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榮辱如同風雨中的燈盞、明滅無常。
上一時刻毫無根基地位的粗使丫頭,下一時刻或者能掀起一番風浪來。
人生有些時候確實難說,隻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人卻很難預知到自己的未來,便是真的能夠預知到即將發生的一切,又當真能夠左右這一切、駕馭這一切的人這世上又會有幾人,即便一切真的在自己的掌控之內又如何確定那也算得上一種幸運或者不幸……
叩謝皇恩、出離皇城,機械的重複著一些凡塵俗禮,心卻不知道已經飄忽到何處?即將麵臨的如何?即將碰觸的如何?如今的一切真的是她櫻桃想要的麽?她櫻桃想要的又是什麽?這個中的一切誰又能說得清楚、誰又能想得清楚?
昏昏僵僵櫻桃還未從當日宮內一切的震驚中醒過來時禦前已經傳出三道旨意,這三道旨意的突兀所造成的錯覺使櫻桃甚至於覺得皇上是有意折騰於她。
第一道聖旨幾乎是跟櫻桃同時進的楚府的大門,隻不過櫻桃坐的是轎子傳旨的騎的是馬。關於傳旨的為什麽會騎馬而來讓為官十幾年的楚老爺也覺得詫異,在楚老爺心目中宮裏的公公不都是一直慢條斯理乘轎而來麽……
但詫異歸詫異,手忙腳亂歸手忙腳亂;香案還沒擺好,宅子裏的人還沒跪齊,傳旨的公公就等不得、早用他那特有的尖嗓門開始:“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晉封楚氏廉苫為齊國長公主…賜婚與先皇義子、虢國大長公主子傅氏晉王傅玄津…”
什麽?櫻桃再一次傻到當場,她、一個下人生的丫頭,從二品官員的庶出女,在一夜之間成為晉王的正妃、皇上的義妹——齊國長公主……
聖旨宣完執事太監又命隨行眾人一一呈上皇上的賞賜給櫻桃過目,見此情形楚老爺格外受寵若驚,忙讓人包紅包給公公,誰知那公公卻並不受禮僅僅向櫻桃道了聲喜便忙也似的回去複命,不做片刻的停留。這邊大夫人心有不甘,知道櫻桃如今是貴人打罵不得卻把一腔怨氣撒到櫻桃娘的身上,才扯了櫻桃娘的耳朵要發威,卻聽到一聲尖聲尖氣的喊喝:“休得對誥命夫人無理”
眾人這才發現手捧第二道聖旨的公公不知何時已到庭院中央,這道是給櫻桃的娘的,一個陪嫁丫頭、兩個月前剛有些位子的如夫人如今被賜封為一品誥命、賞字“蘭”。
這次是全府的人愣在當場。按說櫻桃被晉王選中作王妃,對於曾有心把親妹妹嫁給晉王的皇上會收櫻桃作義妹也在情理之中,給義妹的親娘加個封號也有情可緣,可是這封號有點離譜啊,要知道楚老爺才從二品的官,如夫人倒成了一品誥命……
當然還有更離譜的在後麵,所有人還都沒起來時第三道聖旨已經宣讀了。
這道更出乎意料,皇上居然把德太妃的女兒先帝的皇十一女修本晉封為衛國長公主賜婚給楚老爺那個才十三隻知偷雞摸狗不成器的兒子——楚廉隅,更何況這位公主要年長楚老爺的兒子許多……
當然這位皇女在宮中其實沒什麽地位;德太妃也算是宮裏的傳奇人物,原本是當今皇上母後大行皇後身邊的宮女,後來混出些體麵得以逐次晉升為青衣,其後皇上的母後為了顯示自己的賢良特意把初升為青衣的德太妃舉薦給先皇,這位德太妃因為姿容秀麗舉止得體也曾受過幾日寵、後來誕下皇十一女修本得以封為嬪,其後便沒有子嗣、新人替舊也不再受寵。
