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父母,隻有我的父親還健在,我的父親曾做保密員,不善言語,這是我要求他給我寫的回憶,也了解父親的經曆,在父親節來到時,一起發出來做紀念。
父親來信(1)在上海
記得我第一次去美國時,軍軍要我寫家譜,我說沒有什麽可寫的,也不想動筆。現在想滿足一下軍軍的要求,把我知道的情況,回憶並簡單的記錄下來,也讓家裏人知道祖輩的生活情況。
我姓丁,聽說姓丁的祖先絕大部分是浙江寧波人,我家也一樣,我父親是浙江寧波人,說的是寧波話,我父親在上海有兄妹兩人,他們怎麽到上海的,我不知道,估計是戰事或饑荒逃難到上海的,我沒有見過祖父母,他們早就死了,父親小時候非常苦,聽母親說,年輕時也可能充當有錢人的打手,與母親結婚後才不幹了。
母親也同樣很苦,從小在蘇州農村給別人當童養媳,因受不了苦,才一個人逃到上海的。那是我外祖父一家在上海,是做什麽的呢?應該是個道士,過去人死了,是要找道士(或和尚)去念經超渡的,這也是一種謀生的手段。但外祖父死得較早,我沒有見過。外祖母我見過(我叫她好婆),但她也在我六、七歲時死了,印象不深。
我父親的妹妹,我叫姨媽,她嫁的是一個菜飯,有固定的攤位,生意做的比較大,雖然幸苦,但生活安定,當然比我們家有錢,他們是看不起我們家的,所以來往得比較少。
我母親有兄妹四人,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們的生活都比較艱苦,這裏不一一記錄了。
言歸正傳,接著講我家的情況了。我父母沒有什麽固定工作,家裏生活時好時壞,總的說是壞日子多。聽媽媽說過,別人過春節,是熱熱鬧鬧,我們是連吃飯都困難。我們家生活最好的時候是在我七歲時,父母給我買了新長袍,把我打扮得整整齊齊的送我上小學,這時我父親給有錢人家趕馬車,是個馬車夫,算是有固定工作,我也經常坐馬車玩。大概我讀了三、四年書,父親失業了,生活沒有來源,我同樣也沒有錢上學了,一開始是幫父母以販賣蔬菜為生,每天早上兩、三點鍾起床,到十六鋪碼頭,從農民手裏買菜,用板車拉回家,在我家門口菜場賣,因為我人小(應該是我十歲左右)做不動,父母就沒有叫我賣菜了,但也不能閑著,由他們從別人手裏販貨,放在箱子裏,有我背著,走街串巷的沿街高聲叫賣,賣的東西有:常州麻糖、青果(一種青的糖酸果)等等。這樣生活約過了兩年多。以後家裏用積累的錢買了一輛糞車(說明:過去大城市裏,普通老百姓的房子是沒有衛生間的,大小便都在馬桶裏,每天定時的倒在糞車裏),我們就幹起了倒馬桶、推糞車的營生,這個事比販菜還苦還累。每天也是早上三、四點鍾起床,推了糞車,沿街(地點是固定的)去收集,然而推了滿滿的一車糞,到十六鋪碼頭,去倒給來碼頭收糞的農民船上。這樣一天要走三、四次(從城隍廟到十六鋪),從早上要做到中午十一、二點,才收工回家做飯。每天跟大便打交道的日子,應該有一年半左右。我記得很清楚,抗日戰爭勝利的那一年,大家在街上歡呼勝利,而我們一家三人,推了糞車在街上走,隻有苦沒有喜。時間到了1946年下半年,父母做不動了,把糞車租給別人,自己還是幹小販,以後經濟好一些,又叫我讀書,直到上海解放(我17歲時,才讀到初一上學期)。那時我母親最大的心願,是要我學一門手藝做銅匠(也就是現在修鎖的),這是最大的人生目的了。
也就是在48年冬到49年春,我們學校來了幾位曾接受過共產黨教育的學生,他們是周達,孫波,蘭天等五六個人。在他們的影響下,我才知道中國有共產黨,窮人要想生活好,必須打倒國民黨,翻身求解放等道理,參加了黨的外圍組織耕耘社。到上海複旦大學參加了"要和平、反饑餓"反蔣大會。以後上級通知:上海即將解放,為了保存實力,避免犧牲,不再舉行遊行、集會等活動,而轉入秘密迎接上海解放的準備工作。上海解放那天,我們就上街去宣傳慶祝勝利。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堅決的要參加革命,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行動。
