”
  “別光歎氣,趕緊說啊!唉什麽啊?”
  “就是太高挑了,比我還高半個頭呢。我,唉,當時那心情就別提有多複雜了。”
  “哈哈哈哈,高還不好,你不就喜歡高個嗎?可這比你還高,那不得一米九幾了?哈哈哈。”
  “說得沒錯兒,就是一米九了,我當時都哽咽了。”
  “哽什麽啊,這下一代依照你的說法還真是‘優遇’優生了。誰讓你開始心存偏見的,嘿嘿,這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經過了這些事兒以後,我開始進行了一番深思熟慮——為什麽我找不到對象呢?是不是大家在相親的道路上,都和我有著一樣的經曆呢?難道是我要求太高?也不高啊,我隻想找個差不多點兒的就行了,也不要那麽極端的,怎麽就沒有呢?”
  “有是有,可惜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開始你認識的那公司行政小領導不就還不錯嘛,可惜人家擺了你一道兒!”
  “我想我可能是因為一直上學,上得年頭兒太多,社會經驗太少,所以就不知道怎麽應付這些事兒了。”
  “我覺得也是。不過你也別難過啊,你隻要堅持不懈地努力,最終肯定能娶上合適的媳婦兒的!”我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好虛偽啊好虛偽。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於是見了在你之前的最後一個!”
  “還有啊?可真不老少啊,我都無言以對了。”
  “你是不是聽了這些以後有點兒吃醋啊?”
  “一點兒也沒有,我就是想,為什麽當時人家給我介紹你的時候,還說你心高氣傲,一般人還看不上呢?這些個騙子啊,原來你是混到這般田地才認識的我啊!服了!我再問你,當時人家跟我說你什麽頭發發黃,眼珠子也是黃的,說你保不齊是個混血呢!這是真的假的啊?”
  “我們家都長這樣兒,誰告訴你混血了?半點兒都不混,連少數民族都搭不上邊兒。”
  “我要吐血了,被嚴重欺騙啊,我要到消費者協會告她們!這些人,差點兒葬送我一生的幸福。”
  “小8,不要激動,你也別失望,我現在這樣兒不好啊?難道你希望我是混血?”
  “唉,你身上所能保留的那最後一絲神秘的氣息頃刻間已化為烏有。”
  “真的假的?那也就是說,在你心裏我還神秘過?”
  “Never,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個沒故事的人。”
  “這話叫怎麽說的?都說了這麽半天了還叫沒故事的人?”
  “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有始有終地把最後一個也趕緊給我講了,這樣稍稍能撫平我那被傷害了的純潔心靈!”
  在我們臨下車之前,狐狸講了最後一個姑娘——
  “學醫的,看著還挺順眼的,我倆在一個麥當勞見的麵!”
  我聽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患上了相親疲勞綜合症。我真佩服狐狸同學的韌性與勇氣,如果是我遇到這麽諸多磨難,現在早就看破紅塵,打光棍兒了,他卻還是這般孜孜不倦,這是一種多麽難能可貴的精神啊!
  “我有個預感!”
  我插了句嘴:“什麽?對方又沒看上你吧?”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我真覺得這世界上好像已經沒人能看上狐狸了。真的,這是一種強烈的直覺。
  “錯!我發現你這人有偏見,好像稍微有點兒模樣的姑娘都看不上我似的。”
  “這怎麽能叫偏見啊?這難道不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嗎?”
  “真是對我的侮辱。咳,你要知道,有時候長相並不重要,關鍵的是性格。我之所以日後沒跟這個姑娘有什麽瓜葛都是因為這個,因為性格不合。”
  兩個人的交往上升到談性格的份兒上,就算是上檔次了,至少不是還沒開口說話就預備老死不相往來。從這個角度講,狐狸同學的這次相親還是具有曆史意義的。
  “哦?說來聽聽,她怎麽你了?”
  “就是嘛,先聽人說完再下結論嘛。首先,我本以為她是個少言寡語的人。當然了,這是從麵相上看的。可後來我發現,這絕對大錯特錯,她的話匣子一開,我這平時不怎麽愛說話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呢,她就劈裏啪啦一股腦兒地說了一個鍾頭,這其中我連半句話也沒插上。”
  “她都說什麽了,能自言自語一個鍾頭?神人啊!”
  “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句,說什麽她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國內頂尖兒的醫生啊,什麽現在學校裏老師偏向某某某啊,什麽她特有潛力就是還沒被發現啊。反正滿腦子理想、抱負,聽得我感覺一點兒都不像找對象,倒好像是找工作。反正氣氛相當壓抑,可惜這個姑娘還渾然不覺,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有點兒神經質了。總之,一個小時以後,我就斷言這姑娘是有點兒太要強了,要強到什麽事兒都斤斤計較的地步。”
  “要強是好事兒啊,總比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強啊。”
  “那要看你處在一個什麽位置了,如果說娶老婆,我寧願找個平庸點兒的,也不願意找這種就跟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講也講不完的苦大仇深型的。怎麽說呢,就是覺得跟她在一起,說教味兒太濃,一點兒也不生活化,不像過日子!明白嗎?”
  “那你們那天分手後又再見過嗎?”
  “那天分手的時候,比較鬱悶,她興致勃勃地給我講了幾個她親身經曆的人體解剖,為了顯擺一下自己的那種與眾不同,她把自個兒說得似乎對屍體有種特殊感情,恨不得天天單獨和屍體生活在一起——為了探索人的奧秘啊。當然,咱不能排除人家是胸懷大誌,可我等俗人是不能理解這種情懷的。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眼裏還閃爍著讓我毛骨悚然的藍光,我在震撼之餘偷偷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直覺讓我感到這個女的實在不一般,像我這種普通人還是不要招惹的好。我在拿起可樂正要喝的一刹那,她麵露凶光地說:‘嘿,你知道你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是哪兒嗎?這可是一碰致命的啊!’當時我嚇得就找了個借口趕緊溜了,以後哪還敢再見麵啊!”
  “哈哈哈哈哈,狐狸,你知道嗎,你又讓人給騙了?”
  “為什麽這麽說啊?”
  “她肯定是沒看上你,所以才這樣兒的。如果看上你了,她早就不嚇唬你了,真的,很多女生都用這種方法來拒絕別人。我覺得這姑娘還不錯,至少沒像那個似的,大吃大喝你一頓,再給你留個念想,然後就老死不相往來,那才是真的不地道。”
  “這回你錯了,小8,看來你也並不真的那麽了解女性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說錯了?什麽意思啊?難不成人家是看上你了?”
  “嗯。”
  “不會吧?你怎麽知道的?”
  “其實吧,我也本以為她沒看上我才要這麽嚇唬我的,可誰料想,過了一個多禮拜,介紹人還專門兒跑去找了我一趟說:怎麽樣啊,人家姑娘還等著你聯係她呢,別不好意思啊,你主動點兒!你看,這不說明她看上我了嗎?”
  “這女的確實夠變態。她八成把你當成理想又免費的醫學實驗對象,好歹你也是個博士啊,她做份《人類受精神刺激之極限》的研究報告,把你這案例給加進去,估計成為一名優秀醫生的理想也就指日可待了。”
  下車以後,我跟狐狸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偏僻的地方。短暫的快樂時光已經過去,現在光臨我的,是忐忑的心情與未卜的前途。
  可我沒想到的,事情的進展竟然那麽快,那麽順利。在研究所,我們掛號、排隊到看上專家號的時間總共隻有半小時,這速度與我以往去醫院的經驗完全不搭界,簡直讓我嘖嘖稱奇。
  一個看起來脾氣不錯的老大夫看著我倆:“你倆誰看病啊?”
  “哦,都不看,我是拿著病人拍的片子先來看看,因為地方遠,我姥爺歲數也大了,您先給看看吧,萬一不是這病我還得折回去呢。”說這話的時候,我本來是提心吊膽的,因為很多大夫都會說什麽讓病人親自到場的話。然後等病人真的來了,還要拿本院的化驗結果才能算數。我之所以沒讓我姥爺來,就是覺得這麽一趟下來肯定特別折騰人,於是我跟狐狸跑來,怕就隻怕大夫刁難不給看,那真是白跑一趟。
  “拿來吧,病人多大歲數了?”我一聽,特興奮,趕緊把片子遞了過去。
  “八十了。”
  “那歲數是不小了。你們住哪兒啊?”
  “西城呢。”
  “那跑一趟是夠勁兒,這原來在哪兒看的啊?”
  “XX醫院。”
  “確診了嗎?”
  “沒有,那邊兒說懷疑是腫瘤或者結核,沒確定到底是什麽。”
  這個老大夫認真比較著看了片子,大約5分鍾以後說:“我看這片子,應該是結核,大致可以排除是腫瘤的可能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這是我這半年多來聽到的唯一的振奮人心的話!之後,那個老大夫又叮囑我們到西城的結核病防治中心去看,這樣就不用跑來跑去麻煩了,到那邊兒的醫院再化驗檢查,姥爺的病多半沒傳染性興許不用住院,隻要在家吃藥治療就行。真沒想到,困擾我這麽久的病,居然就在這幾分鍾之內被確診,在這幾分鍾內被解決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覺得心情就像陽光一樣燦爛無比,巴不得坐孫悟空的筋鬥雲趕緊回去告訴姥姥、姥爺這個好消息。
  “狐狸,你說那大夫怎麽一下兒就排除了是腫瘤啊?”
  “人家有經驗啊,天天看的就是這病,當然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那,你說他不會沒看準吧?”
  “不會,當然不會。人家要是沒譜的話,哪能說這麽肯定的話啊?你別瞎琢磨了。”
  “我都懷疑這大夫不會是和你串通好了騙我的吧?”
  “你這人,怎麽好事兒都不相信,壞事就覺得都是真的啊?”
  “咳,因為這麽久以來沒什麽好事兒發生,所以心裏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過我昨天晚上有個預感,覺得我姥爺快好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踏踏實實地睡著了——靠在狐狸的肩膀上,留著幸福而輕鬆的哈喇子,感到口水流出的時候,再拿狐狸的衣服擦擦。我就這麽睡了兩個鍾頭,到家了。
  兩天後,我把姥爺出院的事提上了議事日程。
  我跟院方提出不做活檢而選擇出院的時候,院方有些不樂意,但歸根結底這是家屬的事兒。盡管如此,他們還是說了好多什麽萬一之後出了什麽事兒,概不歸他們醫院負責的扯淡話。
  我當時心想,就算在你們這兒出事兒了,你們能負什麽責?還不是三推兩推嗎?
  出院的那天,我姥爺的心情很好,他說:這是五十多年以來第一次跟我姥姥有兩個月的時間見不著麵兒,心裏老記掛著家裏!
  聽到這些話,我心裏有一點兒感動。
  我媽說,小時候家裏雖然窮,但是我姥姥和姥爺精心維持著這個家,讓每個子女都在一種快樂的氛圍中生活,所以長大後,遇到什麽樣的事他們這幾個孩子都能樂觀麵對。後來我媽還盡可能地把這種氛圍傳給了我。我想:縱然有多少錢,也換不來一家人團圓幸福的生活,更換不來人的健康,所以,家和萬事興,要是能這樣,那最好了!
  深入了解死亡,才能更好地珍愛生命。
  風水輪流轉估計大體上講的就是這麽個意思——2004年上半年,我雖然比較背,可下半年,卻好像一切都過去了。首先,我爸和我媽在8月份回來了,並沒滿一年,他們回來以後照顧姥爺的事兒我就不用操心了;之後,在對症下藥的治療下,姥爺的病在10月份基本痊愈了。
  再說說企圖瞞天過海的小蔥表哥。就在他萬事俱備之時,卻因全家人一致而堅決的反對,他的陰謀沒有得逞。但我以人格擔保,我絕對沒有向別人透露過一點兒他要出國的信息,最終事情敗露,讓他沒能刷上外國的盤子,多半是他自個兒心裏存不住事兒、口風不嚴的結果。不過經過大概一個月的痛定思痛與休整,賦閑在家的小蔥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工作,在豪華的東方廣場寫字樓的某個小角落裏緊張又忙碌地每月賺著將近一萬左右的RMB。
  而我和狐狸,咳,生活狀態和以前沒什麽區別,一如既往的簡單、忙碌,我倆的關係也是磕磕絆絆,打打鬧鬧,自得其樂。
  轉眼就到了11月份。
  這一天,我正在辦公室忙忙叨叨地寫東西,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喂!”
  “小8,你好,最近還好嗎?”
  我當時耳朵上夾著根兒筆,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翻著本兒書,也沒在意是誰。“什麽事兒啊?我正忙著呢。你哪位啊?”我問。
  “哦,小8,我是Eric。”
  Eric?誰是Eric?我還認識這號兒人?難不成是我們單位誰給自己起了個英文名兒我不知道的?當時我的腦子全沉浸在工作當中,一時沒回過神兒來。
  “看來你已經把我忘了,我是小翻譯,這,你總想起來了吧?”
  聽到小翻譯這三個字,我目瞪口呆——將近一年了,這個人我似乎已經徹徹底底忘了,可沒想到,今天他竟然還會給我打來電話;我也本以為再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我會問很多很多問題,可沒想到,電話真來了,我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小8,我打電話來說一聲,我要去美國了!”
  我本想說那與我何幹呢,終於沒說出口。沒那個必要,既已如此,也無須深結怨恨。
  “嗯。”
  “你現在還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臨走前有東西給你,最近有空嗎?”
  “我挺忙,真的!”
  “看來你還是有些介意,沒關係,我能理解,你不想見我。”
  我當時心裏覺得他特可笑,多廢話啊,我能不介意嗎?要是這事兒擱你身上,你能跟沒事兒人一樣嗎?就算我小8大肚量,那也不代表什麽我都不在乎啊!但礙於在辦公室也沒好意思大聲喧嘩。“我現在上班兒呢,不方便多說了,就這樣吧。”我說。就這樣,我匆匆掛了電話。
  一下午我都心有餘悸,還琢磨了很久。看來,我以為我會不在乎,但終究還是在乎的。這種心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兩個人的關係到了這份兒上,已經不存在什麽愛不愛的了,問題的關鍵在於,到底為什麽?我不在乎他說壓根兒沒看上過我,但我真想知道,為什麽明明沒看上我卻還要逢場作戲?這戲演給誰看呢?越想這些,我越不免有點兒撮火,本來興致勃勃幹著的工作,也隻能暫時擱置了,然後就這麽渾渾噩噩地耗到了下班。
  和我同時掐著點兒進電梯的還有我們向來準時準點兒的前台姑娘。
  “最近沒怎麽見瑩瑩,不知道她怎麽樣啊?”我旁敲側擊。自Sophia和小翻譯好上以後,我一看到單位裏大家紮堆兒聊天就趕緊躲得遠遠的,生怕他們說了什麽話會刺激到我。我不知道Sophia是不是知道那件事,可從情理上講我感覺很尷尬,不知該如何麵對她。另一方麵,單位待久了,很多事情我自己能上手了,不用凡事都指望Sophia罩著,自然而然我跟Sophia就生分了。 今天,我第一次鼓足勇氣主動和別人聊這個,也許隱約間我在猜想,是不是他倆也已走到了分手的邊緣?
  “我也沒怎麽見她,不過他那小男朋友還真帥呢!”
  “嗬!”我淡淡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麽。在我的心裏曾經裝過成千上萬個問題,可現在,答案還重要嗎?
  下了公共汽車,照例在車站看見了表情呆滯、臉凍得煞白的狐狸。唉,又是一個冬天了。
  “走吧!”我說。
  自從我姥爺病好以後,狐狸經常在我下班兒時,在車站等我。他把一輛沒人要的破自行車放在一個小區的院門口,然後用它帶著我回家。這樣狐假虎威一把,他就可以在我家名正言順地蹭飯了。令人不爽的是,那輛破車時常在我們躲路口警察時掉鏈子,並因此飽受身後騎車人的白眼。
  看見狐狸忙忙碌碌的樣子,我有一些感動。雖然狐狸不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在我的世界中,恐怕再找不到比他更適合我的人了。這個道理我明白,但我倆關係間的這層窗戶,似乎還不到捅破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能否長久,是需要些考驗的。
  問題是,我到底該不該再和小翻譯見上一麵,了卻我心中所有的疑問呢?
  我跟自己說,他馬上要到美國去了,就算見上一麵又能怎樣!可麵對
狐狸蹬自行車的背影,我沉默了。   “小8。”
  八婆CEO同學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幹嗎啊?”
  “等我一會兒,咱倆一塊兒走。”
  完了。又沒好事兒了。  
  在電梯裏。
  (不知道為什麽寫到這裏我突然想到趙趕驢同誌的名作-跟美女困一宿電梯那個了。我可不想跟這位姑娘在這裏呆一夜,盡管她也是個美女。要真這樣兒的話。我寧願咬舌自盡。)
  “小8。”
  我假裝翻包兒裏的東西。
  “我找鑰匙呢。”
  “今天我托你打聽的事兒你到底問了沒有啊你?!”
  “等會兒。你沒看我忙著找鑰匙呢嗎?別著急啊。”
  “那沒關係。一會兒電梯到了樓底下,你再找啊,樓底下亮堂,你先跟我說今天那事兒吧。”
  我一聽,今兒她還揪著我不放了。哎。
  “咳。我問她了,沒問出來。人家沒告訴我。”
  “不可能吧?你倆平時那麽好她能不告訴你?小8。這樣兒可不好啊!平時你挺實誠一姑娘,這可不好啊,反正她人都走了,你跟我們說說又怎麽了,再說了,姐姐我又不跟別人說,就咱姐兒倆知道。”
  她那銀白色與藍色相間的眼影在昏暗的電梯燈光中顯得格外詭異。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國家地理裏看到的某種毒性極強攻擊性更強的熱帶眼鏡蛇。
  “哎。我求你了。我真不知道,人家去哪兒了真的沒告訴我,我今天問了她四回了,要知道我還能不告訴你,我要是知道了我中午吃飯回來什麽都不幹也得先打個電話跟您通報一聲兒啊。”
  “真的不知道?!”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你看我一臉真誠,我能騙你嗎。”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電梯“叮”的一聲到了一樓,我那真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啊。
  “那。你這快遞誰寄來的啊?這你總能跟我說了吧?”
  哎。這種女人。你要是不能用一個八卦滿足她的需求,那就必須得告訴她另一個作為補償,否則就甭想回家。
  “這個是吧?說真的我都不知道這是誰給我的快遞。這麽一大包兒。不會是炸彈吧?”
  “少嚇唬我,趕緊拆開來看看!”
  “咳,能是什麽啊,肯定是哪個廠家的廣告宣傳資料,沒別的。想看我給你打開不完了?!”
  我拿起那個大包兒,想都沒想就給打開了。  
  “哇。這麽漂亮的香水兒?太浪漫了吧。小8。沒想到你這麽沒品的人居然還有人送你這個?真是明珠投暗呐!趕緊告訴我,這誰給你的啊?是想追你吧?”
  我趕緊把香水兒給了八婆姑娘。
  “麻煩你先幫我拿一下兒,我看看這誰給我的啊,不會寄錯人了吧?”
  “快遞是指名道姓的好不好?哪能寄錯啊,老實交代吧你,這是誰寄來的啊?”
  我拿過來一看,裏麵夾著一個明信片,看起來似曾相識。
  小8,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希望你能聯係我,這是我的新郵箱地址和MSN,祝你好運!
  我手裏緊緊的握著這張明信片。那個我曾經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小翻譯的東西。事隔一年已久。沒想到居然。
  “小8,到底誰給你寄的啊?”
  “哦。沒誰,就是我原來一個朋友,他到美國去了。”
  “肯定是個男的吧?!”
  我看著她那不懷好意的期待目光,淡淡的說了句。
  “這個男的是我一個閨蜜的男友,您就甭再瞎琢磨了。”
  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我仔細的看了看這玩意兒。
  在一個金色婁空非常精致的盒子裏裝著一個像金蛋似的香水兒,旁邊兒還有個類似洗麵奶的東西,因為車裏燈光太暗,我也沒看太清楚。費了半天勁仔細看了看那香水兒,瓶兒口好像趴著個金黃色的大葉子似的,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香水兒,看了看瓶子…………torrente?好象也不是咱平時耳熟能詳的那些香水牌子,不過確實是設計的挺特別,不知為什麽,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腦子裏居然浮現出這麽個詞兒-籠中之鳥。
  猛然一個急刹車。嚇的我一機靈,差點兒沒把這瓶子給cei(這個字我不會寫,傻根兒他2大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了,我趕緊把瓶子放好,裝在那個快遞包兒裏,這時候我發現賣票那阿姨虎視眈眈的已經盯了我半天了,八成覺得我是想跟公共汽車上瞎顯擺一下兒自己有個香水兒似的,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確實有點兒太過招搖,沒準兒剛才那刹車就是賣票阿姨示意司機同誌運作的呢。咳,所以說做人要低調,做事要專業呢,這句話也不知道誰說的,簡直是太有道理了!跟公共場合窮得瑟,絕沒好處!有什麽好東西回家再慢慢兒鑒賞去吧,萬一又跟上回似的遭了賊,那不自找嗎?
  不過咱話可說回來了,這東西雖然是小翻譯送的,可也不能便宜了賊啊,就算咱不用,這麽好的東西留著送人應該也不錯吧?退一萬步,就算咱FB一回,學人家輕舞飛揚來場香水雨泄憤,以表達對小翻譯這人的BS之情,我還是主張要肥水不流外人田。撒我那屋兒。可是一整瓶兒啊。至少香個半年,估計存著這股味兒,蚊子蟑螂都不敢來了,真是一舉N得啊,既解了我心頭之恨,又淨化了空氣,還防蚊蟲打擾。
  我估計我要是真這麽做了,連Paris Hilton小姐都得汗顏。
  想到這裏,我不禁又思緒聯翩了起來。
  幾個月以前,我曾經做個無數個假想,但惟獨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的因果關係會是這樣,我以為這樣的情節,隻有電視裏才會出現,可今天卻也落在了我小8的頭上。不過事到如今,這一切其實也沒什麽意義了,無論是那封揭示真相的郵件,亦或是這突如奇來的快遞,其實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就像我在一個鍾頭之前看到了那封郵件後的反應一樣,也許他們都無法想象我此時此刻是如此的輕鬆淡定。
  我知道,當這件事在我心中已成過去時的時候,真正的始作俑者恐怕還無法釋然。這,可能也是由於他們心底不安所致吧,我不想再多說什麽,多做什麽,讓這一切的一切,就此結束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覺得自己肚子已經餓的快萎縮了,轉到月壇北街理發館那兒,發現好鄰居旁邊兒新開張了個包子鋪,旁邊支著個賣美式炸雞的小攤兒,我趕緊快走了幾步,深深的吸了口氣,寒冷的西北風裏彌漫著炸雞腿兒混合孜然,辣椒麵兒的香味兒,我刹那間就被饞的暈頭轉向五迷三道兒的。再湊近了看一眼,那油汪汪的金黃色鬆脆表皮裹著肥碩的大雞腿兒,我的天呐,這不是要人命嗎?
  “這雞腿兒怎麽賣?”
  我強咽了咽口水。準備掏腰包兒。
  “5塊錢一個。”
  “你這怎麽不論斤要啊?”
  “就這麽幾個了,賣完我趕緊收攤兒了。”
  “那你這雞腿兒是不是都涼了啊?”
  “沒涼,都熱著呢!”
  “不可能吧?那這上頭結的這白油都是什麽東西啊?”
  “咳,這不天兒冷嗎,剛炸出來放一會兒就這樣兒了。你要是要的話要不8塊錢給你拿走倆。”
  我強忍住饑餓,瞄了一眼裏頭那口黑淒淒的大油鍋,明顯都不冒煙兒了。一看就是已經至少關火15分鍾以上了才能有這種效果啊,再看一眼賣炸雞腿兒的這位大叔,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起黑貓警長裏那壞耗子“一隻耳”來,我的警惕性一下兒就提起來了。
  這時候,從裏屋兒走出來一個大嬸,估計跟一隻耳大叔是兩口子。她狠狠的瞪了大叔一眼,這個小細節被我盡收眼底,要不咱怎麽老自詡金田一小8呢?(這裏我虛心接受前麵那位同學的教誨,其實我也知道金田一是叫金田一一,可我老覺得叫金田一小8或者金田一8聽著都特別扭,那回就讓我給省略成金田小8了。嗬嗬。還是你眼尖啊。要不你覺得叫工藤新8怎麽樣?聽著好象也夠硌應的。)
  “小姑娘。10塊錢仨,你全拿走,也別給姐姐再說了,你買了我就收攤兒回家了。”
  本來我還有點兒心動,讓這位大嬸這麽 “也別跟姐姐再說了”一攪和,我的心完全亂了。眼瞅著眼前這位大嬸怎麽也是五張開外的主兒了,居然。居然。居然跟我一輩兒的了。我。我。我有那麽老嗎我?!可一細琢磨。也不對啊,前頭還管我叫小姑娘呢,後頭怎麽就成我姐姐了?這套瓷咱也要套的靠點兒譜,也不興這麽玩兒的吧?
  從那一秒鍾起,這些金燦燦的雞大腿兒在我心裏已經轉變成了垃圾食品,致癌物質,瘟雞,地溝油,禽流感等等若幹詞匯的絕佳形象代言;還有一些極其惡心讓人反胃的相關圖片在我的大腦中急速運轉飛來飛去不亦樂乎。
  於是,我的理智很快就戰勝了饑餓。
  下定決心,咱不買了。
  到家的時候,我媽正坐在客廳裏邊嚼白薯幹兒邊看電視呢。
  我把鞋一脫,背對著她說了句。
  “媽。我回來啦。”
  說的時候戰戰兢兢的,雖然晚上要加班兒的事兒是已經提前跟我媽打了招呼的,可加上我耗在簽快遞和看雞腿兒的時間上,我媽還是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我在外頭磨洋工磨了45分鍾,說到快遞,我下意識的往身後放了放,怕讓我媽看見了又開始問來問去的沒完沒了。
  “寶貝兒,回來啦?”
  我媽說這話的時候嚇了我一身冷汗。不對啊。要擱往常應該是:“死孩子。你還知道回來啊你?!”今天怎麽改台詞了?!我對於我媽今天晚上的反常感到些許狐疑。並提高了警惕,這一般不是什麽好兆頭。
  “趕緊給你們家狐狸回個電話去!人家找了你一晚上了!”
  我們家狐狸。我一聽這話差點兒沒吐血。
  “媽。你今兒這是怎麽了?別嚇唬人啊?什麽叫我們家狐狸啊。這話怎麽聽著那麽不對勁兒啊。”
  “你這孩子。這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啊。”
  我認真的把我媽從上到下從左到右認真仔細的看了一遍。
  “媽。你啃那白薯幹兒是不是狐狸送的啊?”
  “什麽狐狸送的啊?是我今兒晚上剛跟你爸去萬方買的。”
  “那就奇了怪了。”
  “怎麽了?”
  “不都說吃了人的嘴短嗎?這不咱也沒吃他什麽東西嗎,這至於嗎。不應該啊。”
  “怎麽說話呢你。狐狸這孩子本來就不錯,我跟你爸都覺得他不錯,再說,你們倆不也挺好的嗎?”
  “甭說了,再說我雞皮疙瘩掉一地都能揀了去熬小米粥了。這狐狸難不成是買了彩票兒中了500萬了吧?怎麽突然一下兒這麽招人待見了?奇了怪了。”
  “你還不知道啊?”
  “知道什麽啊?”
  “就是狐狸要去美國的事兒啊?”
  “知道啊,他今兒晚上跟我打電話來著,不過去就去唄,他以前不也去過嗎?這怎麽了?對了。他是不是找我就說這事兒啊,我剛才跟單位呢,那會兒正要下樓往家走。後來就跟他說到家再聯係。不過。去就去唄,那有什麽了不起的啊?”
  我媽的眼睛裏充滿了喜悅,激動,亢奮以及其他一些美好的情緒。
  “這回跟以前不一樣啊!這回是要到美國當3年的訪問學者。”
  “去3年?他想幹嗎啊他?那我怎麽辦啊?”
  “你跟他一塊兒去啊。”
  我媽睫毛彎彎,眼睛眨呀眨。
  “我跟他去幹嗎啊我?我在這兒好好的,還有工作呢!我可不跟他跑美國刷盤子去,咱家盤子我都懶得刷。再說了,他上回跟我說他到美國去一個月就270塊錢,一個人花都夠緊巴的,現在我們倆人擠那270,那還不得瘋了啊?”
  “咳,這回不一樣啊。剛才狐狸打電話說好象是去那兒一個月給幾千塊錢呢,你去了就是不用幹活也夠花啦。”
  “咱跟這兒不也一個月幾千呢嗎?幹嗎非到那兒去啊?”
  “說你傻你還就一點兒也不客氣了,廢話,人家那兒是賺的美元好不好?好幾千美元相當於好幾萬人民幣呢。”
  “我知道啊,是好幾千美元等於好幾萬人民幣,可咱是在美國賺錢跟美國花,又不是每個月拿回來花。不會美國物價也跟咱這兒一個水平吧?咱好象還沒到那國際接軌的水平呢。”
  “這隻是一方麵。你想想,你跟著他一塊兒去,你到那邊兒找個學校上上學學英語,回來也混成海龜了?你不知道現在海龜多吃香啊,這一回來就立馬不一樣了?你不知道我們單位現在每年都有個考試,好多人都擠破了頭去爭那到英國進修的機會呢。”
  “說的倒挺好的,就怕到時候海龜變海帶了,本來我在這兒好好的有個班兒上著呢,到時候回來連工作都找不著了。成了待業大齡女青年了。你們誰養著我啊?”
  “你這孩子今天說話怎麽那麽喪啊,我怎麽那麽不愛聽啊?”
  “哎。媽。我覺得你跟小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不跟你說了,愛幹什麽幹什麽去吧你。”
  “媽。我就不明白了,你平時挺明白的一個人,怎麽現在也成這樣兒了。”
  “我怎麽樣啊?我還不是盼著你能有點兒出息嗎?哼。”
  然後,我媽憤憤不平的把沒吃完的白薯幹兒往塑料袋兒裏一扔,進屋兒去了。我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個不停,把那袋兒白薯幹兒拿了過來,塞嘴裏嚼了半天,咬的我腮幫子直疼。哎,剛才要是把那幾個雞腿兒給買上就好了。管他什麽禽流感,瘟雞這個那個的,撐死總是比餓死好受點兒。
  哎。
  我突然想起來我那香水兒還在沙發角兒裏塞著呢,趕緊跑過去給拿了過來,隨即就嗖的一下兒跟隻耗子似的敏捷的鑽進了我的小屋兒裏。“哐”的一聲兒,把門給關上了。
  死狐狸,都是他給我惹的事兒,我今天晚上不打電話罵死你都難解我心頭之恨!哼。
  我正打算給狐狸打電話,剛抓起電話來要撥號。
  “喂。”(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悠然的超級男聲)
  “我還沒撥號呢怎麽就有人說話啊?爸。爸。你打電話呢?”
  我趕緊衝外頭喊了一聲兒,我爸卻沒搭理我。
  “別嚷嚷了。是我啊!”
  “誰啊?啊。狐狸?!我們家電話鬧鬼了?怎麽還沒撥號呢你就說話了?”
  “我也正奇怪呢。我撥了你們家電話還沒響呢就聽見裏頭好象有動靜。”
  “這怎麽回事兒啊?”
  “我也不知道啊!”
  “你說。你是不是往我們家安竊聽器了?知道我要給你打電話然後你就趕緊先打過來了?!”
  “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啊?往你們家安竊聽器。你以為我沒事兒閑的吃飽了撐的呢?你以為我中央情報局的啊?神經了你。”
  “你還好意思說。我告訴你。我想想我要說什麽來著?哦!對了!我今天本來想打電話罵你一頓的!”
  “我又怎麽你了我?”
  “廢話。你去美國幹嗎跟我媽說啊?你跟我說不就完了嗎?你這麽一說,弄的我們家人都特激動。再說了,我又沒說非要跟你一塊兒去。”
  “跟你媽說我要去美國怎麽了?再說了。你想去我還不帶你呢。”
  “哼。不帶我你帶誰啊?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願意跟你一塊兒刷盤子的人嗎?想的到美啊你。我最討厭你這樣兒了,明裏一套暗裏一套的,把我媽那邊哄的溜溜的,然後跑我這兒來又裝大尾巴狼。”
  “誰啊誰啊?你做夢呢吧你?你以為我要帶著你去美國啊?”
  “廢話!你今天電話裏不是跟我剛說完你要去美國嗎你?難道還有別人啊?!”
  “咳。混了混了。”
  “什麽意思啊?”
  “我下個月要到美國去1個月。”
  “1個月?。哎?不對啊?我媽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啊。”
  “你媽說什麽啊?”
  “我媽說你要去3年呢。還能帶家屬啊。”
  “就1個月啊。1個月帶什麽家屬啊?”
  “我服了。我媽說是你跟他說的!”
  “這話不是我說的。”
  “那我媽哪兒想出這麽個3年來的啊?”
  “我哪知道啊?”
  “這叫什麽事兒啊。就為了你這破事兒,我還跟我媽吵了一架呢!”
  “這有什麽好吵的啊?”
  “咳。不提了。沒勁。我估摸著我媽他們肯定以為自己美夢成真了。哎。想當初,還不就是為了把我們家祖宗18代都捎到美國去才有了。”
  “你跟那邊兒嘀咕什麽呢?”
  “沒什麽沒什麽。”
  說到把大家都捎到美國去這檔子事兒,我突然想起一個重量級人物。這個人雖然在文中正文出現次數不多。可卻在經典的沙發段落中是必不可少啊。bingo!就是她。我們院兒那阿姨……-狐狸的同事沈大嘴。肯定是她聽了點兒風聲,然後就傳到我媽這兒來了。真是以訛傳訛害死人啊。
  “你說話啊。我這邊兒等著呢。”
  “我問你。你去美國的事兒還有誰知道啊?”
  “咳。不就去趟美國嗎?我們單位外事處通知我的,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哼哼。我說什麽來著?一準兒是她!沒跑兒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怎麽回事兒了。”
  “怎麽回事兒啊?給我說說。”
  “得得,您幹您自己的事兒去吧。沒事兒甭瞎打聽了。哦,對了,你打電話找我幹嗎啊你?不是就顯擺你去美國吧?別顯擺了,我不稀罕。”
  “你看你這人。這就不對了吧?我說不帶你去你還就立刻打擊報複上我了。我跟你說一聲兒去美國表示這是對你的重視。當然了,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呢。”
  “幹嗎啊?”
  “我今天收到了一封郵件。”
  “恩。跟我有什麽關係啊?”
  “是德國一個研究所想讓我去做3年的訪問學者。”
  “德國?我都暈菜了。敢情不是讓我跟你去刷美國盤子改德國盤子啦?!”
  “你怎麽一天到晚就想著刷盤子啊?”
  “那還能幹嗎啊?電視裏不都這麽演的嗎?”
  “你看的這都什麽電視啊?”
  “《美國人在紐約》啊!多經典,多有代表性一電視劇啊!”
  “我真服了你了。小8。你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啊?”
  “你說你說。”
  “我現在要申請一筆錢,這樣的話去了以後誰也不用刷盤子了。叫洪堡基金,這個錢應該有不少呢。而且還是可以帶家屬的,就是說多一個人去,人家多給你一份兒錢呢。你明白嗎?”
  “那能帶我媽去嗎。”
  “……”
  “到底行不行啊?”
  “我跟你媽又沒直係親屬關係。我帶她你覺得合適嗎?帶你還差不多。”
  “你跟我也沒什麽血緣關係啊,帶我幹嗎啊?”
  “廢話。咱倆要是想有點兒關係那還不容易嗎?”
  “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變著法兒的。”
  “咳。我就是這麽一說。當然了,這筆錢現在還沒申請下來呢,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兒,每年都有2次申請的機會,咱們現在大概可以等明年3月那次了,正好我從美國回來以後咱倆就可以正式運做這事兒了。”
  “你說的也太容易了吧?你怎麽知道人家一準兒就把錢給你啊?”