先帝大行之後,新君登基將先帝有子嗣的妃嬪皆加封號尊為太妃,按說這位嬪原本是沒資格上這個“德”太妃的尊號,卻莫名其妙的被尊為德太妃。但加上封號並不代表一切,德太妃在宮內宮外都沒有勢力也沒有顯赫的出身、因此對皇上屬於完全依附。至於皇十一女修本雖然是先帝的女兒但按體製是沒有資格上尊號加“國長公主”的,但今日一夜全變了——一個晉王選妃產生的效應是:兩位國長公主、一位誥命夫人、一位駙馬……
當然這還沒算完,接下來是兩位在宮中頗有些微妙的後妃的賀禮:皇後送來兩位教引嬤嬤、四名宮女,首飾八副、綢緞十匹;賢妃則是樂伎四名、樂師兩名,並珠寶玩器字畫兩箱。算上皇上賞賜的按祖例宮人份例結果是:六品宮官兩名、教引嬤嬤六名、宮女十二名、九品宮官兩名、太監八名、樂伎六名、樂師六名,首飾十八副、綢緞二十匹,古玩字畫四箱;以上算作皇家給齊國長公主的嫁妝。
與此同時京兆的一些門第、官員也作出表示,裏裏外外都有一份人心。
對於今日的一切櫻桃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天知道皇上的聖旨傳成這樣裏麵有沒有錯白字。
想歸想做歸做,一夜之間所改變的一切是不爭的事實。聖旨傳下果然情勢不同,皇家的婚禮非同兒戲,以至於櫻桃接下來的時光均是應酬忙碌中度過。
當然最首要的問題就是櫻桃被那幾位教引嬤嬤耳提麵命的研習宮廷禮節……
大婚選定的是三個月後的黃道吉日。
已被尊為齊國長公主的櫻桃在正式典禮日之前的十天被迎入宮中待日;因為皇上的聖旨以及禮部告天下的行文將櫻桃禦牒記為大行皇後名下視同嫡出,故此宮裏暫時空出別宮裝飾一新,備下宮人二十、侍衛內監三十、並一幹用度供櫻桃待日。
而另一麵作為大行皇帝的義子、虢國大長公主子、傅氏靖國公獨子、晉王——傅玄津那裏也有諸多事宜,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皇上特意安排宮中有經驗的老嬤嬤為櫻桃做指引,以便使正式典禮時櫻桃不至於出現任何紕漏從而影響到各方麵的顏麵。
別的且不說單是正式典禮列席的人員名單各方個麵的關係就讓櫻桃為之唏噓了良久,首先是長輩中的皇太妃、宗王、國大長公主,傅氏的國公、國夫人,同等地位的諸氏國公、侯、郡公、國夫人;平輩中作為娘家皇室包括皇後及貴妃、淑妃、德妃次一等的賢妃,國長公主、長公主、公主,作為觀禮的諸氏繼承人、長公子、嫡公子,縣主、鄉君、郡夫人等外命婦;晚輩中的皇子、皇女等均要一一記清禮數、稱謂。當然還有最主要的諸如辭宗廟、皇室,受朝臣禮賀,入傅氏的拜宗族為新婦的家禮這些均來不得半點馬虎。索性櫻桃還算聰明居然短短幾日內演練的井然有序,倒像日常經曆過的一般,如此這番倒讓很多人側目。
千期萬待正式典禮終於來臨。
當日櫻桃首先辭宗廟,別皇室,又與父母以朝禮別過,至主殿接受臣子表賀,才上輦出宮。
一路宮人、侍衛,彩旗、鳳帶前路早已走出半個城去後麵的押車還在皇城邊上打轉;這場婚禮無論對於櫻桃本人還是京兆的百姓都算得上是多年難遇,當今皇上的皇後與三妃均是在皇上居東宮時迎娶的,而其後先帝大行適逢國喪取消一切歌舞聲樂,今年才是國喪守製結束後的第一年便趕上這場類同帝婚的皇室婚禮,故此皇上著禮部辦得格外隆重。禮部自從年初撤換侍郎之後果然雷厲風行起來,一場帝室婚禮一派盛世風華。京畿四方氏族、官員、名士、百姓聞風雷動齊集京兆來觀禮這場空前絕類的盛典。
