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1)
出國前看過不少外國電影。那時候的譯製片,經典的非常多,所以很多我都反複看。最多的看過5遍。而相對晚一點的好萊塢電影,我唯一看過上5次的,就是“走出非洲”(1985,西德尼·波羅克導演)。
在看“走出非洲”前,我因為先聽了主題曲而 “暗戀”上了此片。所以,當我在一個朋友借到這個錄像帶後,一口氣就連看了兩遍。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雖然先被音樂引起聯翩浮想,再看電影時我竟然沒有感到絲毫的失望。
“走出非洲”首先征服人的,是它的藝術部分:壯觀的非洲景色,大氣磅礴而又激情浪漫的音樂。這兩者(攝影和音樂)都是在電影史上的單項傑作。尤其是在電影開始的非洲景觀,壯美之極,令人驚歎。和某些嘩眾取寵故弄玄虛的“技巧”相比(比如張藝謀的“黃土地”等等),“走出非洲”的畫麵是流暢地(而非分割地)融入故事情節之中的,充分體現了電影“蒙太奇”藝術語言的魅力。此片的主題音樂(John Barry作曲)也是少數的令人回味無窮的作品之一,是能夠獨立於電影之外的音樂傑作。
電影,作為綜合藝術語言,自然不光是以其藝術部分來打動人,還有及其通過情節表現思想意義的一麵。此片在這方麵絕不遜色。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女作家凱倫·布裏克斯(梅麗爾·斯特裏普主演,原形是同名小說的作者自己-伊薩克·丹尼森IssakDinesen)在非洲的生活經曆。凱倫因為愛情失意,和自己並不喜歡的人結婚來到非洲(肯尼亞)生活,經營一個農場。其間她經曆了和丈夫的疏遠,愛情的幸福,疾病的痛苦,到最後失去一切的不尋常的人生曆程。
此片雖然講述的是個人生活經曆,但深度和廣度都大大超出了“個人”的範圍。首先此片透視了一個非常深刻的主題:人生的“得失”。男主人公丹尼斯(羅伯特·雷德福)是凱倫的理想戀人,然而此人是個徹底的自由主義者,絕不願意把自己的生活綁定在一個女人身上。為此凱倫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但丹尼斯卻不以為然。在一次跳舞的過程中他對凱倫說:你總認為自己有這樣,有那樣,有農場,有錢,有仆人,但你是否真正地擁有者這一切?凱倫的命運不幸被丹尼斯言中,就在凱倫的農場剛要豐收時,一場大火讓凱倫變得一無所有;而就在丹尼斯幾乎要回心轉意要和凱倫在一起生活時,命運又奪走了丹尼斯的年輕的生命。最後凱倫一個人回到英國,一無所有的她,唯一擁有的是非洲的色彩絢爛的記憶。
此片在對人生的啟發之外,還著墨於對西方文明的反思。凱倫來到非洲生活,除辦農場以外,還致力於把(英國)文化傳播給當地土著人。她辦起學校,教當地孩子英文,還給當地人治病。而對此丹尼斯都不很感冒。他認為把這些土著人一個個變成“小英國人”實在麽有任何意義。事實上是,土著們在忙著自己的簡單生活時,“文明人”卻在忙著打仗(一戰)。丹尼斯也被卷進戰爭中,但最後因厭戰而退伍回到非洲當狩獵人。對“文明”的厭倦也影響了他的情緒,和對凱倫的愛情。
影片對愛情的描寫與傳統的愛情故事手法 - 王子追求公主 – 相比是且然相反:一個思想成熟的已婚女性對一個英俊男子的執著追求。羅伯特·雷德福扮演的丹尼斯是非常完美的男性形象:英俊瀟灑,思想成熟,還具備著富於魅力的“野性”。他顯然是凱倫的夢中白馬王子。丹尼斯在學會開飛機的第二天,就把凱倫帶上了藍天。在主題音樂的伴奏下,這一段情節無疑是影片的最高潮,用凱倫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丹尼斯讓她看到了上帝才看得到的景象。然而這樣的幸福也隻是短暫的,很快凱倫就感到了“不安全感”,丹尼斯的不羈天性,讓凱倫感到非常的痛苦。為此丹尼斯絕不讓步,寧願傷害凱倫,也要捍衛自己的自由。所以凱倫在苦苦追求之後,在自己喪失了一切之後,終於悟到,我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所以她在丹尼斯的葬禮上最後說到:他本不屬於我們,他本不屬於我。
然而這樣的失去和一無所有,絕非是悲慘的,而是超脫的。正是這樣的“失去”,讓凱倫回到自我和自然相融的更大的寧靜中。在影片的結尾,鏡頭從丹尼斯的墓地拉開,讓人一覽無盡的非洲原野。此時凱倫以畫外音說道,她接到當地朋友的信件,說是每天一早一晚,都有兩頭獅子(一雄一雌),留戀在丹尼斯的墓地上。“丹尼斯一定會喜歡聽到這個消息。我一定記得告訴他”。電影就在這樣讓人心碎而又讓人升華的境界中結束。在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戀人之後,凱倫終於在對非洲的記憶中找回寧靜,找回了一份永遠不再離開她的美麗。
看“走出非洲”是20多年前的事,但至今我很難找到那一部影片對我有這樣深刻的影響。此片拿下當年7項奧斯卡,的確當值無愧。
我幾次試圖讀丹尼森的原作,但沒有機會。相信原作一定有其電影不能取代的意義。但我也很難想象小說會取代電影留在我心中的印象。作為電影,“走出非洲”似乎遠遠超出了一部電影的娛樂價值,或者說,它其實發揮了電影這個綜合藝術的全部魅力:故事情節,畫麵,和令人回味的“言外之意”。
對我個人來說,這部影片最值得回味的是它的“詩意” - 它是一首以電影語言寫下的優美而寓意深刻的抒情長詩。整個電影的節奏緩慢,情節在音樂和畫麵中自然地流動,讓人生臨其境地感受凱倫的情感生活,感受非洲的原始和自然的壯麗。所以最後,我要以凱倫在影片中的一段絕美的詩意獨白,來結束我對這部20多年前看得的電影的美好回憶。此段獨白是在凱倫失去丹尼斯之後,獨步在叢林和原野中的遐想,概括了她在非洲的17年的生活:
If I know a song of Africa, ofthe giraffe and the African new moon lying on her back, of the plows in thefields and the sweaty faces of the coffee pickers, does Africa know a song ofme? Will the air over the plain quiver with a color that I have had on, or thechildren invent a game in which my name is, or the full moon throw a shadowover the gravel of the drive that was like me, or will the eagles of the NgongHills look out for me?
(如果我知道一首非洲的歌 – 新月的月光印在長頸鹿的背上,地裏的犁耕,采咖啡的人們流著汗水的臉龐 - 是否非洲也會知道一首關於我的歌?在原野裏顫動的空氣,其中是否會閃爍著我曾熟悉的色彩?孩子們是否會發明一種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遊戲?明亮的全月是否會在我走過的碎石路上投下我的身影?或者,雄鷹是否會在恩岡山上尋覓我的蹤跡?)
謝謝婉妮!
很高興看到你這篇文章,分享你對這部電影的感受和思考。謝謝。