  “問題應該不大,有對方一個研究所的邀請信,而且我要請一個很權威的人幫我寫個推薦信,加上我的資曆,應該說可能性很大很大,退一萬步說,就算3月那次沒成,我們可以再等等,好象11月還有一次呢。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11月了。你覺得怎麽樣啊?”
  “我覺得。我也不知道,等你申請下來再說吧。”
  “行。我就跟你說一聲兒,咱倆提前都有個準備。”
  “不過。現在都快12月了,到明年3月也沒多少日子了。太緊張了吧?”
  “也不緊張啊。你還有什麽要幹的事兒嗎?”
  “有啊。我不會說德語。去了以後我幹嗎啊?”
  “說英語啊。”
  “可是。我看不懂那邊兒的電視,那我待著多沒勁啊。”
  “你一天到晚都琢磨什麽呢你?”
  “而且。現在那邊兒還有沒有納粹殘渣餘孽啊?我記得我小時侯看過一個電視劇叫《心慌慌》的。就說德國變態殺人狂的。特恐怖。哎。殺人的時候先把你的皮給活剝了。”
  “我說你有完沒完啊你。”
  “我得先問清楚了啊。萬一你是個人販子,騙我說出國,結果把我賣到爪哇給人當童養媳去了。我這一輩子可就完了。”
  “就你這模樣。賣山溝兒裏人家都不要,您還想把被輸出到國外去。做夢呢吧你。”
  “真的,我跟你說真的呢。我去了以後到底幹嗎啊?”
  “愛幹嗎幹嗎唄。”
  “那你幹嗎啊?”
  “我要做科研啊。”
  “那我。”
  “大不了你就給我做做飯,完了以後給收拾收拾。”
  “咳。說了半天不還是去德國刷盤子嗎。沒勁。”
  “……”
  “不跟你貧了,哪天見麵再說吧。掛了啊。”
  我掛了狐狸的電話,打了個哈欠,看了看表,都已經快10點了,聽聽外頭沒什麽動靜,估計我爸我媽早睡著了,嘿嘿,趁機趕緊瀏覽一下兒今天的電視節目。
  一打開電視,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條無比肥碩的大蛇,潛伏在一條不怎麽深的泥塘裏頭,(“一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這種寫作手法是我小學時候寫遊記,景物時候必用的,可惜自以為是殺手鐧卻從來沒起到過應有的作用,我那作文該不及格還是照樣兒不及格。那挨千刀的優秀作文選啊,我當時花了多少錢買這種沒用的破書啊!早知道還不如把《尼羅河女兒》那一卷5本兒給湊齊了呢。真夠虧的!)這時候一隻大河馬樂顛顛兒的遊過來,這大蛇屏住呼吸。“阿唔”一口就把人家死死咬住,這個時候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好多因為搏鬥而濺起來的水珠子,所以畫麵變的模糊起來,幾秒種以後,那大蛇已經把可憐的河馬纏死了,正張著大嘴一點兒一點兒往自個兒肚裏填呢。我被這畫麵完全震撼了,等它把河馬完吃進去以後,這大蛇已經變了樣兒了。我有時候就想吧,蛇這種東西之所以看著比較糝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長的過於棱角分明。它要是腦袋沒那麽三角兒,目光再有點兒神,身材別那麽修長,可能看著也還湊合。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全身發冷。就跟我床上現在就盤著一條似的。緊接著,我又聯想起我原來看過的一個叫《蛇穀的詛咒》的電影兒。那滿地滿牆滿身的蛇啊。哎。惡心死我了。真沒想到,看個國家地理頻道還能把人弄的晚上睡不好覺,其實我就是想看個催眠節目。溫和點兒的,沒想到還受這麽大刺激。我又趕緊換了個頻道,這個台正演《紅蜘蛛》呢。這片子我覺得我上學的時候就在播,現在我上班兒了還那兒沒完沒了的重播呢。真夠有癮的。快趕上《西遊記》和《新白娘子傳奇》的重播頻率了。我也服了那群編劇了,打著真實事件改編,警示世人的旗號一個勁兒的編纂一個又一個女的因為被一個又一個男欺騙而走上犯罪之路的故事,老講這麽極端的例子幹嗎啊?全中國這麽多女同誌們殺人的估計都是億萬分之一了。讓他們這麽一拍,電視台這麽三番五次的重播,我每次看都以為有新的了呢,每次看半天還是原來那些破事兒。
  最可憐的還要數華健周同學。這爛片兒的片尾曲竟然是“愛到盡頭,覆水難收,愛悠悠啊恨悠悠。”我服了。這倒黴孩子也不知道得罪誰了。
  想到這裏,我又突然想起了我那瓶兒香水兒。
  我把電視給關了,側耳傾聽了5秒,確定我媽不會突擊糾察我的房間後便把那個盒子提拎過來擺在床上,認真仔細的看了又看,上麵寫的很可能是法語,總之我不認識,瞄了幾眼發現不會有什麽收獲以後,我又翻出那張明信片兒,你說他為什麽不把我那一套13張全寄回來給我啊?就給了一張,想幹嗎啊?他的新郵箱地址?我就不明白了,都已經到了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麽聯係的必要呢?我不由自主的哼了一下兒,突然覺得有些鄙夷小翻譯的為人。
  如果當初他意識到自己那麽做是不對的了,那麽我要求再見麵他卻不見我,證明他真的是想斷了我的念想,可現在又倒這舊帳幹嗎呢?是不是因為心裏還有什麽心結?那又何必,其實對我而言,他就像一顆流星一樣,現在流星已逝,您還老希望別人在心裏惦記著您啊?
  切,如意算盤打錯人啦!我惦記你幹嗎啊我?我有病啊我?!
  我拿起那瓶兒香水兒,在自己手腕兒那噴了一點兒,我對香水這東西沒什麽研究,不過我看很多人試香水的時候都是噴在手腕上,而且我的鼻子也不靈,大體上聞什麽味兒都差不多,沒什麽印象。
  這香水兒噴出來的時候,我趕緊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我的天呐,我可算知道那種平常小風兒一吹,就能把某些姑娘人未到味兒先到的氣勢是怎麽給整出來的了,這香水兒也太厲害了吧?這味兒濃的跟什麽似的,我估計噴我這屋兒裏至少3天都不散味兒,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狐狸那姑娘腦袋,每次用那個,我都覺得坐在公共汽車上,肯定好多人覺得我剛吃了一根兒黃瓜,那種清爽的感覺真是娛人娛己啊。相比之下,小翻譯這瓶兒真是。我覺得這種香水兒可能與那種抹著大紅嘴,就跟剛吃了死耗子似的,描眉畫眼兒的時髦姑娘相得益彰,我。就算了吧。
  小翻譯這個人的惡俗真是處處體現啊,連買的香水兒都透著那麽一股子嘩眾取寵,先聲奪人,陰魂不散,惡心叭啦。
  其實有時候男的女的都一樣,就算自己不喜歡那個人,卻還老喜歡這人死心塌地的喜歡他自個兒,然後還冠冕堂皇的跟人家說:“噢,對不起,也許我們這輩子沒緣分,但我會一直把你當作朋友的,讓我們成為最知心的朋友好嗎?!因為你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
  之後呢,那個自以為成了人家最知心朋友的傻冒兒還心裏自鳴得意,覺得自個兒沒準兒再努把力還有戲,結果呢。自然是白白浪費自己的大好時光給人家當替補使喚,在人家和自己的真命天子吵架的時候,充當傻冒兒角色的還要違心的說:“他/她對你其實挺好的,我希望你們和好,盡管你知道我愛你,但我還是希望在心底裏默默的祝福你們。希望你倆能好好的。”
  再然後倆人就開始執手相,看淚眼。哎。我原先看到這樣的情景那真是無比感動啊,我還奇怪呢,怎麽麽這世界上好象所有人都看上那一位了?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是這位使用了蛛蛛大法,勾著你藕斷絲連啊。
  小翻譯這種男性無疑被抓了個反麵教材的典型。
  我把那瓶子塞到那金絲籠裏,往床底下一放,不管它了,刷牙洗臉睡大覺。對了,還有那張明信片兒,我本想給撕了的,看了一眼,到底是我送他的東西,算了,留個全屍得了,於是一並順著牆角兒給扔床底下去了。
  其實想想今天發生的事兒還真多啊,對了,最正經的事兒還沒想呢。咳,也沒什麽好想的,就狐狸那德行,人家哪能那麽容易就把錢給了他啊?。睡覺睡覺。人間正道是睡覺啊。
  這個世界上有好多好多事兒都在我們預料之外,就好象2年前的這會兒我根本沒預料到今天我能把這個故事用這樣的方式講給大家聽,也好比2年前的這個時候我也壓根兒想不到我在不到1個月的光景之後就跟狐狸同學在一個寒風凜冽的早上騎著自行車跑民政局去領結婚證兒了……一想到我倆那場草率的婚禮,我就感慨頗深啊。
  現在轍回來說說到底我是怎麽跟這位不靠譜的同學最終湊合到一塊兒堆去的吧,這個過程,可能是我全文中最不著邊際的段落,但也確實是個事實。真實的發生在理智8和摳門狐之間的結婚過程全記錄。估計大家等這一段等好久了。其實現在寫這檔子事兒,我和各位的心情是一樣的激動啊。我要很認真的寫完這一段,還有個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利用這個機會對自己做一個很客觀的心理剖析與全麵的自我批評,到底怎麽回事兒,大家跟著我看就知道了。
  話還得從那個周末的早上說開來。
  這一天,我一大早就奔向了樓底下的雞蛋餅攤兒,看著那雞蛋被煎的油旺旺的小模樣兒,又看見賣餅大嬸在酥軟的燒餅上撒了一圈芝麻,我的哈喇子都快掉人家鍋裏了。真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真實寫照啊。腦袋還一個勁兒的往人家那烙餅作坊裏伸,鼻子瘋狂的聞啊聞啊聞,想把那香味兒全吸進來。
  “咳咳。”
  誰這麽缺德啊,衝著人家的大餅咳嗽。
  我鄙夷的回過頭去。想用我的眼神電棒警示這位一下兒。
  “死狐狸。原來是你啊?!你怎麽這麽一大早就在我們家這邊兒遊蕩啊?”
  “我那天不是給你打電話說了我今兒要來的嗎?”
  “那你也不用這麽早吧?這才幾點啊?”
  “早來怎麽了,又不去你們家,咱倆就在這兒吃燒餅夾雞蛋,吃完了再回去唄。”
  “你大老遠坐個714過來不是就為了吃了燒餅+雞蛋的吧?至於嗎你。”
  “當然不是了。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兒要跟你說。”
  “什麽事兒啊?你等會兒啊。我那餅好了。”
  我把一塊錢的鋼崩兒遞到賣餅大嬸的手中,拿過我那冒著煙兒的燒餅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哎。我說。小8。你先別吃啊。”
  “哇。太好吃啦!幹嗎啊?我吃我的餅你說你的事兒咱倆兩不耽誤。趕緊的,快說吧你。”
  “不是,我跟你說,你別在這兒吃啊,這兒風大,到時候你這餅都跟風一起吃進去了,喝那麽多風。你沒看今天這大風刮的跟什麽似的。”
  “那換個地兒說去得了。咳,你幹脆跟我回家吧,我爸我媽都起來了,幹嗎不回去說啊?”
  “不是。這個。咱還是先在這兒商量好了再說吧。呦,你瞧這大風,土都吹過來了。”
  一陣風吹過,幾乎所有行人都迷眼了,我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皺了皺鼻子。
  “不吃了。還是回我們家吃吧。這大土。都快吹我餅裏去了。”
  “是啊小8。你覺得不覺得這燒餅特牙磣啊?”
  狐狸神秘的指了指我的餅。
  “怎麽了?”
  “進沙子了唄。”
  “不會吧?我剛才拿塑料袋兒捂著呢啊。進不去啊。”
  “咳。你看這風刮的這土,旁邊兒還過來一輛泔水車,這味兒都吹你那餅裏去了吧?”
  “你別惡心我行不行啊?本來我昨兒晚上都盼了一夜了早上起來吃這燒餅呢,讓你這麽一說我怎麽都沒食欲了啊?”
  “咳,我跟你說吧,就這種小作坊裏頭,晚上耗子都炸鍋了,在麵粉堆裏躥來蹦去的,早上這些人一來,把這麵一和,做成餅,上頭給你撒上點兒陳芝麻,裏頭還是攙沙子的,打個瘟雞蛋,你吃的還挺美。”
  “別說了,再說我都想吐了。什麽叫瘟雞蛋啊?”
  “就是瘟雞下的蛋啊。”
  “蒙人呢吧你?瘟雞還能下蛋啊?”
  “你這話說的,人家不就遭了瘟了嗎,也不能剝奪人家下蛋的權利啊。”
  “那要是吃了以後什麽後果啊?”
  “不知道。還真沒吃過,不過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為什麽啊?”
  “你不是剛美的跟什麽似的吃了一大口嗎,看看你自己什麽反映就知道了唄。”
  “哇。不會滿臉潰爛流膿吧?”
  “那應該不至於,頂多得個流行性肝炎之類的。”
  “……”
  “你別緊張啊,你不知道現在街頭小吃都被暴了光了嗎?”
  “怎麽暴的啊?我不知道啊”
  狐狸看著我抽搐變形的臉,頗有幾分得意。
  “咳,就是什麽炸油條都使的地溝油,烤羊肉串兒用的其實是死耗子肉。”
  “我。我怎麽覺得胃裏翻江倒海的。”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兒,其實你要是願意吃我也沒轍。”
  “讓你這麽一說我還怎麽吃啊我?!”
  “對了,你看這芝麻。我告訴你,這八成還是麵粉裏長的蟲卵呢。”
  “狐狸。你這混蛋!那你說吧,我到底還吃不吃了?!”
  “當然不吃了!你吃這個不是找死嗎你?!小心肚子裏長蟲子啊,一條一條的爬啊爬,都是肉肉乎乎白白胖胖那種大蟲子。”
  “我怎麽覺得你那麽討厭啊。那我扔了。”
  “別別別啊。扔了幹嗎啊?給我。”
  “給你幹嗎啊?”
  “給我我幫你扔啊。今天不是天兒冷嗎,我先拿這捂捂手。這一路過來,可凍死我了。”
  “給你吧。小心蛆爬你手上啊。”
  “嘿嘿,不怕。從小就跟蛆混一塊兒長大的。”
  狐狸拿過我那咬了一大口的燒餅,直接就塞嘴裏了。
  “嘿!幹嗎呢你?!你怎麽把我燒餅給吃了啊?!”
  “吃一口怎麽了?你就忍心看我饑寒交迫一路不搭理我這茬兒,就不興我智取雞蛋餅啊?”
  “你這個混蛋。原來你是騙了我的餅啊。你還我還我。”
  “不給啦。哈哈,馬上就吃完了,誰讓你自己耳根子軟的。要是你不聽我說的那不就沒事兒了嗎?!”
  “廢話。你說的那麽惡心。我能當沒聽見嗎?”
  “嘿。誰讓你剛才自己吃不管我的。”
  “你有勁嗎你?!想吃不會自己買一個去啊?”
  “你有勁嗎?眼睜睜的看著我在那兒盯著你的餅咽口水還無動於衷,自己吃的那麽香,你這不成心嗎你?”
  “切。你願意吃就吃吧。大不了我那半個餅全當喂狗了。”
  “愛怎麽說怎麽說吧你。”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的你。撿人家吃剩下的。惡心死了你。我告訴你。那上頭沾滿了我的哈喇子。”
  “不怕不怕。你自己不知道都吃了多少人的口水油了都,還說別人呢?”
  “你。你真無恥。”
  “吃你口燒餅怎麽了?給你一塊錢,自己再買一個去不結了嗎?有你跟我矯情這功夫自己早買回來了。”
  我往餅攤兒望了一眼,已經堆了無數人了,頓時就跟被撒了氣兒的車胎似的。
  “我告訴你,我要是今天給餓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不信,不就一個餅嗎。恩,我吃完了,裏頭還有好多芝麻,你要不要撿撿過過嘴癮啊?挺香的。”
  “惡心。哎。我怎麽早沒想起原來那教育人的故事啊?”
  “什麽故事啊?”
  “就是狐狸騙烏鴉唱歌然後叼了人家的肉自己吃了那個啊?我怎麽一放鬆警惕就出事兒啊,忘了自己身邊兒還有這麽狡猾一隻老狐狸呢。哎。悔死我了。”
  “別生氣別生氣啊。現在我覺得好多了,不那麽餓了,早上起來沒吃飯就奔你們家來了,餓的我剛才差點兒沒倒地了。等著我給你買餅去啊。”
  說著他就一溜煙跑到餅攤兒去了。
  我長長的歎了口氣。就這樣一人。還讓我跟他跑德國去?連張餅都跟我搶的主兒。哎。什麽人呐?!
  “小8,餅給你啊。”
  狐狸說話的時候空氣中滿是哈氣,我看他小臉兒凍的慘白,臉頰處卻出現了片片山楂紅。
  “切。”
  “不吃啊?不吃我吃了啊”
  狐狸張開血盆大嘴,做了個想全吞大餅的假動作。
  “吃吧吃吧撐死你。死了活該。”
  “咳。你別這麽死記仇行不行啊?”
  “就你也配讓我記仇啊。我拿有你說那麽小氣啊?再說了,你多大人了?還騙人家餅吃。真夠沒臉的。”
  (我現在想到那檔子事兒就感慨,幸虧我覺悟比謝霆鋒同誌高點兒,要不因為這點兒破事兒,還不又得引發一場血案?)
  “小8。我問你,你小時侯看沒看過一本兒書?”
  “我看過的書過了。我發現我一說你你這人就老想轉移話題。”
  “什麽轉移話題啊?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先吃口餅,咱邊吃邊說。”
  “行了行了,被你攪和的我一點兒吃餅的激情都沒了。你到底想說什麽啊你?我覺得你今天早上怎麽那麽怪異啊?大老遠就為了過來騙我個餅吃。神神叨叨的。你是不是被你們單位從那破博士後公寓給轟出來了?昨天晚上就貓我們家樓底下潛伏著呢吧你?是不是無家可歸了想讓我收留你啊?沒門兒!我告訴你!要是沒今天早上吃餅這茬兒事我倒還能考慮考慮,現在沒戲了。”
  “想哪兒去了。咱都是要出國的人了,就算收回去了那就收回去唄。”
  “誰跟你“咱”啊?少跟我套瓷了你。而且我說。你這是幹嗎啊?大早上的。怎麽看你今天怎麽都覺得那麽不對勁兒啊。”
  “我怎麽了我?”
  “你該不會是被狗咬了吧?”
  “你別老瞎說好不好啊?”
  “你今天到底要幹嗎啊你?”
  “我剛要說呢你就絮絮叨叨廢話聯翩說了這麽一大妥。你容我把話說出來成嗎?”
  “說吧說吧。趕緊的。”
  “那咱轍回去剛才那話題啊。你小時侯看沒看過一本兒書啊?”
  “什麽書啊?”
  “你能不能一邊兒吃餅一邊兒聽我說啊。”
  “你幹嗎非要讓我吃餅啊?裏頭下了藥啦?”
  “我下什麽藥啊我?你吃一口行不行啊?”
  “不吃。”
  “求你了。吃一口吧。”
  “神經病啊你。我不吃。你說,這裏頭有什麽啊?這餅裏頭肯定有什麽貓兒膩!?”
  “你吃一口吧。”
  “切。不吃。”
  “你真沒勁。那我給吃了吧。”
  “吃吧。你趕緊吃了吧。我才不吃呢。鬧不好你剛才把鼻涕流這餅上了也說不定,還想騙我吃?沒門兒!”
  “小8。我這輩子就求你一件事兒行嗎?”
  “幹嗎啊?”
  “你先答應我吧。”
  “你先說什麽事兒。”
  “先答應我吧。”
  “要是你說那些我力所不能及的我怎麽答應你啊?”
  “你肯定能辦到,而且特容易對你來說。”
  “你先說說我聽聽。”
  “你就吃一口這餅吧。”
  “你真是神經病了,行了行了,我吃一口。以後別煩我了啊。”
  我把那餅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半天,輕輕咬了一口。
  “吃了啊。”
  狐狸盯著我。
  “你沒吃著什麽嗎?”
  “沒有啊。”
  我驚訝的看著他。
  “?不會吧,你先別把這口給咽了啊,咽了可就麻煩了。”
  他把雞蛋餅一把給奪了過去,把餅從塑料袋兒裏拿出來上下抖落翻騰了半天。
  “找什麽呢你?”
  隻見狐狸滿頭大汗,臉漲的通紅,口中念念有詞。
  “不會吧?怎麽沒了?”
  “什麽啊什麽啊?”
  狐狸急的把塑料袋兒往地上一扔,隻聽見清脆的“咣啷”一聲兒,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塑料袋兒的芝麻粒兒和小蔥末兒裏脫穎而出。轉了幾個圈兒以後靜靜的躺在了柏油馬路上。
  “這什麽玩意兒啊?”
  我過去把那東西撿起來,定睛一看……居然是個戒指?!
  狐狸滿臉通紅。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小8。我。這個。送給。”
  “神經病啊你?!沒事兒直接給我不完了嗎?你塞一餅裏弄的油了吧唧惡心扒拉的,再說了,我要是一口咬大點兒把這給咽了那我不立馬死了?!你真有病!”
  “別這麽說啊。你們女的不都喜歡浪漫嗎?你怎麽這麽說我啊。你。你。”
  “我怎麽了我?你有沒有點兒常識啊你?你沒看電視裏古代那些人要想自殺都吞金子嗎?我這要是給咽了我還活的了啊我?就算你是研究古植物的吧你也不能這樣兒啊,非把我變成植物人兒了你就滿意了你!你太狠了你,太自私了吧!”
  “我。我。誰告訴你那是金的了?切。想的還挺美。哼。”
  “不是金的都好意思拿出來送人啊?。”
  “靠。看清楚沒有?這是什麽啊?見過嗎你!鑽石!”
  “呸吧你,就一破玻璃球兒還蒙我是鑽石,你給我10塊錢就這樣兒的戒指我給你買10個回來。”
  狐狸臉越來越紅,好象怒了。
  “你就是嫌我窮是吧?哼,不要拿來給我。”
  我一看玩笑開大了,真把他給惹火了。有點兒後悔,好象我說的是有點兒太刻薄了。
  “哎,生氣啦?別生氣啊,這不跟你鬧著玩兒呢嗎?”
  “……”
  “別不說話啊,你拿過來讓我仔細看看好不好啊?我長這麽大還真沒見過拿在自己手裏的鑽石呢,都看別人戴了。給我看看吧。啊。”
  我一臉無辜,滿是懺悔之情真誠的看著狐狸,他過了一會兒,才把拉成的馬臉恢複成狐狸兒。
  “給你。”
  我拿了過來,把戒指套在自己手上。我使勁往下抹。怎麽下不去啊。
  急的我變滿臉通紅了。
  “怎麽了小8?”
  “怎麽戴不上啊?這也太小了吧。戴小拇指還差不多。”
  “不會吧?我可是按著我的手買的,我都能戴進去你怎麽進不去啊?你還是個女的呢!”
  我被他這麽一說,頓時氣的夠嗆。
  “你說你平時那麽財迷瘋的一個人,買個戒指怎麽不買最大的啊?價錢都一樣,大的用料多,多值啊!再說了,你什麽意思啊你?就想顯擺你手長的比我細是不是?”
  “不是不是,這怎麽可能啊,你看我戴。”
  狐狸把戒指拿過去,往自己手上一套,輕輕鬆鬆的就進去了。
  “小8。我原先就聽說你是扁平足,沒想到這也帶手腳配套的啊。”
  “你是不是想死啊你。”
  “沒沒沒,你別生氣,要不咱倆趕緊到商店換去吧,趁著你在,咱換個合適的不完了嗎。”
  “切。”
  “幹嗎啊?趕緊走吧,就算沒你合適的我到時候花錢讓人家給你訂做一個不完了?”
  “得得得。您別把自己說的跟大款似的。”
  “行了,甭廢話了,要廢話也邊走邊說吧。”
  “哎,我說,你給我找張紙啊,我給擦擦再說,要不油了吧唧的人家肯定不給換。”
  “行行行,你先擦擦。你說這上頭還沾了那麽多油呢你都戴不進去。”
  “想死啊你?!”
  “對不起對不起,不說了不說了。我找找小票兒。”
  “還真有小票兒啊?”
  “廢話!長安商場買的呢!你以為哪兒啊?”
  “我以為你跟天意批來的呢。”
  “跟你說1000遍了這上頭是鑽石!你沒見過鑽石啊你!”
  “沒見過。我真覺得這跟玻璃球兒看著差不多。”
  “咳。什麽東西給你了,算是明珠投暗了。”
  “這叫怎麽話說的啊?算了,我不擦了,到時候到商店再擦吧。萬一被壞人看出來是鑽石了,上來一把給搶走了怎麽辦啊?”
  “照你這麽說,以後還都不敢戴出來上大街了啊?”
  “你以為呢。你不知道那會兒大街上勒著人家脖子搶金項鏈兒的啊?多嚇人啊,都勒的一道子一道子的血印子,要是鬧不好一個寸勁兒給勒死了那這不虧大發了嗎?所以說,做人還是低調點兒,別露富,有什麽好事兒自己窩家裏偷著樂完了。別沒事兒老窮的瑟。招麻煩。”
  “你戴手上一戒指人家誰沒事兒還上去拉你手去啊?”
  “這可不好說,你忘了上回我那包兒被人齊刷刷剪斷了啊?鬧不好來一幫人把我從手腕切斷,就為了這麽一鑽石戒指。雖然我的手長的又短又粗不好看吧,可有手那總比沒有強啊。再說了,這要上了北青報。”
  “我說你有完沒完啊。趕緊跟我上商店換去吧,管你戴不戴,先換個合適的回來再說。”
  “噢。我還有個問題。”
  “大姐我求你了。閉會兒嘴行嗎?我聽著你說話跟百爪撓心似的。”
  “切。你現在想求我說我還不說了呢。”
  我倆走到37路站前。
  狐狸看了一眼遠處。沒見著有37的蹤跡。
  “坐車去嗎?”
  “就兩站地還坐車啊?”
  “這不看你嗎?我反正無所謂。”
  “咱還是腿兒著去吧。公共汽車上賊多。”
  “我真服了你了。”
  “廢話什麽啊?趕緊走吧!”
  我倆就像參加競走比賽一樣,一路上都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那速度就跟跑著差不離兒了,就好象在半個小時之內不到那商店,戒指就換不成了似的。終於,我們在10米開外看到了長安商場的幾個大字,我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狐狸,你跟哪兒買的啊?”
  “就一進門兒那個。”
  “哦。走走走。那就從那個門兒進去”
  我倆風風火火的從商場正門兒躥進去,一進大門兒,我就看見門口兒張貼著花花綠綠的促銷廣告。
  “艾格全場30塊錢起。我媽怎麽都沒跟我說過啊?!差點兒錯過了!”
  狐狸見我的眼睛被那廣告粘住了似的,特鬱悶。
  “我說小8,咱先辦了正事兒行不行啊?”
  “行行行!那一會兒換完戒指咱倆上去再淘換淘換,30塊錢。多值啊!”
  “哎,你們女大,一見著衣服就走不動道兒了。沒問題,走吧走吧,咱先看戒指去。”
  於是我倆來到了賣戒指的櫃台。
  一個穿著商場工作服的胖大嬸正一邊兒喝茶一邊兒跟對麵櫃台的姑娘嘮嗑呢,說的那是不亦樂乎,我倆坐在櫃台前的小凳子上,看那些花裏胡哨亮閃閃的玩意兒。
  “狐狸,你買的是哪個啊?這裏頭這麽多,都長的差不多,我都分不出來。”
  “咳。我也正找呢。”
  “哦!我看見了!是這個吧?就這裏頭最便宜這個!”
  狐狸瞪了我一眼。
  “你嚷嚷什麽啊?這也不便宜啊,2000多呢。”
  “呦,虛榮心還挺強的啊,我又沒說你買的便宜,我就說是這裏頭最便宜的嘛。你至於那樣兒嘛你。”
  狐狸垂頭喪氣的看了我一眼。
  “早知道我先在小票兒上多加個0得了,要不你老笑話我。”
  “誰笑話你了。你這人多疑。”
  這時候,大嬸聊的差不多了,發現我倆正在這邊嘰嘰喳喳竊竊私語呢。就端著她那雀巢咖啡大茶杯顛兒過來了。
  “想買戒指啊?”
  狐狸一抬頭,看了一眼這位大嬸,小聲兒跟我說了一句。
  “不是那天那賣東西的那人了。”
  “沒事兒,你不是有小票兒嗎?”
  大嬸看了我倆一眼。問道:
  “是戴著玩兒啊還是幹什麽啊?”
  狐狸抬起頭,特自豪的說。
  “不是戴著玩兒的,是買結婚戒指。”
  我狠狠的在下麵跺了他一腳,呲牙裂嘴的問他。
  “誰跟你說要結婚了!”
  這大嬸兒一下兒就來了興致,喜笑顏開的把大茶杯往旁邊兒一撂。
  “沒事兒沒事兒,想買什麽樣兒的啊?”
  還沒等狐狸開口,大嬸就從櫃台裏拿出來一個小星星似的戒指,我一看就暈菜了。難怪人家瑪麗蓮夢露說鑽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啊。太漂亮了!尤其是那燈光一照,那晃的我眼睛就跟被電焊閃了一下兒似的。
  “這個好多就你這歲數的小姑娘買的,新款的,你試試。”
  我拿著那個戒指,覺得自己的爪子要是戴上這個,立馬就會上升好幾個檔次啊。
  狐狸見我拿著那戒指都快流哈喇子,就跟大嬸說。
  “我其實昨天來已經買了一個了,可是她戴著不合適,今天本來想來換個大點兒的,既然她看上這個了,那咱就買這個吧。”
  “我拿著那個戒指左看右看,往自己手上一套。哇噻,居然正好!
  我裂著嘴看著狐狸說。
  “你先幫我把錢墊上啊,回去以後我還你。這個我自己留著戴了。這多少錢啊?”
  那大嬸從自己身後抽出一計算器來(不知道為什麽所有商場裏賣東西的好象都自備這玩意兒),也是劈裏啪啦小按了半晌。
  “打完折以後1萬8。”
  我當時就跟被從天而降的花盆兒砸了腦袋似的。瞟了一眼狐狸同學,估計他這會兒早已汗流浹背了。
  “這個。1萬8?太貴了吧。”
  “呦,姑娘,你們這是結婚啊,那照你們昨天買的那個戒指似的,是不是稍微寒磣點兒啊,那戒指平時戴著玩玩兒還湊合,結婚使的話就有點兒太那個什麽了。”
  這個大嬸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終於看清了她想敲竹杠的醜惡嘴臉,不就是想刺激刺激我們然後買個貴的嗎?切。我小8才不上你的當呢。我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兒的狐狸,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兜兒裏肯定沒那麽多錢,要是我們說不買這個了,這大嬸兒肯定又要說上一堆讓人不待見的話來。
  “師傅,我覺得這戒指吧,好看是好看,但好象現在戴著還行,你說等我40多歲了還戴這麽一個,好象有點兒不對勁哈。這一看就是年輕人戴的。”
  “那沒事兒啊,現在喜歡就先戴幾年唄。姑娘,我可跟你說吧,這人這一輩子可就結一回婚,你可別省著。”
  “我知道啊,可是要過日子當然得講究點兒實惠啊,您說是不是啊?”
  “那你想要什麽價位的啊?”
  “嗬嗬,這不是多少錢的事兒,看上了喜歡的就買,沒喜歡的也不湊合。您就幫我把我們昨天買那個換個合適的行不行啊?”
  大嬸垂頭喪氣的把臉往下一垂。
  “把小票兒拿來吧。”
  狐狸已經呆坐了半天了。我抓了他一下兒。
  “發什麽呆呢你?趕緊掏小票兒啊。”
  狐狸這才回過神兒來,從上衣口袋裏把戒指,小票兒一並拿出來了。
  “呦,這戒指怎麽了?你戴著不合適啊?”
  我鬱悶的把手伸了出去。
  “您自己看吧,就我這肥爪子,能戴上嗎?”
  “那。我給你看看吧,好象沒大的了,這一款搞促銷呢,好象都沒了似的,你等著,我到庫房問問啊。”
  大嬸轉身問另一個姑娘去了,沒過幾秒鍾就回來了。
  “沒了,要不你們看看別的吧。”
  狐狸看著我說。
  “小8,挑一個吧,找個喜歡的,既然昨天那個不合適,咱就買個合適的唄。錢,足夠了。真的,甭省著。”
  我看了看狐狸,又看了看大嬸說。
  “師傅,那要不您把這個給我退了吧,其實沒合適的我們就再看看。不一定今天非買一個回去。”
  狐狸手裏拿著好幾千塊錢的鈔票,茫然的看著我。
  “小8,你真的不要了啊?”
  我撇了撇嘴對他說。
  “你這缺心眼兒的,誰跟你說我不要了。你不是要捎著我到外國去嗎?咱到外國買去唄,到時候你給我補個tiffany得了。”
  “那咱現在怎麽辦啊?”
  “上樓看那艾格大賣場啊!我惦記著那事兒呢,剛才心裏跟長了草似的。就怕去晚了!”
  “那戒指咱還買嗎?”
  “這個無所謂。誰跟你說結婚非得買戒指啊?”
  “這麽說,你願意跟我結婚了?”
  “我可沒說。行了,你先跟我去艾格吧!一會兒再說!別廢話了,去晚了好東西都被人撿跑了!”  
  於是我提拎著狐狸的上衣領子乘著自動梯上樓了。我們上去的那一刻,我還看見大嬸兒正把剛才那小星星戒指往櫃台裏放呢。哎。好東西啊。可惜太貴了。
  切,我覺得就算我買了肯定也舍不得戴,就算戴了也怕磨壞了還得再戴個手套,那與其這樣還不如不給自己找罪受呢。
  再說了。天意比這個兒大的亮多了的東西那是海了去了,1萬塊錢我都能買1000個回來了。
  所以,還是買件兒便宜衣裳更劃算。趕緊上樓!我最後瞟了那櫃台一眼,決定徹底的忘記這個東西的存在。義無返顧的上樓掃蕩去了。
  狐狸坐在一堆麵無表情的男同誌中間,顯得比較疲倦。
  “行了,咱走吧。”
  “真的假的?你挑夠了?”
  “都買了3件兒了!我跟你說,就這裙子,我上回看的時候還200多呢,這才幾個月的工夫,現在才60一條,多值啊!”
  “多明白啊,這都什麽時候了,等你再拿出來穿的時候都是壓了一年箱子底兒的存貨了。”
  “那怎麽了?反正依我看過一年應該也不會過時,問題是它巨便宜啊。”
  我把那條黑白格兒小短裙拿在手裏仔細端詳了半天。
  “狐狸,你看看怎麽樣?”
  我故意把那個巨大的“S”顯示在他麵前。想顯擺一下,OMG,剛才在試裙子的時候,發現這是最後一條了 !隻有S號的,我鼓足勇氣去試了一下兒,居然讓我給硬塞進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數姑娘在穿上能比自己小1,2號的衣服或裙子時候的心情都和我此刻一樣激動&亢奮,總之我現在希望趕緊把這種喜悅傳遞給大家……目前眼前沒別人,隻有這個說話倍兒喪的家夥,所以對待這種人,絕對不能傻了吧唧的跟他說:“狐狸狐狸,你快看啊!我居然能穿最小號的!”一定要講究點兒策略。
  “什麽怎麽樣?我也看不懂。”
  MD,他難道沒看到衣服裏麵有個碩大的S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嗎?
  “這有什麽看不懂的啊?不就是一條裙子嗎?你覺得怎麽樣啊?你看這個標簽上寫的原價可是225呢!你看你看啊!”
  我都快把那標簽貼他臉上去了,再看不見我非瘋了不可!這麽大一S外加155 66A他就能無動於衷嗎?!
  “哎,你別讓我看了,自己喜歡不完了嗎?”
  我的心理防線全麵崩潰。
  “狐狸。我老覺得他們家做這裙子是不是比別的地方的衣服。號兒有點兒問題啊?”
  “怎麽了?你還沒付錢吧?”
  “付了,怎麽了?”
  我看他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眼看著號兒不對你還瞎買!你買的這可是處理的!是不是不能給退了啊?你的小票兒呢!”
  我望著周圍的廣大人民群眾被狐狸嚇的一個個跟麵癱了似的。當時真恨不得把自己塞到裝衣服的塑料袋兒裏。趕緊消失算了。
  還等什麽啊?開溜吧。
  “大哥,我求您了,咱趕緊走吧。”
  “哎。你不退了?”
  “不退了不退了,咱趕緊閃人吧。”
  哎。丟人啊。後麵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倆,此刻肯定在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啊。
  “確定不逛別的了吧?那咱回去吧。這一大早上的,折騰死我了。”
  “哎,哎,咱要不再轉轉那邊兒去?”
  走到安全地帶後,我又被那看著像地攤兒貨,價格卻十分高檔的ONLY勾的兩眼發直。
  “啊。那你自己去吧,我再坐會兒。”
  狐狸順勢就坐在了商場的休息椅上。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勁啊,第一回讓你陪我逛商店,你怎麽這麽不耐煩啊?這可是要遭人唾棄的!”
  “誰愛唾不唾的,我已經快煩死了!你見哪個男的跟著女的買衣服啊?哎。別折磨我了,你自己挑去吧。我求你了。”
  “我說你怎麽這麽點兒耐心也沒有啊。你看這滿商場的不都是閑逛的男的啊?”
  “哎。他們都是被逼的。說真的,我要不是看上你了我才不跟你這麽費勁呢。”
  “狐狸。你還真。”
  “我說。你以為我每天閑的沒事兒幹嗎?”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我怎麽說話了我?”
  眼看著我倆就快吵起來了,狐狸瞪了我一眼。
  “你到底想不想跟我結婚啊?”
  “我。我憑什麽非要跟你結婚啊,就你這德行。”
  “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願意跟你結婚的男的。”
  狐狸兩手一插,顯得很牛的樣子,就跟勝券在握了一樣。
  “這叫什麽話啊?你就是因為這個跟我結婚啊?!”
  “因為你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願意嫁給我的女的。”
  “別自作了好不好?誰願意跟你結婚啊,我告訴你,就算有人誰願意,那性質絕對等同於支援災區了,知道嗎你。”
  “咳,算了,就不說別的了,你想想,要是咱倆到了德國,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吃香的喝辣的,而且再也不用擔心你媽嘮叨你了,你不是一天到晚做夢都想著自由嗎?還不用天天擠公共汽車上班兒了,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
  “狐狸。說真的,我覺得你說這話特沒勁,有挑撥離間之嫌啊。”
  “你這話可說錯了,什麽叫有挑撥之嫌啊,我這明明白白的就是挑撥。”
  “說來說去,我現在覺得結婚就好象是我原來跟我媽混在一起,現在來了個角色轉換,你扮演我媽的角色了。”
  “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意思。”
  “那你說什麽叫結婚?”
  “就是把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湊在一起讓他們在法律上有了親屬關係。”
  “聽起來好象是強製性的。”
  “因為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如果想維持這麽一種關係,必須要經過雙方很多的努力與磨合,要不就散夥了。”
  “那為什麽非要湊在一起,各過各的不好嗎?”
  “因為當你的父母年老的時候,不能再照顧你了,必須有個人來照顧你啊。”
  “狐狸。說白了你是怕寂寞。”
  “那你不怕嗎?”
  “不怕。”
  “那是你沒真正的體會過寂寞是一種多難受的滋味。”
  “狐狸,我越發感覺咱倆要是真結婚了的話肯定有好多代溝啊。你不覺得嗎?”
  “可能對生活的理解不同,但咱倆其實還是挺合適的。你不覺得嗎?”
  “為什麽啊?”
  “剛才說半天了,因為沒人願意娶你可是我願意啊!”  
  我白了他一眼。
  “給我騰個地兒,我得坐會兒。”