下麵回憶一下,日本人占領上海時,我親自經曆的幾件事:
一、 1937年8.13上海被被日本人占領時,日本飛機轟炸上海,我看到過有人被炸傷的鮮血,當時我們住在南市(說明:過去南市也叫城裏,雖沒有城牆,但四周有鐵門,鐵門一關,人就不能進出,現在仍有西門、老北門等稱呼),城隍廟附近,那是中國人居住區,也是日本人主要占領的地方,大家紛紛往租界跑(租界是各國在中國劃的勢力範圍),我們也逃到英租界,即巨鹿路外婆家,以後父母把我和表姐送到蘇州楓橋鄉下大姨媽家避難,但大姨媽家生活也困難,隻住了三十多天,又乘火車回上海,在上海火車站,發生了有驚無險的一幕,當時金妹背了一個衣服包,日本人要搜查,把金妹叫去,金妹嚇得丟了包又苦又跑,以後日本人看到隻是幾件小孩衣服,而金妹又是個小孩子(大約隻有八、九歲)而沒有再追。以後我們進出南市時(有鐵門),日本人都要搜身,還要向日本兵鞠躬,連小孩也不例外。
二、 日本人為了搜括中國人的財富,經常發行各種貨幣。印象最深的是:有段時間用郵票,當貨幣用,而且稍稍有些髒,就不能用了。這一方麵製造分裂,使人們為能不能用而吵架,另一方麵也使很多人手上都有不少不能用的郵票(等於是作廢了的錢),當然受害的是底層的廣大老百姓。
三、 搶購大米,當然說搶是有點誇大,正確的說是擠,日本人統治的上海,大米很貴,一般老百姓承受不了了,日本人就搞什麽平價大米,稍稍便宜,但不好買。一個米店一次規定一個銷售量,每人限量購買,而且又不是經常賣。因供應量少,人多,又不憑證件,因此米店供應時,大家一擁而上,加上黃牛(買來後高價轉賣),有意擠軋,所以秩序很亂,警察也無法控製,擠得大人小孩呼天喚地滿身是汗,有時輪到了,米卻賣光了,叫人氣不打一處來。當時我隻有十來歲,也得去擠,也遭過警察的棍子,就是好不容易買回來了,還要慢慢的從米中揀出小石子,沙子等雜物,一揀就是一大堆。總之,苦不堪言。
以上是一個當時隻有十幾歲的我,親身經曆的點滴事,而日本侵略中國的罪行,給中國人民造成的災難和損失是空前的。據不完全統計,在日本侵略軍的屠刀下,中國死傷人數達3500萬,其中死亡人數達2100萬,給中國造成的經濟損失是巨大的,各種報道已有,就不再多說了
父親來信(2)參軍去
上海是1949年5月27日解放的,可我一直記得是25日解放的。原因是蘇州河以北的國民黨軍晚了兩天投降,我們24日中午得到通知:上海解放了,要我們晚上到各大學集中。我們是在交通大學,與大學生們一起寫標語,學唱歡慶解放的歌曲等。忙了大半夜,隻睡了一、兩個小時,25日一早就上街貼標語、唱歌、扭秧歌舞等宣傳黨的政策,歡呼解放,安定人心等。
熱熱鬧鬧的過了幾天,我們又回到學校,此時上海學聯號召參軍,上海解放日報登載了三野軍大招生的消息,我們就去報名。報名時我改了名字,叫丁示,我原名丁發祥,改名原因主要是我們幾個人,他們都是單名,我也覺得丁發祥不好聽,改名叫丁示,是我自己查了字典後定的,示指示,告示,含義是告知大家,喚醒民眾的意思。
報名後經過考試,體檢。元月十五日左右,解放日報上公布了錄取人員名單,並公布了報到地點和時間。我錄取了。正當我要離家去報到時,因母親特別喜歡我,又是獨子,當時就又哭又鬧,甚至說話語無倫次,好像精神都失常了。嚇得我不敢走,失去了一次參加革命的機會。我們一起的幾個人都走了,就我留在了上海,當時在學校工作的一個青年團工作人員,動員我留在學校,協助做團的的工作,而我那時的心不在上海,總想要參軍。拖了兩個多月,看到母親精神恢複正常後,記得很清楚,是49年9月3日晚8點左右,在家裏偷了一點路費,離家出走,當晚在一個同學家裏,他們要我帶一些衣服給他們在軍大的女兒。第二天一早,在蘇州河乘小船到常熟,軍大駐地。然而經蘇州到蘇北滁縣找蘭天(解放前即去解放區參加革命)幫助參軍。但沒有想到在蘇州火車站,見到了我的父親,原來我離家後,父母四處找我,最後在我一個同學處知道我要經過蘇州,父親就拿了我的一些衣服追到蘇州,但這次父親沒有要我回上海,把衣服給我後,叮嚀了幾句,送我上火車(更沒有想到,這次竟是我們父子的最後一麵)。