出離皇城櫻桃的鳳輦如此這番在城內四條主道上巡禮一周才轉入此行的目的地晉王府。
由於晉王的父母也就是傅氏的靖國公與虢國大長公主均已相繼薨逝,而作為晉王義父的先皇已大行因此此次二人的婚事由皇上與晉王的宗叔傅氏的輔國公主持;行大禮、拜天地,直折騰了一天,到傍晚時櫻桃由教引嬤嬤、尚宮、尚儀等一幹人等簇擁著接受外命婦表賀,待一切都安靜下來才轉入王府內宅至主屋床榻旁居中坐下等待晉王歸來。
三更天,在一片鶯鶯燕燕的道賀聲中蓋頭被挑起、櫻桃才看到了自己的夫君——晉王。
年輕的晉王有一雙沉鬱中透著清明的鳳眼,高挑身材該算是一位俊朗的男子。
這便是我的夫君了,櫻桃思忖著,年輕、位重的天之驕子,也將是她的一生糾纏不清的人。
兩旁站班的宮人暗地裏也將兩人細細比較一番見男的出色女的雋秀,也可算是風姿綽約一雙碧人不由得在心中讚歎,倒酒、打恭、討賞,收拾用度、調過紅燭之後以教引嬤嬤諸宮官為首的一幹人等都識趣的退出房間掩上房門……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後,晉王才轉回身來掃了一眼床榻上的人,柳眉杏眼也算是個姿容秀麗的女子,隻是不知為何總覺得麵對著這樣一名女子卻總有些不自然在裏麵,待要細細體味卻不知從何說起,故此略一遲疑隨後輕咳了一聲,這才沉聲問向櫻桃“你叫…”晉王嘴上雖問著眼神卻飄忽到一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妾、楚廉苫。”心理咒罵了晉王幾十次,人是你自己選的怎麽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但幾個月的訓練櫻桃已識得宮廷禮節,雖說對於晉王的問話頗有微詞,櫻桃卻沒有表露出來,人依舊乖順的斂起眉眼,做出一番平和的態度。
反觀櫻桃的態度良久,眼前的男人依舊神采飛揚,隻是神情越發冷漠許多,過了多時晉王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口呢喃了一句“嗯,不好記的名字”到尾音時已變得十分肯定。
“晉王可稱妾的乳名——櫻桃”櫻桃聽了不置可否,這個名字的確別扭的很,分明是老學究的繞口言語,便是才剛稱呼成的父親雖說十幾年前曾大魁也不必如此雕琢字句,反倒刻意的成分大起來,倒似成心效仿京兆的門檻了,卻隻有其表無有其裏並不成樣子。
“那也算得上名字?”再次聽了櫻桃的言語男人一臉鄙夷,聽習慣了京兆名門淑女閨名的晉王對於‘櫻桃’這個名字頗為不屑一顧。
“那…”這個晉王怎麽這麽難纏,櫻桃不由自主地噘起小嘴,不就是個名字麽大名不好記乳名還挑三揀四的,想歸想櫻桃卻不想鬧得太僵,思量再三靈光一現才要張口誰知男人卻搶先了一步“算了,就叫楚憐”口氣中已經頗為不耐。
“楚憐?”櫻桃詫異的抬起頭看看晉王,“為什麽…”這都是什麽跟什麽麽,古古怪怪的“喂…”櫻桃才要開口抗議時卻發現男人一甩袖子,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了房間……
獨留下一身紅裝、鳳冠霞佩,曼妙羅帳中新人——櫻桃。
可是,
新婚之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