  小8幼兒園時的那些事兒……小8名字的由來  
  這個昵稱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曆史淵源……
  話說小8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小朋友內部爭奇鬥豔,金枝欲攀,受了我國大型神話彩色動畫片<大鬧天宮>的影響,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評選"七仙女"活動。
  小8我一路過關斬將,順利通過海選進入前15強(當時我們班隻有15個女性小朋友),但在後來的10進7中風雲變換,被意外的PK掉了。
  回到家中,小8大哭大鬧,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小8媽媽知道以後,勸慰我說:"寶貝兒,你是第八個仙女。",並及時向幼兒園阿姨反饋這個消息,於是,我被正式追加為八仙女,從此以後,小8的名字不脛而走,伴隨著我的成長一直到今天。
  嗬嗬,可能小8的名字注定著我是個等外級仙女吧?
  現在想來,我和小8這個名字有著很多的淵源,喜歡八卦以及其他。嗬嗬,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為了配合八卦娛樂精神的。
  還有一點,就是和狐狸有關,在狐狸係列收尾處我會提到,請讀者留心看吧。在這兒,小8先給您留點兒懸念啦。
  
  小8幼兒園時的那些事兒(1)……第一天上幼兒園  
  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媽老怕我吃虧,所以一直在窗外偷瞄我的一舉一動,不過她老人家隻留守過那一次。
  之後有人問我媽,你不擔心孩子嗎?為什麽不看看他在幼兒園吃不吃飯,有沒有被別的小朋友欺負?
  我媽輕鬆的說了句:“不用。”
  後來我長大了,我媽給我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曆史。
  第一天上幼兒園去,所有小朋友都哭天搶地的要回家,阿姨實在沒轍了,就拿出來一些魚片,山楂卷兒的想哄哄,可是沒人理她,隻有我一個人跑到桌子上一邊吃一邊往自各兒兜裏揣。
  後來小朋友們終於哭累了,慢慢接受了自己已經深陷魔窟的事實,這時候,傳來了中午要吃餃子的好消息,就在小朋友們哭累了準備大吃2喝的時候,一個噩耗從食堂傳來:停水了,餃子不能下鍋了,眾小朋友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而2度引發了洪水絕堤的慘劇。
  可憐的幼兒園阿姨十分無奈的把一些巧克力,餅幹等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想先敷衍了事,隻可惜小孩兒根本不會再上你的當!
  當時我媽清清楚楚目睹了這一幕:我在童聲大合唱:<我要吃餃子>的背景音樂下,趁亂悄然把黑手伸向了所有的巧克力&餅幹。完事後,一個叫小8的小朋友迅速加入到了<我要吃餃子>的表演活動中,且哭的分外慘烈。