在滁縣蘭天處住了幾天,開了介紹信,我又到南京準備找三野軍大,但又不知到在哪裏,正無處走時,碰到了同在上海地下活動時,認識的一個同誌(可惜名字記不起來了)。他說西南服務團也要人,快行軍了,問我願不願意去。我說隻要參加革命,哪裏都一樣,這樣他就領我到西南服務團駐地(南京原國民黨財政局)。當時團的領導看了我的介紹信,問了幾句話,看我態度很堅決,就把我留下了。時間是49年9月11日,這又沒有想到:這次我偷偷離家參軍,趕上了晚年享受離休待遇,如果晚20天,晚年的生活就要困難一些了。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西南服務團是在49年6月份,鄧小平同誌根據黨中央的戰略部署,由老區幹部和滬、浙、蘇、皖等地區的大中學生、青年職工組成,共計一萬七千人,任務是為解放大西南而準備的一支幹部隊伍,做到野戰部隊打到哪裏,就接管到哪裏,野戰部隊解放一座縣城,就接管一座縣城,並進行建政,征糧剿匪、土地改革等工作。
由於我參加時間較晚,政治學習基本結束,轉入了學習接管新解放區的各項政策以及學習打背包、捆綁腿等行軍的準備工作。20天後在全國人民歡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鞭炮聲中,我們開始向西南進軍。
父親來信(3)進軍途中
1949年10月1日,白天我們睡覺,晚上吃了晚飯,打起背包,捆好綁腿,開始行軍。離開駐地走在南京街上時,正好遇到群眾遊行放鞭炮,在歡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當晚乘船過江到浦口,換乘火車,但所乘的車廂,並非今日之客車,而是裝貨的悶罐子車,車上隻有中間一個大門,沒有窗,沒有座位,沒有廁所,沒有燈光。一個車廂要乘60多人,大家分坐兩排,各自頭靠車廂,腳對腳,一個靠一個的和衣側身而睡,男的在一邊,女的在另一邊,吃的大都是帶的幹糧和水壺的水。這給解便帶來很大困難,但因為當時鐵路路況不好,火車運行不正常,中途還遇到敵人空襲,一路開開停停,搖搖晃晃,那些困難也較容易過去了,遇到特別便急時,男的好辦,站在門口解決了,女的解便時,由好幾個女同誌幫助,用衣服團團圍起來,用平時喝水刷牙的杯子來接,當然也發生過一意外的事。聽說女生大隊一個女同誌,停車時下來解手,還沒有完,火車卻開了,她急忙起來追火車,以後在老百姓的幫助下,還是趕上了部隊。雖然男女同一車廂,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
10月6日,我們參軍後的第一個中秋節,是在河南漯河渡過的,以中隊為單位,大家圍在一起,舉行賞月晚會,高唱"走,向著大西南走""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等歌曲,以及說說笑笑。車到武漢休息兩天,住在武漢關旁的兩樓大倉庫裏,我還到江漢路南京路轉了一下。列車在湖南臨湘車站停下,隊長給大家講話,說前麵的鐵路被敵人破壞還沒有修好,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徒步行軍了,湖南臨湘是我們開始徒步行軍的第一站,這個地名,我是牢牢記住的。第一天行軍,我們隻走了25裏,湖南東北部是個丘陵地,西南服務團的數千人隊伍,一字幾彎彎曲曲的排成一條巨龍,順著山勢的起伏,緩緩前進,看著這長長的行列,同誌們禁不住唱起了行軍小調,這首歌當時我覺得特別好聽,現在還可以想起來唱幾句:長長的行列,高唱著戰歌,一步步地走著,一步步地走著,炮火在嘯,戰馬在叫,同誌們的心哪,同誌們的心在跳,叮叮咯隆地隆……
走了五、六天,平均每天是40裏左右,到汨羅。看到汨羅江大橋被炸壞,工人們正在修,大橋的鐵架上架了木板,我們是從木板上走過去的。過了汨羅又坐悶罐子車到長沙,休息兩天,從長沙開始又徒步行軍,一直到重慶都是兩條腿一步步走過去的。在西南服務團成立40周年時,鄧小平同誌題字:西南服務團是"8千裏路小長征"。實際這包括到雲南貴州的路,去掉坐火車,我們實際走路大約3000裏左右。
10月25日左右,我們到了常德進行小結和整編,10月28日我被批準加入了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共青團的前身),在當時這是政治生活中一件大事。在常德大約住了十幾天做了一係列的組織調整,按將要到達的接管地區,幹部定崗定位,重新組編了支隊和專業大隊,我被編入了重慶支隊工業大隊,做了形勢任務和政策教育,再次動員輕裝。早在南京出發前,組織上就動員輕裝說明行軍的艱苦,但很多人還是不大願意扔掉自己的東西,這次雖經過了幾天的行軍,但每天平均隻是40裏、50裏,不覺得累。我在南京出發時就背了50多斤,包括被服、棉衣褲、一個油布(打背包用)、一把雨傘、水壺、糧袋(約十公分寬,一米多長的袋子,可裝七八斤米),每個小隊有兩隻布輪(照顧我年齡小沒有背),輕裝隻能丟衣服和書等個人的東西,不少人還是不願減(實際是以後走一路丟一路)。我到重慶時,背包隻有十幾斤重。
從常德出發不遠,就進入了湘黔,湘川邊境的大山區,這裏山高路險,又是初冬季節,陰雨綿綿,氣候寒冷,路滑難行,特別是走在鄉間小道上,一步一滑,滑倒了一身是泥,站起來還得繼續走路,許多同誌腳上打起了血泡,仍然忍疼前進,加之隨處宿營,不能經常洗換衣被,同誌們身上都長了虱子,由於進軍部隊太多,常常號不到房子,隻好睡牛棚、豬圈,甚至露宿曠野。我曾經睡過一間稻草房,背包也不用打開,下麵是草,上麵蓋的也是草,還比較暖和。當然最辛苦的是炊事班和打前站的同誌,他們要提前起來做飯給大家吃,不等吃完,他們先趕路到前麵準備大家下一餐,晚上還要燒水給大家燙腳,打前站的同誌更要提前去,買糧、菜,號房子等等。特別在貧窮的山區是非常困難的。
由於我軍攻勢猛烈,國民黨官兵聞風喪膽,潰不成軍,爭相逃命,為了不讓敵人跑掉,我軍每天行軍都在百裏以上。戰爭形勢的迅速發展,要求西南服務團各支隊緊緊跟上野戰部隊,我們行軍路程也逐漸加多,70裏,80裏,到百裏以上,我一天最多走過114裏。常常是天不亮起床,天黑了方到宿營地,兩頭不見太陽。這時同誌們才嚐到了行軍的苦頭,一天走下來,全身酸軟,四肢無力,腳底打泡,身上的背包,糧袋象千斤重,有的扭傷了腳,為了不掉隊,隻好忍著疼跟著隊伍走。解放前湘西山區的土匪非常多,加上國民黨的殘餘,常出沒騷擾,為了保證我們這支隨軍幹部隊伍的安全,野戰部隊派有部隊在前麵保護。就這樣也發生過事,一天上級告知,有一女同誌因解手掉隊,被武裝土匪抓去剝掉衣服,活活整死,以後大家都不敢離隊太遠,解手時,女同誌就在附近,用油布圍起來,輪流解決。
白馬山是由湘入川的最高一座山,公路盤山而上,號稱上山70裏,下山70裏,實際上下山都在百裏以上,我們山上時看到還有國民黨士兵的屍體尚未埋掉,衣服被當地窮苦老百姓扒光,形象非常難看。我們走到山頂時,看到一座紀念牌。是為修路時犧牲的工人建的,這也說明了山路的險惡。這一天上山也是最艱苦的,走過了湘黔川三省交界處,(有人說一步踏三省地點在花桓縣茶洞鎮邊上)進入了四川,到了第一個縣城秀山,上級傳達說重慶解放了,在高興和歡呼的同時,也感到了很大壓力,我們是要接管重慶的,可還在千裏之外,每天的行程還得加快、加多。到第二個縣城西陽附近時,我們吃了晚飯,正準備睡覺,隻見西陽大火衝天,有個戰士跑來告知西陽被土匪放火,要我們提高警惕,當晚大家都不敢睡覺,輪流放哨。坐在背包上等天亮以後得知,土匪還是怕我們,隻是放了一把火就跑。第二天我們正常行軍,終於在12月22日左右,我們到達了目的地重慶。在整個行軍過程中,我腳上也打過泡,拉過肚子,生過病,那幾天是最難熬的(當然病很重時,有收容隊用汽車接走)。但我還是全程走過來了,終於園滿完成了行軍任務。