  小8幼兒園時的那些事兒(2)……講故事  
  另外一件事情也是我媽說的。
  有一天,阿姨給小朋友們講了烏鴉與狐狸的故事,就是烏鴉嘴裏有塊肉肉,狐狸看見後,很虛偽的說:“你的嗓子好甜哦。我作為您的粉絲能否親耳聽到您的現場演繹呢?”烏鴉一時頓覺頭疼腦熱,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於是也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一心隻想著有人fan自己了,那就給它唱唱唄。可是一張嘴那塊肉肉就被狐狸給叼走了。
  講完後阿姨問:“有沒有哪個小朋友能說說,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什麽道理呢?恩,好,小8舉手了,那就請你回答吧!”
  我說: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烏鴉應該先把肉吃了再給狐狸唱歌。
  這件事情顯然是幼兒園阿姨跟我媽告狀後的產物。真實性應該是在90%以上。
  
  小8幼兒園時的那些事兒(3)……理發傳奇  
  幼年時期的某個盛夏,由於酷暑難耐,我長了一身痱子,我媽特著急,於是想給我剃個禿瓢兒。
  於是發生了如下對白:
  “寶寶,天氣太熱了,你長了好多痱子多難受啊。"
  “恩,恩,”(心裏已經有數但故意佯裝不知狀)
  “那媽媽帶你去剃個好看的發型好不好?!@!#@"
  “恩?…… 什麽樣兒的啊?"
  “……就是一休哥那樣的,好不好看啊?"
  “……我不要我不要!”
  “那……媽媽給你買冰淇淩吃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那,寶寶一邊吃冰淇淩一邊讓理發師叔叔給你絞個一休哥的發型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於是,我就這麽被騙了,還被幼兒園小朋友嘲笑了一個夏天。哎……薑還是老的辣啊。
  
  小8看電影兒的那些事兒(1)……愛國主義教育  
  曾經在我小時侯學校組織看愛國主義教育電影,看過梁同誌和劉小慶阿姨拍的<火燒圓明園>,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我第一次在銀幕上看見梁同誌。
  電影情節就不贅述了,想必大家都看過至少一遍這個電影。我覺得當時我們全校同學可能都是懷著1種極度鬱悶的心情把這部電影看完的。因為該片的前15分鍾明顯就是80版<金枝欲攀>。可是就在大家饒有興趣的時候,後麵的一個多鍾頭直至影片結尾處該片風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生驟變,儼然成了1部名副其實的愛國主義教育電影,事後我們班幾個和我很要好的女同學都十分無奈的跟我說:"我開始還以為這電影跟茜茜公主差不多呢。哎,後來怎麽成打仗的了。"
  說實在的,這也怪不得人家,畢竟電影是叫<火燒圓明園>,又不叫<開朗慈禧成功記>。
  通過這件事情可以看出我們校長狡猾的很,因為他並沒選擇讓我們看<大決戰>

  小8看電影兒的那些事兒(2)……<北京樂與路>  
  我很難得有耐心把一部非喜劇類電影從頭看到尾的,<北京樂與路>是一個例外。
  起先我是被裏麵的超豪華明星陣容所吸引了,而且明顯我家門口地攤上賣碟那男的做人超不厚道,他看見我從花花綠綠的各色盜版大片中各個越過不為所動而瞄準了這張的時候,不失時機的說:"小姑娘,挑這張沒錯,這片兒特好看,不好看你來找大哥,大哥包退。裏麵舒淇有突破性表演。!!" 我一聽到舒淇突破性表演這幾個字的時候,登時臉紅心跳,答曰:那不買了,我媽不讓我買這樣的盤。
  那男的一聽這話,有點後悔自己多嘴,趕緊說:"買吧買吧!賣你便宜點還不行??!!5塊錢一張趕緊拿走,跟別人別說是這價兒從我這兒拿的啊。看好了您再來。" 我這人當時有點貪小便宜的心理作祟,而且對於攤主提到的"突破性表演"頗有幾分興趣,於是這筆買賣作成了。
  在一個月黑風高,伸手五指不見黑夜的晚上,我偷偷把<北京樂與路>塞到了電腦光驅裏。
  讓我史料未及的是,舒淇的突破性表演居然在一開篇就出現了。
  她批著那一頭烏黑的招牌式長發,背對觀眾,緩緩唱起:煮豆燃豆萁。鏡頭逐漸下移下移下移。那時,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感覺口幹舌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舒淇好象是光著膀子在那兒唱歌的!
  此時音樂突然逢回路轉,舒某一個大回頭我這才看清楚:哎,原來唱歌的是耿樂啊。

  小8在公車上的那些事兒  
  那是2年前的4月1號,大家別問為什麽一向號稱記憶力不佳的我怎麽對那天的日子記得那麽清楚,說出來其實也無妨,因為我一直都堅信遇到那哥們是上帝專門派到我生命中來的,好讓一向對“愚人節”這個詞沒有蝦什麽概念的我也著實鬱悶一下。
  那天天兒還湊合,畢竟也是人間四月天了,冷也冷不到哪兒去,我在擁擠的846上漫無目的的盯著叔叔阿姨,大姐大媽們,並且仔細研究她們的一舉一動,看看到底哪支是快要下車的潛力股,因為當時我人馬上就要被擠成門丁肉餅了。
  不下的時候一個也不下,下的時候就跟趕著奔食堂買飯似的,一窩人都在朝外下了,這時候我眼急腿快麻利兒的找了個能看到風景的窗戶,其實這種有景兒的地兒對於我這種江湖俗稱二五眼的主兒也是白瞎了。
  此時,一個男人進入了我的眼簾。
  身高目測不到170cm,穿一雙第一眼看去是converse,第2眼看去是conuerse的帆布鞋。再往上看,此人的臉,第一眼看去是楊臣剛,第2眼看去是老鼠楊,所以為了確認到底是不是,我又看了第3眼,不看還好,越看越鬱悶,鑒定結果原來是個女的。
  這位一上車就在那兒自言自語,而且一直盯著我不放,我當時特害怕,沒轍,從小就受法製教育多了,現在又得空就看看法製進行時5的,對這種貌似不法分子的有著一眼斷黑白的本事!我把挎包使勁往自己胳膊底下塞了塞,這時候,我旁邊大爺起來了,他不失時機的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我一聽,嚇了一跳,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我一向小心謹慎的,怎麽今天也被仇家找到公共汽車上來了?!
  "對不起,您認錯人了吧?"我不敢正視他,小聲的說了一句。
  “沒錯,就是你!你少跟我這兒賴!"
  我當時就怕了,嚇的我利馬站起來了,這哥們一看我站起來了,馬上跟後麵大喊一聲:兄弟們!這兒有座!快來啊!嘿,我沒跟你說,我告訴你,我用你們聯通是信任你們,可是你知道你們耽誤我多大事嗎?!今天我要去辦事!大事,結果網絡斷了,你們說15分鍾修好,搞定,現在都幾點了?!都5個鍾頭了嘿,你還別賴,說的就是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聲兒,你們聯通客服不就那麽幾個小姑娘嗎?!你們幾個的聲兒我都熟透了!我跟你們X總昨兒晚上還一塊吃飯了呢,要不你自個跟我認錯,要不你這月獎金玩兒完!就這麽著!
  然後,他對著剛剛坐在我座位上的那哥們說:"這幫聯通小丫頭片子,不嚇唬嚇唬不行!我剛才說的不錯吧?就得騙騙她們!你看我這藍牙怎麽樣?新買的,原來那個也不知道被我老公揶哪了,真討厭。"說著,他把耳機摘下並炫耀起來。
  我手裏緊緊的攥著包,咬牙切齒的想把包掄他頭上去,你知道嗎,從朝外到我家還要坐1個多鍾頭公共汽車呢。

  狐狸的那些事兒  
  惡作劇之吻熱播的時候,我用BT連下5集,以至於電腦頻頻發生死雞現象狐狸非常不滿。得知我是為了以重溫舊夢(即一吻定情)為借口花癡帥哥小綜的時候,更向我老媽貌似舉報我惡意下載導致電腦癱瘓的惡劣問題實則假公濟私進行醜惡的,不為人知的報複行為。
  盡管頂著這樣巨大的壓力,我還是堅持下完並看完了惡作劇之吻,故事情節似乎較比前版本稍有擴充,另外,敢於挑戰經典形象入江植樹而不被眾人辱罵唾棄的,舍我寶島小綜取誰?!
  狐狸見我如此雷打不動,也酸葡萄的隨我看了一點兒。
  那天我們一起看到湘琴花癡植樹做飯超nice的時候,他突然說了一句:“你不覺得這男的長的有點兒像黃鼠狼嗎?”
  我正津津有味,如癡如罪,沒功夫細細品位這句話的個中含義,隻說:你得了吧你,什麽叫黃鼠狼啊?你太會糟蹋人家了吧?
  後來他一晚上沒理我,事後我才想到,他可能覺得黃鼠狼跟狐狸長的比較像。

  表哥的那些事兒  
  我們整個院兒的小孩都是在一種非常正統的教育下長大的,不說純潔與否,大體都比較幼稚,這一點在我那自以為是的表哥身上體現的很深刻。我們倆在一個小學一個中學一個大學混到現在,他一直什麽都比我強,在學校裏也是紅人,我那會兒覺得特幸福,因為總有女生以和我一起回家為名想瞻仰他本尊,我占了這天時地利,蹭過無數冰棍,冰葫,大瓷瓶酸奶之類的,現在校園偶像劇(比如惡作劇之吻)都可以找到那時侯的痕跡,盡管來找我的女生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她們都是懷著同樣的目的,而且她們都想知道,到底我表哥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其實我也不知道真相,不過當時我比較不厚道,本來我也不想那麽做的,可是我表哥幫我去居委會取身份證的時候發誓絕對不嘲笑我的,可是他看了以後還是狂笑一直到家,還說我演豬八戒不用化妝。我氣的夠戧,所以當有哪個女孩試探性的問我:他喜歡哪個女明星啊?我總是異常真誠的說:喜歡哪個女明星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一次看見他在草稿紙上寫你的名字。 我這樣應該也不算太壞吧?
  (從那以後我跟表哥正式結下了梁子。)

  清華暴龍的那些事兒  
  我一個清華學建築的男同學和言承旭頗有幾分神似。這個是經過ISO988888888888888國際體係認證過的。
  但是大家請注意,神似不等於類似,這是一個嚴重的概念性問題。
  我舉個例子大家就知道。
  清華男同學很喜歡和人相隔一米左右交談,談到投機處,會習慣性的把眼鏡不知道怎麽弄的蹭到鼻子上方2-3厘米處,(此時眼鏡已經與眼睛完全脫離關係)然後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你,用石斑魚(星爺禦用配音演員)的語調說:“Really?interesting!good!”
  那個時候你會有點後悔為什麽沒帶把傘來。
  還有一個小傳聞,有點不純潔j,說出來大家不要介意。
  清華男同學第一次看到HTML以為是how to make love的縮寫。