父親來信(4)參加工作
到重慶工業部報到後,休息了幾天,打掃了全身衛生(虱子),12月28日我分配到國民黨原江北第二兵工廠(現長虹機械廠)任軍代表聯絡員。我和另一同誌負責機槍所和修槍所的工作。第二兵工廠是國民黨在西南的最大(也是全國第二)兵工廠,軍代表姓熊,是個師長。我主要負責修槍所,另一同誌主要負責機槍所,我們兩人是一個組,一個所有多少職工,我記不得了。所裏的重大事情由我們負責。我隻會與一部分工人混在一起,但不會做上層人員工作,到場部開會匯報工作時,另一同誌拿了筆記本侃侃而談,而我隻是隨口說說。過了三個月,我估計熊代表看我能力弱,不會工作,就把我調走了。
50年3月28日我到西南軍區機要學校報到,學習機要工作。經過四個月的政治學習,學了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論人民民主專政等,才使我真正懂得了共產黨為什麽要革命的道理,初步樹立了革命的人生觀,接著進行政審,寫自傳。有些不願意或不符合做機要工作的,就回原單位,我留下來了,又學習了個把星期的業務,我們班決定提前畢業分配工作。8月底,我們六個人分配到西南軍區空軍氣象處機要股工作。那時候什麽都要保密,連天氣情況陰晴雨雪都要對外保密,當時的氣象密碼又非常簡單,我又肯鑽研,別人譯錯了的,我可以把它改正過來,予報組的一些同誌對我有了好印象。也不知什麽時候,我與我股一姓鄧的女同誌互相有了好感,她幫我洗衣服,幫我給父母寫信。大約10月底,上海來信說我父親病死,那時候剛工作,交通不便,我不能請假回去,也虧鄧安慰我。11月西南空軍搬遷到成都,由於我們的工作是不能中斷的,需要一部分人先去成都開展工作,機要股就派了我,而且是坐飛機去,我們坐的是美國製造的C-46大運輸,肚子很大,兩邊隻有四個椅子,中間是空的,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有個笑話,當飛機在成都要降落時,因下降速度很快,人好像落空了一樣,與我同去的一個報務員臉都嚇白了,拉著我的手說:"飛機失事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飛機已落地。
我們即著手工作。大隊人馬是坐汽車到成都的。當年12月底,我調離了空司,不知是因為我工作比較熟練,還是因鄧的關係(當時股長也在追鄧),我調到了離成都約百裏外的新津機場,我任機要組長。在新津隻工作了十個月,新津氣象機要撤銷,我回空司,隻呆了兩個月,又奉命調重慶白市驛機場氣象站任機要組長,同去的報務員中有現在的妻子楊大容。在重慶又工作了三年半,這一段時間,工作雖然比較辛苦,三天中有兩個夜班,一個大白班,但也是我最愉快和無憂無慮的日子,每天按作息時間生活和工作,不值班時,就學習業務,53年開始我學文化,學習了一些三角和幾何,晚飯後有一個小時的休息,那是我打球的時間,主要打籃球。
日子過得很快,記不清是54年底還是55年初,老楊對我表示了好感,但我心中還有個鄧,說明情況,正好此時我組有個女機要員要調回空司,我們就托她了解情況,由於當時機要人員通信有很多限製,要經過領導審閱,故等了一段時間,才得知鄧已和股長結婚,同時有一架路過重慶的飛機,成員中有個我認識的報務員,他告訴我鄧已經懷孕了,以後我與楊好上了,但當時部隊對結婚條件有嚴格要求,我們不夠條件,故隻能保持秘密的戀愛關係。55年,部隊實行軍銜製,公布了軍官條例,放寬了結婚限製,規定隻要是軍官即可結婚,不久機場場長要我們結婚(當時不知道原因,以後才知道,重慶機場移交民航管理,部隊撤銷,而老楊也要轉業在民航工作。)我們也沒有選日子,隻買了一條被單,吃了晚飯後,就在食堂,舉行了簡單婚禮,第二天照常上班和工作,一天都沒有休息,時間是55年5月13日,星期五。