  把錢包扔男友臉上那姑娘,小憤青的那些事兒  
  我跟小8認識11年了,這姑娘我決計要記她一輩子!為什麽?就因為她個唄。我們第一天見麵兒的時候,一個姑娘老衝我笑眯眯的,我還尋思著這真是鳥大了什麽林子都有啊。後來人家徑直朝我走來跟我說:我叫xxx,我覺得你特麵善,咱倆以後能成好朋友嗎?
  我一聽楞了,我又不是一男的,這女的不是心存不軌吧?
  軍訓時候我們倆睡對麵,她一天到晚沒事就衝著我樂,我覺得,哎呀,這苗頭不那麽對勁啊,她要不就是被狗剛咬了吧?這什麽毛病啊天天盯著我不放?!
  高一開學後的第一天,小8跟我神神秘秘的說:嘿,剛認識你不熟,這不也軍訓了倆禮拜了嗎?有件事兒我得跟你說!我覺得<我愛我家>應該找你演賈小凡!
  我一聽就心裏樂了,這姑娘雖然看著神神經經的,說話到還靠譜,我就覺得我長的不比趙明明差!
  小8接著說: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覺得你長的跟梁天真是一模子刻的!
  @#!%@$%^$%@%#$&#%*^((^  
  說真的,小8是個好人,是個好姑娘,屬於特有女人緣的那種,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隻要你是個女的,肯定都會喜歡她。所以我說,你怎麽不跟中關村多花幾兩銀子辦個逼真版假證去參加超女呢?肯定支持率比李宇春牛啊。為什麽啊?全中國這麽多女同胞支持你呢。哎,可惜您也年老珠黃風韻不存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其實就是來抱你當年一箭之仇來了。誰讓你說我像梁天的?!誰讓你說的?誰讓你說的?!(無限循環重播這一句)我就是跟你沒完!這輩子跟你死磕這兒了!
  原則上說,兩個人能最終走到一起,肯定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雖然我這人並不迷信,不過我有時候也挺相信所謂的“定數”,比如我原來經常聽我們院兒裏那些口若懸河的大爺大媽們說一些離奇詭異的事件,什麽誰家房子裏掛個鏡子位置不對了就要倒黴啊,什麽廁所正對著睡覺的屋子就這個了那個了的,盡管是聽著有點兒不靠譜,可有時候,在特定場合,大家還是覺得有那麽點兒意思。這裏麵還涉及了一個所謂“真命天子”的問題,比如什麽長了三角眼的人就怎麽怎麽了,高顴骨的人都倍兒狠毒之類的話。我就想,是不是狐狸真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當然了,天子跟他實在是八稈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的。  
  我倆那天就結婚的事情並未達成任何協議,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盡管我覺得狐狸這人還不錯,可並沒有覺得到了那種非嫁他不可的地步,況且,我覺得我那會兒還年輕,結婚這種事怎麽也要再等個3,5年再議吧。
  我那時候很能理解大多數姑娘即使有了合適的對象也要磨亥上個若幹年,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嫁了的心態,這是一種說不大清楚的心理,屬於那種可意會但無法言傳的。我說的萬不得已有好多種情況,這就與我剛才說的那個機緣巧合啊,命中注定之類的扯上了關係。
  周末過去之後,我又跟往常一樣昏昏沉沉的坐著公共汽車去上班,已經是11月了,天氣是那種清冷清冷的,風刮到臉上就跟被A4紙的寸勁兒誤傷了那感覺似的,我覺得自己的臉幹幹巴巴的就像千年老樹皮,終於擠上了一輛車,看到滿眼都是表情僵硬的人,但好歹這種天兒,擠到人堆兒裏給人感覺還挺暖和的,我後來發現自己還挺有本事的,最起碼,站著都快睡著了。
  車上的人們表情大都嚴肅,我估計對於上班族,星期一對於大家來說感覺都是一樣的,並沒有那種新一周新氣象的感覺,更多的是對周末的戀戀不舍,我小算了個帳,如果咱們這樣:在一年的頭幾個月裏每天連軸轉的沒有休息日把班兒給上完了,然後全國人民集體放假好幾個月,那是不是會感覺很爽?
  ……估計假期結束重返上班兒的那天,很多人的臉會比今天拉的更長。so……-我還是先省省吧。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陰,有點兒像冬天下午4點左右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像大早上的,我用毛線大圍脖把自己的鼻子都給遮住了,就留兩隻眼睛在外麵,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特好的話來形容自己這時的狀態……-冷眼旁觀身邊事。
  看了半天,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為什麽冬天大家都喜歡穿深色大衣呢?本來就已經草木結冰了,大街上又是一群黑壓壓的人,看著顯得這日子更加蕭條。好象有個經典段子就是說的公共汽車鬧鬼,可那是晚上了,我要是此時正趕上下班時間,興許還能恐怖點兒。
  真冷啊。總而言之,這天冷的讓人腦子都凍僵了,以至於我的思維也有些木訥不如往日活躍,連想的事兒都那麽沒勁。
  狐狸那廝曾經去過的加洲是不是陽光海灘暖和的讓人心潮澎湃?哎。
  蕭條的一天的開始搭配上倒黴的一天,這個星期一就這樣,開始了。我覺得人有時候第6感還是很靈的,我就老覺得這個早上特不對勁,上班兒有點兒視死如歸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所有人在一起都會有膩煩的時候,不要說愛人,就連自己的家人也一樣,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激情都會轉化為親情。這就是為什麽我們能和自己的親人在一起不離不棄,和愛人在一起也一樣,到最後,大家之間就是那種相濡以沫的感覺了。
  如果因為受不了生活的平淡就選擇退出,說好聽一點就是不成熟,說的客觀一點就是自私。
  為什麽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的生活不幸福,就是因為想的太多,需要的太多,不甘寂寞,感情過於豐富。
  我這麽說可能大家不認可,但有一點我覺得:過於感性的人,生活中遇到的坎坷可能會更多一些。
  看到我家的孩子,我覺得她們特幸福,於是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因為沒吃上一根冰棍就覺得自己特不幸,太可笑了,隨著人的閱曆增長,心理素質就越來越好,也越來越淡泊了,再不像從前那麽激情澎湃的,覺得平平安安就是福。
  所謂的"挺一下",每個人都要經曆的,有的人看似挺過來了,但心理已然埋下了陰霾的種子,有的人是真的挺過來了,依舊陽光燦爛。
  我寫了這麽長時間的帖子,就是想告訴大家這個簡單的道理,華麗生活的外表下也許是空虛的內殼,繁華總是要散去的,之後那種前後對比的巨大落差更讓人無法接受。所以,人還是盡早的成熟一點,盡可能抓住你能看得見摸得著掌握的了的那部分生活吧……這樣真的能少走很多彎路。不過這個也真的很難說,有的人就是為了一件事兒能一門心思的連死都不怕了……大家覺得這人很傻,但人家覺得自己活的值……這就是大家總說的人命中的"定數",說白了,還是那句話……性格決定命運……
  我覺得要忘記一個人就不要覺得她怎麽好,即使她很好,這個時候不妨覺得她很壞,覺得她根本不值得你去愛還好一些。
  經驗告訴我,覺得分手對方人很好的這一方,在今後的感情中總會走些彎路,而且多年後若2人再相見,很可能會發生些藕斷絲連的事情……
  有點像電視劇情節,但確實是發生過,所以應該值得大家的警惕。
  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說的真的很好,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慢慢會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適合你的並不止是那個人。
  感情這種事情,最容不得這個,你說要是因為什麽變故所以分開那都還好,但因為這個分開了,還有必要再在一起嗎?
  好馬不吃回頭草,我的生活準則,而且我絕不會原諒一個曾經在感情上背叛過我的人懺悔,後悔就讓他們自己後悔去吧,我這句話針對任何人,包括我自己,真的。
  我以一個失戀次數自己都不記得的過來人給你最忠實的告戒。  
  排隊買油條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狠狠的拍了一下兒。真是打的我一激靈,本來看著那冒煙兒的油條我已然昏昏入睡了。
  “我說你怎麽還跟這兒吃油條呢?”
  我當時眼皮下垂的就跟加菲貓似的,而且,這人我都不用扭頭,其實廣大同學們肯定也早已猜到這位是誰,多麽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大姐,您能不能以後君子隻動口不動手啊?這麽大幅度一個點穴動作,我萬一被你給拍出個心肌梗塞算誰的啊?知道的是您大早上熱情洋溢的跟我這兒打招呼呢,不知道的那不就覺得你就是。”
  我轉過頭去,一眼望去, 2度震撼。
  “我說。今天你得什麽喜帖子了,怎麽成這德行了。”
  八婆CEO姑娘把臉塗的跟超市裏那種用紙包著的高級大桃兒似的,臉頰兩邊兒的腮紅非常明顯,原則上說,應該是被人煽了倆大嘴巴的大桃兒。
  “冒兒了吧你,你知道這周末我都幹什麽去了嗎?”
  睫毛彎彎眼睛眨呀眨。
  “幹嗎去了啊?” 不會是跑超市賣大桃兒去了吧。我心裏這麽說。嘴上沒好意思。不過猜著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你不知道這兩天sogo正返券狂甩啊?”
  “我還真不知道,知道了我也不去,把時間都搭那上頭,就為了那點兒返券瞎折騰,你真有閑工夫啊。”
  我十分鄙夷的看著她,手裏攥著兩塊錢買油條和豆漿的鋼蹦兒轉來轉去的,就全當保定鐵球玩兒了。
  “切,反正我跟家裏呆著也是呆著,到商場裏還能剩家裏開空調呢。”
  “你真有錢,把錢全搭商店裏頭了,就買了人點兒空調錢外加一堆強買強賣的東西。再說了,你們家暖氣不熱啊。”
  “咳,別提了。一點兒都不熱。我媽找房管所的修了N 回了,上回我爸還給人遞了條兒中華呢。哎。你說,我買這粉底不好啊?我覺得挺貼的啊。”
  “哦,你那粉挺好的,你就全當我是嫉妒得了。挺好挺好的,顯得你氣色特好。”(就是臉上紅的有點兒不自然跟皴了似的,不過也沒事兒。)
  “我也覺得,顯得我臉特紅潤是吧?”八婆姑娘得意的把披肩發甩了甩,我知道她想讓我誇誇她新燙的清湯掛麵頭,我就不說就不說。*……——……*
  “就這樣兒。一條兒中華都沒給修利落了?”
  “沒有啊,你說這事兒鬧的,咳,撮火,就甭提了,我媽氣的好幾晚上都睡不著覺。對了!昨兒晚上我看晚上新聞還說這賣烤白薯的用那大桶裝化工原料的,還有炸油條的。”
  八婆把我拉過來,衝著我耳邊兒說了句:“都是地溝油,還有泔水油呢!”
  “800年前就知道了。你那麽小聲說幹嗎啊。這不地球人都知道嗎?”
  “我這不是怕那炸油條的打擊報複我嗎?”
  “放心吧,他才不怕你說呢,盡管是這麽個理兒,但是大家該吃的還吃。再說了,不買這個吃什麽啊?”
  “你就不會買點兒別的啊?”
  “那你說吃什麽吧?”
  “吃包子?”
  “照你這麽說,那包子餡兒還是帶豬絛蟲的呢。”
  “真惡心。那吃麵包總行了吧。”
  “行什麽啊,我那天看新聞說麵包裏還有蟑螂卵呢。”
  “8226;¥8226;#¥8226;#¥8226;#¥別說了,我都快吐了。你早上自己做點兒,衝包營養麥片兒什麽的。”
  “添加劑啊添加劑。”
  “……”
  我一看,排了5分鍾長隊終於輪到我了。
  “哎,你吃不吃啊?我請客。”
  我瞄了一眼她的油嘴,就跟剛吃完一大油餅似的。
  “你請客?這麽好啊?今天什麽日子啊?”
  “吃不吃?吃幾根兒啊?趕緊的,甭廢話了。”
  “那。來兩根兒吧,我今兒早上剛好沒吃飯,小8,下回我請你早上吃永和去。”
  “你真行,早上請我吃永和,我得幾點起床啊,就為這麽頓飯。”
  她裂著那張巨大的油嘴狡黠的笑了。
  “哎,你這嘴怎麽這麽油啊。不像沒吃過早飯的啊。”
  “傻啊你,這是我新敗的唇彩好不好啊?”
  “哎,我說。這玩意兒是不是就拿地溝油做的啊?怎麽抹上以後效果跟吃了油條沒擦嘴似的啊。”
  “你想死啊!小心我記你一禮拜遲到早退!”
  “呦呦呦。你以為你是中隊長啊,還來這個,油條吃不吃了你,不吃我包圓兒了啊,又大又脆的剛出鍋的油條啊。倍兒香倍兒好吃,再配上一杯豆漿。哎呀呀。”
  “8姐。咱有事兒好商量啊。”
  “行啦,都幾點了,趕緊的,估計又是掐點兒到單位啊!趕緊走吧你。”
  上電梯的時候,我已經把我的油條全幹掉了,CEO同誌吃的慢了點兒,大概還剩半根兒,我猜想她是怕大油蹭壞了她那傳說中的唇彩。其實這種想法實屬多餘,她那唇彩的效果跟大油實在是如出一車的美侖美奐。我不搭理她,開始喝我的豆漿,進了電梯以後,我見她突然把裝油條的塑料袋兒口兒一緊,紮起來了。
  “哎,我說,你怎麽不吃了啊。”
  我吸溜著豆漿看著她那very不自然的表情。
  CEO姑娘勁勁兒的抿了抿嘴又甩了下兒頭,企圖佯裝徐靜蕾,我看出來了,她是想趁人不備把嘴邊兒的油條渣兒用舌頭掃蕩一下兒消滅犯罪證據抹殺犯罪事實。
  “你怎麽了你?剛才還吃的熱火朝天的呢,怎麽一上電梯就跟被人監控了似的。”我突然間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哎,我問你,是不是上禮拜又有了什麽新規定了說在樓裏不準吃東西五的你沒跟我說啊???我可告訴你,我要是被罰了可拿著單子找你報銷去啊!”
  八婆姑娘使勁的扯了我衣服一下,那惡狠狠的勁兒就跟我說者句話把她給怎麽著了似的,從她那飄忽眼神的終端我終於發現了些許端倪。
  在這電梯的另一端,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這位始終給我們一個大背影,羽絨服包裹下實在看不出什麽新鮮的來,不過從他身上飄過的味道可以判斷出,這哥們肯定早晚都不用大寶。自打認識了小翻譯以後,我一般判斷一個男的就是由此開始的。
  這個男同誌,咱可以大體先分為兩種:身上抹香的和不抹香的。
  這個不抹香的呢,就諸如狐狸這一類,當然,像狐狸同學這種每天拚死拚活為生計發愁的男同學,自然是沒這份閑情倒騰這些玩意兒的,就算他的臉都變兵馬俑了人家也還是不在乎。當然,我們狐狸是實力派的,不靠麵子吃飯………(我這算不算自我安慰啊61516;)
  這個抹香的呢,就是小翻譯之流了,當然咱也不能因了一擋子事兒就一杆子打死一泰坦尼克的人,這不對事不對人嗎?理論上說:這一般有功夫倒侈自己已經到了注意自己身上什麽味兒的男人,那多半就是非常講究的了。當然,咱說的隻限於中國同胞,我遇到過的老外無一例外的身上都散發著濃濃的古龍水味兒,(說到古龍水兒這東西,鄙人第一次聽說的時候竊以為是為了紀念古龍同學的終生成就,特此將其武俠小說裏某種能驅異味的神奇藥水命此名的。)那給我感覺無異於上學時候食堂為了掩蓋雞大腿已經臭了這個罪惡的事實瘋狂的往裏頭擱醬油大蒜和辣椒。其實。我覺得中國男的一般都沒這種問題,那幹嗎要給自己抹香味兒呢?
  原因是很顯而易見的,用我姥姥原來教育我表哥的話來說,留中分的人都是,那身上抹香味兒的絕對是特務沒跑的。
  從他這一身香我就第一印象覺得這人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人家好啊壞啊的跟咱也沒什麽關係,無非就是同坐了一回電梯而已,以後誰認識誰是誰啊,所以我也嘴上積點兒德,別再說什麽了。這轉眼又要過年了。別因為逞一時之快,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又遭了報應。
  八婆姑娘的大臉緋紅,可能是熱的,可能是激動的,我不知道她到底亢奮個什麽勁兒,吃了一半兒的油條都可以中途放一邊兒,據我所知,除非她見了我們大頭兒,其他人還沒這麽強的威懾力。這姑娘一向仗著自己是前台誰也不吝,今天這是中了哪門子邪了。
  丁冬。24層到了。
  那香香大背影下去了。
  門一關,我趕緊拉著八婆姑娘。
  “你怎麽了,剛才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兒啊你!那人誰啊?”
  她激動的滿臉通紅,就跟一個氣球被打氣桶拚命的往裏頭灌啊灌啊灌馬上就要爆了似的。
  “我。我上個禮拜見過他!”
  “見過就見過吧,你至於嗎你,連話都不敢說了,我還以為咱跟貝殼汗母有幸同乘一電梯呢。”
  “哎。雖然不是貝殼汗母,不過也差不多了!”
  “第一次見你這德行。有點兒受不了了,電梯到了,趕緊趕緊的,都快9點了,趕緊簽上我大名再說!要不因為這個毀我一周不遲到的英明實在不值啊……。”
  我倆匆匆忙忙的跨出電梯,生死時速啊生死時速!
  “我跟你說,你知道這男生像誰嗎?”
  我低下頭認真的把本周寡人第一次簽到的大名寫工整一邊回應著她。
  “哎…愛誰誰,又不給我長工資我管他是誰啊哦我。……”
  “不用我說了,你自己回頭看吧。”
  我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八婆姑娘那桃兒臉上寫滿了四個大字:垂涎欲滴………於是也跟著她的眼神兒扭頭看向電梯口。
  不會吧?!這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這世界真的很奇怪,還真有長的這麽像金城武的男同誌啊。
  “請問,朱老師在嗎?”
  “我幫你打電話問問啊!”
  八婆姑娘跟這位男同學乍一見麵,讓我想到了一個詞“猩猩吸猩猩”。
  早10年,我要是見到這景兒定然也要全身痙攣,呼吸不暢。隻可惜現在已再沒那心氣兒了,帥哥就帥你的吧,反正橫豎也帥不到我頭上,不如全當您不存在。
  不可否認,有句話說的好:氣質是王道啊。我見過很多長相酷似的人,但隻是形似,所以總覺得跟本尊稍差上那麽點兒神韻。像這種形神兼備的確實是少見,突發奇想,要是這孩子文章寫的好,鬧不好能成個偶像作家之類的。(2004年郭敬明已經紅起來了,但那時候還沒有讓他充分發揮自戀極致的平台,時間過的也真快,就時隔了這麽兩年,博客就已經泛濫到了如此地步。這東西也難說是好是壞,也許是純屬網絡資源的浪費,有人仗著自己的名聲寫個:“我想吃包子”都能憑空賺上幾十萬點擊率。浮躁的時代。幸好點擊率畢竟不能1:1兌換現金。)
  當然了,我也就是那麽一想,簽好名,掃了一眼就趕緊拎著包走人了。我這人就好瞎琢磨。
  這個上午,我有點困,強打著精神在各大網站夢遊一樣瀏覽著各色帶著花邊兒以及沒花邊兒的新聞企圖找找有沒有什麽熱鬧事兒。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強的,明我已經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睡著了,可居然還能把眼睛支開一條小縫兒,意識中的95%基本已隨周公而去,但剩餘的5%還在頑強的硬挺著,以防備外來入侵,這一手我覺得是由於我上小學中學參加過無數次學校大會練就的絕技,無庸質疑,這是生存基本技能之一,有了這本事,就算是我們大頭兒站我旁邊兒也可以不吝。
  其實也有過失手的時候,但都被我巧舌如簧給搪塞過去了。有回我們語文老師發現我在自習的時候麵前撐了本兒16開的練習冊擋了自己全部的臉。因為從講台一眼望過來這欲蓋彌彰之舉實在顯得有些突兀。於是她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湊到我跟前問道:“小8,你是不是睡著了?”
  我當時跟詐屍似的一激靈就醒過來了,特鎮定的說:“老師,我最近因為看書姿勢不太對,近視越來越嚴重,所以老眯著眼貼著看,這樣看東西好聚光。”
  (那會兒歲數小,要不16開還真擋不住臉,由此可見大街上的姑娘們喊著變巴掌臉絕非空穴來風。現如今要想把臉給遮上,不撐開整張北京晚報是沒戲了。)
  在麵對敵人的時候我總是能臨危不亂,不過當皮諾曹是要遭報應的,之後我的視力真的是每況愈下,現如今已經真成了1/2個阿炳了,要是不戴眼鏡的話照鏡子總覺得自己神似芙蓉姑娘。
  “小8,給你介紹一個新同事,從今天開始,你先帶帶他,把工作的情況跟他交代一下吧。”
  天籟之音從天而降,要是我沒聽錯的話,這是我們主任沒跑的,我小憩的時候一般都不戴眼鏡,當然,這是想在意念上盡量給自己營造出一種睡覺氣氛來,在我沒眼鏡的時候,往往覺得自己聽力極佳,不知道怎麽回事,興許僅僅是心理作用而已。
  這回我“騰”的一下兒就站起來了。
  “小8,你好。”
  我先掃了一眼周圍,因為這個時候,一定是無數隻嫉妒的眼睛在死盯著我。我也點兒夠正的了,居然把金城武同學安插到我這兒來了。
  “恩,好說好說,先坐吧。我把手頭這點兒東西先存上啊!梢等梢等。別著急。馬上就好。”
  於是,我假模假事的把一個事先打開的文檔給存上,在領導麵前一定要這樣,一定要顯得自己整天特忙。
  “哦,剛畢業的吧。”
  眼見我們主任走遠,我拉了把椅子過來,示意他坐下。
  “哦。嗬嗬。”
  他什麽話都沒說,就微笑了一下兒,感覺不冷不熱的,像這樣的孩子我一看就知道,肯定在學校在家是被寵慣了的,絕對的惟我獨尊型,也就剛來幾天顯得挺客氣的,等熟了以後你再看吧,那絕計就跟不認識我了似的。
  這是絕對的。
  不過我這人天生也不是當領導的料,特喜歡把一切的一切都掛麵相上,比如說現在來了新人,盡管咱才上班兒1年多,但怎麽也算前輩了,什麽叫論資排輩兒,這就叫。想不到我這才工作這麽點兒日子就開始帶別人了。當時把我心裏美的就別提了。而且一想到這位學成之後就會把我曾經傳道授業解惑的茬兒完全拋諸腦後就更加堅定了想法,此時不的瑟更待何時?!
  “你別緊張啊,就把我當你們同學就成了。”我把剛倒的熱水杯子拿在手上,一般領導跟群眾談話都這陣勢,偶爾還要喝上兩口水,就要擺出這譜兒來。
  “其實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你就先跟著我跑幾天得了,到時候什麽都知道了,其實我也不是特會教別人什麽,絕對不是我不想跟你說啊。就是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我這人說話特羅嗦,廢話特多,別介意啊。其實你就把我當你同學得了,看咱倆歲數也差不多,都好說話,有什麽事兒你盡管開口,甭客氣,真的,別見外啊。哎,別光我說啊,你也說兩句啊,是不是我話太多了?”親民主義親民主義,現在要打親和旗,然後再給他下馬威,即俗稱的“打一巴掌再給塞倆棗兒”。
  “我。沒什麽可說的,有問題再說吧。謝謝你啊,小8。”
  我看他笑的有點尷尬,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估計是沒想到我會這麽跟他說話,不這麽說怎麽說?我小8就是要走出咱自己的特色來,絕不捧著他!
  “以後叫小8姐也行啊,沒事兒的。”
  “哦。那沒什麽事兒我先去辦我的入職手續了啊。”
  “去吧去吧。知道跟哪兒辦嗎?要不要我帶你去啊?”
  “不用了不用了。”
  “行,那你自己去吧。哎,別走。你怎麽稱呼啊,剛才忘了問了。”
  “林嘉和。”
  “哦。知道了,小林。去吧。”
  上回我給我們大頭兒起了個外號叫野豬林,這孩子還沒得罪過我,先看他的表現,外號待定。
  臨了,我呷了一口水,自我感覺那會兒特像個領導。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走的特早,到了食堂以後就近瀏覽了一遍所有的菜之後覺得沒什麽可吃的,不知道這種食欲不振的狀況能持續多久,但願這段兒能成為我減肥的黃金旺季,以往在我不知道該吃什麽的時候總喜歡來個西紅柿炒雞蛋,打上幼兒園開始就好這口,到了今天也算是夠執著的了,由此也可見證我的美好品格:絕非見利忘義見錢眼開之徒。
  原則上說,能在確保自己非自戀的狀況下時不時的找出自個兒身上某些細微的優秀品質也是一種美德,我老這麽自我安慰。
  “小8。吃飯啊。”
  我拿著塑料飯盒透過重重熱氣在觀察菜色的當兒,陰魂不散的這位又來了。
  “大姐,來食堂不吃飯還能幹嗎啊。我說您別一天到晚老跟我後麵突然來這麽一句行不行啊?你看過大內密探沒有?你就跟裏頭那老纏著周星弛那披肩發猥褻男簡直太像了。你演那個是絕對的本色出演,小金人兒唾手可得,到時候氣死章子儀。”
  “你怎麽了?我就是正好看見你,叫你一聲兒不行啊?看我叫你一聲兒還叫出毛病來了,有你這樣兒的嗎?!”
  八婆姑娘把眼睛瞪的溜圓,好象有點兒怒了,其實我知道,她肯定沒真怒,這姑娘盡管全身都是毛病,不過就有一點好,不愛生氣不記仇不耍小性子。要不是因為這個,我也不跟她瞎貧。
  “早上跟我一塊兒吃了你還沒完,中午又跟我膩味一塊兒煩不煩啊你?”
  “我沒想煩你啊,我就是正好看見你了,叫你一聲兒都不行啊?您現在牛人啊,帶了徒弟成了腕兒了就開耍大牌了你。”
  “我。哎。不是我故意這麽著,就是覺得每次排隊的時候遇上你,這時間就顯得格外漫長。咱倆一天見一兩麵兒就夠了,見多了就真的審美疲勞了。”
  “切。你以為我願意跟你這兒呆著啊,我看見你就煩,誰讓我這麽倒黴啊。”
  “行,你煩我就好,就怕你不煩,排隊就排隊,甭跟我說話,我今天不知怎麽了,眼皮老跳。”
  今天明明是第一個就跑出來吃飯的怎麽前頭還排那麽多人啊,真夠煩的,我今天一整天都困,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啊。嚴重懷疑類似我這樣的人是不是該申請個冬眠假啊。早上我媽把她那一雙剛洗了碗的寒冰掌伸到我脖子裏的時候,我發出的慘叫都快把我們家那雙層玻璃給震碎了。我在思考起床或者再膩味一會兒的問題上又拖延了片刻時間,當時就尋思著這要是能抱著被子上班兒多好啊,特奇怪,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老想磨蹭磨蹭晚一點兒,再晚一點兒。早上能多睡一分鍾就覺得跟撿了多大便宜似的。哎。這日子過的。
  “小8。跟人家聊會兒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了。你這人啊。革命年代肯定是最不靠譜的那號兒,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所以我今天一直不想搭理你。”
  我拿著鐵勺兒把飯盒敲的當當響,轉過身去,不用說,這姑娘今天要不是一門心思惦記著林X5我都不叫小8了。我早看出來了,已然魔怔了。
  “那你說,我要說什麽啊?”
  “你自己說吧,我給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要不。”
  “要不怎麽著?”
  “也沒怎麽著,你要是現在不說實話一會兒變著法兒套我話,那我有權保持沉默。”
  “算你狠。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覺得吧。那什麽。那個。”
  “哪什麽啊?”
  “哎,今天中午我都不怎麽餓,估計是早上油條吃的,有點膩,弄的我一上午都胃難受。”
  我白了她一眼。
  “誰讓你非吃涼的不可,活該。”
  “活該什麽啊?誰活該了?!再說我就讓你晚上回家路上掉大坑裏。走樓底下掉大花盆兒砸你。”
  我撇了她一眼。
  “行了啊行了啊,你別把我本來平淡無奇的人生設計的跟超級瑪麗似的行嗎?”
  “……”
  “油條都沒消化呢就開始說人家壞話了,這樣可不好啊。”
  “哎。小8,我怕了你了,你這張嘴啊。算了不跟你鬧了,咱倆有話好好說行嗎?。咱說正經的啊。你告訴我,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啊?”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格外溫柔,真是峰回路轉鬥轉星移了。
  “誰啊?”
  我故意裝沒聽明白怎麽回事兒,誰讓她剛才不跟我實話實說的。
  “就那誰。”
  “就。誰啊?你就說吧,我不想跟你矯情這個啊,你就老實招了吧,別廢我口舌了。”
  “對了小8,你知道《功夫》嗎?12月份上映,咱倆看去吧。”
  “跟功夫有什麽關係,我覺得你就是跟我這兒磨洋工呢,再說了,你怎麽這麽大方啊,跟我一塊兒看電影去。誰掏錢啊?”
  “讓你徒弟掏啊。”
  “誰是我徒弟啊?”
  “就新來那傻冒兒,你現在還不是讓他幹嗎他都得聽你的嗎?”
  傻冒兒?八婆姑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分明充滿了曖昧的情緒。哎。
  那一天,好幾個平時都沒搭過什麽茬兒的女同事都對我表現的格外熱情,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特清楚人家不是衝著我來的。我估摸著多半是借著跟我打招呼的光偷瞄我旁邊這孩子幾眼。
  那時候,我覺得我還真挺嫉妒他的。
  生活真的是公平的嗎?
  有的人,比如說我吧,修身養性多年練就的美好品格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發現,原因很簡單,大家壓根就不會注意到,也根本不關心啊。但有些人呢,天生就是當焦點的料,當然,咱對事兒不對人啊,大S都說過,隻要是帥哥,人品就壞不到哪裏去。真不知道這理論到底從何而來,我就知道,從上小學開始,長的漂亮的小孩就算走路一順都能被挑去走方陣站第一排,我們那會兒正好趕上北京舉辦亞運會呢,我當初也是一個純粹的愛國主義熱血少年,覺得能代表北京小學生去參加亞運會開幕式那實在是光宗耀祖無比榮幸的事。為了這個,我放棄了周末看《米老鼠和唐老鴨》的時間到學校排練了N天之後。最終還是被刷下來了。
  後來看電影《我的9月》時,我哭了,覺得自己就跟裏麵的安大傻子一樣一樣的。打那會兒起我就心知肚明了,就是因為咱長相不出彩,其實這跟參加開幕式也沒什麽直接關係吧?那好幾W人呢怎麽就那麽寸的能照著我的臉的?再說了,照著我的臉了難道就是給學校給首都抹黑了嗎?
  這事兒咱也不好找人家理論去,實在是沒轍。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隨著歲月的流逝,後來這個理論被證明的更加徹底了,從小長大這一路,大凡好事兒都會和我失之交臂,現在想想,這其實對我的成長是有所幫助的,雖然好事沒我,壞事大體也跟我沒什麽關係,用我媽和我姥姥的話來說,就我這樣的姑娘,學壞都輪不到我頭上,當時我們學校門口也有好多放了學就聚集到犄角旮旯裏偷偷抽煙的小青年,在好賴不分的青澀年代,我也曾經不識好歹的覺得這幫人特酷,當然了,這幫子人連正眼都不會瞅我一下。
  我偶爾會跟別人吹兩句,說自己一直做人本本份份,說這話的時候我也明白,想當蠱惑仔也是需要資本的。
  前年我在動物園拿著大黑垃圾袋兒掃貨的時候,突然在衣服堆裏發現我們學校原來最風光的一個姑娘在那兒練攤兒呢,跟人開價的時候那是口若懸河,殺價的也不示弱,最後把那價兒楞是給砍的落花流水。臨了,買東西的自然心滿意足的走人,這姑娘見人走出幾米開外了就開始京罵國罵連連看,此情此景被我盡收眼底。不過當時我沒好意思叫她,興許人家過的也並不差,隻不過今天剛好讓我給遇上她猙獰的一麵了。
  遙想此女當年,絕對的雄姿英發。大窟窿眼牛仔褲,談笑間牆皮灰飛煙滅,連校長都不吝,現在自己出來謀生,自然學會了退讓與妥協。
  狐狸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
  所以說,漂亮人有漂亮人的精彩,我等自有我等的活法,也不必再自怨自艾了。
  話說回來,如果這個林X5是個女的,那我可能不嫉妒她了,因為我知道我跟人家沒可比性,我素來跟美女交情不深,人家身邊自是有吹捧著的人,多我一個不多缺我一個不少的。
  可他偏偏是個男的,我想,這其中肯定不排除是因為我曾經受了小翻譯的刺激而戴有色眼鏡看人, 可這個膚淺的視覺係時代啊。哎。讓人怎麽說呢?!
  那兩個星期過的很快,狐狸在忙著辦他去美國出差的事兒,我倆偶爾打個電話聯係,報個平安,說話的時候狐狸萎靡不振,我把這也理解為他極度渴望冬眠的行為,但心底裏是明晰的,其實倆人要是結婚的話,不是那種認識十年八年的,最起碼也是要有點兒什麽原因的,我倆,似乎還真沒到那份兒上。
  這一天的傍晚,下雪了。
  我從辦公樓的窗戶往下看,車堵的就像條蜈蚣一樣,我想起02年的時候北京的一場超級大雪,當時好多上班的人大半夜的3,4點才到家,我心裏跟長了草似的在那觀望了半天,都6:30了,餓的頭暈腦脹的,哎,就這麽上公共汽車還不得凍成冰棍了,指不定幾點才能到家呢,要是沒座,那就更慘了。
  林X5收拾完東西,說了句。
  “小8,你不走啊?”
  “你瞧這天兒,怎麽走啊?剛才走就好了,我就是早半個鍾頭,也不會堵成這樣,怎麽才幾分鍾的功夫這天就成這樣了。哎。這可怎麽回家啊?你看這雪,下的多急啊。”
  “下雪了嗎?”
  他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快步走到窗前。
  “你平時怎麽走啊?怎麽回家啊?”
  “我,公共汽車啊,你看這車堵的。有一年我在車上被困了6個鍾頭到家就感冒了。哎,看來今天又要成這樣了。”
  “那你怎麽不坐地鐵啊?”
  “地鐵?地鐵離咱這兒還要走2站地呢,本來是有公共汽車直接到地鐵的,不過你看今天這跟蝸牛爬似的,這大雪,你走兩站地到了地鐵站都變雪人了。”
  “嗬嗬,那也比回不去家好啊,走吧,一塊兒做伴走,要不更沒勇氣了,你今天晚上就得跟這兒過了。我想這雪是不會那麽容易停啊。”
  “說的也是,得,幹脆就下個狠心走人吧!你坐地鐵回家啊?”
  “恩。”
  我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東西收拾好了,全副武裝,把圍巾裹的隻剩倆眼睛,什麽都看不見了,帽子一戴就跟他出發了。
  “其實你也不用這樣,聽說下雪的時候天不冷,化的時候才冷呢。”
  才剛一出寫字樓,一陣大雪就迎麵而來了,直接刺到我眼睛裏都快看不見東西了。
  “聽說幹嗎啊,你說的沒錯,下雪的時候其實是不冷,我就是心理作用。”
  我的鼻子被圍巾給捂著,半天喘不上來氣兒,索性一把把圍巾給抹下來了。
  “其實我還是第一次見下這麽大的雪呢,來北京時間不長,能見著下雪,也很滿足了。”
  他好象一點兒也不怕似的,頭上,身上全是雪,看見有些地方落上了厚厚的積雪就跑過去抓上一把攥在手裏。
  “你沒見過下雪嗎?”
  “當然沒有,我是在南方土生土長的,原來總想看看下雪,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麽樣子,也偶爾見過,但沒見過這麽壯觀的,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你肯定不能理解我的感覺。”
  我確實不能理解他的感覺,但可以試想一下,我不知道這樣的比喻是否恰當,就好象一個小孩剛學會了騎自行車就要滿大街的亂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到處說我會騎車了,然後感受那種飛一樣的感覺。此刻的小林不同於以往的嚴肅拘束,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來這裏兩個星期了,他好象處處小心,有事說事,也不跟我多絮叨什麽,看起來到像是中規中矩的樣子,為此我也有點自責,也許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對人家有點太那個了,就緣於我對帥哥的偏見嗎?這樣確實不對,人有的時候做事就是那麽喜歡憑借自己主觀意識想象,我還算及時的撥亂反正弄清是非,這樣應該也算還是個好青年吧?
  他從樹上弄下來一點兒雪,用手篡啊纂弄成一個雪球。
  “小8,你們原來打雪仗是這麽弄的嗎?”
  “沒錯,就這麽弄,反正你那雪篡的越緊實,弄的跟個冰球了似的砸人身上越疼。”
  “?是嗎?”
  他把那雪球往我身上扔過來。
  “疼嗎?”
  “你那算什麽啊?你那雪球鬆鬆跨跨的跟旺旺雪餅似的,你看我的!”
  我把手套一摘,往自己大衣兜裏胡亂一塞,抓起一把雪特嫻熟的篡了個標準形狀的雪球出來。
  “這樣兒的還差不多,你接招啊,打你衣服上沒事兒吧?”
  “沒關係的。”
  “那我可砸了啊。”
  我瞄準了半天,使勁一砸,跟扔沙包似的打在了他的大衣上。
  “也不疼,沒感覺啊。”
  他挑了挑眉毛,明顯是對我剛剛的說法有點不滿的意思。
  “切,你穿那麽厚的大衣,要不直接砸臉上試試,再說了,要都那麽疼的話,大家誰還玩這個啊,這就是一娛樂活動,娛樂娛樂,不要弄的那麽暴力嗎。我們小時候你知道玩兒的最損的一招是什麽嗎?就是把雪球灌人脖子裏。哎,不說了,想起來都寒。”
  “是嗎?那你玩兒過嗎?”
  “我?那是當然,經常的。”
  我開始不無得意的炫耀起自己那點兒並不怎麽光輝的招貓鬥狗史來。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覺得越說全身越熱乎,很快就出了點兒汗似的,索性把帽子也給摘下來了。
  “你的童年真幸福啊,你們在北京長大的小孩,好象生活壓力都沒我們那麽大。”
  “嗬, 照你這麽說,你小時候就苦大愁深啊?”
  “恩,是啊。是你想不到的那種生活。”
  他衝我笑了笑,用手伸向空中接了一把晶瑩的雪花。
  “你看這雪多好啊,那麽幹淨,純潔,我原來想象的北京就是這樣的,一個大氣的城市,來了這麽多天,我覺得這裏一切都很好,但卻很難有我的立足之地。”
  “幹嗎這麽說啊,你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對於一個外地人來說,要想在北京生活下去,真的挺難的,什麽都沒有,一切都要靠自己白手起家,想想我小時候,奶奶跟我說,要帶我到北京來看天安門,我就一直想,究竟什麽時候才能來,我們家孩子很多,不過我奶奶最喜歡我,總把好吃的留給我,可直到我奶奶走了的時候,我也沒能見到北京的天安門到底是什麽樣,因為家裏根本沒有多餘的錢,我弟弟妹妹都不上學了,家裏為了供養我一個人讀書,已經把所有錢都花光了,所以,我必須在這裏有所作為,要不無以回報,這些東西,是你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所不能理解的,真的。”
  他說到這些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無敵後悔自己曾經揶揄過他的所作所為,真是的。哎。罪過啊罪過。
  “小林,對不起啊,我第一天。哎,我都不好意思說了。真的。你別怪我啊,其實我沒那意思,我覺得你是個挺努力的孩子,以後肯定會有大作為的!真的!努力吧!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肯定都告訴你!以後有什麽困難也跟我說,好歹我也是個北京人,好多事雖然不能麵麵俱到,但至少比你熟的多!”
  “謝謝你。”
  “甭客氣,有空兒我請你吃飯啊,要是錢不夠花了就跟我說啊。”
  說完這句我有點兒後悔。但願他別當真。
  “好的,我知道了,我來這裏最早認識的就是你,肯定什麽事都要找你幫忙了,謝謝,眼下我就有個想知道的問題。”
  “什麽問題啊?盡管說,甭客氣。”(隻要不是讓我請你吃飯就成。)
  “就是。”
  就在這時候,我覺得脖子裏一陣涼,順著脖子就往下走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攥的緊緊的雪團就在我脖子裏隨著37度左右的體溫迅速融化了。
  “哇!#¥%%¥……¥%……%—”。慘叫聲穿透夜空啊。
  飛馳的雪花與月光的映襯下,他的臉上劃過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看來效果很不錯啊。”
  死孩子。算我欠你的。這回已經還清了,以後兩不相欠。
  “對不起啊,是不是玩笑開大了?”
  他見我半天不搭話以為我生氣了。
  “得了得了,就是太突兀,以後甭跟我開這麽大一玩笑,我心髒不好,到時候再一驚嚇突然心肌梗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
  他收斂了臉上剛才好不容易放鬆的笑容。這樣,反倒讓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可能是我感覺在這裏的壓力太大了,今天第一次這麽放鬆,哎。我隻有1個月,過了這個月,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在哪兒。”
  “啊。其實我沒生氣,真的,剛才就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別當真啊,真的沒事兒,沒事兒,一個月以後你在哪兒,你能在哪兒啊?肯定還在這兒啊?你又聰明又勤奮,以後肯定會比我們這些人都強的,真的!你條件這麽好。相信我吧。”
  我這人吧,說話雖然沒什麽把門兒的,但絕對屬於那種“看人下菜碟”類型的,本來我覺得,一個男孩,再怎麽著一個人在北京混應該也挺堅強的吧?不過沒準人家今天是觸景生情了也不一定,畢竟是人在異鄉,那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我現在還是多說幾句受用的話吧,安慰安慰他要緊。
  “我太了解了,像我們這些沒依靠的人,要想找個工作,那真是太難了,真的,盡管你有才能,盡管你滿腔熱血,可又能如何啊?”
  我見他情緒頗為激動,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其實他說的挺對的,咱客觀的講,生活中確實有很多不平事,像我,本身能力沒別人強,但占了個地域優勢,占了個認識熟人有後門就可以找到工作, 可像他們這樣的孩子,同樣是付出了很多努力,上了很多年學但並不能最終實現自己想留京的願望。
  “其實我覺得吧,你可以這麽著,我給你講個事,是原來咱們一同事的事兒。”我想用一些成功個案來說服他不要灰心。
  “有次去開會,那同事在電梯裏偶遇了一個華盛頓郵報的中國區老總,電梯裏就他們倆人,他也是看見人家在衣服上別的標牌才知道自己跟一個老板有幸乘了一個電梯,就那麽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他抓住機會毛遂自薦,跟人家說了自己的情況,又說了說自己的工作業績,說很希望去他們那兒工作,當時他的主動熱情和特別流利的英語給那老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之後,他就真的跳槽去了那裏,人家現在賺的可都是刀。”
  “我覺得我這人不是特別外向的那種,我不大好意思跟人家說這些。”
  他看了看我,顯得特無奈。
  “那你就得練啊,在這個社會,這是生存基本技能之一,有好多人根本沒本事,但是人家就是會說,就憑一張嘴平步青雲,升官發財。就比如說那誰吧。”
  說到這兒,我有點兒臉紅,說話太激動了,居然要點名道姓,得了得了,現在他還是我同事呢,傳出去了是個麻煩。
  “反正就不管是誰吧,現在就是有好多這樣的人。什麽給領導送禮啊什麽的,反正我是做不出來這種事兒。不過你還別說,人家這樣兒就是混的比我們都好,這就是正道。真沒轍。”
  “是啊,小8,我也覺得你看起來是那種很正氣的人。”
  Faint,我有那麽左嗎?
  總之那天走到地鐵站之前,我跟他說了好多好多,具體是什麽已經不能一一想起,但都是我從書上報上現實中道聽途說來的一些勵誌故事,希望他能對自己有信心,盡管我知道那些例子發生的幾率其實很小很小,但還是希望每個人都對自己的生活充滿著希望,就像我小時侯最喜歡看的讀者文摘一樣,每一個充滿了智慧與啟發的小故事都曾經激勵過我,讓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滿腔熱情與期待,雖然長大以後我仍舊是這麽一個平庸的人,但對生活真諦的感悟讓人時時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即使在失敗的時候也能從中找樂,這已經足夠了。
  現在我就特希望我剛才說的那些也能給予他一些幫助。讓他跟我一樣,變的樂觀起來。
  “我得從這邊兒走了。你的地鐵來了。”
  我站在地鐵的這一端跟他道別了。
  “小8,再見,謝謝你 。你說的這些我都記住了,我會記著你今天說的的每句話,盡可能抓住每一個機會的。”
  “恩,努力吧。咱們都努力。嗬嗬。”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想,嘿嘿,其實我也就這麽著了,像我這麽不思進取的人,現在這樣兒就覺得也不賴了。但話咱還得這麽說,給人以希望不是?
  “恩,雖然我的機會會比你們都少,但我相信機會總會來的,隻要來了我就不會鬆手。”
  他轉過頭,在擁擠的人群中也格外醒目,這孩子,要是好好發展,再遇上個好機會,一定會成人中人的,當時我在心裏這麽暗暗的想著。
  地鐵門關上的時候,他站在門口的位置,一直在向我揮手告別,我也跟他一直這麽再見著,直到那地鐵駛向了深邃的軌道,再也看不見影子。
  真正的災難隻會發生於你毫無防備的時候。
  得那天是這樣的:我正準備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被我們主任臨時打了個電話給叫走了,大中午的趕在飯點兒被叫去還是頭一回,我想了想自己也沒犯什麽事兒,挺坦然的就去了。
  “小8,你坐吧。”
  竅門進去一看,我們主任臉色鐵青,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
  “哦。”
  我拉了拉椅子,坐在領導對麵,有點兒膽戰心驚的。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來幹嘛嗎?”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最近同事對你的議論挺多嗎?”
  “……”
  議論我什麽啊?不會是因為快過年了,大家又把去年我在長城飯店的丟人事兒給揪出來嚼了吧?這群人啊。讓我說你們什麽好啊。
  “算了,我也不跟你賣什麽關子了,就是提醒你,年輕人,做事情要對自己負責,要有職業道德,你才剛參加工作不久,不要由於自己的大意疏忽斷送了前程,別覺得我把事情說的太嚴重了,其實我這是為了你好,雖然我心裏也覺得你並不是那樣一個人。哎,以後要注意了啊。”
  “哦。”
  “行了,你先出去吧。”
  “那我先出去了啊。主任,我把門給您帶上啊。”
  坦白的說,我直到出了那個門,也沒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不過這是我上班以後,有史以來第一次被領導這麽說了一頓,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實在沒頭緒,我到底幹了什麽了讓他這麽說啊?這話聽著可是夠別扭的。感覺好象被人直接質疑了人品有問題啊。
  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不自在,不知道這問題到底出在了哪兒,還是壓根就是領導詐我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我的感覺越來越不爽,所以中午飯吃的也很沒情緒。我在想,是不是單位裏要有什麽變動了?原來我從來沒關心過這些,但現在,還是得多留意一下,別讓自己吃虧了。

  大家都在談感情,作為一個已婚人士,我也插兩句好了。
  我的人生經曆比較簡單,碌碌無為20多年,沒有哪件事情做的一帆風順過,更沒有春風得意時,任何事情,我從不爭強好勝,原因有二:一是我天性懶散,缺乏鬥誌;二是我自知天資有限,再怎麽爭取也就那麽回事兒了,所以事到如今就這麽湊湊合合的混到現在,從跟著我媽混到現在跟著狐狸混,日子過的也算不亦樂乎。
  很多人對我今天所謂的"幸福生活"嗤之以鼻,說了一句特精準到位的話來評價我的婚姻及生活:你沒出軌,那是因為誘惑還不夠。
  為什麽我說這句話特別精準呢?因為的確是一語中的啊!
  回想我這麽多年的生活,好事沒輪著過,特別倒黴的事好象也沒我,我就這麽平凡的平靜的按部就班的生活著,狐狸和我一樣,也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位,所以這樣一對沒有任何吸引力,威脅力,殺傷力的男女湊在一起,他們的組合也必定是無波瀾起伏,甚至可以形容為一潭死水。
  但這並不重要。
  人的生活,無論你曾經多麽風光,到臨了,大家都還是要殊途同歸的走向同一條路,繁華散盡,那些失落與不平恐怕才是你心裏最難接受的東西吧。
  國安說了人性與出軌,我以為,出軌的根本就是因為那顆不安分的心。
  任何一個女孩,想放下2件事,是難之又難的。
  第一:發自內心的承認自己不漂亮。
  第二:心甘情願的嫁一普通人從此平淡一生。
  坦白的說,如果一個女孩能做到這兩點,那她的生活就能保證平安。平靜。
  歸根到底,還是大家的放不下,不甘心,不情願。
  所以,幸福生活其實各位唾手可得,可這樣的生活,恰恰是大家每天看在眼裏卻並不以為然的。

  關於婚姻,對同性的幾點建議。
  1:首先要選對人。
  就好像咱們做清蒸魚的時候,那鮮魚肯定做出來的好吃,都死了一禮拜的了肯定不是那味了。男人也一樣啊,要在婚前交往中看他的品行,盡管人有時候是善於偽裝的,但接觸久了,是能從中發現端倪的,其本性也會暴露無餘的。這一點是最為重要的,要是把婚姻比做一盤菜,那食材當然是最為關鍵的,如是您不幸挑了條死魚,那就請徹底放棄清蒸的做法吧,那樣隻能讓死魚的腐敗氣息更加強烈,但此時也不是不可救藥,紅燒或許能掩蓋一下。
  2:任何一個女人要有讓自己的老公成為一個“怕老婆”的男人的決心。
  這個所謂的怕老婆,當然不是說你收拾他的時候,武功高強,而是讓他在心裏有種發自內心的對你的敬畏感。
  所謂敬畏,就是一種日久天長由你的所作所為產生的一種影響力,已經深入他的心肝脾胃腎的那種,讓他在做什麽事情之前都會先考慮考慮你的利益,這樣就齊活了,但要想始終保持這種地位不變,你是需要做一番努力的。到底該怎麽做?請看下麵。首先你要了解男人,雖然男人個個不同,但人性大抵相通。我們就先從男人討厭什麽說起,歡迎貼內廣大男性讀者批評指正。
  
  男人到底最討厭什麽樣的老婆?
  類型1:
  過於強勢型  
  這是為什麽?
  我想是由於一種複雜的男性心理造成的,我不了解這到底是什麽,但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訴各位姑娘們,你老公找的是老婆,不是女老板。
  平時也不要對自己的老公說:‘XXX一個月掙多少多少錢,你怎麽還不如他啊?’“我一個月都比你的錢多,你看XX人家老公,我也不比她差啊怎麽找了你這麽個窩囊廢!”“難道一輩子就跟你這麽窮下去了嗎?我憑什麽啊我?”諸如此類的話,當玩笑偶爾來兩句無妨,但長此以往是會讓人產生一種煩躁情緒的。響鼓不用重錘敲,倘若您老公真的是上進之人,您不用說他也會為營造你們未來的美好生活努力的,若真的是好吃懶做之人,您也別妄想他能被整天嘮叨了幾句就改過自新發奮圖強了。你們結婚的時候,他大抵已經定型了,於是這又回到了問題1,就是找對人的那條,婚前先瞅準了,看看是不是那料您再決定,在此不作贅述。
  So綜上所述,不要表現成一個強勢型的人,這是很重要的,因為沒人會怕你,隻會煩你。

  類型2:
  不獨立型
  這一點跟類型1中的強勢型是個對比,關於這一點,射日已經說過了,在經濟上不獨立的姑娘地位是很危險的。
  在此我也想提到這一點,我們不談經濟,就說現在很多姑娘的一種想法,結婚後就不上班了,做全職太太,反正自己老公掙的夠大家花了,其實這種想法不完全正確。
  事實證明, 很多的婚姻危機都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我的理解是:你可以不賺錢,但你不能不上班;換言之,你也可以不上班,但你必須要事做。我在這裏說的事,不是家務事,而是你在家務之外一定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這樣人才不會空虛。否則有朝一日你必定有一種感覺自己人老珠黃而無所事事的落寞。
  關於經濟問題,我認為,女人應該學會管理家裏的財政,就算您什麽都不會算,哪天買了幾根蘿卜幾根蔥總要有數,而且男人兜裏的錢不要超過50塊。相信我,50塊錢幹什麽都夠用了,太多是沒好處的。個中原因自己體會。
  其實我的錢包裏就隻有50塊錢,對我來說,真的足夠了。

  類型3:
  疑神疑鬼型
  我看過好多文章,很多姑娘對自己老公的前女友問題頭疼不已,我覺得對於男人呢,你要拉一個長線,如同放風箏,首先既然你選擇了他,就要給與充分的信任,沒有信任的婚姻生活是無法維持的,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此我們就又回到了問題1上,還是選對人那條,在此我們不做贅述。
  既然你選擇了一個你信任的人結婚, 又何必過於在意他以前女友是不是比你好看,他還存沒存著她的照片。
  請大家相信我,如果你在你老公抽屜裏發現他跟自己前gf的合影,那並不是他對那姑娘念念不忘,而是因為他忘了給收起來了,或者懶得去處理。
  心中有鬼的老公,是不會把這些東西放在明麵上讓您添堵的。
  信任他,在他晚歸的時候,隻問一次,你去哪了?等他解釋完就不用再多說什麽。
  當然應該提醒他注意各種安全,包括交通,防盜等等,其他的話不多說,大家就已經心照不宣了。

  類型4:
  歇斯底裏型
  比如說《我愛你》裏的徐靜蕾,電影裏看挺熱鬧的,現實中找這麽一個老婆可是招架不住,她就是極度的疑神疑鬼導致的歇斯底裏,大家從小看電視裏標榜的都是溫柔賢良的姑娘當道,可自從這個社會開始標榜個性暴力美學後(這個詞可真奇怪,暴力還成美學了。)野蠻女友開始走紅。姑娘們被誤導了,難道這樣真的行嗎?!
  其實傳統的還是最好的,大家請相信我。
  你老公之所以現在還能忍受你的任性無禮甚至胡攪蠻纏,那是因為你們尚處在國安同學所述的“18 個月”當中,所以不要把錯誤的把這種對你的忍讓繼續當成自己無所顧忌的王牌,覺得他愛你永不變,如果再繼續下去,您就會知道,所謂的永不變其實很蒼白,說翻臉的時候肯定比翻牌還快。而且後果將十分慘淡。
  如果還有什麽異議,就參照《中國式離婚》裏的蔣雯麗和陳道明吧,林曉楓這個人物實在太典型了,她發展的不同階段兼具了我所列舉的男人討厭的四類妻子類型……實屬絕佳的反麵教材。但可怕的是,這樣的形象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少見,也許你我都如此,所以大家現在都反省反省吧,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姑娘們都學學做這些吧:
  1:不用把我愛你時常掛在嘴邊,關鍵的時候,你的支持能說明一切。
  2:別老抱怨生活,既然選擇了他,就要相信他,即使他不能帶給你更多的物質享受,但他的溫暖,讓你覺得有了依靠,那就足夠了。
  3:關心他的工作,但不要幹涉他的選擇,無論他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都應該支持,(並在自己心裏做好此事不成功的善後處理準備)
  4:尊重他就是尊重自己,即使你們再親密,也要秉承一個原則,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說。即使你不喜歡他的親人,也不要用惡毒的語言攻擊誰,可以淡然處之,這樣最好。也別問一些你媽和我掉河裏你去救誰之類的問題,如果你真愛他,就別為難他了,自己去學遊泳吧!
  5:關心他的健康,身體和心理的。要時常溝通,心平氣和的談話,把自己定位為一個貼心的親人與朋友。在談話中可以求同存異,但不必過於計較誰的觀點更正確,這隻是閑暇生活的消遣,不用弄的像辯論賽一樣錙銖必較。
  6:有機會的話,共同看場電影,看個電視劇,也許有人覺得無聊,但這樣可以讓你們之間多一些共同話題。
  7:周末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做頓飯,享受家庭生活帶給你們的唯一一點點小樂趣吧。在外麵吃飯真的沒什麽好的,除了不用刷碗。
  8:想把你們之間的感情維係的更緊,在適當的時候,就生個孩子吧,不要以忙工作和沒錢做理由而“再等等”,等你真正想要的時候,就發現已經快趕不上末班車了,我的生活中很多這樣的例子。
  
  就寫8條吧,綜上所述,男人的心理壓力很大,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為他減輕壓力,攜手共度人生。
  最後祝大家幸福!
  