此時全國部隊有較大調動,原六大軍區撤銷,在成都的西南空軍中大部分人調武漢成立武漢空軍,一小部分人調昆明,成立航空處。重慶機場大部分到南京,一部分到福建。我至今都不知道為什麽把我一個人調回空司,空司人員從成都乘車經重慶坐船到武漢,我也同時在重慶上船,於55年6月到武漢,此時是我和老楊結婚後33天就分開了。56年5月知道媽媽在上海生活很困難,接媽媽來漢,6月老楊請假來漢探親,並考入武漢師專上學,第二年三月生下第一個孩子軍軍,取名字時,因我們是在重慶白市驛機場軍隊結婚的,故取名叫丁驛軍,以後簡化為一軍,第二個兒子出生時,自然叫一兵了。58年機要處馬處長曾通知我改行,不當機要員了,可是過一、二天又動員我到雷達團任機要股長,特別說明是個營職幹部,實際我自己沒有什麽考慮,領導叫幹什麽就幹什麽,於58年10月到雷達團報到,64年下農村做四清工作一年多,回來後即改行,先下放當副指導員一年,後調到當陽營當副教導員,70年底調鍾祥雷達團任後勤處副處長,處長,79年10月28日轉業到新華書店,90年5月正式辦理了離休。
說明:55年以後,沒有詳談,如果你們想知道而我又想寫時,可作為專題。如:在武漢機要處的生活;媽媽和老楊來漢的情況;雷達團的工作;農村四清;二年半的支左;在額頭灣的日子以及退休生活等等。
父親來信-自我小結(完)
縱觀我這一生,在部隊工作30年零17天,前15年是機要保密工作,後15年大部分是在後勤。自認為是老老實實、兢兢業業,但不知因為工作不突出,還是職務關係,(從50年底開始,就帶個長字,先是組長,以後股長、處長)我從來沒有立過功,評過獎,而我在部隊的級別和職務也提升得比較慢,這跟我的文化低,不大會說話有關,所以我從不埋怨和叫屈,我也一直沒有參加過培訓和進軍校學習,一直是要我堅持工作。也因為堅持工作,曆次的政治運動,從53年的三反五反、57年的反右,直到文化大革命,我一直沒有直接參加過,從另一方麵來說,也是保護了我,而沒有受到過任何的衝擊,也就是說我這一生非常的順利。在處理人事關係上(包括在書店),無論是對上級、同事或下級,也是很平和的,無論別人對我怎樣,我都能泰然處之,從不知道報複和打擊別人。到了晚年,我有兩個好兒子和兒媳,加上黨和政府對我們離休幹部待遇上照顧比較好,所以我對我這一生是非常滿足了。
丁莊秀園的後記(2009年):
讀完這封信,流淚了。一直覺得父親很好,但也很平常。前兩天在走廊發了父親的前幾封信,也把這封盡快發了。父親節我寫過父親,請讀~我的父親~
父親的第一個初戀情人,被那股長看上,把父親調離了原單位。這件事聽母親說過,但是是第一次從父親那裏聽到。現在那位鄧阿姨應該也是七十幾了,我祝她和那位股長幸福!不論怎麽說,她間接地促進了我父親和母親的結合,也才有了我。
今天才知道父親在部隊"從來沒有立過功"!我曾隨父親在部隊住過很長的時間,父親絕對是勤勤懇懇工作的人,隻是父親並不看重那些東西。相信父親的個性給了我也很大的影響,我和父親的情況稍有不同,我得過不少獎,卻基本沒有當過帶長的,盡管也參加過公司的多次培訓(Leadership Training)。妻子曾笑我說隻要我們組有兩個人以上,那我就是組員,不過最近咱總算當了個長--家壇的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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