  (1)
  首先。
  大家不要問我是怎麽懷上孩子的,這個問題我也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但時至今日,仍是一個謎團,所以就更別說什麽生雙胞胎的秘訣了,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意外,而且根據我20多年的生活經驗,生活一般給人帶來多數的意外都是震撼級的,隻有你想不到的,沒人家做不出來的。
  我跟狐狸同誌是04年的11月24日正式結婚的,其實也沒什麽正式不正式的,對我來說,領了結婚證就算國家承認了的,國家都承認了那也就算是這麽回事了,那結婚證上印著我倆大眼瞪小眼的傻樣,花了我們一人19塊錢買那燙金大紅皮兒,狐狸離開民政處的時候,楞了半天神兒最後問了一句:“這能給開個發票嗎?”,把人家給驚了,後來我都不好意思了,拉了拉他衣服角兒,覺得還是別在這兒獻眼了。後來狐狸較比鬱悶的跟我說:“虧了,又被這群人賺了一筆。這皮兒好象可以不買的”
  我輕蔑的瞅了他一眼,無話可說了,在某些方麵,狐狸同誌的造詣可謂已然登峰造極,無人可比,我自愧不如,其實也懶得跟他比。
  之後自然也沒有什麽大辦酒席之說,首先,我承認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倆都不想花錢,先不說他,就我而言,守著存折的時候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與滿足感,當然,對別人我們還是要說是沒時間,以後再補什麽的,其實我心裏壓根就不想補,請兩家人吃個飯完事兒了。關於這個問題,我爸和我媽是非常同意的,我媽當時跟我說:“千萬別弄什麽這個那個了,留著點兒錢以後肯定有能用的上的時候啊!”其實我知道,我媽早就看透了狐狸的心思。話說回來,我媽也算是個不錯的丈母娘了,要是非讓他花錢大操大辦,我看他真是吃不了兜著走,我倆自結婚那日起狐狸同誌就真誠的把自己所有類似存折以及有點價值的東西都給我保存了,我花了10秒種的時間計算了一下總額,感到生活非常有前途。
  “你夠有錢的啊。”
  “誇我呢還是罵我呢你?”
  “當然誇你了!3萬呢。”
  “那底下還有個美元的你沒算進去。”
  “看見了看見了,不就80刀嗎,早給你折了最新匯率算進去了。”
  “那你還這麽樂,不會是特失望,所以精神崩潰了吧?”
  “失望什麽啊?我以為你身上壓根就沒有存折這種東西呢。”
  “……”
  “你可真是的,你想,你今年算是剛參加工作,居然就有這麽多錢了,你想我畢業的這一年才多少錢啊,我掙都沒掙夠你這麽多呢。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哪兒來這麽多錢啊你?不會是偷的吧,你一個月不就1500嗎?”
  “……”
  “你哪來的這些隱形收入。趕緊交待吧你。”
  參加婚宴吃飯的那天,我穿了件從甘家口買的紅色小絨衣,心裏覺得還是挺值的,要是弄個旗袍之類的,估計穿一次就成壓箱底的了,還死貴。事實證明,我買的那件衣服利用率還是挺高的,後來我都懷孕5個月了還穿著呢。當時我表哥小蔥同誌表現了前所未有的大方,居然買了束花給我,我當時還大致數了數,這花兒至少值100塊錢,所以,抵消了上回我花在他身上的錢,還賺了點兒。
  總之我跟狐狸的這些年,一直在湊合中度日,也習慣了,一個巴掌拍不響,也不能全賴他身上,我覺得我也不是個大方人。05年春節前一天,人家跑美國去了。留下我些許惆悵,心裏有種添堵的感覺。主要原因就是,過年的時候到我奶奶家又得陪我那倆傻表弟去打撲克了,而且大吃大喝也顯得特寂寞。連個跟我瞎貧的人都沒有,真是。
  一般過春節的時候,我的計劃都特明確,大吃大喝肯定是主打,然後要把我沒看的電視全給看了,所有頻道一天至少12小時的看。我那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麽,特別迷戀吃糖拌西紅柿,還有大瓶大瓶的喝鮮橙多,總覺得特渴,又總覺得想吃甜東西。
  我媽跟我在超市采購年貨時真是語出驚人。
  我正要舉起一瓶葡萄多的時候,我媽來了句。
  “你不會懷孕了吧?”
  當時我的感覺是震撼,恐懼以及憤怒。
  “吃點兒甜的就懷孕了啊?你沒看人家懷疑都是吃酸的辣的嗎?再說了,我哪能懷孕啊?!”
  不過讓我媽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兒心虛,雖然堅定自己不可能懷孕,可確實,咱那該死的大姨媽同誌已經2個月沒來找茬兒了,我開始還挺高興的,把這一切歸結為“過年興奮綜合症”。雖然我這個人有點兒2,但我對於大姨媽跟懷孕的直接關係還是非常清楚的。可,這這這這。不能夠啊?!
  這一天,正是春節放假的好日子,我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麵無表情的拿著遙控換台,換一個台就是廣告,還是那種各色電視直銷節目,一些男男女女們在春節這種舉國歡慶吃吃喝喝的美好時光大煞風景的給大家展示用了XXX之後他們是怎麽從鼓足了的氣球變成被針紮了一下兒似的樣兒。最讓人鬱悶的就是還有個大街上給小姑娘聞巧克力味的減肥藥的,這孩子表示聞過之後就有種什麽都不想吃了的感覺,雖然我沒用過那產品,但我堅信那絕對不是像他們稱讚的那樣,是“巧克力”味的。再者說了,電視裏這不明擺了誤導小孩兒嗎,這廣告還是禁了吧,讓小朋友們都知道,大街上給你聞東西的阿姨未必是電視台的,多半是要送你免費蒙汗藥。
  後來一個廣告真是深得我心。“北京新興醫院”
  “專門治療不孕不育,每年有無數患者在這裏感受到了當父母的喜悅”
  當我看到一個男的開始滿臉沮喪,後來精神抖擻的抱著也不知從哪家租來的頭發長的比他還多的號稱剛出生的北鼻,一個可能是他老婆的人往他身上一靠,倆人在那兒亢奮的說了句:“北京新興醫院,圓你做父母的夢。”
  其實,我最感興趣的不是看人家生孩子,而是那一組驚人的科學數字讓我覺得特塌實,原來不孕不育的人這麽多啊,所以話說回來,哪能那麽容易懷孕呢?
  是吧?
  沒錯!當然沒那麽容易了,要真那麽容易,現在滿世界都跑小孩兒了。
  我當時特高興,因為我不想懷孕,其實不能說是不想,而應該說是壓根兒連想都沒想過。
  晚上我跟我媽看電視,我自始至終都盯著電視右下角兒那每間隔兩秒就出現一次的唐國強。北京新興醫院,治療不孕不育專科門診。
  這是我的所有希望啊…………-電視台這麽大肆宣傳新興醫院,說明生孩子真的挺難的!我還瞎操心什麽啊,這要是真那麽容易就生孩子,怎麽不見電視裏天天放什麽做人工流產的醫院啊?
  所以小8同學,你應該可以放心了,你是不可能懷孕的。
  我當時跟自己說了好幾十遍。
  那段日子,滿電視鋪天蓋地的新興醫院,就像我的救命稻草一樣每天閃來閃去,不亦樂乎。  
  隔了一天的上午,我終於接到了久違的狐狸同學從美國打來的電話。
  “飛機怎麽沒撞大樓啊?”
  “我死了你就高興了啊?”
  “說真的,我都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大過年的跑美國去,你這不有病嗎?你就不會挑個別的日子去啊,你不知道我呆的多沒勁!成天看電視。”
  “你這叫沒勁啊?你原來不也天天看電視嗎?我在你不是也看電視嗎?”
  “切。不跟你說了。”
  說真的,結到他電話我挺高興的,也不是說多想他吧,當時就覺得狐狸同誌還好好的,沒死……這樣萬一有了孩子也不是我一人的事了,哎,說到底,我那時候心裏還是沒譜,萬一真的懷孕了該怎麽辦呢?
  我那些日子真的犯嘀咕上了。
  我一直都沒告訴他,也沒跟任何人說。
  盡管我那時已經是個23歲的育齡婦女了吧,可現在這個社會,總給人一種感覺,你不到27,8,9的生孩子就給人一種早育的感覺,而且我覺得挺別扭的,到底哪兒別扭也說不清楚,就覺得挺煩躁的,為什麽會懷孕呢?我總覺得我要是懷孕的話肯定好多人都覺得特可笑,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對勁,就跟心裏長了虱子似的,總之就是讓人覺得特不爽。
  那天,我在我們家馬路對麵的金象大藥房徘徊了半天,我就想,如果我進去,買一盒緊急避孕藥,或者買盒早孕試紙,賣東西的會不會覺得我這人特不正經?
  話說回來,我長的一臉慈眉善目的,再者說了,我我我。要不我幹脆說是給別人代買的吧。這個理由好蒼白。  
  接著,我還是沒踏進去那門兒,直接回家了。
  人要是懷孕了肯定會吐。
  幾乎所有電視裏要表現某個姑娘懷孕了,肯定都是捂著嘴跑廁所去吐一陣子,然後傳來淅瀝嘩啦的水聲,等她出來的時候,還說沒事兒什麽的。
  我長這麽大,除了有一回參加學校聯歡會涼水喝多了最後全倒出來了之外,好象還沒吐過呢。
  我的征兆是否符合懷孕症狀?
  我所理解的人懷孕以後的反應。
  1:嘔吐(一直沒有)
  2:肚子變大(春節吃的太多,就算長了似乎也看不出來。)
  3:大姨媽神秘失蹤(唯一符合的條件。)
  4:喜歡吃酸辣(平時還喜歡,可那段日子隻喜歡吃甜的。)
  我記得我原來也不知道聽誰說了句,要是人懷孕的話就不喜歡吃大魚大肉什麽的,一看見油膩的就覺得惡心。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討厭過肉。
  所以綜上所述,我懷孕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  
  我媽在問了那我一次之後,也沒太當回事,可是有一天,她在我出神入化的盯著電視下方的皇上時冷不丁冒了一句,你是不是好久都沒來XX了。
  問的我頭皮直發麻。就跟從頭被人倒了一桶加熱後的502似的。
  我媽居然來了句,白塔寺藥店那兒有個老中醫坐堂門診,去看看吧。還好,她隻是覺得我XX不調。
  “讓人家把把脈,你到底怎麽回事兒人家一下兒就看出來了。”
  “怎麽回事兒?我能怎麽回事兒啊,我好好的,什麽事兒都沒有,你覺得我怎麽了嗎?”
  我媽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兒,我吸了口涼氣,把肚皮緊縮著。
  “誰也沒說你怎麽著了啊,看電視吧,愛去不去,這不就這麽跟你一說嗎。”
  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幾乎所有的古裝片裏表現某女懷孕的狀況都是一個顫顫巍巍的白胡子老頭隔著個布簾兒捏把兩下人家姑娘的脈搏。然後泰然自若的跟姑娘家裏人來句。
  “恭喜恭喜,夫人有喜了。”
  喜什麽喜,雖然我從來沒去過那白塔寺藥店,不過刹那間,那對我來說,是個罪惡的地方了。
  哎。
  心裏還是不塌實,該怎麽著,是不是先心裏有個底兒比較好呢?
  我當時的心情就像上學時候參加了某次考試之後那種等著發分兒時候的心情。
  當然也小有不同,那就是,即使有什麽問題的話跟我一起倒黴的多了個人。多了個墊背的,我媽要是敢罵我就要把他給扯出來,絕對的!
  這一年的春節,我過的十分不消停,主要來源於那種心理上的折磨,以及漫無邊際的遐想,對我而言,這種感覺就好象我在考試作弊的時候被老師發現正要等待未果的處分,而跟我合夥作弊的那位此時卻逍遙法外。
  更缺德的是,這位現在正在傳說中的佛羅裏達享受著陽光海灘而且極有可能望著金發大美妞兒流著哈喇子過眼癮。
  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想起這個人我就恨的咬牙切齒的,要是他真害了我,那我就跟他拚個你死我活,反正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可吝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想,我是不是真的應該買個傳說中的早孕試紙……那時候我有點自欺欺人,因為這個東西畢竟不是醫院權威的,萬一有個閃失也沒人負責,2者說了,我實在不想一個人去幹這些事,我這張大臉還是拉不下來,我都能想象的到那些醫院裏的醫生們透過那麵無邊際的大口罩都在怎麽琢磨在她們麵前的我……-一個姑娘長成這樣,居然還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
  哎。
  人長的sorry,是不是連去醫院檢查是不是懷孕了都沒那底氣啊。  
  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我在大概大年初四的時候,開始牙疼。
  長這麽大,我從來沒牙疼過,如果說我爸媽給我遺傳了全身上下讓我最滿意的東西-那肯定就是我這滿口大牙,真的是冷熱酸甜想吃就吃,原來看見我們宿舍的那位拔了牙之後就跟死了一回似的,我就特不能理解。(估計說這句話國安同誌想掐死我。咱真沒什麽別的可說的,就讓我顯擺一回吧。)
  人到底為什麽會牙疼呢?
  “你不會長了智齒了吧?”
  我的憤青女同學(忘記她的請參考《貧嘴小8的幸福生活》一書中第24頁)說要請我去吃渝信川菜,當時我捂著半邊臉,特鬱悶。
  “不去了,牙太疼了,其實也不是疼,就是覺得特別不舒服,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幾天不想吃什麽東西了。”
  “那甭吃辣的了,就必勝客吧,咱姐兒倆有日子沒嘮嘮了,甚是想念啊,再說了,你得給我匯報匯報你的新婚生活啊。”不出我所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還新婚生活呢,您直接說X生活不完了嗎,這人。真沒勁。
  當時我是十萬個不想去,不過考慮到了一個陰謀的醞釀,萌芽。
  “那行,咱倆就阜成門那必勝客啊,你八百年也不請我一回,這回不吃你的我估計我會終生遺憾。”
  “嘴皮子挺利索的,看你的牙口也沒影響到你那瞎貧的勁兒。”
  “你有完沒完啊。”
  “得,見了麵兒您再給我開班兒授課吧您。”
  切。你以為我見你是白見的。今天我要派你給我幹件大事。誰讓你找上我了,就看準了你了。正愁沒替死鬼呢。
  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單純,真誠,好奇心已經膨脹到頂點的姑娘時,實在是有點餘心不忍。
  “快點兒,快給我說說,你怎麽這麽就結了婚了啊,您這也算閃婚了吧?”
  我發現眉飛色舞這個詞發明的特好,我隻要用這4個簡簡單單的字兒就可以含概了我對麵兒這位姑娘的所有表情。
  “你們家一個閃電閃一年多啊?”
  對於一個想窺探你隱私的姑娘,你裝傻充楞是萬萬行不通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治動,擺出一副加菲貓的架勢,要的就是那種要死不活的勁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話,這樣她自己覺得也沒勁的時候就會主動shut up了。
  “我覺得你也沒怎麽說過這人,怎麽你們倆就湊一塊兒堆兒了呢?太神了,雖然我一直都覺得你是一神人吧,可這件事兒的出現絕對能把你原來幹的所有事兒總和都覆蓋了,太震撼了,我都沒敢跟別人說,說了怕嚇著人家。這大過年的。”
  “還跟你們說?!要真說了早沒戲了。”
  2個姑娘=1000隻鴨子,尤其是我身邊兒這幾位姑娘們更是頂級。她們看似很有主見,實際上十分的人雲亦雲。對一個人的評價容易呈現一人定基調的格局。隻要有一人說某人壞話,僅接著就跟流感似的,人人都會看這人不順眼。並馬上形成同仇敵愾視死如歸的對抗同盟。
  “說真的,你跟他能有共同語言嗎?我深表懷疑。就你,一不學無術,廢話聯翩的姑娘跟一毫無情趣可言的老博士湊一起,總給人感覺裏麵暗藏殺機啊。”
  “你真是一語中的,說的太對了。”
  我看著整張桌子上那唯一一盤引誘我的油汪汪的雞翅膀,狐狸和烏鴉的故事在我腦中縈繞了幾秒。看來某人自由發揮的時間到了。
  “我就說嘛,你是不是想跟人家混美國去,然後再找個更好的,再一腳把老博士踹飛?”
  “恩恩”
  “我估計你這樣兒的保不齊到了美國就成萬人眼中大美人兒了,你沒看老外那審美觀,就喜歡你這種大臉盤子的。其實你也不算太難看。所以。估計你也找不著特帥的老外。就弄一阿湯哥那種就行了啊,人家也算風韻尤存,這回沒吃著你喜糖,等你混美國去以後給我買往返機票,我要到紐約參加你再婚典禮啊,記著啊,要去那種小教堂,穿婚紗那種,一定得請我當伴娘,衣服錢你出啊,您都綁了美國大款了,一件兒衣服您還不掏腰包啊。你說什麽牌子的小禮服好看啊?對了,千萬別跟6星兒酒店辦,忒俗,要不你們找一堆歐洲國家旅行結婚,捎上我吧,長這麽大我還沒出過國呢,對了,你一定得記住了,找一歲數大點兒的,這可得記住了,到時候你就跟他們家那幫孩子爭遺產去吧,您這下半輩子就有的折騰了,與人鬥爭其樂無窮啊,還是跟外國人搶錢,多爽啊?最後人家急紅眼了,你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啊,人家人頭熟,雇一美國黑社會把你和剛出生的混血小人兒齊滅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老博士出現了,及時解救了你,還不計前嫌,跟你破鏡重圓,那時候你要是嫌你們家混血小人兒礙事,送我得了,我就喜歡小孩兒,還是一小黃毛兒,長大了帶出去多拉風啊。”
  “恩恩”
  “別恩了你,你怎麽把所有雞翅膀都吃光了你,你不是牙疼嗎?牙疼還這樣。”
  “我可不敢吃那拉絲兒的pizza,粘牙。”
  “我就說兩句話的功夫,全沒了。”
  她一臉懊喪,拿著冰紅茶猛灌兩口,惡狠狠的瞪著我:
  “不行,氣死我了,不跟你瞎貧了,說正經的啊,你得告訴我,你們倆那什麽了沒有啊?趕緊說,要不我今兒不讓你回家!哼。”
  “你知道我一向都覺得你這人特仗義,要不咱倆也不能這麽好,是吧?有什麽都得先跟你說啊。”
  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往前湊了湊。
  “那是,咱多仗義啊。你趕緊給我講講,你倆到底怎麽樣了啊。”
  就您這一門心思把我內銷轉出口給外國老頭兒的主兒,好象挺關心我怎麽著了似的。哎我真不想誇她,明明想聽點兒少兒不宜的,還要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哎。還你倆怎麽樣了。這不就這樣了嗎。
  “我給你慢慢說,不過說完了你得幫我個小忙。”
  “好說好說,幹嘛啊。這頓我買單,不早跟你說了嗎?”
  “我知道,不過。你一會兒得幫我買點兒東西去。我要去趟廁所。”
  “買什麽啊?那廁所裏有的是衛生紙。噢,是不是衛生巾啊,行行,我一會兒給你買去。你先趕緊說吧你。”
  “恩。恩。類似衛生巾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有點心虛,不過說的也沒錯,按理說WSJ,早孕試紙,避孕藥都可以歸類為成人女性用品了吧?
  “別廢話了。你趕緊說吧。”
  我看了看她,“那你說的啊,一會兒幫我買去啊。”
  “你煩不煩啊你,快說吧。”
  “那你把臉湊過來點兒我跟你說,要不讓別人聽見了。”
  我揪著她的耳朵,小聲兒:
  “我可能懷孕了。”
  她就跟吃了死耗子似的大叫一聲,反應是我出乎意料的強烈。
  “蒙人呢吧,就你,還能懷孕?!”
  這叫怎麽話說的,我怎麽就不能懷孕了?!
  “再說了,懷孕了你還買什麽衛生巾啊你?”
  得,這回陰謀就快要被拆穿了。-
  “我說這位大姐,您覺得這麽著合適嗎?”
  我對麵這位姑娘,把兩隻手往胸前交叉這麽一放,一改剛才的亢奮神情,我估計此時正有一股無名之火在她心頭暗湧,我跟她隔了半米就已經感受到小宇宙的力量不容小覷了。
  “我就是覺得,你剛才不是跟我都說好了嗎?你要幫我買的,這做人要講誠信,再說我認識那麽多人裏就屬你仗義了,你就幫我進去買去吧。你說我求過你幾件事兒啊?你就答應我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兒有點兒顫,一半兒是自覺理虧,一半兒則是發自內心感覺自己挺缺德的。於是我倆在那金象大藥房門口磨唧了半天,幸虧離街口的工商銀行還有那麽10米開外的距離,要不人家肯定以為我倆要幹嘛呢,這大過年的。
  “要買芬必得鎮住您那牙疼也就罷了,還讓我一未婚女青年給您一已婚婦女跑藥店裏買早孕試紙跟避孕藥,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我。”
  “其實咱倆還真想一塊兒去了。”
  “你既然都知道,那還讓我去啊?餘心何忍啊你?!”
  “我倒還真沒覺得讓你去有什麽不對,我也是覺得我要是自個兒去買這個也是老臉沒處擱啊。”
  8226;#8226;8226;##%#¥%……%……%—%……—……—#%#……¥¥8226;……%¥&^^#$^%完¥
  (此處省略若幹謾罵情節,注意:是漫罵,不是對罵。)
  2分鍾後,我對麵兒的姑娘把胸前叉著的那兩隻手改叉在了腰上。並首先打破了僵局。
  “要不你就進去說這是幫你朋友買的不得了嗎?”
  “哪個朋友啊,那我說替你買的吧。”
  “你說也沒事兒,反正人家也不認識我。”
  “那你陪我進去,我就說幫你買的。”
  現在不僅叉著腰,又加上晃腿了。估計已然怒火中燒了。過了10秒蹦了這麽一句出來:
  “當妖怪就要有獸性,做人要有人性,我看你已然是什麽都沒有了。”
  %#……¥%——……*—*(—(*——……*—(**(
  (又沉默了一會兒。)
  “要不我陪你進去,然後咱倆就說給咱倆的朋友買的,這樣人家就不會懷疑是咱倆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了。你覺得怎麽樣?”
  我現在有時候回憶起當時自己的行為,也覺得夠罪惡的。
  “人家不會覺得咱倆是同性戀吧?”
  從她的眼神裏,我看出來…………出離憤怒與變態之間似乎隻有一線之隔。
  “同性戀會懷孕嗎。好歹有點兒常識吧你。”
  我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一絲不屑,隨即趕緊BS了自己一下。
  “那有什麽不會的?同性戀人雙方有一人出軌,背叛了自己的搭令跟別人有了一腿,事後那男的跑了,到頭來還是原配對自己最好,不計前嫌重修舊好破鏡重圓啊。”
  “你好象還落了點兒沒說的。”
  “什麽啊?”
  “二人共同撫養剛出生的小人兒,人家都遛狗,您這兒倆大姑娘帶一小人出去遛彎兒,多拉風啊,是吧?”
  “正和我意。”
  那天我回家以後,左手拿著一盒兒芬必得,右手握著一盒兒叫什麽秀的早孕試劑,心裏還是覺得有點兒別扭,哎,到底是自己的事兒,跟別人沒關係,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哎。
  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自欺欺人的做法,把那盒早孕的給塞抽屜裏了,你說人倒黴是不是喝涼水都塞牙,一邊兒人家正在這兒心煩呢,那顆不爭氣的號稱智齒的還使勁倒騰,再折騰我一狠心拔了你。
  我痛定思痛,吃了一片兒芬必得,就上床睡覺了。心裏越想越氣憤,似乎是對自己已經懷孕的事情有點兒肯定的意思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一個人算怎麽回事兒啊,再熬幾天,等狐狸回來共商對策。
  我當時想,如果我跟我媽說我懷孕了,那她肯定會勸我別生,這是肯定的,畢竟我還年輕,還有著跟狐狸同誌一塊兒去給人家刷盤子的偉大計劃,不過話說回來,其實這件事兒最關鍵的還是要聽當事人怎麽說,如果狐狸斬釘截鐵的說,這孩子咱不要了,那我是肯定不會堅持的,但他要是說要呢?
  我該怎麽辦?
  這個我倒是沒想過,不過我看他那樣兒,看見我們院兒裏那群小孩兒就跟見了鬼似的,估計他是不會想有個自己的孩兒的,就算想,可能也不是現在。
  至於我,說真的,我從小到大壓根兒從來沒覺得小孩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愛,招人喜歡,相反我還覺得他們特煩,一個個兒仗著自己小,誰也不吝,胡作非為胡攪蠻纏的勁兒真讓人受不了。我當時一看見這樣兒的孩子就心想,這孩子要是我的,早臭揍一頓了,沒說的。
  哎。
  真愁人那,我所有的期望都鎖在那盒沉睡在抽屜裏的早孕盒裏,隻要我一天不用它,就還有一絲希望,我的大姨媽啊,您老人家現在在哪兒旅行呢?就算是春節黃金周,您的假期也已經到了,你快回來吧。
  我深情的在夢中呼喚你。
  狐狸為時28天的出差此時已經過了一大半,這一天,他受了一個缺心眼兒的老頭鼓惑,買了張電話卡。
  通過這件事情我才知道,美國電話卡居然這麽禁使。
  這張電話卡我已經不記得究竟打了多少次了,隻記得為了不把裏頭的錢給費了,我倆每次在貧到無話可說的時候,有可能沉默一會兒然後對著電話唱歌。我當時還想呢,唱的這麽難聽,不會把FBI耳膜給震崩了吧?
  就這樣,我倆耗了好多天好多天之後的某一天,我都想跟他說了。
  “美國好嗎?”
  “不好。”
  “為什麽不好啊?”(我竊以為這廝會說因為沒我在身旁。)
  “吃的不好,又好象沒幾個人,感覺地方大人少,公共汽車都沒有,出趟門兒買東西就得倆鍾頭。”
  “你給我買東西了沒有啊?!”
  “買啦買啦,特難看,我咬了半天牙實在沒好看的,還沒你買的那堆天意的好呢,真的,不騙你。所以你也別惦記了。”
  “咳,等你回來再說吧,你一回來估計就會被震撼一下兒。”
  “怎麽了?你們家那邊兒是不是開始拆房子了?那咱趕緊買啊。”
  “別美了你,沒拆呢,拆了也輪不著你買啊,你有多少錢啊你。”
  “那有什麽事兒啊?好事壞事?”
  “咳,跟你沒關係,甭打聽了。等你回來就知道了。”
  我真的覺得我不會懷孕。
  不過我已經想好了跟狐狸去哪個醫院了。
  北大婦幼,20多年前,我媽就是在那兒生下的我,如果我要檢查,肯定也是去那家,離我們家也不遠,坐101,846等等好多車都到的。
  就等狐狸回來了。哎,去醫院看這個,身邊兒沒個男的總覺得嚴重底氣不足啊。
  “你看看我給你買的東西吧。”
  坐在我旁邊兒的狐狸,看著比走之前年輕了好幾歲,也沒之前胡子拉碴的頹廢感了,簡直又成一陽光少年了,這廝每次從美國回來都跟變了個人似的,哎,這畫麵太美我不敢看了。我發現自從我跟狐狸同學好上了以後,就老覺得他看著比原來順眼了好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心理作用,總之就是覺得他橫豎怎麽看怎麽讓人舒服。
  “不看了。”
  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倆這回見麵,我不知道為什麽,有種特不好意思的感覺,見了他就像看見一個還不怎麽熟的人一樣。還是那句話,變帥了,讓我實在不好意思看了。
  “你看不看我給你媽買的東西啊?”
  “你還給我媽買啦?”
  在機場大巴車內,狐狸同學矯捷的從上衣兜兒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我,我定睛一看,這玩意兒在昏暗的車裏居然時不時的散發出幽幽綠光。
  “我看美國大街上好多人都戴一這個,騎著摩托車。”
  “這是什麽啊?墨鏡啊?怎麽是綠的啊?”
  “這個晚上看,是綠的,白天就不綠了。”
  “真的假的啊?我媽能戴這個嗎?跟黑客帝國似的。”
  “這是美國大街上最流行的。”
  “這是30年前美國大街上最流行的吧。”(我心裏這麽說的,雖然咱沒去過美國,但咱也看過電視說這是怎麽回事。)
  “你別看這個,花了200塊錢呢!”
  “美元啊?”
  “當然是人民幣。”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花200刀給我媽買東西。)
  要這事兒擱以前,我肯定要大肆渲染好好說道說道,可那天,心裏覺得裝著個事兒,心裏有種沒著沒落的感覺,就像魂兒是被釣著的,注意力都不集中。
  “哎。趁著沒人,我趕緊跟你合計個事兒吧。”
  “什麽事兒啊?不會是你們家那邊兒要拆遷了吧?那咱趕緊買房子啊。”
  “不是不是,上回不是跟你說了還沒戲呢嗎,你怎麽老說這個啊?”
  “你不知道,我做夢都想買個房啊。”
  “哎。說的也是,那我現在跟你說這事兒,八成就是你的噩夢了。耳朵伸過來跟你說”。
  “懷孕了?”
  “不確定啊,隻不過我有點兒懷疑。”
  “真的假的,你怎麽一直都沒跟我說啊?”
  “我也不知道。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啊?”
  “那就到醫院去看看吧,要是真的再說怎麽著。”
  “要是真的你打算怎麽著啊。”
  狐狸同學非常平靜的看著我說:“別讓我白激動半天到時候是假的。”
  “你有什麽好激動的?”
  “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能不激動嗎?”
  說真的,我沒想到他願意要這孩子,一方麵講,他跟我的意見不一致了,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我心裏覺得有點兒塌實了,既然有人願意承擔責任,我也不算落單孤軍奮戰獨一人了,萬一我媽數落我,終於有人擋著了。
  我倆坐在大巴裏,什麽都沒再說,我一直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
  我看中的這家醫院就是北大婦幼-全名不記得了,好象也沒仔細看過,坐N多車都到,到了府右街問誰誰知道(當然千萬別問過路的)。
  前麵我已經說了為什麽要來這個醫院了……其實我認為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個地方是除人民醫院之外離我家最近的三甲醫院了,而且既然是婦幼醫院,也算是專科的了,要是處理個類似打胎之類的問題應該是小case。
  不過這個時候,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出現了,到了醫院以後我掛什麽號呢?
  原來去醫院,著急了就看急診,不急的話普通感冒感冒什麽的看呼吸科,那這個我應該看什麽科?婦科?那醫院恐怕除了兒科就是婦科了。
  趁著我爸我媽都睡著了,我賊頭賊腦的溜到電腦屋裏,趁著月黑風高,就在sohu的母嬰論壇裏注冊了個馬甲,發了個貼,當時起了個題目叫:“可能懷孕了,急!請問去醫院掛什麽科的號?”
  最早混在sohu的科幻版裏,呆了1年多,寫了一個有頭沒尾無點擊率的科幻小說,最後不了了之後就轉戰天涯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那天我發了帖子之後,就不停f5f5f5的刷啊刷啊刷了N回,還要時不時的聽著我爸媽的動靜。
  就在我最後一回f5的時候,突然從背後傳來一陣低沉的男聲。
  “你幹嗎呢?鬼鬼祟祟的?”
  幸虧這個時候我那帖子裏有一人回了,我掃了一眼,就看見計劃生育四個字兒,匆匆忙忙趕緊關了網頁,當時嚇的我心髒都快從嘴裏跳出來了。一回頭,看見又是狐狸那惹人嫌的家夥,氣的我夠戧。
  “幹嗎啊你,大晚上,說話還那聲兒,鬧鬼呢你?!”
  我一邊兒罵他一邊兒趕緊關了電腦。
  “不是,我說你這兒幹嗎呢?一點兒聲兒都沒有,連燈都沒開,不仔細看都看不見這兒坐了個人,也不知道誰鬧鬼呢,你幹什麽呢?”
  “我跟你說了也沒用,你知道什麽啊,趕緊趕緊,睡覺去,明天我還有正經事兒要辦呢。”
  “明天要幹嗎啊?”
  “去醫院啊,我告訴你,你要是不陪我去,我現在就把你從這樓給推下去。”
  “大姐,我怕了你了。誰說我不去了,您趕緊睡覺吧。”
  當時我心裏默默念叨著計劃生育科,決定跟狐狸明天一大早就直奔那醫院了。當時我看著窗戶外麵黑乎乎的天空,心裏很複雜。還是那麽想……-千萬別懷孕了,神啊,求求你了。要不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2005年3月1日,具有曆史意義的一天。
  我拉著狐狸衝進醫院的時候人家那兒已經擠了無數孕婦了,我第一次見到這陣勢,心裏有點兒鬱悶,沒想到婦產醫院這麽緊俏。
  我讓狐狸去排隊。裏麵那管掛號的女的看見呆頭呆腦的狐狸就特不耐煩的問:“掛什麽號?”
  狐狸特無辜的望著我,我趕緊跟他說:“計劃生育。”
  接著他又跟人家重複了一句:“計劃生育。”
  計劃生育。一個多麽具有中國特產的詞匯啊。
  裏麵那女的眼皮都沒翻一下兒,,說了句,“直接上2樓。”
  然後我跟狐狸手裏攥著號就鬼鬼祟祟的跑到2樓去了。當時我覺得就怕遇著個熟人什麽的,這樣我的大臉往哪兒擱啊,我這麽一個在廣大群眾眼中一身正氣的好姑娘居然也要到這種醫院來。
  一進屋我就開始心跳加速,我長這麽大最怕的地方就是醫院,好象無論是什麽醫院,都會在空氣中飄著一股特奇怪的味道,然後讓我不自覺的聞到這味兒就腿軟。
  “過來吧。”一個戴著大口罩的女醫生叫了我一聲。
  “末次月經什麽時候?”
  我正在回憶的功夫,她已經給我撕了張單子了。
  “去1樓做。”
  就這麽兩句話的功夫我就被打發出來了,看見正在那兒轉悠的狐狸。
  “走吧。”我叫了他一聲兒。
  “這麽快啊?”
  “還沒查呢,得到樓下做個什麽檢查。”
  我一看那單子,寫的說是驗尿。這樣就能測試出你是否懷孕了。關於這個檢查,後來我聽說其實醫院裏的試紙和藥店賣的是一樣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檢查應該是8塊錢,也不算貴了。
  我跟狐狸在那兒坐了15分鍾,15分鍾裏居然半句話都沒說,實在難得。
  過了一會兒,從化驗室裏走出來一個女的,手裏拿了一打化驗單往那兒一放。
  “你過去找找有沒有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又開始抖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兒翻了一會兒,我當時覺得四肢都僵硬了,就這麽等著。
  突然,狐狸從那堆單子裏抽出一張來,認真的看了半天。
  “趕緊拿過來給我看看,上麵怎麽寫的啊?”
  “沒看明白。”
  “那怎麽寫的啊?我到底懷孕沒有啊?”
  “沒跟你說沒看明白嗎?”
  我接過那單子一看,就倆字兒:陽性。
  當時差點沒暈過去,不過自欺欺人了這麽長時間終於塵埃落定,像我這麽一個,不靠譜的姑娘。居然。也。懷孕了。這叫什麽世道啊?!
  哎。從那天開始,我的生活軌跡就開始拐彎兒了。
  僅以此文獻給昨天買西紅柿被騙現在仍舊十分憤慨的我媽。
  今天早上接到我媽的電話,電話那邊兒她老人家走在上班路上,氣喘籲籲,我還能聽見風刮的呼呼呼呼的聲音。(也不知道到底是風的原因還是我媽生氣的緣故。)我媽十分氣憤的向我講述了昨天中午在單位門口買西紅柿的倒黴經曆。
  昨天中午,我媽吃過午飯,趁著太陽比較好,就想出來遛達遛達,這時候看見一個騎自行車的小夥子弄了滿車的西紅柿,大概是西紅柿比較便宜,又或許大概是在陽光的普照下西紅柿看起來比較招人待見,我媽就忘了幾個月前在類似地點購買一種號稱紙皮核桃其實回家拿榔頭都砸不開的一種不明貌似核桃狀物體的倒黴事兒了。
  插句嘴,通過這個事情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般45……80歲之間的中老年婦女是騙子們的最愛。
  我媽特別興奮的挑西紅柿。這些情節省略,因為她也沒跟我講過程,這也不是什麽重點了。總之最後買西紅柿一共花了6塊錢。
  重點出現了,在這裏:(以下情節根據當事人口述記錄而成,如有一些失實敬請諒解。)
  買完西紅柿以後,那小夥子很純樸的跟我媽說:“阿姨,能給換點兒錢不?”
  我媽一聽人家都叫了阿姨了,就說:“換什麽錢啊?”
  小夥子說自己全是5塊10塊的零錢,想換張100的拿著方便。
  我媽說自己沒100的,隻有張50的(幸虧沒100的。要不更虧了。)
  然後我媽就給了他一張50的,這位就拿出了一堆5塊的數了半天給我媽,我媽眼睜睜的看著這位數了10張5塊的,然後拿過錢,也沒再數,揣兜兒裏了。
  我認為就是我媽這個動作勾起了此人的騙人小宇宙強烈爆發。
  他馬上說:“阿姨,那錢我再數數啊。”
  我媽就又把錢給他了,再拿回來的時候,我媽提拎著那一兜子西紅柿就走了,我估計我媽覺得那西紅柿也怪沉的,就不再多逗留了,可回想起來,這人怎麽又數1遍錢呢?剛才不是明明已經數清楚了嗎?
  後來我媽把揣兜裏的錢又拿出來數了數,赫然發現,居然隻有20塊錢。也就是說隻有4張5塊的,那個賣西紅柿的就眼睜睜,在我媽兩隻1.0的眼皮底下偷天換日偷梁換柱的順走了那6張5塊錢。真可謂是神來之筆。
  後來我媽折回去想找此人理論的時候,當然人家早就沒影兒了,馬路上已經恢複了平靜,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留下的,隻有我媽那一臉的惆悵,和一兜子陡然升值的西紅柿。
  後來我媽在向我反思此事的時候,總在堅持用一個很恐怖的詞匯來襯托當時的詭異氣氛……“我的錢被人勾走了!”以至於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後來聽說是如此這般才稍稍緩過來點兒神。
  不過我媽現在還很悲憤,總結自己被騙的經曆,覺得就是因為自己好心給對方換錢,還被人家那一口一個阿姨給煽乎的有點兒暈。所以才被犯罪分子有了可乘之機。
  不過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當著我媽的麵兒,這賣西紅柿的到底是怎麽做到把那30塊錢給“勾”跑了的呢?而且一個賣西紅柿的,居然深藏如此決計不露,真乃一神人也。
  真是個謎啊謎。想到這裏,我不禁回憶起自己從小到大買假貨或者被無良商販無情欺騙的種種經曆。
  一個男生,和自己網戀的女孩結婚了。
  倆人好象認識不到1個月就結婚了。(應該是見麵後1個月內,其實就是領了結婚證)
  結婚不到1個月後,女方就不見了。
  又過了1個月主動出現說要和男孩離婚。
  後來這男孩說,你為什麽要和我離婚?
  女孩說:因為我覺得你不是我想要找的那個人。
  男孩說:那你以後要幹什麽?
  女孩:不知道。
  後來這男孩把身上有的 1000塊錢給了她,倆人就離婚了。
  然後這對年輕人就結束了自己短暫的婚姻,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沒留下。
  
  這個故事的名字就叫<貧嘴小8前傳>好了。  
  我僅存的關於自己生活的最早記憶片段,就是在我媽狠心的把我扔到幼兒園之後我抱著她的大腿痛哭,當時那陣勢就好象她把我已經給賣了似的,因為在幼兒園門口兒,大庭廣眾之下,於是我媽覺得臉上極掛不住,盡管我抱著她的腿不放,可她還是使勁把我給甩開了,這件事情的陰霾就是20多年後的現在每當我看見大街上有那種摟著大腿求人家買朵玫瑰花的小孩兒就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因為這事兒並不是我媽在我後來的成長過程中為了擠對我而時不時拿出來念叨念叨的事,這段記憶在我頭腦中就像過電影一樣清晰的回放著。那天我問我媽:“我多大上的幼兒園啊?”我媽當時一邊兒吃著一個生西紅柿一邊兒跟我說:“1歲7個半月,當時把你送幼兒園你就死抱著我的腿不撒手!”
  通過這件事情。我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原來一個兒童居然能在1歲多的時候就有了記憶。
  關於我上幼兒園的記憶,那是相當的不美好。
  不知道為什麽,幾乎所有的小孩兒都不喜歡上幼兒園,其實我也一直堅定的認為那兒絕對是個魔窟,裏麵有喜歡揪人頭發又勢利眼的女老師,反正我就被揪過無數回了,要說揪我的原因那也實在上不得台麵。嫌我中午不睡覺。我都不知道那叫什麽理由,睡不著還死逼著人家睡覺,就算不睡也得躺床上硬挺著玩小新最喜歡的裝死人遊戲。
  話說回來,我算幸運的,是上午來下午閃人的那種,我姥姥每天都接我回家,咱當時也是朝九晚五一族,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很遺憾我已經不記得他叫什麽了,才生下來不到3個月就給送到幼兒園全托去了,大概每個周末能見一回他爸媽就不錯了,這孩子挺地道的,每次都心甘情願的用魚片兒跟我換小人書。我把這事兒跟我媽說的時候她除了劈頭蓋臉的罵了我一頓之外,還不無感慨的說:“這麽小就這麽愛學習,長大一定是個好學生啊。不像你,就知道吃。”
  我媽這話就說的不對了,小孩兒不愛吃她幹什麽啊?吃喝玩樂絕對是人的天性,但學習肯定不是。
  話說回來,我媽說話就沒不準的時候,那孩子10歲就被少年班收走了,從此奠定了其與眾不同的變態人生。
  當然,我這麽說難免有點酸葡萄的意思,但咱要是說,就不多說天才什麽事兒了,還是講述我等普通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有好多同學後來都成了我的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同學,沒辦法,這就是家屬院兒的煩惱,從小到大都給您一 條龍服務了,一點兒新鮮感都沒有。以至於我記得我上高中的第一天發現自己左邊兒坐著的是原來上初中時候坐我右邊兒的同學。那種感覺。也就不說什麽了。
  從小就跟這幫沒有創意的人混在一塊兒,也注定了我沒有創意的人生。

  1.手指同學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好象我們班的某些男生女生就互相愛慕,那才多大啊,可惜的是,小孩兒一般表達自己感情的方式都是極其怪異的,他們是絕對不會說出自己喜歡誰的,好象一個男孩兒要是看上一個女孩兒了就會使勁的揍她(真夠淒慘的。)或者弄條蚯蚓毛毛蟲之類的各應人,反正看到自己喜歡的姑娘被嚇的吱哇亂叫嘴裏扔隻死耗子都能直通肚皮的架勢就特別心滿意足。都不知道這些孩子是怎麽想的,不過後來鄭淵潔著名的童話《皮皮魯的故事》裏曾經對這種心理有過描寫,我原來還記得那是在第幾頁裏出現的呢,現在是想不起來了,好象說皮皮魯越喜歡誰就越使勁的揍誰。跟我上麵闡述的那個觀點是一樣的。
  令我感到十分悲哀的是:我從來沒挨過揍。除了有一回我把一個小男孩兒的義利巧克力給吃了,他把拳頭攥的緊緊的用手背上手指關節的地方錘我的頭,疼死我了,當時我覺得他太狠了。說實在的,在搶他巧克力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喜歡我呢,後來發現原來不是那麽回事兒,我可能心情鬱悶過幾個鍾頭,隨之被老師播放的動畫片《大鬧天宮》,《聰明的夏吾冬》給深深吸引,就把那茬兒給忘了。
  回家以後我的頭部隱隱做痛,我跟我媽說等他長大以後肯定是個壞人。我媽沒吱聲兒,那意思就是不予置評,他後來的命運是在我家前麵那條商業街後麵一個拐彎抹角的胡同裏開了個發廊,2003年的時候,要不是我被人告之那裏貼著觸目驚心的“離子燙特價50元起”,我估計是再也不會見著他的。
  當時他給我揉頭發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手感似曾相識。這個事情無疑從另一個側麵驗證了我關於兒童記憶的那個觀點。
  我當時從鏡子裏偷偷的瞄了這位幾眼,最後確定了一下兒他確實曾經爆錘過我的頭,可他那樣兒似乎早就不記得我是誰了,花了3個鍾頭的時間,我的頭發被他弄的沒一根兒都服服帖貼的沾在臉盤子上了,我問了句:“這能保持多久啊?”
  他一邊兒對著亮用他那兩隻靈活的手指把我的50塊錢彈的啪啪做響,一邊兒堅定的跟我說:“半年不成問題,記著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注意點兒,別給壓了。至少4天以後再洗頭。”
  那天晚上回家我覺得我壓根兒就沒敢把頭擱在枕頭上睡覺,就這樣熬了四天,我終於下決心把頭發給洗了,沒想到兩小時後鏡子裏一副金毛獅王的景象赫然昨日重現了,我怒發衝冠的跑去找他理論,他當時坐在給顧客剪頭發的那個能轉來轉去的椅子上,雙手攥在一起在把關節按的咯咯做響,他看了一眼我的頭,就說:“你這發質不好,是沙發(同音不知道是否同字),怎麽離子燙都不行,其實你知道嗎,你要是想顯得自己頭發沒那麽多,那麽厚可以稍微染一下兒,這樣整個人就會顯得輕盈的多,而且我那天給你做離子燙的時候把你的頭發還削了點兒,就把你這算成中長發吧,而且你又是我們回頭客。(回頭客。!!!!!)你看我們這兒不同的染發劑價格也不一樣,你要是選這款我還能給你打個75折”說著說著就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掏出一塑料盒來,緊接著拿著計算器用他那靈活的雙手劈裏啪啦的瞎按了一通。
  “多值啊,才125。還等什麽啊?染了吧,我們店現在優惠酬賓呢,今天可是最後一天,還幸虧你今天來了,要不還真錯過了,來小紅,給小姐拿色板兒,看看喜歡什麽顏色,咱就給你弄一個。”
  就這樣,我被半推半就的按在了椅子上。
  1個半小時後。
  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心又嘎嘣兒響了一下兒。
  “這顏色也太淺了吧?怎麽還是紅的啊?”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那時候簡直就跟孫悟空的發色一致了。當時差點兒沒暈了。
  “這多時尚啊?你不喜歡啊?”
  “廢話。這你讓我怎麽出門兒啊?”
  “那要不我再給你染回黑發來,你看看我們的染發劑。”
  “!什麽我都不要了,你是XXX吧,不記得我了吧?我是你幼兒園同學啊。你就這麽黑我啊你?”
  他眼前一亮“呦,姐們兒怎麽不早說啊你,我就老眼瞅著你怎麽這麽熟啊,是你啊?現在跟哪兒混呢?你早亮明身份啊。”
  當時我是心灰意冷心力交瘁身心疲憊懶得再給他貧了。
  “你說我這德行怎麽回家啊?我媽看見以後非得一根根兒的把我這紅毛兒全蒿了!”
  “別急啊,一洗黑洗一水全有了。”
  “哪兒有一洗黑啊?”
  “我這兒就有啊,我算你便宜點兒你給個手工費10塊錢得了。”
  “還好意思跟我要錢啊你?小心我到你們家找你媽去。”
  “別拿我媽嚇唬我,她才不管我這攤事兒呢,得,看在咱倆同學一場份兒上,我不要你這錢了,可那125你得給我吧?”
  “你別逼我啊,就你那破染頭膏兒也不知道哪兒撿的洗一水還指不定就變什麽色兒了呢,你還要我125,我告訴你,你那破玩意給我染的現在頭皮都火燒火燎的疼,小心我出門兒就奔工商告你去!”
  “哎,姐們兒別動真氣啊,來來來,小紅,給小姐上黑的。”
  我那天離開那個破發廊的時候已然是天黑黑了,當時我的頭發黑的那簡直就。都跟黑夜融為一體了。第2天睡起來,我在陽光的照射下睜開迷茫的雙眼,湊到鏡子跟前,發現自己那毫無光澤感的黑發中還時時散發出一道道藍光,仔細看,我的頭發儼然就是駱駝牌兒藍黑鋼筆水兒的顏色。
  幸虧那是非典時期,我在家臥薪嚐膽忍辱負重了N久,每天還使勁揪自己頭發以起到拔毛助長的作用,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把底下那點兒藍頭發給一刀切了,再之後的某個時候,我曾經因為臉上意外出現的青春痘想改變發型欲蓋彌彰一下兒,最後還是沒能踏入那罪惡的發廊,不是“那”,應該說是“所有”罪惡的發廊。
  某一天,我去美廉美超市,從自動電梯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牆上古天樂等一幫子人正舉著瓶百事騷首弄姿,當時看見古天樂的頭發,我的心就不免抽搐了一下兒,看來這個事情已經造成了身心的永遠傷害了。
  關於那個挨千刀的發廊不知道還開不開了,後來我的另一個幼兒園好友在某個無聊午後懷揣著幾個黑色垃圾袋兒在動物園“進貨”的時候,看見一個形容枯槁消瘦無比的男子在那兒百無聊賴的用他那靈活的手指雙管齊下的發短信。被其嫻熟的手法所吸引不禁駐足觀看。15秒後居然互相認出了對方(。-_-!!!!!純屬當事人口述。)然後相談甚歡,我這位女同學欣然從手指同學那裏購買了兩件號稱“全動物園再找不著第2家的最低價衣服”,之後走人,沒逛幾步路就發現了更便宜的。
  她跟我打電話的時候口氣頗為不平,我當時忍了忍,沒跟她說我變身女版古天樂的慘痛經曆以免廣為傳播更加勾起我那段不愉快的回憶。
  後來每當我想起他的手指頭,就覺得,其實他跟朗朗隻有一線之隔。

  2.禿瓢兒  
  時光再回到1984年,那個夏天在我媽的誘惑下,我被剃了個禿瓢兒,想起這個事兒我就恨的咬牙切齒的。
  我媽跟我說,那年的夏天奇熱無比,要是不那麽做的話我就會長好多痱子,不過根據我的經驗,每年夏天盡管熱的要死,可在我滿是頭發的情況下還是沒長痱子,我媽向我解釋說是因為痱子隻有小孩兒長。這個借口顯然毫無說服力而且十分蒼白。追本溯源我認為是我媽每天早上懶得起來給我梳小辮兒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以前曾經跟人提起過我媽當時是怎麽對一個3歲兒童威逼利誘的,其手段之惡劣實在令人發指。
  媽(鬼鬼祟祟的):“寶貝兒,咱們去剪個一休哥的發型好不好?”
  我(十分警覺的):“不。我不!”
  媽(有點失望):“一休哥的發型多好看啊。”
  我媽這一點真是讓我佩服,一休哥有發型嗎?
  我:“我不。就不!”
  媽(靈機一動):“寶貝兒,媽帶你去買冰棍兒吃好不好?!”
  我(激動無比):“好啊好啊!”
  媽:“那咱們一邊兒吃冰棍兒一邊兒剪一個一休哥的發型好不好?”
  我(被冰棍給燒的已經暈菜了):“好的好啊!”
  於是我媽給我買了一大堆吃的,當然,吃這些零食的時間足以讓馬路邊兒上那些沒有絲毫審美觀可言的老頭兒把我的頭發全都給刮沒了。

  3.吃餃子  
  我現在特不愛吃陷兒,混沌還行,其他的都不愛吃,我媽說我小時候特愛吃餃子,在我才1歲多的時候我媽就給我包青椒陷兒餃子,說我一人都能幹掉10 幾個,我對這些道聽途說而我所沒有任何印象的事情一向是報以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有據可查的關於我喜歡吃餃子的經曆有小學3年級的暑假語文作業。
  上麵好象是這麽寫的:
  8月2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我去遊泳了,喝了4口水,就在我正要喝第5口的時候,被爸叫回家了。
  8月5日 星期五 晴
  今天跟哥哥去動物園,我們坐了3站車,我問他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到,他說已經到了。
  8月6日 星期六 晴
  今天中午在姥姥家吃餃子,我吃了10個,在想吃第11個的時候就跑到廁所去了。
  一般來說,能吃10個餃子,那按說應該是喜歡吃了。
  我媽諱莫如深的跟我講述我第一天被扔到幼兒園時的經曆,是這樣說的。
  “那天你死活抱著我的腿不放,我怎麽甩也甩不開,後來阿姨拿來一個大蘋果,你當時就一邊兒抱著我的腿一邊兒抱著蘋果不撒手,後來阿姨說今天中午吃餃子,你馬上就撒手跟著人家進去了。(餃子真有這種威力嗎?-_-!!!!!!)後來我就在窗戶外邊兒偷偷瞄著你看,就看見不止你一人兒,好多小朋友都在那兒鬼哭狼嚎呢,那可憐的沒有經驗的年輕的阿姨就說了句:“小朋友們,大家不要哭了,我們一會兒就發零食,今天中午食堂的叔叔給大家做了餃子!”好象一說有吃的,小朋友們都不哭了(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啊。)後來老師給每人發了一個蘋果,你那兩隻小眼睛就老盯著人家的蘋果看,小朋友們吃完蘋果可能還不太滿意,又開始嗥了,老師沒轍了。就跑到食堂去看看能不能早點開飯。要說這老師也是江郎才盡了,除了用食物為誘餌以外也沒別的高招了,跑食堂一問,真是破屋偏遭了連夜雨,停水了!這餃子還不是能不能早點兒下鍋的問題,是壓根兒就下不了鍋了。這可麻煩大發了,阿姨無奈之下,隻能把壓軸的零食給提前亮出來了。其實無非就是些魚片兒巧克力威化果丹皮之類的。哎。隻能暫時緩緩,吃完之前還沒想出轍來的話還得抓瞎。後來好幾個小朋友有點兒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勁兒,邊哭邊喊我要吃餃子!人家把果丹皮巧克力什麽的全胡嚕到地上去了,這一有人鬧事兒,大家就全被煽動起來了。後來趁著亂,你就一人把大家扔了一地的好吃的能塞自己嘴裏的塞嘴裏,塞不了的塞兜兒裏了。看見這情景,我鬆了口氣,覺得最起碼孩子放幼兒園裏是餓不著了,後來沒想到,你撿的差不多了,居然也湊人堆兒裏哭著說“我要吃餃子!”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媽每次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好象都特自豪似的,對無數人津津樂道於此。把我幼小的形象刻畫成一個標準的賣國賊難道是她的樂趣嗎?真想不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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